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述
开 本: 32开纸 张: 胶版纸包 装: 平装-胶订是否套装: 否国际标准书号ISBN: 9787020183029
十三年前那个青春无限美好的夏天,随着湘江造纸厂子弟学校孟海老师中弹身亡戛然而止,七个青年人的命运走向自此晦暗不明……
青春期少女惨遭性侵,遭遇至暗时刻而彷徨无助;带领女孩走生命黑暗期的老师被世俗污名化却无力抗争;
人性臣服于金钱与权力占主导的游戏规则,普通人遭侵害而无力扭转命运走向,奋力抗争却要付出惨痛代价;在嫉妒和欲望的操控下,人迷失在用虚荣堆积起来的幻影中,直至堕入罪恶的深渊,不得救赎;爱情在沉重的命运面前,变得卑微、乏力,爱无力,也无力去爱……
十三年间,三次高智商谋杀罪案,案件设计精巧,快节奏的叙事推进,将悬念拉满,一次性满足读者探究迷案真相的心理需求。
乐队元素与悬疑故事完美融合,年少时期的浪漫、理想情怀弥散并贯穿始终,让人沉浸其中,产生强烈共鸣。
他脚步不停,耳旁生风,似乎是在跑向十三年前,跑向那个阳光破碎的夏天。
消失十三年的萤火虫,暗藏十三年的情愫,深埋十三年的真相,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隐秘的角落,罪恶因子筑造的虚幻城堡,在命运的审判面前,坍塌成废墟!
十三年前,高考结束后,一个再正常不过的夏日,备受学生喜爱的老师孟海被人杀害,血溅防空洞。由五名学生组成的萤火虫乐队卷入了这起枪击案,键盘手江蓝向警方自首,以误杀罪名入狱,轰动了整座县城。十三年后,吉他手顾小白回老家担任刑侦队队长,在调查一系列死亡案件的时候,发现它们都隐隐指向多年前的孟海老师被杀案,随着调查的深入,他发现身边的每个人都牵涉其中……
那个夏天,那段血色青春,藏着更大的谜团。
楔 子1
消失的萤火虫 9
流浪歌手的情人 38
与春天有关的秘密 75
青春密码 124
绝 响 179
第十三双眼睛 225
后记:完美谋杀背后的残酷青春 259
后记
完美谋杀背后的残酷青春
二〇二二年十二月母亲摔了一跤,我回去陪母亲看病,在湖南老家住了两个多月。我每天除了跟母亲闲聊,就没有别的事可做,闲极无聊就开始写悬疑小说。我记得那个冬季天寒地冻,母亲习惯烤火,家里没有暖气,除了火炉边,其他地方都是冷冰冰的。我裹着羽绒服,蜗居在一个小房间里写作,手指经常冻得僵硬。期间还阳了一次,高烧和肌肉酸痛折腾了我一周左右。
在冬天写一个夏天的故事,倒是有几分黑色幽默。在必须向生活妥协的时候,我经常这样自我解嘲。
我老家在湘江边上,那里有很多废弃的工厂,比如氮肥厂、纸厂、变压器厂、机械厂等等。我有许多同学都是工厂子弟,我太熟悉他们的日常了——旷课、打架、抽烟、看港台录像、钻防空洞……他们叛逆、迷惘、彷徨、桀骜不驯,但他们也有梦想和激情,他们的青春就跟那些曾经热火朝天的工厂一样生机勃勃。但似乎是一夜之间,工厂纷纷倒闭,他们成了被时代抛弃的孩子,开始了艰难的自救。后来他们有的成功了,有的失败了,有的甚至进了监狱,更多的人在过一种平庸的生活。
人到中年后,每次回老家,我几乎都会去那些废弃的工厂里溜达一圈。坍塌的厂房、破旧的机器、疯长的野草、摇摇欲坠的烟囱……置身其中,我时常有种无来由的怅惘。厂区当年的风光早已不再,一如我们那一代人的青春,如今已锈迹斑斑。对许多工厂子弟来说,这是一段不忍回首的记忆。
岳州窑、乌龙宝塔、躲风亭、文庙、漕溪港……这都是我少年时代经常光顾的地方。每一场完美谋杀的背后,都有一段残酷的青春。我试图用一个隐秘的故事来还原那段燃情岁月,还原曾经炽热的梦想——它们在阳光的照射下色彩斑斓,却如玻璃容器般脆弱不堪。
确切地说,湘江边的这座小县城只是我的第二故乡。我出生在湘鄂赣三省交界处的一座边城,也就是余光中先生说的“蓝墨水的上游”、屈原的流放地和杜甫的安葬处。楚人好巫,自古以来,那里就有许多神秘的文化习俗,当地方言被誉为中国古汉语的活化石。有些东西也许是与生俱来的,就浸染在水土中。我从小就喜欢探寻神秘的事物,比如考古、地质、航海、UFO。路过一座老旧的房子,别人关注的可能是房子外观,我关注的是里面曾经发生过什么,房主有着怎样的命运。
我老家的院子下面就有一条防空洞,里面黑咕隆咚,阴森潮湿,总有一股奇怪的味道,而且弯弯绕绕,不知通向何方。我经常去洞内探险,但从没走到过尽头,那种黑暗和幽闭造成的强烈恐惧屡屡让我半路折返。但越是逃遁,我越是对那个未知的空间充满了好奇。《谋杀夏天》开篇的第一个故事,就是在防空洞里发生的。我相信小说是作家潜意识在文字中的投射,至少我是如此。
我的父亲是气象工程师,那时候发送天气预报还用无线电台。我经常看父亲发报,就跟潜伏在敌占区的地下党一样,父亲敲击着电键,嘀嘀嗒,嗒嗒嘀。那些神奇的摩尔斯电码组成了一个谜一样的世界,给了我无限想象的空间。
所有这些,都成了我热爱解密,热爱悬疑小说的理由。
我特别要申明一点,这是一部献给父亲的小说。创作《谋杀夏天》时,远在温哥华的父亲正身染重疾,我想写一部书给他看,让他跟着文字回到故乡。我二月底完成小说,父亲三月九日就永远离开了我。父亲弥留之际,我告诉他,这部长篇小说即将在《收获》发表,而且要改编成悬疑剧。那时父亲已虚弱得不能说话,但我看见了他欣慰的笑容。于我而言,父亲传奇的一生就是一部悬疑小说。遗憾的是,有些谜我再也解不开了。
时间是最狡猾的凶手,它谋杀了我们的青春,也谋杀了世间每一个鲜活的生命,却始终逍遥法外。这或许就是人生,充满了不确定性,以及无数难以破译的悬疑。人类只能无限接近真相,却永远不能抵达真相。
包括生与死、罪与罚,我们看到的都不是结果,而是过程。
赵小赵
二〇二三年八月二日
赵小赵从造纸厂的防空洞这一小小“遗迹”开始写,写因改制而飞黄腾达者和失魂落魄者,写一种社会结构的断裂与集体的消逝,写资本与权力的逻辑对弱者施暴,写机会如何被剥夺、命运如何被篡改,写一个人的生命被合谋而取消。而被剥夺生命,是最大的事。在整部小说的起点,作者几乎不动声色甚至略带戏谑地将这件最大的事推到我们面前,直至小说结尾我们才补全,那一个生命的消逝之中,包含着对以上所有“恶”的克服。
——贺嘉钰 (文学博士,小说评论家)
这个故事让我想到厂区的少年时光,总憧憬有热烈的爱、激烈的变化发生,每个人的青春记忆中总有一个灼热的夏天。这是赵小赵笔下的夏天,一个被谋杀的夏天,一个漫长如迷宫的夏天。十八岁的少年写给女神的歌还没有写完,似乎永远也写不完,却遇到班主任横死在枪响之后的血泊之中。他成为警察,一个破案如神助的天才。十几年之后再次回到故乡,解开当年案件的谜团之后才发现,多年努力不过写完了当年那首没写完的歌。
——比利大叔(80后读者)
不错不错,故事地点就是我长大的地方呀,湘江、防空洞、乌龙宝塔、岳州窑,都是非常熟悉的场景。感慨顾小白坚守内心纯粹的执拗,见识过最阴暗的人性,却依然追寻光明。
——任逍遥(90后读者)
像主人公一样,破案是需要想象力的。作者罗生门般的推演、讲述,也太好看了。看了就放不下来。
——晓晗(95后读者)
太好看了!好像在看一部湘江版“漫长的季节”。隐秘的角落之下隐藏残酷的青春物语,废弃的造纸厂、未竟的乐队梦想、十八岁时喜欢的姑娘,共同构成了一个哀恸而又漫长的夏天。他们曾生机勃勃,蓬勃向上,又在一夜之间被迫长,在迷惘彷徨中找寻与创伤和解的可能。
——皮皮(90后读者)
谋杀的不只是夏天,更是一代人的青春。再激烈的爱恨情仇也敌不过命运无情的手。再回首,背影已远走,再回首,一个时代已经落幕。
——老K(80后读者)
楔 子
十八岁那年夏天,顾小白没考上大学,成了社会闲散人员。说得好听点,是待业青年。这种身份很容易被盯上,成为重点防控对象。那个阳光白得像过曝照片的下午,孟海老师死了,是在防空洞里被人开枪打死的。去看热闹的人很多,湘江造纸厂每年夏天都会多出几十个像顾小白这样的街溜子,跟久治不愈的痤疮一样,呈现出扩散之势,他们碰到这种刺激场面,自然趋之若鹜。等警察赶到时,现场已经被破坏,气得县刑侦队的副队长梁斌大声骂娘,还朝防空洞顶部开了两枪,驱散了法制观念淡薄的群众。很不幸,顾小白成了杀害孟海的嫌疑人之一。不过,他并不害怕,而是习以为常。他享受这种待遇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五天前厂里丢了两辆自行车,他就是嫌疑人。半个月前有人偷窥女澡堂,他也是嫌疑人。但高考前,厂食堂被偷了一桶猪油和三条七八斤重的草鱼,他就没有被保卫科列为嫌疑对象,因为那时候他还不是社会闲散人员,而是学生。
一旦成为嫌疑人,顾小白每天出门前必定会把头发梳得油光水亮,再戴上父亲那块破旧的梅花牌手表,走路昂首挺胸,到哪里都是万众瞩目的焦点。在孟海老师被害前,顾小白恨不得厂里天天发生案子,他甚至觉得自己去年就应该辍学,好多享受几次这种荣耀。但这次成为嫌疑人,顾小白没有丝毫激动,心里反而充满了意外和悲伤,因为被害人是他在湘江造纸厂子弟学校念书时的班主任。
顾小白之所以跟这桩命案扯上关系,是因为孟海老师遇害那天,他跟踪了一个女孩。顾小白孩提时代就养成一个坏毛病,喜欢躲在别人背后走路。他热爱秘密,偷窥让他充满了快感。发小胡浩说他不去当间谍,简直是隐蔽战线的一大损失。厂里漂亮点的女人都被顾小白跟踪过,所以他那时名声不太好,有人管他叫“花痴”,还有人说他是《玉楼春》之类的书看多了。造纸厂会收购很多废书、旧报打成纸浆,其中有很多线装书,如今看来都是古董书,但那时候就是破烂儿,一文不值。顾小白经常去偷书,其实胡浩比他偷得更多,家里藏了满满一箱子。顾小白对这种见不得光的行为丝毫不以为耻,他认为自己偷书是变废为宝,是出于强烈的探索精神和求知欲,是渴望把这个模糊不清的世界看明白。好奇心是发明创造的原动力,谁鄙视他偷书,谁就是阻碍人类社会的发展进步。
湘江造纸厂地下有一条防空洞,跟附近几家工厂的防空洞相连接,纵横交错,密如蛛网,其复杂性堪比抗战时期偷袭小鬼子的地道。厂里有一半的流言来自防空洞,超八成的社会闲散人员在里面从少年变成男人,它就像一张血盆大口,吞噬了许多不堪入目的秘密。这个幽暗的地方顾小白来过无数次,有时是一个人,有时是跟踪别人。洞内除了浓重的霉味,还有一股荷尔蒙的气味,能刺激他的想象力。画面则来自他看过的港台录像和线装书,以及他偷窥到的秘密。总而言之,置身其中,他的每个细胞都会发出兴奋的呐喊。怪不得蝙蝠喜欢躲在里面,这真是一种冰雪聪明的动物!
顾小白对偷窥如此感兴趣,是因为他想知道大人不让孩子知道的那些秘密,想知道漂亮女人背地里都在干些什么。他对解密有种与生俱来的执拗,所以,他数理化成绩不错,文科成绩一塌糊涂。
造纸厂那些人的秘密顾小白比谁都清楚,他看见制浆车间的严主任出差后,人事科的曹科长上半夜溜进了他家,下半夜才走;他知道许国巍的老爸便秘,每次上大号,至少要一个小时才能从厕所出来;他知道每个月都有几个人去厂长马金龙家送礼,有一次送的是一箱茅台;他知道会计郑红英和厂医杨树民钻过防空洞,在那里她发出痛苦的呻吟,就好像突然被杨厂医用注射器扎了一下;他还知道彭大年家的金毛生了一窝野种,狗崽子的爹不是保卫科的那条狼犬,而是一条跛了腿的流浪狗……顾小白沉浸在解密的快乐中,这个世界根本不是大家看到的那个样子,这让他兴致盎然。顾小白经常跟胡浩分享秘密,胡浩却从来没有跟他分享过一次。有一天下午,顾小白趴在水塔上,看厂里的花鼓戏剧团排演《刘海砍樵》,他发现唱胡秀英的那个花旦屁股很翘,还是水蛇腰。胡浩突然激动地跑来告诉他,说班里的劳动委员马小燕今天没戴乳罩。顾小白翻了胡浩一个大白眼,说马小燕三天都没戴了。
顾小白羡慕有秘密的人,他们走在路上都闪闪发光,但他从小就缺乏秘密,透明得像个玻璃瓶子。这么说吧,顾小白就是个为秘密而生的怪胎,他经常随身携带一个自制的单筒望远镜,时不时拿出来窥视,有时窥视天空飞鸟的轨迹,有时窥视江面上漂浮的避孕套,胡浩说他这个样子像极了独眼海盗。
对于顾小白这种社会闲散人员来说,每天怎么杀时间是个烦恼的问题。几年前,父亲因为工伤病退,和母亲在南门口开了家皮鞋店,生意做得很不错,不需要顾小白再出去打工贴补家用。顾小白无所事事,经常在厂区东游西荡。他记得案发那天是个星期日,旷野里刮着滚烫的风,江边寂静得像座坟包。他坐在水塔上看了一本让自己浑身燥热的书,事实上他整个十八岁的夏天都躁动不安。
顾小白突然看见围墙后面出现了一个女孩,远看不是很清楚,他举起单筒望远镜,发现是江蓝,她提着一个锌皮桶,看样子是去厂里洗澡。江蓝跟顾小白以前是同班同学,她父母死于氯气中毒,那次生产事故也导致顾小白的父亲患上了严重的哮喘和肺炎。江蓝还是校广播室的播音员,她播音字正腔圆,每个声调都很性感。胡浩曾恬不知耻地说,他这辈子最大的梦想就是跟江蓝钻一次防空洞。顾小白说等到地球上的雄性动物都灭绝了,他才有可能梦想成真。
看见江蓝,顾小白迅速爬下水塔,钻进防空洞里守株待兔。江蓝没有住在厂区,她家在造纸厂后面的漕溪港,如果从造纸厂大门进来,至少要多走十分钟。从防空洞里走就不必绕弯子,能节省一大半的路,关键还防暑。平时江蓝上学放学都是走大门,骑着一辆老掉链条的凤凰牌自行车。顾小白隐藏在防空洞的黑暗中,像只壁虎紧贴在墙上。江蓝果然走了进来,顾小白尾随其后。他看不清楚她的脸,但能闻到她身上已经变得很淡的猫尿味。这种跟踪看似毫无意义,其实意义就在于过程本身。一路上的小心、紧张、期待能促进多巴胺的分泌,能让顾小白身心愉悦,这就够了。后来顾小白把这种感受奉为人生信条——享受过程远比得到结果更重要。但胡浩说他就是得阿Q亲传的关门弟子。
对了,高一上学期,顾小白跟踪江蓝时被抓过现行。那天上完晚自习,顾小白骑车悄悄跟在江蓝后面。在乌龙宝塔前,她突然停下自行车,转过身来,把顾小白堵了个正着,她柳眉倒竖,你跟着我干吗?顾小白捏住刹车,在夜色中无声地笑了,觉得她训人像在念播音稿。如果记忆没出错,那是江蓝第一次主动跟他交谈。当时顾小白灵机一动,指着路边的一条野狗说,我是跟着它来的,我想收养它。他的解释无懈可击,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骑车走了。
顾小白就是从那时开始,明白了证据的重要性。
顾小白和胡浩的话题有很多次是围绕江蓝展开的,他们讨论班上哪个男生喜欢江蓝,猜测江蓝和那个唱胡秀英的花旦,谁的屁股更圆、胸更大、腰更细……讨论来讨论去总是不得要领,胡浩就怂恿顾小白去扒花旦或者江蓝的澡堂子。顾小白大骂胡浩寡廉鲜耻。胡浩反呛顾小白是伪君子,说他是有贼心没贼胆。不得不承认,胡浩的恶评并非造谣中伤。在顾小白最纯真的少年时代,他对异性有过许多非分之想。但在他最油腻不堪的中年,脑袋里却很少有杂念。
顾小白曾经给校广播室投过稿,是一首诗,他从偷来的书里抄袭的,只改动了几个字,内容他早已忘了。有一天早晨,江蓝在广播里朗诵了这首诗。顾小白毫无思想准备,激动得差点尿了裤子。这以后他更加勤奋地偷书,专挑那些几十年前出版的外国诗集,上面有很多虫眼,擦屁股都嫌脏。他把抄下来的诗歌掐头去尾,重新排列组合,再塞到广播室前面的邮箱里。他还取了个笔名叫海风。那时候,顾小白连海都没见过。
直到有天下午,顾小白往邮箱里塞稿子时被江蓝当场发现。看到信封上的字,她认出了顾小白就是那个神秘的海风。她惊疑地望着他,那些诗都是你写的?他说是啊,我以后想当普希金。她又问,你知道普希金是哪国人吗?他想了想说,是法国人吧,这老头儿好像还写过一本《巴黎圣母院》。江蓝啪的一声把广播室的窗户关上,从此,再也没有朗诵过顾小白投的稿子。
尽管江蓝一度把顾小白当臭狗屎嫌,顾小白人生中做的第一个关于春天的梦却跟她有关。他梦见和江蓝赤身裸体地躺在一个瓶子里,从湘江漂向洞庭湖,再漂向长江。瓶子在漩涡中不停翻滚,他们渐渐地融为一体,他体验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快感。在江蓝尖叫的瞬间瓶子炸裂,他们都掉进了水里……然后他就醒了,裤子和床单都湿了,全都是香椿炒鸡蛋的味道。顾小白对香椿的气味非常敏感,也倍觉亲切,它充斥了他的整个少年时代。每次从香椿树下走过,他都会想起那些梦,想起江蓝。经过了漫长的时间,梦里的细节依然是如此真实而生动。他记得江蓝的汗毛有如蕨类上的细茸,在阳光下清晰可见。他甚至记得她乳房的尺寸,还有臀部的弹性。
顾小白也跟踪过马小燕,还不止一次。她走路时屁股扭来扭去,像根麻花。她也进入过顾小白那些关于春天的梦中,但次数要比江蓝少很多。而且顾小白醒来时,身上不是香椿的气息,而是桑葚的气息。不同的女人在梦里带来的气息是不同的,有的是槐树的气息,有的是石榴的气息,还有的是羊膻味和奶腥味。
江蓝的高颜值和文艺特长都来自她母亲的遗传,她母亲叫刘素梅,以前是厂工会的宣传干事,能歌善舞,还是厂花鼓戏剧团的键盘手。那次氯气泄漏事故本来不会殃及她,是她去车间给丈夫送饭时正好碰上了。顾小白听父亲说,刘素梅年轻时迷倒了半个县城,连县委书记的公子都给她写过情书。老实说,顾小白的父亲是个浅薄之徒,从不看书报,喜欢打牌下棋吹牛皮。工伤前,他偶尔会从车间摸点废铜烂铁拿去换点烟酒钱。但只要提起刘素梅,顾小白的父亲就会两眼放光,语气也变得特别深沉,让顾小白觉得十分陌生。很显然,他父亲年轻时也是被刘素梅迷倒的众人之一。
顾小白去过校广播室一次,是午休时分撬窗进去的。墙面挂着油画,地上有盆水仙,还有很多书在架子上码得整整齐齐。房间收拾得很干净,连透过窗玻璃射进来的阳光也是干净的,而顾小白家的阳光里都是灰尘。空气中暗香浮动,顾小白在麦克风前坐了一会儿,那肯定是江蓝播音时坐的椅子,他在上面感觉到了她的体温。顾小白想象着她播音的样子,抑扬顿挫,声情并茂,他身体的某个部位竟然有了些许反应。
顾小白从小就知道,人在不同的时间段长相是不同的。他跟踪过江蓝多次,最喜欢看她在早晨的样子,那时候的她面容洁净,容光焕发,像个瓷娃娃,而且,身上还有股猫尿味。跟男人晨勃一样,其实大部分女人都是早晨最性感,晚上次之,下午最丑。一天中最糟糕的事情也大都发生在下午,至少对顾小白来说是如此——高考下午揭榜,他名落孙山;多年以后,他祖母下午离世;他和最好的战友一清早去抓逃犯,战友中枪,下午在他怀里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孟海老师被杀,同样在下午。
那天蝉撕心裂肺地叫着,像在哭丧。听着从女澡堂里传出的水声,顾小白的身体又有了一种异样的反应。他再也没有心思看书,抽起了从父亲那里偷来的白沙烟。大概过了四十多分钟,他看见江蓝扎着一个湿漉漉的马尾辫,拎着锌皮桶,朝防空洞方向走去。他一个狸猫翻身,再次爬下水塔,跟在了她后面。隔着老远,他都闻到她身上散发出的洗发香波的味 道。
江蓝走得很慢,阳光蒸发掉了她辫子上的水分,冒出一股白气。回想起来,顾小白觉得那个夏天的时间好像被人为拉长了,一切都要比现在慢上半拍。绕过一排法国梧桐树,她进入了防空洞。顾小白正要跟上去,突然想起自己把刚才看的书忘在水塔上了。他担心书被人偷走,于是转身回去拿。因为手忙脚乱,他不慎踩到青苔滑了一跤,膝盖都摔破了,他只好放弃继续尾随江蓝的念头。大约过了二十分钟,正在水龙头下冲洗伤口的他又看见了江蓝,她从防空洞里跑出来,冲他大叫,小白,孟老师出事了!
在顾小白还没反应过来时,江蓝就拽着他的胳膊往防空洞里跑。他问她,孟老师出什么事了?她没回答,只说要他先去看看,她担心是自己眼睛看花了。顾小白有点云里雾里,只好跟着江蓝往前跑。在防空洞深处,江蓝停下了脚步,顾小白摁亮打火机,发现一只锌皮桶掉在地上,里面有毛巾、香皂、洗发水,还有江蓝洗澡换下的衣服,乳罩是黑的,内裤是白的。这时,顾小白闻到了血腥味、火药味和香水味。他顺着这股混合味朝前看,只见他高中时的班主任孟海老师倒在地上,胸口被打成了筛子,全是血!
得到顾小白的确认,江蓝顿时状如鬼魅,撒腿就跑,一路尖叫着,杀人了!顾小白也跑开了,一口气跑到白色的水塔边,在香樟树下撒了泡尿压惊。不一会儿,他看见很多人朝防空洞跑去,大部分是他这样的社会闲散人员,其中就有胡浩、许国巍和彭大年,他们从厂里各个隐秘的角落里窜出来,跑得比黄鼠狼还快。直到今天,顾小白脑海里还储存着孟海老师被杀时的画面——他身体蜷缩,脸色如锡纸,鲜血把白色的衬衣染红了,像雪地上开了一大丛妖艳的玫瑰花。对了,他身边还有一支枪。
孟海老师被杀不仅轰动了湘江造纸厂,也震惊了这座县城。一时间,小道消息满天飞。孟海老师死时明明衣衫完整,到第二天清晨,已经传成了一丝不挂。流言有很多版本,有的说他跟有夫之妇在防空洞里偷情,被绿帽男捉奸抓了现行,不仅要了他的命,还割掉了他的祸根。有的说他诱奸自己的女学生,女生父亲一怒之下将他打死。版本的内容虽然不同,但死因都是情杀。作案过程也被传得活灵活现,就好像有人在现场亲眼目睹一样。
顾小白十八岁那年夏天,阳光破碎,异象频生。他无缘无故地流了两次鼻血;他大腿上突然多了个飞碟状的胎记;他在女厕所后面差点踩到一条粉红色的蛇;他还看见教堂的白色十字架上落满乌鸦,当晚的新闻联播说,有位大人物逝世。
顾小白那时隐隐有种预感,这个夏天注定不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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