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头一抹

我们都经历过学生时代。我们也常听说学生时代是简单并快乐的。当然这两者都只能是相对的。
　　那时所在意的许多事，将来回首，似乎再算不得重大。但成长的岁月里，却总能将某一天某一时的细节回想。
　　记忆虽是宝物，而能渐渐地遗忘也是一件幸事。回望过去，忽然发现成长里好多的在意，那些晶莹的乐与痛，正在被时间带走，留下很淡的痕迹，相伴一生的痕迹。能持续动笔，或许，也是为了留住一部分即将忘却的感受。
　　年少时决定写这样一部小说，初衷说来幼稚，一为练笔，二来实在是看到两代人之间的代沟。那时的我以为，能将学子的心态部分地展现给大众，尤其是家长们浏览，或许，能有微薄的收获。
　　当初想展现的很多，而终能捏在手里的却很少。有自命不凡的方恒玉，摆脱他所厌倦的学校生涯，出去经历了一番，但终回归校园继续学业：有内向却崇拜、暗恋任课老师的杨晓霞，因为一直未敢表白而徒增痛苦；有半文盲的杨父，用高压榨出女儿的好成绩：有减肥成癖的冷芯兰，终至病离校，几乎瞒了所有人，以致满载希望的刘明一情感破碎，无心学业，而意外接触到学生中的混混，从而展现成长里的另一类心态。
　　但当文中涉及家长的笔墨越来越多之时，我的观察，我的思索，让我发现了家长并不为孩子所感知的另一面。
　　这是一组矛盾：孩子的认知和家长的无奈。
　　因此我加重了双方的矛盾，深化代沟。尽量突出天下没有不爱孩子的父母。我们在理解孩子作为独立个体的同时，也能看到父母养育孩子的不易。
　　至于那些铭刻在当事人心头的情愫，因为是学生，无论多轰轰烈烈，大多是学业之余的故事。而生活总是平淡甚至机械的。虽然表面如此，但当时的我们，却从未有过风平浪静，总能将接触到的各种心情无限放大。这些情感改变不了世界，但它们却总在某时某刻影响着某一些个体。
　　所有一切的点点滴滴，都使我们趋向成熟。
　　或可说，人生的经历，留下的是记忆，走过的却是心路。

《心头一抹》：
　　刘明一的寡言并不能使刘母就此放心他的学业，反倒总要引来无端的猜测，心总不能静。
　　偷偷翻看儿子的杂物已成刘母的习惯。刘母的动机很单纯，只是担心儿子会早恋。明明知道毫无所获便是好的结果，但这结果却不能叫她完全放心，就这样日复一日。
　　刘明一本就言语不多，完成作业后一般看看电视上上网，作为消遣。无奈在双亲眼里，这类活动也属奢侈。了解儿子惰性的刘母以劝导开路，希望绝了他与学习无关的一切活动。于是刘明一只剩下思绪不受约束了。他常常呆呆地凝视前方，而内心色彩斑斓地驰骋万里。但在刘母眼中，儿子的发呆更多像是有了某种困惑，诸如情感上的。对，情感上的，对于这个年纪的儿子，就是早恋，或许已经发生了。又想想不该是，儿子平时很听话，怎么可能发生那不光彩的事体？自己在这般年纪时不也有过期望？只是自己是个女儿身，只好将那情怀悄悄地藏匿了。不过时代不同了，当下的一代还会愿意承受那份压抑的煎熬吗？唉，那泛滥的露骨的词，那流行的大胆的歌……
　　如果说刘明一没有那方面的心思是不客观的，有，但不太多。只是发呆时，偶尔会掠过那张叫内心波澜起伏的侧脸。不过心里却有着几分不自信，因为自己不善言辞，而且成绩也不突出。一想到这儿，眼神就黯淡下来。
　　这样看来，刘母的担忧也不无道理。只是这忧心的程度因为不能得到直接的回应而日渐升腾，刘母的神经紧绷而变得极为敏感。可正面又开不出口来问，只好时常将这心事孵在心中。儿子的成绩始终是不好不坏，做母亲的自然期望儿子能够将全副心力投入学业，而心里的忧虑就怕成为现实，那自己的心血，儿子的前程……
　　刘母不敢想下去。这困惑慢慢成了煎熬，终于到了溢出心头奔向喉头的时刻。刘母思来想去怎么开口，什么时候开口，在哪里开口，选择的终却是没得选择。因为刘母终发现适合的还是餐桌上的时光，只有这时开口方能显得自然，其他时候，便要叫儿子觉着刻意了。接下来，就是推来敲去地准备台词了。
　　刘母知道，身体是本钱，所以，为了儿子的学业，很注重一日三餐。每日的早餐总是精心准备，换着花样。晚餐更是重头戏，往往中午就开始酝酿。对于儿子在学校的午餐常常不放心，将一颗心飞去儿子身边，细心地分析儿子怎样解决，希望学校的伙食真如所承诺的那般营养搭配得当，但是否合儿子口味呢？又不想儿子吃路边的小摊小贩，实在不卫生。
　　终归还是不能放心，于是发了短信去问：“吃饭了吗？吃了什么？”刘明一回答倒也干脆：“炒年糕。”刘母的担心已被验证，又再发去：“卫生吗？不太卫生吧。”刘明一这次打字的速度更快：“很卫生，妈，我要学习了。”刘母知道儿子已不耐烦，本想作罢，但那信息里“学习”的字样使她更起敏感，犹豫片刻，又再发去：“学习时间长了要注意休息眼睛！”刘明一闪电般地回了：“知道。”
　　明知儿子是在敷衍，却多少安点心。待到傍晚，常是一桌可口的菜。当然，时常也在这时询问儿子一天的状况。
　　刘明一却很苦恼，好好的吃饭时间总要被审问。有的问题不回答不是，回答也不是，大多这一刻的作答便是刘母下一个问题的源头。于是，刘明一总是狼吞虎咽。刘母也慢慢掌握了如何从这短暂的晚餐时间中获取信息的技巧。
　　这天下班后，刘母同样精心准备饭菜，心情却没有往日轻松。那萦绕心头的事体终要拿出来谈了，心里的台词藏不下，便喃喃自语，又附带表情，仿佛眼前待宰的鱼便是她的刘明一。于是动作慢了，揣摩多了。而鱼是张合着嘴无声地表达想死个痛快的心愿，忽而鱼儿用力一挣，撞脱了刘母右手上的刀。咣当一下，左手一阵刺痛。
　　刘母本能地停下手中的活儿，也终止了脑中的思绪，注视着伤口。嘴里轻叹一声，迅速回房翻出医药箱，清理包扎伤口。唉，这裂开的伤口，这流出的鲜红的血，都是为着谁？而这一腔心血儿子又究竟能理解多少？
　　收拾停当回到厨房，满地狼藉，翻落地面的鸡蛋碎了一地，蛋清蛋黄的混合液体向橱柜底部缝隙里渗，鱼翕动着腮帮子，鼓着眼睛，就着满地的蛋清想要找寻大海的感觉，又仿佛在窥取她的心思。
　　刘母连连叹气，蹲下身来清理。那鱼浑身裹了蛋清，身子更加滑溜，加上甩尾的抵抗，抢险的难度大大提高。刘母好不容易抓住它，它轻轻一挣又脱手了。刘毋顾不得受伤的左手，两只手齐上阵，总算把鱼连抓带抛扔进水池子。不料，飞扬的水花溅了她一脸一身，身子不自觉地向后一仰，一个趔趄，坐翻身后的垃圾桶。这脆弱的塑料桶霎时粉身碎骨，湿黏黏的各色脏物贴上臀部，油光光的一大片。她急急撑站起来，用手不住拍打那附在身后的肮脏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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