描述
开 本: 16开纸 张: 胶版纸包 装: 平装是否套装: 否国际标准书号ISBN: 9787510459504
目 录
回忆中国学人
西谛先生…………………………………………………………………
1
我记忆中的老舍先生…………………………………………………
9
他实现了生命的价值
——悼念朱光潜先生…………………………………………………
14
悼念曹老…………………………………………………………………
20
寿寿彝…………………………………………………………………
24
回忆梁实秋先生………………………………………………………
26
悼念沈从文先生………………………………………………………
30
回忆雨僧先生…………………………………………………………
35
忆念胡也频先生………………………………………………………
38
晚节善终大节不亏
——悼念冯芝生( 友兰)先生………………………………………
43
记周培源先生…………………………………………………………
49
诗人兼学者的冯志(君培)先生… ……………………………………
53
哭冯至先生……………………………………………………………
59
寿作人…………………………………………………………………
66
也谈叶公超先生二三事………………………………………………
73
怀念乔木…………………………………………………………………
78
悼组缃…………………………………………………………………
85
悼许国璋先生…………………………………………………………
91
我的朋友臧克家………………………………………………………
98
陈寅恪先生的爱国主义……………………………………………
101
回忆陈寅恪先生……………………………………………………
109
一个真正的中国人 一个真正的中国知识分子……………………
122
对陈寅恪先生的一点新认识………………………………………
130
回忆汤用彤先生……………………………………………………
134
不可超越的一座丰碑
——记汤用彤先生…………………………………………………
143
我眼中的张中行……………………………………………………
147
悼念赵朴老…………………………………………………………
154
为胡适说几句话……………………………………………………
157
还胡适以本来面目……………………………………………………
163
站在胡适之先生墓前………………………………………………
189
扫傅斯年先生墓……………………………………………………
202
记张岱年先生………………………………………………………
207
我记忆中的老舍先生
老舍先生含冤逝世已经二十多年了。在这一段相当长的时间内,
我经常想到他,想到的次数远远超过我认识他以后直至他逝世的三十
多年。每次想到他,我都悲从中来。我悲的是中国失去一个热爱祖国、
热爱人民的正直的大作家,我自己失去一位从年龄上来看算是师辈的
和蔼可亲的老友。目前,我自己已经到了晚年,我的内心再也承受不
住这一份悲痛,我也不愿意把它带着离开人间。我知道,原始人是颇
为相信文字的神秘力量的,我从来没有这样相信过。但是,我现在宁
愿做一个原始人,把我的悲痛和怀念转变成文字,也许这悲痛就能突
然消逝掉,还我心灵的宁静,岂不是天大的好事吗?
我从高中时代起,就读老舍先生的著作,什么《老张的哲学》、
《赵子曰》、《二马》,我都读过。到了大学以后,以及离开大学以后,
只要他有新作出版,我一定先睹为快,什么《离婚》、《驼骆祥子》等等,
我都认真读过。初,由于水平的限制,他的著作我不敢说全都理解。
可是我总觉得,他同别的作家不一样。他的语言生动幽默,是地道的
北京话,间或也夹上一点山东俗语。他没有许多作家那种忸怩作态让
人读了感到浑身难受的非常别扭的文体,一种新鲜活泼的力量跳动在
字里行间。他的幽默也同林语堂之流的那种着意为之的幽默不同。总之,
老舍先生成了我毕生喜爱的作家之一,我对他怀有崇高的敬意。
但是,我认识老舍先生却完全出于一个偶然的机会。三十年代初,
我离开了高中,到清华大学来念书。当时老舍先生正在济南齐鲁大学
教书。济南是我的老家,每年暑假我都回去。李长之是济南人,他是我的的一个小学、中学、大学“三连贯”的同学。有一年暑假,
他告诉我,他要在家里请老舍先生吃饭,要我作陪。在旧社会,大学
教授架子一般都非常大,他们与大学生之间宛然是两个阶级。要我陪
大学教授吃饭,我真有点受宠若惊。及至见到老舍先生,他却全然不
是我心目中的那种大学教授。他谈吐自然,蔼然可亲,一点架子也没有,
特别是他那一口地道的京腔,铿锵有致,听他说话,简直就像是听音乐,
是一种享受。从那以后,我们就算是认识了。
以后是激烈动荡的几十年。我在大学毕业以后,在济南高中教了
一年国文,就到欧洲去了,一住就是十一年。中国胜利了,我才回来,
在南京住了一个暑假。夜里睡在国立编译馆长之的办公桌上;白天没
有地方呆,就到处云游,什么台城、玄武湖、莫愁湖等等,我游了一
个遍。老舍先生好像同国立编译馆有什么联系。我常从长之口中听到
他的名字。但是没有见过面。到了秋天,我也就离开了南京,乘海船
绕道秦皇岛,来到北平。
以后又是更为激烈震荡的三年。用美式装备武装到牙齿的国民党
反动军队,被彻底消灭。蒋介石一小撮逃到台湾去了。中国人民苦斗
了一百多年,终于迎来了解放的春天。我们这一群知识分子都亲身感
受到,我们确实已经站起来了。就在这样的情况下,我在当时所谓故
都又会见了老舍先生,上距次见面已经有二十多年了。
我现在已经记不清楚我们重逢时的情景。但是我却清晰地记得起
五十年代初期召开的一次汉语规范化会议时的情景。当时语言学界的
知名人士,以及曲艺界的名人,都被邀请参加,其中有侯宝林、马增
芬姊妹等等。老舍先生、叶圣陶先生、罗常培先生、吕叔湘先生、黎
锦熙先生等等都参加了。这是解放后语言学界的次盛会。当时还
4
季羡林学术著作选集·中国文化与东方文化
没有达到会议成灾的程度,因此大家的兴致都很高,会上的气氛也十
分亲切融洽。
有一天中午,老舍先生忽然建议,要请大家吃一顿地道的北京饭。
大家都知道,老舍先生是地道的北京人,他讲的地道的北京饭一定会
是非常地道的,都欣然答应。老舍先生对北京人民生活之熟悉,是众
所周知的。有人戏称他为“北京土地爷”。他结交的朋友,三教九流
都有。他能一个人坐在大酒缸旁,同洋车夫、旧警察等旧社会的“下
等人”,开怀畅饮,亲密无间,宛如亲朋旧友,谁也感觉不到他是大
作家、名教授、留洋的学士。能做到这一步的,并世作家中没有第二
人。这样一位老北京想请大家吃北京饭,大家的兴致哪能不高涨起来
呢?商议的结果是到西四砂锅居去吃白煮肉,当然是老舍先生做东。
他同饭馆的经理一直到小伙计都是好朋友,因此饭菜极佳,服务周到。
大家尽兴地饱餐了一顿。虽然是一顿简单的饭,然而却令人毕生难忘。
当时参加宴会今天还健在的叶老、吕先生大概还都记得这一顿饭吧。
还有一件小事,也必须在这里提一提。忘记了是哪一年了,反正
我还住在城里翠花胡同没有搬出城外。有一天,我到东安市场北门对
门的一家著名的理发馆里去理发,猛然瞥见老舍先生也在那里,正躺
在椅子上,下巴上白糊糊的一团肥皂泡沫,正让理发师刮脸。这不是
谈话的好时机,只寒暄了几句,就什么也不说了。等我坐在椅子上时,
从镜子里看到他跟我打招呼,告别,看到他的身影走出门去。我理完
发要付钱时,理发师说:老舍先生已经替我付过了。这样芝麻绿豆的
小事殊不足以见老舍先生的精神,但是,难道也不足以见他这种细心
体贴人的心情吗?
老舍先生的道德文章,光如日月,巍如山斗,用不着我来细加评论,我也没有那个能力。我现在写的都是一些小事。然而小中见大,于琐
细中见精神,于平凡中见伟大,豹窥一斑,鼎尝一脔,不也能反映出
老舍先生整个人格的一个缩影吗?
中国有一句俗话:“好死不如赖活着。”这一句话道出了一个真
理。一个人除非万不得已决不会自己抛掉自己的生命。印度梵文中“死”
这个动词,变化形式同被动态一样。我一直觉得非常有趣,非常有意思。
印度古代语法学家深通人情,才创造出这样一个形式。死几乎都是被
动的。有几个人主动地去死呢?老舍先生走上自沉这一条道路,必有
其不得已之处。有人说,人在临死前总会想到许多许多东西的,他会
想到自己的一生的。可惜我还没有这个经验,只能在这里胡思乱想。
当老舍先生徘徊在湖水岸边决心自沉时,眼望湖水茫茫,心里悲愤填
膺,唤天天不应,唤地地不答,悠悠天地,仿佛只剩下自己孤身一人,
他会想到自己的一生吧! 这一生是忠诚于祖国、忠诚于人民的一生,
然而到头来却落到这等地步。为什么呢?究竟是为什么呢?如果自己
留在美国不回来,著书立说,优游自在,洋房、汽车、声名禄利,无
一缺少,舒舒服服地过一辈子,说不定能寿登耄耋,富埒王侯。他不
是为了热爱自己的祖亲,才毅然历尽艰辛回来的吗?是今天祖国
母亲无法庇护自己那远方归来的游子了呢?还是不愿意庇护了呢?我
猜想,老舍先生决不会埋怨自己的祖亲,祖亲永远是可爱的,
在任何情况下都是可爱的。他也决不会后悔回来的。但是,他确实有
一些问题难以理解,他只有横下一条心,一死了之。这样的问题,我
们今天又有谁能够理解呢?我想,老舍先生还会想到自己院子里种的
柿子树和菊花。他当然也会想到自己的亲人,想到自己的朋友。所有
这一些都是十分美好可爱的。对于这一些难道他就一点也不留恋吗?决不会的,决不会的。但是,有一种东西梗在他的心中,像大毒蛇缠
住了他,他只能纵身一跳,投入波心,让弥漫的湖水给自己带来解脱了。
两干多年以前,屈原自沉于汩罗江。他行吟泽畔,心里想的恐怕
同老舍先生有类似之处肥。他想到:“蝉翼为重,千钧为轻;黄钟毁
弃,瓦釜雷鸣。”他又想到:“世人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
难道老舍先生也这样想过吗?这样的问题,有谁能够答复我呢?恐怕
到了地球末日也没有人能答复了。我在泪眼模糊中,看到老舍先生戴
着眼镜,在和蔼地对我笑着;我耳朵里仿佛听到了他那铿锵有节奏的
北京话。我浑身颤抖,连灵魂也在剧烈地震动。
呜呼! 我欲无言。
1987 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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