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有灵

◎《故乡有灵》是一本怀旧的散文集

 

在他的故乡，他的昨日，时光渐行渐远，万物愈灵愈美。那些远去的吃食，年糕、芥菜、酒酿；那些久违的鸟兽，梁上燕、村狗；那些消逝的人事，木匠、酒徒、和尚；那些漫漶的时光，午后、暮色、春雨；那些生锈的地方，寒溪、池塘、漏屋……在时光照耀后都有一种惊人的美，连晒太阳、闲坐回首起来都那么勾魂摄魄。花如掌灯说荒村景物、人事以及物是人非，追忆流年，随想故旧，心似丝，文如苔，织成岁月的绿毯，这里是另一种深思，是安静的田园，亦是悠远的古典，再不落笔就忘了。他安静，我们喧嚣。而为什么他闲敲棋子，却正好打在你我心头？

花如掌灯，舟山人，曾是山村一少年，现为城中一花农。

   梁上燕春泥只有春上才有，燕子不知从什么地方来，开始在梁上筑巢。雨密如织，燕子在雨缝里飞着。柳梢、屋檐，空旷的傍晚，衔着一口泥，在梁木之上一口一口地垒出一个悬着的泥巢。旧巢就在新巢之侧，燕子从不用往年的旧巢，梁上就旧巢挨新巢。屋的主人为了体恤燕子的辛苦，从不会把旧燕的泥巢搅碎，留着等待它一年以后回来。燕子年年回来，回来的是否还是旧时燕，认不真切，而新巢又垒，恰年年如从前。堂前的门户白天是从来不关的，仿佛专门为燕子而开。燕子穿梭来去飞得热闹，堂上梁柱的积尘，燕来之前已经有人为它打扫好。燕子巢里有了蛋，一只燕子孵蛋，一只燕子衔食，从厅堂中出入。人息燕也息，人起燕也起。晨起门缝一开，燕子就飞出。田野此时碧绿，水净树青，空中无浮尘，望得见南山。春雨一阵又一阵。雏燕探头张嘴，叫着、呼着、抢着，大燕子就不息地奔忙，为小燕寻食。每一次喂食是一阵吵闹，寂寞厅堂此时声音嘈杂，不息的燕呢喃，去去来来。儿歌：丢丢虫，虫虫飞；大燕子，衔食去；小燕子，在屋里……燕子抄地飞，燕子贴水飞，燕子掠人发梢飞，燕子绕梁飞，燕子不息。燕子黑背白肚，尾如剪，切切。入夜张灯望梁上燕，灯慌慌，只照得清自己。人便说：燕子育儿空劳碌。说给燕子听，说给儿女听，还说给自己听。外婆那时说给我听，我便不解又惶恐，仿佛我将来注定不孝，而提前被埋怨，委屈得眼噙泪水。而长大，我确实奉亲没有养儿切。燕子有行而无言，一代又一代，飞去又飞来。无数次见过燕子飞来，却没见过一次燕子飞去。燕子从来不告而别，人的心情就如梁上的空巢般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