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述
开 本: 32开纸 张: 胶版纸包 装: 平装-胶订是否套装: 否国际标准书号ISBN: 9787108055958
邹韬奋先生(1895—1944)不仅是一位杰出的出版家、*流的记者和编辑、一位笔耕不辍的作家,还是一位优秀的翻译家,他的事迹被收入了《中国翻译家辞典》(中国对外翻
译出版公司 1988 年版)。根据韬奋先生的自述,他的文字发表生涯正是从翻译开始的,早在他读初中时,便从英文杂志上翻译一些文章投寄给《申报·自由谈》发表。在 1920 年代初,他曾在中华职业教育社正式从事过翻译工作,出版过编译的“职业教育丛刊”。他一生中翻译出版的书共有十多种,其中*著名的译作当属《革命文豪高尔基》,鲁迅在出版前看到《生活》周刊上的广告,便主动写信给邹韬奋,称“这是给中国青年的很好的赠品”。
相比于邹韬奋一生以时势政论为主流的宏大激扬的文字,本书所选的这三篇爱情小说可谓自成一道风景。这三篇小说先后连载于《生活》周刊上。《生活》周刊创办于 1925 年 10 月 11 日,次年 10 月由邹韬奋接任刊物主编,直至刊物被迫于 1933 年 12 月停办为止。作为关注都市通俗文化生活的杂志,刊物围绕青年男女社交公开等问题刊发了大量文章。这些文章在表示赞同的同时,指出了社会过渡时期男女社交公开所带来的危险和流弊,并提出了相应的建议。
这三篇小说自然是其中的主打文章,环环紧扣的故事情节也成为了刊物*好的宣传品。译者邹韬奋配上大量的“译余闲谈”,结合国情和社会风气,对故事情节进行点评,同时积极为青年男女介绍恋爱攻略。
《一位美国人嫁与一位中国人的自述》曾在《生活》周刊1927 年 2 月 27 日(第 2 卷第 17 期)至 12 月 25 日(第 3 卷第 8 期)刊出。1928 年 6 月,由生活周刊社出版单行本,署名“邹恩润译述”,并标为“生活周刊丛书”*种。书中的男主人公梁章卿的原型就是邹韬奋在南洋公学(交通大学前身)中院(相当于中学)二年级念书时的英文老师黄添福。对于邹韬奋来说,黄老师的教导使他终生受益匪浅,并在《经历》一文中专门回忆了这位老师。这位黄先生旅居美国多年,是密歇根大学的法学学士,英文流利畅达,口音纯正。小说中介绍,梁章卿“一方面在上海一个规模*的大学里面教授高等英文,兼任别校的国际公法讲习,同时执行律师职务”,后来又曾去北京政府中任职。
《一位英国女士与孙先生的婚姻》曾在《生活》周刊 1928年 1 月 1 日(第 3 卷第 9 期)至 1929 年 4 月 28 日(第 4 卷第 22 期)刊出。1929 年 12 月,由生活周刊社出版单行本,署名“邹恩润译述”。此书为姚颂馨先生看到《自述》的连载后推荐给邹韬奋继续翻译的。姚颂馨 1924 年毕业于伊利诺伊大学铁路机械科,供职于中华职业学校,并曾短暂担任过校长,因而与邹韬奋过从甚密。此书原名为 Mr. and Mrs. Sen,1923 年美国 A. L. Burt 出版公司首版。作者为路易丝·乔丹·米恩(Louise Jordan Miln,1864—1933),米恩 1864 年出生于美国伊利诺伊州,孩提时代曾拜访过居住在旧金山的亲戚,有机会接触到那里的唐人街。19 世纪末,她以演员的身份和同为演员的丈夫乔治·克赖顿(George Crichton)一起来到中国,她把自己的这些经历都记录在《一个西方艺人的东方印象》(南京出版社 2009 年 4 月中译本)一书中。后来,她转而学习东方文化,成了东方文化的崇拜者。米恩至少有 13 部关于中国的作品出版。她的主要作品出现在赛珍珠的名作之前,以一种唯美的笔调描述了中国的风土人情,为西方读者认识中国打开了视野,在美国一度极为风行。
《一个女子恋爱的时候》曾在《生活》周刊 1929 年 5 月5 日(第 4 卷第 23 期)至 1931 年 6 月 20 日(第 6 卷第 26期)刊出,另有附录《迎来送往》刊登在第 27 期上,阐发了作者对此书的看法,并讲明自下期起将刊登甘地的自述。1929年 12 月,生活周刊社出版此书的单行本,署名“笑世译述”。此书原名 When A Girl Loves ,1928 年美国Grosset& Dunlap公司首次出版。作者露丝·杜威·格罗夫斯(Ruth DeweyGroves)(邹韬奋译为葛露妩斯),是一位情感女作家,写过不少小说。
邹韬奋的翻译文字读起来很舒服,即使现在读也毫无佶屈聱牙之感。关于韬奋先生在翻译上的见解,幸好有艾伟先生的辑录留供后人。艾氏曾经发出上百份翻译问卷,但只收回了
十四份,其中便包括一份作答认真、署名邹恩润的问卷。艾氏整理后,在 1929 年的《中央大学半月刊》第 1 卷第 2 期上发表了《译学问题商榷》一文,其中引用了邹韬奋很多在今天看来仍然不失其意义的见解,譬如:“鄙意以为译书之*要素在使看的人懂,而且觉得畅快舒服,若使人看了头痛或糊里糊涂,不但不足劝人看书,反而使人懒于看书。”值得注意的是,韬奋先生这些翻译体会背后*的实践支持,无疑是当时他忙得焦头烂额之余仍在坚持翻译的爱情小说。
这三篇小说中,前两篇的主题都是中外的跨国婚姻,而且是以中国男青年作为主导的婚姻,这种选择无疑会给中国青年莫大的自信感。但遗憾的是,这两个故事都以男性英年早逝而收场。从美国的麦葛莱与梁章卿的相爱到结婚生子到*后的天各一方,没想却是悲剧的结局。*后梁先生因为风寒去世了,麦葛莱女士一个人养着三个孩子,生活极其困难。在孙钦露的故事中,他克服种种困难,*终与英国的爱翡喜结连理,并育有一子一女,但却不幸为病魔夺去生命。这种结局固然让人觉得心里很难受,但是好在都只是全书*后一次连载中的突然收束,并不影响全书的基调。在整个叙事过程中,作者所透露给大家的都是一种温暖的感觉,没有凄凉,没有怨恨,也没有抱怨。因此让人觉得他们的爱情是美好的,是值得怀念的,是任何其他的人或事所不能摧毁的。经过努力,他们幸福地生活在一起,而一切障碍,如与中国的婆婆相处,则只是一种温馨的烦恼而已。第三篇小说则是两个不同阶层的外国青年之间的情爱纠葛,它更像是一个虚构的故事,但是感情描摹依旧细腻入微。
这些故事固然有一定的时代背景,譬如今天男女青年之间的交流远较民国时期开放,家长也更加开明。但是爱情是人类的一个永恒主题,永远不会过时。那些情窦初开的欲说还羞、欲迎还拒的感觉永远是那么真切,能让你回味起自己的青春,或者珍惜自己当下的青春,或者渴望青春的到来。此外,今天的跨国爱情的障碍犹在,每一位家长也未必有梁章卿的父母开明,因此书中为人处世之道,乃至表白和见家长的方法窍门也毫不过时。这本书将让我们在欣赏纯真爱情故事的同时,也可体会民国风情和跨国风情,以及韬奋先生的文字风采和谆谆告诫之情。而编选此书,也正是对韬奋先生诞辰 120 周年的一个纪念。
这三篇小说除了*篇原分三章外,其余分节均为译者为了便于连载所划分,分别分成了四十四节、六十六节和一○八节;编者除了略作文字修订补注外,尽量保持了原貌。
相比于韬奋先生一生宏大激扬的文字,他所译的三部爱情小说可谓自成一道风景。这些小说先后连载于《生活》周刊,其中前两篇是带有纪实性的中外跨国婚姻。这些故事固然有一定的时代背景,但爱情和婚姻则是人类永恒的主题。书中的种种为人处世之道,乃至爱情表白、初见家长、婆媳相处的方法窍门和经验教训,在今天看来丝毫不觉过时。难能可贵的是,韬奋先生根据故事情节,与现实相结合,给出了大量精彩的“译余闲谈”,使读者在看小说的同时,对上世纪二三十年代中国的社会风俗、人情世相有全貌的了解,从中更能体会出小说中种种人物的爱情观与家庭及社会的冲突,而对这些观点与冲突的解读,于今人依然有启发作用。从这本书中,我们可以体会到韬奋先生作为作家的文字风采、作为出版家的专栏技巧,以及作为仁厚长者的谆谆告诫之情。
连载第二十
章卿因爱我而不愿迁就家族劝他娶妾的主张,上文已经讲过;后来我觉得章卿倘若当时肯迁就家族的建议而娶妾,简直可以暗中实行,同时尽可以瞒着我,尽可以使我一点不知道这件事情。况以中国宗族观念的牢固,养成严肃的气概,讲到家里彼此的个人关系方面,即有问题发生,为顾全家族的和平与尊严起见,彼此都缄默淡漠,不事张扬。在这种情形之下,就是章卿娶了一个妾,和我一起住在他的大家族里面,我一定也是糊里糊涂的,不至猜疑他娶了一个妾。
上面所说的那几种情形,有的我自从到了中国以后就知道的;有的是章卿从家乡回到上海那天和我谈起才知道的;还有其他的,是后来渐渐知道的。但是自从章卿由家乡回到上海的那天起,我们俩的关系更是海虽可枯,石虽可烂,而我们的情爱是始终如一的。我们俩更十二分的永远相信,无论什么极小的事,彼此都不致使对方失望。在我的心坎里,觉得发生了一种心灵安泰的热烈情绪,好像点了一盏永远发亮的灯。我们俩从前本是互相恋爱,经了这番波折,我们更深信我们的爱是透心彻骨,无丝毫疑虑存在之可能。我们经了这番波折之后,彼此的愉快非可言喻;好像青春乐趣复现,满腔的高兴,满腔的热望;好像秋杀的气候将临,忽然由不可思议的魔术,一变而为温和可爱的春天。
自从那次章卿回到故乡去走了一趟,他的家族也就时常有信来,并且时常附笔向我道候。这个时候我们和他家族显然已恢复了友谊的感情,但除了这种友谊的感情之外,也就没有再进一步的接近。这种好结果已经是我们初意所不敢希冀的,现在居然达到这种地步,我们也就觉得心满意足了。
我想章卿一定有一次去信提起他的身体日渐衰弱,所以他母亲有一封很挂虑的信来,叫他再回乡去走走。章卿以事务羁绊,难于脱身,决意不回去,写了回信去婉却她。
有一天早晨,我正坐在走廊上从事针黹,我们的仆人阿秦忽然走到我的面前,用洋泾浜英文,很镇静的对我说道:“主人的母亲,她在楼下。”我听了莫明其妙,对他望着,既而问道:“你说什么?”阿秦听这一句,走得更近些,举起一只手,慢慢的按次屈着手指,算着他嘴里所说的字眼,很忍耐的用洋泾浜英文问我:“主人不是有一个母亲吗?”我说“是的!是的!”他又用洋泾浜英文说:“对了,就是她来了,她在楼下!”
我立刻立了起来,心慌意乱得了不得,为生平所未有。幸而我当时穿了一套中国衣服——穿了一条黑裙,一件蓝色的绒袄。我当时站在那里,极力要使自己镇静的时候,因为穿了一套中国衣服,心里觉得这样衣服在我见婆婆的仪式方面,很有好处,很是重要。我要和婆婆相见,心里本已想了许多次数,现在居然到了这个时候了,反而觉得手足失措,不知所为。
我心慌意乱的向着楼下,很快的跑了几步,又倏然停止,再慢慢的向前走去。假使当时章卿在家,我便可向着他跑,一切可以由他主持;但是当时却凑巧只有我一个人在家,当时心里只想到一个意见——就是要尽力使我自己能够获得婆婆对我的爱。就主观方面说,我所听过的关于中国做婆婆的许多事实,却很使我担心;我记得在此事发生以前,章卿也曾经对我谈过中国做婆婆的威严,他说:“做母亲的在中国家族里所占的位置异常重要。她的丈夫因有公事,常常在外,无暇顾及家务;除了她丈夫之外,她在家里简直是好像一个专制国的皇帝,对于她的儿子、媳妇、仆人、亲戚,以及其他各人,简直有无上的权威。她自己年轻的时候虽须领受限制和训练,一到她年岁大了,做了一家的主人,便完全相反。”
我走到客厅的门口,忽然停步,第一次看见了我丈夫的母亲!我未见她以前,心目中好像把她当作神怪小说里所说的可怕人物;现在实际看见了她,觉得她也是真的活的一个人,倒觉得有些奇怪起来。她当时在客厅里坐在一张很大的长背的椅子上面,把两只手平平的放在两膝上面。她的面孔,和章卿从前给我看过的相片里面年轻母亲的面孔一样,不过现在老了些,样子稍为比以前严厉些。她穿的衣服是黑色摹本缎做的,折得很平,折痕毕露,更增加她的尊严态度。在她的旁边,立着一位陪她同来的男亲戚——是一位中国老式的上等人,穿着一件黑色丝料的长袍。
这位母亲的后面立着一个女仆,两个男仆。我知道这位母亲一点英语不懂;我自己呢,对于她的南方土语也一点不懂。所以这个时候我们两个人对视,一个客厅里面都静默无声,在那个顷刻间,简直是万籁俱寂。
【译余闲谈】
我们细读麦葛莱女士对于“爱”的描述,觉得真是“丝丝入扣”,使我们俯仰身世,真觉人生除真正的“爱”,一无所有,一无趣味。
讲到中国做婆婆的人,表面似乎威严,其实也是很烦苦的。中国风俗以多子多孙算福气,太太们有了媳妇孙子满前,大家便要说她是有福气;其实一个家族里人口一复杂,闲话便多,管家的便不大容易,此中的烦苦,却非常人所能知道。我看见有一个人家,媳妇好几个,孙子也不少,家境也不坏,我有许多朋友不知内容的,无不同声一致的说这位太太真好福气;但是据我所知,她们婆媳间差不多每三四个月要大闹一次,每月平均要小闹一次,这种气也就够受,如此以为福气,我情愿倒运!我还见一个人家,比上说的一家还要盛,但是其中主持家务的八十岁老太太,因为人口复杂,彼此不和,她老人家还是要拼老命管家,不能脱身,这种苦到死的生活,如果也算福气,我情愿早些断气。在相反的反面观察观察,我看见有许多英美人的师友家庭,他们的子女长大了各自成立独立的家庭,或独立的生活,虽时相往来,时相存问,但是总用不着再累老头子、老太婆来管那样复杂情形的家,他们老夫妇还是双双的郊外闲步,在家得享清闲的福气,比之中国家族越大越是一团糟,谁是福气,我倒要请明眼人区别一下。
【译余闲谈中的闲谈】
本年(民国十六年)六月二十九日上海各报本埠新闻载有下列一段新闻:“昨晨有美国妇人吉泰氏,在临时法院控与其夫嘉定人顾志义离婚。该妇现住爱文义路四十二号,据供年三十三岁,与被告顾志义同庚。顾昔在上海圣约翰读书,嗣考入北京清华学校,一九一四年派送赴美,入某大学肄业。其时我在跳舞学校,始与认识。顾卒业后为汽车工程师,一九一九年二月八日在美国教堂与顾举行婚礼。一九二二年,偕其来华同居。共六年有半,感情甚好,未曾生育。近因顾失业,日用概由我供给,致妆奁中之美金六千元,均被用罄,顾遂不别而去,我以其必系赴汉,盖其弟现在汉口也。嗣忽接顾从南京寄来一信,内谓尔我姻缘已绝,不能再续,如欲离婚,亦所同意等语。现该信存于顾之友人处,因其信并无确实住址,故未裁复,今日信未带来,我之对彼要求赡养部分,自愿抛弃,只请断令离异。我母仍在美国,我如回美,则可自立云云。承审推事吴经熊君,即谕知原告暂勿赴美,听候订期宣判。”
我看了这段新闻,发生两种感想。(一)无论做什么事,都要量力,像这样丢脸的事,不但丢了自己的脸,并且丢了中国人的脸,实为憾事。(二)女子要生活自由和妥稳,须有自立的能力,像这位女子虽遭此意外的不幸,因“可自立”,还可减少痛苦。
连载第二十一
阿秦报告我的中国婆婆到了上海,已在客厅里,我惊惶失措,走到客厅门口,彼此言语不通,呆了一会,我随后赶紧学中国的敛衽样子,合着双手,满面笑容,对她鞠躬。我的这位中国婆婆立刻立了起来,对我走近一步;她的全身就靠着她的一双小脚立着,还靠手里所持的一根粗大金头的拐杖扶着。我看她身材非常的高。她对我走近一步之后,有一件事出我意料之外的,就是她居然学美国人的样子,伸出手来要和我行握手礼,我赶紧伸出我的手去握她的手;在这个握手的当儿,我们两个人的眼睛,还是对着彼此的面孔巴巴的望着。我从她的面孔看来,觉得她仁爱之心与恐惧之心混合在一起——觉得她面孔上含有一种担心的样子;其实这种担心的样子,也是我当时面孔上所表现的一样。我当时看了这种神气,知道她老人家心里的忐忑不安,简直和我一样;她觉得这个会晤在她的方面很是重要,和我自己觉得这个会晤在我的方面非常重要,简直也是一样的。
仆人阿秦看见我们行过了礼,把我的椅子向前搬得近些,我和婆婆便彼此坐了下来,彼此相望而笑,只能够用手势来勉强达意。后来她伸出右手,手掌向下,从地板把向下的手掌向上提高,表示量小孩身长的样子。同时把她自己的头倾向着我,眉毛向上动动,表示要问我的样子。我知道她老人家要问她的小孙子,我随把我的手做成枕头的姿势,把自己的头倚在上面,把眼睛闭拢,再用手指着楼上。我们两个人学哑子这样做手势达意,彼此都觉得有趣。就是随同婆婆来的一位长者模样的人(他是婆婆的堂兄),也现出表示同样的喜悦神气,还有三个在旁的仆人,起初虽严肃得很,至此也不禁微笑。我的婆婆又用手势问我的丈夫在什么地方。我用手向着街上大舞而特舞,表示他已经出门去了。她听了颔首,把身体向后坐了一些,伸了一口长气,我和她两个人用手势达意,说到这里已经登峰造极,如要再谈下去,非有一位翻译帮助不行。
正在尴尬的时候,忽然听见章卿回家的门铃响起来,我赶紧跑出去迎他,把消息告诉他,章卿听见这个消息,也惊惶失措,比我还要厉害;他赶紧先我跑进屋子里,我在后面有意慢慢的走,因为要让他们首先相见时不致受别人的烦扰,等到我走近他们的时候,看见他们彼此相望而笑,用中国南方土语,对一个睡眼朦胧美若天使的婴儿谈笑。这个婴儿非他,就是章卿一团高兴,立刻叫人由楼上抱下来迎接他的祖母的。
来寓的各人都安顿清楚;章卿告诉我,说我们的母亲要在沪寓耽搁六星期。我天性虽然不善表演,但是在这段时间里面和我中国的婆婆相处,居然学会了许多使用手势达意的法子。我和婆婆彼此谈话,都靠眉毛和手的活动,也靠着笑,点头,摇头,眼睛的转来转去。我立刻获得婆婆的敬爱,她对我表现出一种很温和的很信任的态度,使我心里异常喜悦。
她这次来上海,带了许多中国式的礼物送我们;送给我的是一条很精巧的中国金做的金链,装在一个檀香木做的盒子里面;送给威尔佛的是全套中国式的儿童衣服一打,衣料光亮华丽,是东方儿童所穿的。威尔佛穿了这种衣服,样子好像“小的大人”,又好像已经得了祖宗遗产一般。婆婆还送了我们许多篮的水果——其中有苹果、荔枝、龙眼——还有无数瓶子装好的腌鱼、腌肉、腌菜等等,这东西都是章卿幼时在家乡所喜吃的。
我的婆婆和别的中国妇女一样,喜欢出外买东西。她常和我一同出去,还有她的堂兄和仆人随着;我们由绸缎店跑到瓷器店,由铜器店跑到地毯店,大搜买其好货物。虽然她买东西的时候,有许多讲论价钱的事是由她堂兄代理一切,但是她自己对于价目的便宜与否,东西的好坏如何,都有一定不移的见识,很使我佩服她。在绸缎店里面,她买了很好的缎子和绣好的丝绸;她还叫我依着自己意思选购几种用。她虽然对于她本省所流行的衣服式样,慎重保存;但是她对于上海流行的衣服式样也很留心,她曾经仔细把我的衣橱开开来看看,很注意紧小的短袖子和两边七褶的裙,若在广东,裙的两边便只有五褶。
【译余闲谈】
麦葛莱女士和她的婆婆,可以算是“婆媳和睦”了。但是就普通而论,我还是主张小家庭勿与大家族混合住在一起。我们要晓得,人类的通性,偶然见面,或暂时相处,客客气气的,总还不致发生不相和睦的地方;至于一个家庭,人口一复杂,住在一起,慢慢儿总有发生许多不能预见的噜苏事实,弄得彼此都不舒服,不如分开来住;如要彼此照拂,尽可住得略为近些,可以保存原有的客客气气的精神,可以避免许多烦恼的事实。我有许多朋友听见和人同居,便要大摇其头,说情愿独自一家住小点的屋子,不愿和人合住较大的屋子,也是因为和人同居时常有许多麻烦的事情发生。这种麻烦,和别人同居固然难免,大家族同居尤为特甚。
我有一位朋友的朋友,他在法国留学的时候,和一位法国女子发生恋爱,就娶了她,回国以后,和他当过国会议员的父亲家族住在一起。他新娶的法国夫人只会说法国语!其余全家的人,除她丈夫外,没有人会说法国话,古人有“老死不相往来”的一句话,这种情形也可以说“声音不相往来”,要闹也闹不起来,所以起初何尝不“客客气气”,但是不久便发现了“不能预见的噜苏事实”,把全家闹得“乌烟瘴气”。为什么呢?这位法国夫人不久生了一位玲珑可爱的“小宝宝”,同时在这个大家族里面有一位鸦片烟吃得一塌糊涂的少爷(就是这位法国夫人的丈夫的胞弟)。
这两件事初看起来,似乎也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但是就在这里发生“不能预见的噜苏事实”。这位烟气熏人的“大烟阿叔”,偏偏喜欢吻那位玲珑可爱的“小小阿侄”的脸,吻得那个小脸龌里龌龊,臭味逼人;这位法国夫人天性喜欢清洁,当然不愿她爱儿的脸常常不清洁,问明原由,便“提出抗议”,哪里晓得她的婆婆又是溺爱小儿子的,屡抗无效,而且大说其“官话”,说做“阿叔”的人亲亲小阿侄的面孔正是爱惜小宝宝的好意!有什么不好?于是“星火燎原”:媳妇爱她的小儿子,婆婆也爱她的小儿子,相持不下,全家闹得个“不亦乐乎”!咳!如果老早分开住,尽管“各爱其所爱”,有什么相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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