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述
开 本: 16开纸 张: 轻型纸包 装: 平装-胶订是否套装: 是国际标准书号ISBN: 9787555247661
◆万千读者翘首期盼,全新修订,全新震撼结局,诚意奉献
◆全书共三册,随书附赠精美书签,明信片
◆半生颠沛流离,直至遇到你,方为终结。
◆春天海棠饮,夏季避暑凉,秋时夕阳晚,冬日飞雪扬。
江山千里,红尘万丈,我一一走过,唯你之所在,我心所向。
而后再见,她以为的相互利用和各取所需,于他却已是此生万幸。
半生颠沛流离,直至遇到你,方为终结。
◆◆◆ ◆◆◆
一间书房,一方长案,一把壶,两只茶盅,一男一女相对而坐。
女人神色端凝,眉头微蹙。
男人双手交握,腰背挺直。
“房子修了,聘礼备了,诰命请了。”男人眸光深黯,率先开口。
“然后呢?”女人缓缓道。
“你何时上轿?”
女人起身,开门:“我很忙,再等等吧。”
“好!”男人暗暗磨牙,面上却毫不在意,“等到何时?”
“不好说。”
“时不待人,你想好了!”
男人咬牙切齿,他就不信,就算她是根铁杵,他也要把她掰弯让她低头!
第二章 公平交易,你情我愿 26
第三章 朝夕相处,共同进退 51
第四章 宫中治病,他心微动 77
第五章 两人反目,投奔郡主 104
第六章 重开医馆,初绽锋芒 129
第七章 得他噩耗,自力平反 155
第八章 杏林春会,光芒万丈 181
第九章 强势夺宫,母女遭困 206
第十章 旧主复辟,容颜展露 233
中
章 静安县主,顾氏若离 251
第二章 戏言求娶,诓她同行 278
第三章 观念冲撞,强势逼近 304
第四章 畏惧遁逃,英雄救美 331
第五章 再现矛盾,患难生情 357
第六章 医者仁心,甜蜜定情 384
第七章 荣归庆阳,再遇旧仆 410
第八章 惺惺相惜,开创新途 435
第九章 及笄定亲,悬壶济世 460
第十章 圣上驾崩,萎靡绝望 488
下
章 疑点重重,试探新帝 513
第二章 打压兄长,霍繁篓归 535
第三章 来客遇害,徒生误会 562
第四章 分分合合,不忘初情 586
第五章 情比金坚,繁篓生恨 611
第六章 新婚大喜,情意绵绵 635
第七章 繁篓心意,重回医馆 660
第八章 帝心狰狞,势无挽回 682
第九章 引狼入室,悔不当初 706
第十章 新天换日,尘埃落定 721
他给予信任,她为之柔情。
这样的两个人让我们看到一段不同寻常的爱情。
——读者
今年*为期待影视改编的古文!没有之一!
——读者
框架宏大,宅斗权谋皆有,过瘾。
——读者
“昨夜的火太诡异了,两个时辰,四进的宅子,竟就这么烧没了!”
此刻,几乎半个庆阳城的百姓都挤在了药庐巷里,望着一夜之间化作灰烬的顾府,又悲又愤。
“肯定是有人要害顾家。”有人愤愤不平地接了话,“要不然什么火能烧得那么快?蹊跷的,顾府上下居然一个人都没有逃出来。”这人说着,拍了拍身边一个孩子的肩膀,拍完才发觉对方是个姑娘……
顾若离却毫无所觉,视线落在顾宅的废墟上,浑身颤抖。
耳边一个妇人带着哭腔道:“上个月同安堂义诊,顾老爷子亲自给我们哥儿瞧病,那药方还在我家摆着呢,那么和善的人,怎么说去就去了呢。”妇人说不下去,捂脸哭了起来,“天杀的恶人,一定不得好死。”
祖父顾解庆从医三十载,曾任太医院院正,十三年前回庆阳后,开了顾氏同安堂,每两个月会举行三日义诊,在庆阳周边乃至西北,没有不尊敬他的。
“可不是。”有人接了话道,“前儿下午顾二爷陪着三小姐去华山寺烧香,父女两个有说有笑的,没想到这不过一天的工夫人就没了,可怜顾二爷那么和善的人,三小姐也才十三岁啊。”那人一顿,又道,“都说好人好报,老天真是瞎了眼。”
祖父有两子,父亲顾清源行二,和朝阳郡主和离后未曾再娶,膝下只有她,在族中行三。
脑子里嗡嗡地响着,顾若离眼角酸涩,忽然,鸣锣声传来,她沉默着隐到了人群之中。
有官轿在顾府门外停下,轿中出来的人曾是顾府常客——庆阳知府黄章。
百姓迎了过去,有人扑通一声在刚走出来的黄章脚边跪下来,哭求道:“顾家上下三十四口人枉死,求青天大老爷做主啊。”
黄章敢做主?顾若离避开官兵,冷冷地看着昔日常来常往、热情周到的黄章。
“胡说。”黄章打断百姓的话,露出遗憾的样子,哽咽道,“天灾人祸,让本官怎么做主!”
天灾人祸,这是黄章的话,代表了官府的立场,可见不管顾府失火多么不寻常,在有的人眼中就只是轻飘飘的一句“天灾人祸”了。
顾若离往后退了退,感觉如坠冰窖。
有人不死心,大声喊道:“什么天灾?!就是老天打雷也不舍得落在顾府上头,黄大人,我看根本就是人祸。”
是啊,鬼都不信……顾若离笑得讥讽。
“胡言乱语!”黄章收了哀伤,叱责道,“此等话往后休要再说,若再有一律抓去坐监!”
百姓噤声,不是怕,而是从黄章的话中听到了弦外之音,知道在黄章这里说了也只是胡言乱语罢了!
黄章暗暗松了口气,朝身边的衙役问道:“查得如何?”
“主仆共三十三人。”衙役压着声音回道,“三小姐身边的大丫头还没有找到。”
黄章蹙眉,眼中略有迟疑,衙役接着又道:“若是活着,肯定还没有走远,属下这就派人去找。”
“仔细找!”黄章在人群中扫视一圈,又神情莫测地看了眼顾府的废墟,拧着眉转身上了轿子。
巷子里人头攒动却寂静无声,过了许久有人长叹一声,声若洪钟,满是悲切:“老天不公,好人没好报啊!”
话落,哭声又响了起来。
顾若离转身就走,步子又快又急,手却忍不住抖了起来。
这件事毫无征兆,昨天晚上她在房中炮制草药,家中的人聚在内堂说话,她甚至还听到大伯母的笑声……
为什么会突然起火,还一个人都没有逃出来。
她死过一次,死在大火之中,所以明白被火烧死时的痛苦和绝望……
闲着还是那么多人!
顾若离埋头走着,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发泄心中的愤懑,才能纾解漫天的恨意……她不该一心扑在医术上,应该和他们在一起,至少不会到此刻对突如其来的灾祸一无所知。
“嘿。”忽然,她面前的路被人堵住,堵着路的人嬉笑道,“是个小娘们儿。”
顾若离皱眉,头也不抬地转身换个方向继续走,那人一愣,没料到她反应这么快,不由得暗惊,喝道:“给我拦住!”
立刻有四个人将她围住。
她抿着唇抬起头来,面前是五个十五六岁的乞丐,衣衫褴褛却目露凶光。
“是个丑的。”说话的人黝黑的皮肤,干瘦的身材,左脸上还有一块骇人的红疤,几乎覆盖了半张脸,还真是丑,那人嫌弃地皱眉。
忽然,她朝着他冷冷一笑,那人一愣,居然觉得眼睛被晃了一下,暗暗感叹她丑归丑那双眼睛却是极其明亮清澈。可不等他深想,就看到她朝着他一挥手,眼前顿时白色粉末飞舞,他立刻呼吸受阻,眼睛也疼了起来……
“嗷。”四个人此起彼伏地嗷嗷叫,这一切不过转瞬之间,顾若离掉头就跑。
领头的人大怒,眯着眼睛顾不得疼,用力撕扯着将她推倒:“还挺凶,爷还真不信制服不了你。”
顾若离倒地,顺手抄起脚边的半块残砖,就在这时,一颗石子凭空斜飞过来,不偏不倚打在那人的眼窝里,那人钳住她的手一松,痛苦地大吼一声,捂住了眼睛。
血从他的手指缝里流了出来。
她皱眉抬头朝身后的围墙上看去,就看到一双狭长的眼睛似笑非笑,还有朝她炫耀摆动的弹弓,随即那人露出个头来,压着声音道:“搬架梯子来。”
她瞥了眼两三人高的围墙,又扫了眼少年,在少年期盼的目光中掉头就跑,跑了几步就听到墙头上拿着弹弓的人怒道:“忘恩负义。”
顾若离一口气跑了三条巷子,才喘着气停下来。
是刚才那个少年……
她警戒地回头看了眼,确定无人就接着往城外跑,只要今天出了庆阳府,认识她的人就少了很多,她也就安全了。
等到了城门处,她看见有个少年一瘸一拐地朝她走来,穿得很破,脸上脏得看不清容貌,一双长而冷的眼睛却黑白分明,很有辨识度。
少年朝她笑笑,竖起三根手指晃了晃。
三,他是在暗示他知道她的身份。她心中戒备,面上却不显。
对面的人招招手,命令道:“过来!”
他很笃定,她要是不过来就是傻子。
可是顾若离脚步只是顿了顿,她扫了少年一眼,掉头,抬脚,飞快地朝原路跑回去。
“哟嗬!”少年愕然一瞬,继而暗怒,因为她的用意很明显,她在五个不怀好意的乞丐和他之间做出了一个选择——她去找那五个乞丐了!
少年拔腿就追,依旧一瘸一拐的。
街上人流多起来,但没有人注意到两个脏兮兮的孩子。
顾若离大口喘着气,她十三年前成了朝阳郡主肚子里的一块肉,成了顾府的三小姐,不算锦衣玉食,可也是饭来张口,日子过得太舒服了,今天才跑这么一会儿她就觉得快要死了,要知道以前在医学院运动会上,她可是跑过马拉松的。
身后的少年明明受伤了,可是跑得还是很快。顾若离不敢停下来,和五个凶神恶煞的乞丐比起来,这个少年更加危险。
“你给我站住。”忽然,手臂被人拽住,她打了个趔趄,抬手就朝少年撒了一把粉末。
好像早就料到了这一招,少年屏息,一下子扑在她的身上,把脸埋在她胸口。
她低头看胸口的脑袋,大怒,少年也愣了一愣,尴尬地摸摸鼻子,可下一刻便铆足了劲一头撞过来。
少年捂住鼻子,鼻血冲了出来:“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
他啐了一口,满嘴都是血,可还不忘拉住顾若离的一只手臂。
顾若离推他,眯着眼睛道:“你什么人,想干什么?!”她此刻的脸又脏又丑,不熟悉的人很难认出她。
不知是害怕还是跑得太久,她声音不稳,鼻子额头上大滴大滴地落着汗,样子说不出地狼狈,可一双盯着少年的眼睛,却是清冷一片,露着寒光。
少年不由得一怔,出人意料地笑了起来。牙齿又白又齐,在乞丐中很是少见,顾若离却觉得刺眼:“说!”她说着,手已经探进荷包里,昨晚祖父推她出门时告诫她此生不得行医,却没有不让她用毒。
她的荷包里可不止方才那一种毒。
“还想用毒!”少年摁住顾若离的手,一双狭长的凤眸盯着顾若离,“恩将仇报的女人。”
她眉头微蹙,朝着少年倾过来的肩膀咬过去,又狠又准。
“咝!”少年吃痛,立刻钳住她的下巴,“没想到天仙似的顾三小姐,居然是属狗的。”
他果然知道她是谁,顾若离松开他,冷冷地问道:“你想干什么?”昨晚她身边的大丫头自愿扮成她的样子赴死,黄章不会想到,可不代表他看到自己会认不出。
少年没说话,掏了块手帕出来擦了脸上的血,她看到这块手帕虽有些破旧,可洗得干干净净的。
他收拾自己,手却没有松开顾若离,这个女人看着瘦弱,可实则反应很快且凶悍得很:“你打算去哪里?”
“与你无关。”她盯着少年,少年望着她笑了笑,“我只是想跟你去京城,并无恶意。”
她根本不信,这个人出现得太古怪,且目的不纯,重要的他知道她的身份,她冷声道:“不可能。你换个条件,我们可以接着谈。”
“你能给我什么。”少年撇撇嘴,打量着她,她穿的黑色短褂有点大,被他一扯就露出一截纤长细白的脖子来,与她此刻黑黝黝的恐怖的脸成了突兀的对比,“我愿意和你一起走,是你的福气,你太不识好歹。”
谁要你的好!她不说话,少年哼了一声,接着道:“成,你不答应我也可以,我现在就去告诉黄章,你是顾三!”话落他松开手,做出一副要走的架势。
他以为她会怕,至少挽留一下打个商量,可身后半天没动静,他不由得回头,就看到她站在原地,手里正拿着半截从墙角抠下来的砖,照着他的脑门拍了下来。
顾若离此刻很紧张,她没杀过人,但是若不杀了这少年,她就要一辈子被他捏在手心里威胁。
“哟嗬!”少年反应更快,蹲身回转,极其灵活地蹿到她的身后,一把握住她的手,压着声音愤怒地道,“你还真敢下手,信不信我现在就去告诉黄章你在这里。”
他是鬼迷了心窍,才觉得她会挽留哀求他。
她没有说话,盯着少年,眸中的寒意没有减少半分。
“你奇怪我怎么知道你要去京城对吧。”少年一脸无奈,“顾家的人都死了,你无处可去,当下唯有东去京城找朝阳郡主,现在这形势只有她敢护你几分了。”
她确实是打算去京城,却不准备去找朝阳郡主,那个女人当初离开时没有半分留恋,她若是去只有被嫌弃的份。
“不过……”少年卖着关子,“此去京城至少要三个月,你说你什么本事都没有,恐怕没到京城你就已经饿死街头了。”他又道,“和我一起可不同,我不但能护着你,还有本事让你不饿肚子,怎么样?!”
“还有。朝阳郡主前几年就改嫁了,现在指不定你弟弟妹妹都满地跑了,她会不会认你,会不会护你还不一定哦。”少年一脸自信,稚嫩的脸上神采飞扬,“而我有办法让她认你护着你,重要的……我霍繁篓决定的事,从来没有反悔的。”
他的意思,他跟定了她。
“跟着我去京城?”顾若离终于开口,“你不怕死?”
霍繁篓笑了起来,凤眸微眯,明明是脏兮兮的脸此刻却透着分耀眼:“我和你一样,什么都怕,唯独不怕死!”
“谁说我不怕死。”顾若离没有信他,丢了手里的半截残砖,冷声道,“啰唆什么,走!”
霍繁篓也不信她,这个女人不过十三岁,面容稚嫩、身材瘦小,可那双眼睛宛若古井似的让人猜不透,而且脾气也古怪,翻脸比翻书还快,保不齐她什么时候就在背后拍他一砖。
不过这也没什么,大家都在赌,他赌的是顾若离此去能前途光明,而他也顺便捡一个便宜。
他和她如今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走。”霍繁篓松开她,“刘癞子他们吃了亏,这会儿肯定在找你,庆阳你是一刻不能留了。”
顾若离没理他,要不是知道庆阳不能留,她也不会在城门口被他堵上!
两个人原路返回,径直往庆阳城门走,她回头看去,曾经顾家的高门阔院再也看不见,眼前只剩下一堆埋藏了她至亲的废墟。
胸中憋闷,顾若离攥紧拳头,心中暗想,她还会回来的,顾府不会倒,将会一直屹立在庆阳!
霍繁篓打量了她一眼,见她面无异色才放了心。
两个人垂着头混在人群中,顾若离放慢了步子,尽量不露痕迹,守城的官兵扫了他们一眼便没有再看,她暗自松了一口气,加快了步子。就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声,紧接着是此起彼伏的马蹄声。
“让开。”随着一声怒斥,马蹄声渐近,她立刻低着头退避到一边,紧贴着城墙,随即一队车马呼喝着从她面前飞驰而过,尘土飞扬。她拿袖子捂着脸,耳边就听到守城的官兵带着崇敬和遗憾地道:“骁勇将军刚来就走了?”
“应该是。”另一人答道,“顾家的人都死绝了,他不走也没有办法啊。”
顾若离微怔,目露迷茫!
两人走了大半天,她始终未曾开口。
霍繁篓比她高半个头,身形消瘦,十三四岁的样子,容貌清俊,一双狭长的凤眼暗藏精光,透着明晃晃的精明!
等入了合水一定要想办法将他甩了。
“外面不安全,我们进山住一夜。”他指了指前面的山头。
顾若离不置可否。
两人席地而坐,生了火堆,他将烤好的鱼递给她:“吃吃看,正宗的霍氏烤鱼,童叟无欺。”
“谢谢!”顾若离接过去却没有立刻吃,他抬眸看她,就看到她侧身坐在一边,纤细的身影显得格外孤单,还有脸上那块骇人的疤,灰扑扑的透着落魄,这样的形象实在难以和曾经光鲜骄傲的顾三小姐联系在一起。
“顾三。”他扬着眉头,眼底露出一丝不屑,“人死不能复生,你就是把自己饿死了也没有用。”
顾若离没接话。
他盯着火堆又道:“除了你,一个都没有逃出来,不是他们有心赴死,就是事先被人做了手脚。若是前者,那他们根本不值得你伤心,若是后者你就更要好好活着,为他们报仇。”
她皱眉,语气不好:“这是我的事。”
霍繁篓浑不在意,坐在火边吃着鱼,摆着手道:“你们这些人就是假仁义,得了,当我没说。”
她掉过头去不想和他再废话。
第二日天还未亮她就醒了,收拾好后,喊躺在她对面的人。
喊了好几声他都没动,她迟疑了一下,凑近去看,发现他气息很重,面色潮红,便道:“张嘴!”霍繁篓下意识地张口,她看了一眼,捏住他的手腕号脉,又试了试额头的温度。
脉象浮,舌质偏红,苔薄白,微汗,畏寒,低热……她收了手站起来。
两剂桂枝汤就好了。
顾若离面无表情地推了推他:“能不能走?!”
霍繁篓勉强睁开眼睛,撑着坐起来,却摇摇晃晃的:“不能!”他艰难地笑着,嘲讽道,“不用到合水。”说着话人又软倒下去,躺在地上蜷缩成一团。
“风寒而已。”顾若离淡淡地道,“死不了!”话落,她看也不看霍繁篓,大步朝山下走去。
“医者无心啊。”霍繁篓一点也不奇怪她会丢下他,便摇摇头喃喃道,“咱们后会有期!”
山里很安静,只有偶尔的鸟雀来回,等太阳爬上枝头时雾气散开,地面便开始蒸腾起来。霍繁篓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忽然感觉有人正看着他,他猛然睁开眼睛,就看到顾若离皱着眉头蹲在他面前。
“起来。”她拉着他起来,“我们下山。”
霍繁篓看着她没动,眼睛里露出迷茫和不解,过了好一会儿才哈哈笑了起来。
他昨天跳下围墙时腿伤发作,昨晚抓鱼又受了寒,这会儿浑身无力,腿也疼得直不起来。
他以为她会直接离开,没想到居然去而复返!
事出反常必有妖,他从来不相信别人会无缘无故地行善,尤其是她!
两人没有顺着昨天的路下山,顾若离半拖着他往后山走,等日上中天时他们已经在山脚下了。霍繁篓刚想说话,忽然山里传出人声来,他隐隐约约听到有人说:“人肯定没有走远,要不要接着找?”
“算了。”有人答道,“一个丫头而已,又不懂医术,即使活着也上不了天!”
另一人应了一声:“连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太费事了,咱们在黄大人那边能交差就行。”
随即声音越来越远,听不真切。
难怪去而复返,是怕他怀恨在心和官兵告密啊,霍繁篓戏谑地看着她。
“少废话,怎么走?”她拧着眉,心里却暗暗松了口气。
“前面有个村子。”霍繁篓口唇干裂,说一句话要费很大的力气,“去那边歇一天。”
顾若离扶着他顺着小路往前走去。
村子不大,十几户人家,一排窑洞安安静静地嵌在黄土坡子里。
顾若离回头看着霍繁篓。
“哈。”霍繁篓觉得很有趣,看着顾若离道,“也对,你是千金小姐,应该从来没有求过人!”他说着推开顾若离,朝近的人家走去,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开了门。
两人一个门内一个门外不知说了什么,过了一会儿就见他朝她招了招手。
顾若离过去。
小姑娘脸色暗黄,穿着一件土黄色的右衽短褂,裤子上打着厚厚的补丁,赤脚站在地上,指甲黑乎乎的。见顾若离走过来,她笑得毫无戒心:“大姐姐别害羞,家里只有我和祖母,没有人会笑话你。”她看到顾若离脸上的疤,理所当然地认为顾若离是因为自卑不敢近人。
顾若离露出善意的笑,跟着小姑娘进了门。
屋子是长条形的,光线很暗,也没有多少家具,只有尽头砌着灶台,摆着锅碗瓢盆,炕上坐着一个老妇正在纳鞋底,也是脸色暗黄。
看样子日子过得很艰难。
顾若离若料到里面是这样的情形,绝不会进来。
老妇看见他们就笑着对小姑娘道:“二妮快去倒水来。”小姑娘笑着应是,跑去倒水,老妇又拍了拍身下的炕对顾若离还有霍繁篓道,“累了吧,快坐过来喝口水歇歇脚,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庆阳和合水的水都很珍贵,打一次水要走很远的路,顾若离站着没动。
“多谢。”霍繁篓接过水,一口喝完,刚要放碗,人却扑通一声栽倒在地上。
“怎么了?”老妇吓了一跳,忙过来扶着霍繁篓,摸着他的额头慌张地喊道,“这孩子发烧了,这可怎么办。”
小姑娘也跑过来害怕地盯着霍繁篓。
“二妮。”老妇推着小姑娘,“去看看张麻姑在不在家,让她来瞧瞧。”
二妮点着头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老妇将霍繁篓放平躺在炕上,又给他喂了点水,这才想起房间里还有顾若离在,不由得奇怪地道:“你们这是……”霍繁篓晕倒,顾若离自始至终没有要上来帮忙的意思,更何况紧张担心。
“我们从庆阳来的。”顾若离没有坐,老妇打量着她,只觉得这个小姑娘貌不惊人,气度却不像一般人家的姑娘,尤其那双眼睛,黑亮亮透着一股子冷清,她莫名不敢再多问什么,低头去看霍繁篓。
“是伤寒。”顾若离柔声道,“歇一歇就好了。等他醒了我们就走。”
“不怕。”老妇蹙眉道,“等张麻姑来了就好,她有办法。”说着话就听到屋外有脚步声,随即二妮拉着个四五十岁穿着灰布短褂还算体面的妇人进来:“祖母,麻姑来了。”
老妇忙给张麻姑行礼,指着霍繁篓道:“麻姑看看,这孩子不知怎么了。”
张麻姑打量了一眼顾若离,见是个容貌奇丑的丫头,就轻蔑地收回视线,咳嗽了一声,正色道:“崔大娘,这不是你家孩子。”
“都是孩子,又生着病,可怜见的。”崔大娘给麻姑让开,“您快给瞧瞧。”
顾若离让了让,房间里也安静下来,众人都看着张麻姑。
张麻姑嗯了一声,先是扒开霍繁篓的眼皮,又在他的头顶摸了好一会儿,撬开嘴看了看,才蹙着眉头对老妇道:“这孩子怕是招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老妇一听脸色微变,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眼顾若离。
“昨晚是不是露宿在外面了?”张麻姑也回头看着顾若离,自动将她归为和霍繁篓一起的。
顾若离点了点头。
“我说得没错,就是昨晚招上的。”张麻姑严肃地下了结论,崔大娘已经吓得六神无主,指着二妮道:“出去玩去。”等二妮不情不愿地走了,她看着张麻姑害怕地道,“麻姑,这……这要怎么办。”
“等我回家取东西。”张麻姑看看天,低声道,“趁着阳气足,赶紧替他驱了污秽,明天就能好。”便走了。
顾若离皱眉,她以为是大夫,没想到是巫医,便扶着霍繁篓往外走,和崔大娘道:“不给您添麻烦了,多谢您招待!”
“你这孩子,可真是倔!”崔大娘上前抢了霍繁篓让他躺在炕上,一回头见张麻姑回来了,便推着顾若离,“妮儿去帮帮麻姑!”
顾若离无奈地叹了口气。
和她预料的一样,张麻姑穿着一件褪色破败的七彩大褂,戴着面具跳大神,事后念念有词地烧了两张符表纸,将纸灰混水灌进霍繁篓的嘴里。
崔大娘提了半袋谷子做酬谢。
“你家今年的粮食又不够吧。”张麻姑接过袋子扫了眼顾若离,觉得这小姑娘又丑又古怪,“这孩子明早就醒,放心吧。”便提着谷子走了。
崔大娘松了口气,顾若离看着老妇问道:“大娘,您信她?”可惜了那半袋谷子。
“不信也没有办法。”崔大娘一脸无奈,“我们生病了都是麻姑看的,她虽说有时候不大灵,可大多数时候还是有用的。”穷苦百姓请不起大夫的。
“你坐会儿。”老妇站起来,“我去给你们做饭,二妮的娘去年没了,她爹和哥哥给里长家帮工去了,明天才能回来。”
进来时顾若离看到那口米缸了,已经快空了,她摆手道:“我们不饿,您别忙了!”
老妇执意取了盆,在米缸里舀了一瓢米,又倒了点下去,抬头犹豫地看了眼霍繁篓,想了想重新抓了一把添上……
顾若离静静坐着,垂着眼帘没有说话。
“愧疚?”不知什么时候醒来的霍繁篓,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她良善愿意施恩,是她愿意,和你有什么关系!”
顾若离不想理他,端着缺了口的碗喝了口水,闭上眼睛靠在墙上小憩。
一夜无话,第二日霍繁篓烧得比昨天还要严重,崔大娘惊慌地道:“这可怎么是好,烧还没退。”
二妮也被惊醒,坐起来揉着眼睛:“要不然再请麻姑来?!”
老妇没说话,麻姑的手段就那几套,昨天都施展了,不行就是不行,请来了也没有用。
顾若离也坐了起来,老妇看着她咬着牙道:“妮儿别怕,等下午你爹回来,让他去请大夫来。”
“不用了。”顾若离看着老妇,推着霍繁篓,“我们现在就走。”
崔大娘拉着顾若离:“你们既然到我家来了,我就不能不管你们。”她的目光在屋子里扫了一圈,落在米缸上。
“我们非亲非故,大娘不必为了我们散尽家财。”顾若离推了推霍繁篓,“起来,我们走了。”
霍繁篓扶着顾若离的手臂坐起来,笑笑道:“走了。”他强撑着下炕直起身,朝老妇一拜,“多谢!”
两人刚出门,就看到迎面跑来了两个男人,都赤裸着上身,皮肤晒得黑黝黝的,其中那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身上还背着一个中年人,那人神志昏聩,谵语连连。
“受伤了?”霍繁篓打量着一行人,“看来伤得不轻啊。”
顾若离也看到了,但看面色、观形态不像是受伤,倒像是旧疾,怕是不轻。
“祖母,二妮!”少年和顾若离擦肩而过,她立刻闻到了淡淡的苦腥味混着烧酒的气味,是从中年人口中发出的。
崔大娘和二妮正要喊顾若离,却见到自己孙子背着儿子回来,愣了一愣,忙慌乱地扑过去,问道:“柱子,你爹怎么了?”
二妮也在一边哭喊着:“爹爹,爹爹!”
随行的男子一手托着二妮的爹,一边回答崔大娘:“中午喝了点酒,下午夯土的时候突然就不行了。”又道,“别慌,去把麻姑请来。”
二妮虽怕可一直很听话,立刻爬起来就朝麻姑家跑去。
几个人慌手慌脚地进了门。
霍繁篓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发现顾若离站着没动,霍繁篓冷笑着道:“就两天而已,你忍不住了?”
顾若离皱眉。
“你回去又能怎么样,看了病治了伤还要用药,诊金可以不收,可是没有钱买药他还能活?”他拉着她走。
她看着他冷声道:“你知道什么?”
他嘲讽地看着她:“是顾老爷子临终前下令不让你行医吧,所以昨天你虽给我号脉了,却一直没有医治。我当你能忍一辈子呢,没想到不过两天的工夫,你就功亏一篑了。”
“我不给你医治,是因为不想!”顾若离脸色微沉,“和祖父的话没有关系。”
“好,就算你不想给我治病是出于私心。”霍繁篓一把拉住她喝道,“那顾老爷子为什么不让你行医?是因为顾家的医术惹了祸事。你一旦用医,很有可能会暴露身份,到时候你要怎么办?你要这样还不如留在庆阳,死了还有那些没用的族人收尸,何必千里迢迢去京城。”
“为我想了这么多。”顾若离讥诮,“你的盘算,也不会有用。”
霍繁篓气急反笑:“有没有用不是你说了算!”
那边麻姑匆匆进了门。
顾若离攥着拳头隐忍……顾解庆临终前的话在她耳边响了起来:“娇娇,十年内顾氏医术半点不能露,只有这样你才能活下去!”
她在医学院十一年,做了四年的住院医师,又下山区支援三年,死时三十七岁,除了手中医术、心中医德外她一无所有……卫生院失火那天她三天未合眼睡得太沉,等火燎到她身上她才惊醒。
再醒过来时成了一个婴儿,成了顾氏三小姐,此后她稍露医术被顾解庆发觉,惊叹她天赋异禀,便带在身边教导十年。
前后二十八年,她每一天都不离医书、草药、病患,她从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不得不终止这一切。
“别人的性命,和自己的性命哪个重要,想清楚吧。”霍繁篓伸手去拉她,“把我丢山里去,你轻装上路,或许三两个月就到京城了,到时候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有人拦着你。”
就在这时,屋子里崔大娘撕心裂肺的哭声传来,悲痛且绝望。
顾解庆常常一坐就是一整天,诊治数百人、写数百张方子,等到夜里收工时他已经直不起腰来了,连手臂都在颤抖。
他常说:“医乃生死所寄,责任非轻,岂可有贫富之论。医术与名利无关,与善恶无关,你要记住,一个大夫若不治病救人,只图名利,便是有辱医德,枉为人!”
医者医心,仁心仁术!
她忽然释然,就如顾解庆说的,一个大夫如果不治病救人,还活着做什么。
“顾三。”霍繁篓觉得顾若离的脸色不对,“你别做傻事。”
顾若离停下来看着他:“但你可以自己走,我们本来就毫不相干。”
霍繁篓啐了一口,怒道:“就算不被人发现又怎么样,救一个萍水相逢的人有这个必要吗!”他踢了一脚土夯的围墙,摇摇晃晃地出了院子。
顾若离重新进了门,炕边围着三个人,麻姑正查看病情:“死是死不了,但是下半辈子是下不了地,做不了活了。”
一个农民,又是家中的顶梁柱,让他一辈子躺在床上,还不如让他直接死了痛快。
崔大娘扶着炕沿软软地跌坐到地上,哭了起来。
“不会的。”崔柱紧紧攥着拳头,咬牙道,“我去请大夫来。”他说着转身就走,在看到顾若离时微微一愣。
麻姑拉住他,喊道:“柱子,没有用,就算你请到庆阳顾老爷子来也救不了。”她又道,“更何况这样的病要长年累月地养着吃药,你家耗得起?!”
陪着崔柱回来的中年人无力地抱着头蹲在炕边不说话。
“总不能看着我爹一直痛苦。”崔柱看着炕上已神志不清的父亲,咬牙道,“不管怎么样,我都要试试。”
“别去。麻姑说得对,治不好的病我们不能耗着啊。”崔大娘站了起来,一把拉住崔柱,声嘶力竭道,“你还年轻,还没娶媳妇,若是你爹……到时候谁愿意嫁给你。”
崔柱咬着牙浑身颤抖。
麻姑收拾着自己的东西,摇着头道:“治不好了啊,就算是大罗神仙来也没用!还是让他早点去了好,也少受点病痛的折磨。”
屋子里一片死寂,所有人眼中皆是绝望之色。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传来,清清冷冷的没有多少起伏:“能治,让我看看!”
所有人一愣,崔大娘恍惚识得这个声音,转过头来看到是顾若离,不解地看着她。
崔柱奇怪地看着这个容貌丑陋、有点古怪的女子。
“你是昨天那个姑娘。”张麻姑先跳起来,“你说你能治?”她一脸的不相信。
顾若离点头,绕过他们,停在炕边娴熟地拿起崔大的手,静心号脉。
“他是脑动脉硬化,我开药方你们按着抓三剂,三天后他便能神志清醒,再续喝三剂,他就能持筷吃饭,下地行走。”
顾若离说完,崔大娘一把拉住她的手:“真……真的?”她不懂什么脑动脉硬化,但三天就能清醒的结论让她惊喜得浑身颤抖,“吃六天药就能好?”
“我看就只能活六天了吧。”张麻姑嗤笑一声,“行医救人不是意气用事,你就算对崔家感恩在心,想要报答,也不能在这种事情上逞英雄。”她又指着崔大娘喝道,“你还真信她?要是她会治病,昨天怎么还求我?!”
“我治谁是我的事。”顾若离看着张麻姑,“用不着你来质疑和猜忌。”
张麻姑气得往外走:“好,治死了也省得崔大受罪。”走到门口她又停下,哼笑两声,蹲下等着看笑话,“崔柱,你不是要去请大夫?”
崔柱被点醒,对顾若离道:“姑娘,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可是救人不是玩闹。”他又和崔大娘说,“我去请大夫来,等我回来再说。”
崔大娘冷静下来,红着眼睛,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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