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述
开 本: 16开纸 张: 胶版纸包 装: 平装是否套装: 否国际标准书号ISBN: 9787501999866
1.本书由曾奇峰老师倾情作序推荐。
2.本书译者苏晓波老师是中国精神分析协会会员,私人开业心理咨询师,因对比昂比较偏爱而用心翻译了这本书,翻译文字堪称优美。3.台湾精神分析学会名誉理事长蔡荣裕医师洋洋洒洒写了一万多字的导读,能让读者对比昂的思想有更全面、更深刻的了解。
比昂—精神分析领域自弗洛伊德以来最伟大的思想家、临床家,是将“容器”概念创造性地引入心理治疗的第一人!
比昂的著作,是为资深精神分析治疗师所深爱的必读书,也是精神分析类图书中最畅销的书!
第二章 比昂:他的性格
第三章 情感催化剂
第四章 网格图
第五章 神话与网格图
第六章 容器与被容纳者
第七章 阿尔法功能
第八章 思想的诊断
第九章 心理现实
第十章 思想的成长
第十一章 转化
第十二章 团体研究
第十三章 精神病现象学
第十四章 无欲无忆
第十五章 终极现实、神秘与既成体制
后记
比昂生活年表
比昂著作年表
参考文献
在对比昂思想的探索中,我们期望能忠实于他原有的探索模式,所以,我们对他的研究模式也将不依据于一个因果顺序。我们希望把握思想本身,而并不是期望知道他如何发展了那些思想。你不能看到生命本身,但你能看到生命的表现。一个男人从马上跌下来,马踏着他的身体向前跑,他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他环顾四周,说:“我死了!” 但是,他设法伸了一下他的小手指,就是这个信号,足以使旁观者知道,他还活着。伸出来的手指只是生命的表现,不是生命本身。
同样,我们研究比昂的方法只是提取出题目,这些题目是他思想的表现,而并非比昂的思想本身。他思想的每一个表现都与另外一个相联系,但不是因果关系,而是一种相互依存关系。我们可以尽可能清晰而不啰唆地解释事物,指出似乎是最重要的那些部分;但是,只有你—读者,才能把握思想本身—生命的表达。我认为,这种方法是忠实于比昂思想的核心的,在他的思想方法中,他关心的是领会精神本身的生命。这种方式与那些将注意力从精神本身的生命转移向专注于病理过程的精神分析学派形成了对照。
我们决定将本书的重点放置在精神的生命本身,而不是跟随他的按照年代顺序发展的概念。后面这种类型的研究,将需要具有学者风范的研究,对于这样的研究,我们既没有时间,也没有能力。我们写作这本书的目的在于,帮助那些希望理解比昂思想主要轮廓的读者,而不是专家。我们希望这种方法也能对从事心理治疗实践的人有实际的帮助。这本书不同于Bleandonu(1994)的那一本,在他的那本书中,全部关注的都是对比昂临床理论的详细理解。他的那本书是传记式的,述及从比昂的认识论到哲学的来龙去脉。我们的重心在于理解比昂与临床实践有关的概念。我们的书尤其适用于那些试图将比昂的思想运用于患者治疗的临床家。作为比昂的一个严肃认真的学生,这两本书都需要读,它们是互补的,并不因为读了这本书,就可以免除你对比昂的深入研究和阅读。
用比昂的眼光来看,精神分析是他所面对的全部概念化东西的一个基本起点。我们可以毫不犹豫地说,比昂是精神分析领域里最深刻的思想家;并且,他的思想并不拒绝接纳弗洛伊德。如果读者读了本书没有受到震动、如果读者意识到自己所理解的全都处于一种平衡之中而没有目瞪口呆、如果读者意识到自己需要不断重新开始而不觉得气喘吁吁,那么,我们会非常沮丧地觉得没有达到我们的目标,这本书也将是一个失败。
未来二十年最重要的故事之一
比昂的未来至少还有二十年
《思想等待思想者—比昂的临床思想》是一本关于精神分析史的故事的书。
本篇文章虽然名为导读,但对比昂的概念无意也不可能做出充分说明,而是以比昂的论点所引发的复杂反应为焦点。因为在国际精神分析界里,比昂的论点和他的故事,是在某种气氛里,被逐渐地探索和说明。
《思想等待思想者—比昂的临床思想》讲述的是英国精神分析师比昂(Wilfred Bion)的个人故事和思想。很确定的是,在精神分析的文献史里,比昂的论点几乎会是未来至少二十年里最重要的论点之一。他的论点逐渐发酵后,将会引发更多的人从更多的角度来解读他的作品。他的著作很多,加上内容复杂,有些甚至难以理解,因此在精神分析史里,比昂的思想将会被解读成什么样子,在2015年的今天仍难以预测。但可以预测的是,比昂势必会和弗洛伊德(Sigmund Freud)或克莱因(Melanie Klein)同列重要的位置。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也在说故事里,发现了自己不曾看见,或者曾看见很介意或毫不在意的事,却可能突然有了不同的意义和感受。我们很难预期,什么故事会产生这种变化?或者什么故事会有新的意义或变得毫无意义?但是我们仍继续说着故事,为了让朋友们,也为了让下一代了解这些故事。也许让后人知道曾有某个人物活过,他们可能立下了一些丰功伟业,或者只想要让后代知道,曾经有个人默默工作了一辈子,不曾说过太多的话。
或者说,这是历史,可以让我学到一些美德;或者就只是说,人们有了某种心理或心智的生活。反正不管如何,我们就是要让自己,以各种可能方式,将自己的某些印记留给下一代。我们相信,这些印记自然会有它的意义,就像是一朵花的命运,生而为花,自然就是开花;就算被石头压着,也要开花,虽然外形可能会改变。但它总是在最大的可能里,开展出自己的样貌。
精神分析也是人类故事里的一环。
精神分析当然也有自己的故事,想要说给别人听,笔者还是从祖师爷弗洛伊德开始说起。毕竟,这是精神分析家族的故事,不论后续者的思想多么独特,但始终是在这个脉络下的思想。精神分析家族的光荣或破败,都得看后续者是否能有不同,甚至有更精彩的故事?这些故事所谈的内容,就是人类心智探索的故事。
潜意识的故事
弗洛伊德引介了生本能和死本能,也许这是很生理学的起点,虽然他要谈的是心智和心理。有人认为,弗洛伊德太过于强调生的本能,也就是性的欲望。弗洛伊德替自己辩解的说法是,他这一辈子在写文章时,都将死亡本能放在背景里,从来不曾消失过。
后来,另一位重要人物出现,她是克莱因。她的思想的主要发展地点,不再是维也纳,而是伦敦。后来,曾在伦敦发生了重要的历史争论(《弗洛伊德—克莱因论战,1941—1945》),那是精神分析家族史里曾发生的一个激烈故事。克莱因生存下来了。克莱因以她的方式,替婴儿说了另外的故事;虽然婴儿是什么,也是弗洛伊德想要建构的内容。这里所说的婴儿是什么?并不是婴儿身体器官发展的故事,而是在身体器官之外一个叫作人的心智领域,它也会随着时间而发展。
所谓婴儿是什么呢?肉体版的婴儿还只会哭,但是大人们已经为他们是什么吵翻天了。当克莱因开始诉说她的版本—婴儿的心智故事时,也有人说她太注重死亡本能了。克莱因替自己所说的历史故事辩解,说她把生的本能放在她说的故事背景里。这种说法不论是否只是事后的辩解或者事先的预想,但这些说法会开启后人的论点,以不同角度重新阅读原有的故事。那些我们原以为了解的篇章,尝试是否能有新的发现。
人生故事就是这样子吧,有舞台上的主要角色,但是背景也常会决定故事的走向。有些背景可能很隐蔽,甚至没有经过指指点点或说三道四,我们可能就忽略它们了。我们从更原始的场域开始说起,弗洛伊德想要替身体症状的背景故事找出它的内在脉络,再重新以追求真实的方式述说不同版本的故事。这在当年是很革命的事件,要替那些不被注意的背景找出一些故事来述说,甚至让原本是背景的故事,说着说着却变成了主要的舞台故事。
弗洛伊德说那是潜意识(或称为无意识)。弗洛伊德在当代盛行的催眠术里,尝试要走出新的路径,因此他努力陈述,以不同方式看见个案的新故事。弗洛伊德说潜意识是名词,也是形容词。如果是名词,意味着有一个领域叫作潜意识,存在于某个地方。但是它在哪里呢?有什么身体器官,是容纳这些潜意识的地方吗?这当然仍是一个值得议论的课题。
对人类自恋的冲击
如果精神分析还存在于人类的文明史里,不论如何,当故事被说出来后,例如,人类文明史的鬼或吸血鬼的故事,弗洛伊德认为他所说出来的故事,将对人的自恋造成重大打击。
因为人如果以为人的世界,是意识可以掌握的世界,而当有人硬要说有一个大家还不知道的世界,不但命名它为潜意识,还说这个世界所发生的故事,将会更深刻地影响甚至左右这个光明可见的世界时,这些想法本身对人是多么大的冒犯啊!一如更早的历史故事,伽利略说太阳才是主体,地球是围绕着太阳转,这个故事太惊悚了,甚至将危及伽利略的身家性命和他作为人的名誉。达尔文还宣称,人是从动物演变而来的,这个故事在当时也是恐怖故事之一。虽然我们现在把它当作是常识,放进教科书里,但是它的争议其实仍存在着。人是从什么地方来的?这也是孩子们经常因好奇而问父母的问题。因此如果有人说有个我们所不知道的故事,左右着人的心智世界,被叫作潜意识,这可能是另一个伤害人的自尊的恐怖故事。怎么可能有我们不知道,却有重大影响的领域呢?不过,弗洛伊德和至今的精神分析师,仍持续说着这个恐怖的故事。
如果潜意识是形容词,也许就不会那么恐怖了,因为它只是用来形容某些我们不知道或忘记的事情。如果是个具体存在,像名词那般存在的领域,不只是用来形容某些人或事的故事具有“潜意识的”的意味,那么,这对人类的冲击就更重大了。
弗洛伊德为了进一步描述这个不曾被探索的领域,发展出了一些有形的工具和无形的工具。他的心智实验室是精神分析的诊疗室,里面有一张躺椅和他坐在个案背后的椅子,这是有形的工具。这是最基本素朴的元素,其他的都是多余,却是展现个人风格的材料。弗洛伊德要个案自由地说出任何浮现在脑海的事或影像,而弗洛伊德则是采取自由飘浮的注意力,不被特定的主题吸引而走入歧途。
这些技巧是他逐步发展出来的无形工具,但是更重要的材料是,来自个案的梦和症状。当他假设,梦和症状都只是舞台前的角色故事,而重点却在背景里,从这个假设出发,就让他走进了黑暗的世界。
回到弗洛伊德
既然有勇气走进黑暗世界,就需要再找出其他工具,让自己可以走出来,就有了路标的必要了。弗洛伊德从文学、艺术、医学、人类学等领域,借用了一些名词作为潜意识世界的路标。例如俄狄浦斯情结,是弗洛伊德引进精神分析里最著名的故事。
这些被引用的词语,当然还留有它们原本的故事,在其他领域里被传说着。当被引介进入潜意识世界后,这些词语就担负着引导人们想象和了解这个不被看见的世界的故事的功能。就这样,精神分析在弗洛伊德的发明和独特的说故事方式下,和其他学派有了复杂的联系。
至少让弗洛伊德要探索的潜意识世界,不是完全陌生的世界。因为有了早就存在的其他人的故事,可以作为引路的灯具;但也只是灯具而已,潜意识的故事另有它的逻辑。如果我们反过来,让原本的一切用其他方式来了解,那么故事也就会有新的想象方式。弗洛伊德说故事的策略,带来了人的潜意识,跟原有的世界架构出新的互动方式。也就是,相互说故事,用了自己或对方的方式,相互穿透,相互影响。
笔者认为,精神分析仍需要不断地回到弗洛伊德,不是只以精神分析至今的话语,来分析文学、艺术、人类学等,而是回到弗洛伊德当年,从其他领域寻找语言,来标示每日的实务工作里他所不了解的内容,并尝试找出语言来形容那些内容。只有这样,才能让精神分析持续保有活力,也和其他文明史的成果有了持续的互动。
在精神分析里的建构
曾任英国精神分析学会会长的贝尔(David Bell)在《今日的比昂》(Bion Today)(2011)一书里,写了一篇以《比昂:失落的现象学者》为题的文章。贝尔认为,维根斯坦(Wittgenstein)让哲学家再次思考他们研究的主体的性质,而比昂则是让精神分析师思考精神分析的本质,尤其是精神分析式的探索的性质。由于我们可能对精神分析的某些概念总认为是理所当然,但是就像维根斯坦在哲学领域里所做的,比昂同样地对精神分析式的观察和探索本身所具有的性质再加以省思。
这对已经被当作理所当然的现有概念和做法,当然会造成后续的困扰。阅读比昂的文章本身常反映着这类反思,往往让阅读者常有一些很独特的冲击。贝尔表示,当比昂再重新思考“思想”(thinking)这件事时,给我们带来了困扰,因为我们的表达马上就被逼到语言能表达的局限里。
当年,在弗洛伊德后,克莱因出现了,对原有概念带来一些新的冲击。克莱因是精神分析史里不屈服的灵魂之一,她将她的经验说成让大家觉得值得深思的人类故事。她在当时学术圈的争议里,尝试让小孩躺在躺椅上,但是小孩不愿配合。偶然之下,她发现小孩玩玩具的过程,可以用成人个案自由联想的方式作为模拟,从此她让后来成为典范的游戏治疗,成为另一个新的心智实验室。
因为受到弗洛伊德以及她个人前后两位分析师费伦齐(S. Ferenczi)和亚伯拉罕(K. Abraham)的理念的影响,克莱因在儿童的游戏里,看见了以前不曾被说过的故事。她说着自己的经验故事,就等于是重新述说了精神分析的故事。她所推论的婴儿心智史,也是弗洛伊德在工作生涯里的期望,在1937年的《在精神分析里的建构》(Construction in Analysis)里,他仍念念不忘的精神分析任务,建构儿童早年的心智史或心理真实的历史。
克莱因借用了更多来自消化道的相关名词—从嘴巴的运动到直肠的排泄过程所发生的描述用语—来说明小孩在游戏过程的舞台上,到底可能有什么背景故事,正不自觉地发生着。这些不自觉的背景故事,不但指导着游戏怎么玩,还指导着要玩或不玩什么玩具?
克莱因说她工作的领域是“潜意识的幻想”(phantasy),不是一般意识领域的幻想(fantasy)。当她创造了新词“潜意识的幻想”时,也意味着有别于弗洛伊德的潜意识说法,但又是站在弗洛伊德的基础上,试着描写一块更大的领域,或者只是试着描写潜意识的一部分里,有什么心智活动在那里发生着。
但是使用“幻想”这个字眼,而不是全新的字眼,又意味着也有原来用语的部分意义。也就是说,是幻想,那么它的内容,是固定在某个地方吗?或者,它只是想过就过了呢?这是仍值得再细想及观察的说法。
不屈服的灵魂
反正,思想是自由的。
但是还是存在一些疑问:弗洛伊德的潜意识和克莱因的潜意识幻想,是相同的世界吗?也许这不是用某种基本定义,再依事先定下的定义来做区分。这个命题得再回到他们各自所说的故事,以及后续者再重说这些故事时,会产生什么内容?这些后来的内容是新的视野,还是只是重复着老故事?
不论如何,在出发的时候,都觉得是在说着属于自己的故事。但是更值得问的问题是,弗洛伊德和克莱因已经使用了不少术语,当作潜意识里的路标,每个路标周围也都围绕着一些故事。就像我们的庙宇前,人们述说着一些亲眼所见或耳闻的故事,传承着一些历史以及人和人之间的意义。
但是总有不屈服的灵魂,再度看见了不曾被看到的东西,或者看见同样的东西时却有不同的想法。他们想用不同的名词,再说一次他们所看见的东西。当然啊,就算这样子,他们也是说着想象的故事。
例如,在摩森(Chris Mawson)编辑的《今日的比昂》一书里,英国精神分析师达汀顿(Anna Dartington)针对比昂和诗及艺术的美学课题,以“比昂和艾略待(T.S. Eliot)”为题,比较了比昂和艾略特相似的地方,作为陈述比昂的故事的方式。她强调比昂和艾略特如何将很个人化的经验,变成抽象能普及的概念,也传达了比昂的表达方式里的诗意。
这意味着,可能因为比昂所说的是经验故事,因此容易产生歧义,这些经验故事包括了很多个人化的经验,以及那些无法以一般语言来表达,唯有诗般的表达能接近那些经验。这也曾出现在弗洛伊德的想法里,他认为女性的性心理世界是黑暗大陆,可能唯有诗人能接近。
另有莎耶(Janet Sayers)在《今日的比昂》一书里,写了一章题为《比昂的转化:艺术和精神分析》,架构了一个说比昂故事的方式。他认为比昂对精神分析实务的众多主要贡献之一,是提出一个重要说法,即认为精神分析师转化(transformation)了个案混沌不可解的经验,然后让这些经验成为可以理解和思考的型式。这是类似于艺术家将一些经验转化成视觉型式的艺术作品。莎耶认为法国重要的精神分析家兼后现代大师克莉丝提娃(Julia Kristeva)也受比昂这个概念的影响,进一步深化发展出她自己的精神分析概念。
新类型个案的新故事
克莱因的几位高徒里,例如,比昂、西格尔(Hanna Segal)、罗森费尔德(H. Rosenfeld)等大将,尤其是比昂,展现了这种不屈的倾向。他们站在克莱因的基础上,述说自身的经验,并将这些经验转化成精神分析的知识。其实,他们也是站在弗洛伊德的基础上,虽然这要看当事者有多少自觉或者意愿从弗洛伊德开始说他们想说的故事,或者只从克莱因说起自己的家族史。
比昂说人类心智故事的方式也很特别。他引介了不少新词语,例如K, O, α,β等符号,试图很科学化地建构出,如同数学方程式般的精准过程。这也显示在他画出了特有的“网格图”(the Grid),来描绘精神分析的过程里心智的细致变化,如同有个路程坐标,可以让精神分析师想象,个案的心智世界是在什么地方。
这些新引进的词语,当然反映着他不满足,也不满意于当时弗洛伊德和克莱因等建构出来的精神分析术语。但是引介任何新的术语,到底是带来了新的了解,还是带来了灾难,或是让了解变得更困难?一言可兴邦,也可丧邦。这是精神分析师的谨慎之处,一如任何药物的给与,总需要注意副作用的出现。
精神分析作为一种治疗或分析的方式,引用某些说词介入个案的故事,当然得注意这些副作用,不能无视这些副作用。比昂由于著作量丰富,加上引介了不少新的词语,每个词语都创造了新视野,或者引导我们从不同角度,来重新看过去曾看过的内容。这让他和他的论点成为新的焦点。
相较于弗洛伊德“神经症”(neuroses)个案虽然是依现代的解读,但从他所留下来的文献可以看出:弗洛伊德忽略了这些神经症个案的其他方面。例如,那些个案的边缘型人格(borderline personality)特质,出现在个案多拉(Dora)和弗洛伊德所书写的其他有名的案例故事。克莱因以婴孩为对象的观察和想象,有了一些新概念,让后续者能够尝试对新类型个案进行分析。例如,弗洛伊德认为因为自恋而无法对精神分析师有移情的“神经症”个案,却成为比昂等人进行精神分析的对象。虽然弗洛伊德(1911)曾运用一本别人的自传,分析了精神病的内在世界,也就是被诊断有精神病的德国法官史瑞伯(D. P. Schreber)替自己辩护的自传。但是,比昂和同行们能够在诊疗室真正地分析神经症个案,让他们说出不同故事,而有了再次出发的重要起点。
在弗洛伊德的故事版本里,神经症个案是自恋的极致,他们将原本外放的能量抽回自身,因此无法对客体对象有移情的能力。但是弗洛伊德对于神经症个案的描述,看来是片面地受限于他那个时代退化严重而长期住院的精神病病患的经验。
新术语新路标的基础
克莱因(1946)述说了一个惊人的新路标。
例如,“偏执分裂位”(paranoid-schizoid position)的心智故事,再加上她强调的投射性认同的概念,像是显微镜这类新发明一样。她新引进来的这些工具性语言,启发了后续者的勇气,让他们能再冒险探索精神病患者的心智世界。
比昂等精神分析师让精神病患者躺上躺椅,相对于神经症患者,的确是很大的冒险,就算在现在也仍然是很大的冒险,这不是歧视与否的问题。毕竟,个案是否能够承受,是需要谨慎审视的,如同如何给与药物一样。当个案看见了他自己极力保护而不愿外显的心智世界时,是否会带来更大的危机?
因为比昂和同行们很谨慎的冒险,因此比昂能够再度说出人类内心深处不曾被说出的其他故事。为了说出新发现和新经验,如前所述,比昂引介了其他新术语,想要将他发现和想象的故事,说得更仔细、更精致、更有科学性,但又有诗意的想象空间。因为一定要尝试说清楚这些名词路标,后续者才有可能跟进冒险,看看能否有相同的视野?或者能够看见不一样的东西?这也是一个科学演进的过程。
在英国精神分析师摩森(2011)介绍比昂的书中,他提到,比昂是以未经过调整的古典精神分析技术,对神经症个案进行精神分析,因此扩展了当代关于投射的理论,并发展出新的概念作为工具。这些说法也是替比昂的历史定位,开始寻找共识吧。
虽然摩森也在书中提及,在20世纪50年代晚期,有一群精神分析师,例如西格尔、罗森费尔德和比昂,常一起和克莱因讨论他们分析的神经症个案。但是,其实已经几乎不可能区分,他们之中是谁对以下概念的发展具有真正的最大的贡献,例如分裂(splitting)、投射性认同(projective identification)、潜意识幻想(unconscious phantasy)和反移情的运用(the use of countertransference)等。
新术语的心智活动
还是得问,那是什么世界呢?是谁在那里?是自己吗?或是有个叫作客体的别人在那里?还有已经走到哪里了呢?
每个问题都需要名词当路标,每个路标都需要一些故事,让后来者了解那些路标有它的某些意义,不然何必到一个只是路标,却没有故事和意义的地方呢?虽然故事被重读后,可能又有新的意义。这就是人的故事有魅力的地方,每次的重复阅读,都有不同的意义被自由地产生出来。
有了自由,有了一些基本故事和说法,也有了勇气,就构成了精神分析的故事,能够持续被说下去的重要基础,也让精神分析所说的故事,有了历史基础可以回顾和回味,也有了自由足以产生新故事或新意义。
就科学态度来说,精神分析还是得试着想象和回答:有了自己的一些术语后,如何让别人再走到那里呢?这是可能的吗?或者根本不可能重复,一如水流过后,再来的是不一样的水,虽然都叫作水?
这是人的好奇心,让人对于这些名词的位置和功能,充满了好奇。弗洛伊德曾以小孩对自己身体和性器官的探索,作为人类好奇心的重要源头,或是好奇心后续的动力。但是,人会持续保持好奇,或者会保守地看着相同现象,说着相同的故事,赋予相同的意义,好像那是不变的真理?
其实,在实务上,人有好奇的倾向,也倾向于保持着原来的模样。
例如,当英国人移民到美国新大陆后,对于眼前这片一望无际的土地,如何确认自己或别人在哪里呢?如果把在英国的约克(York)搬到美国的纽约(新约克,New York),那么这到底是新地方还是旧地方呢?在外在现实的土地上,是新的地方,因此有个“新”字,但是为了某种心智深处的需要,在新地方加上旧故乡名“约克”,这让纽约(新约克)变成了复杂的感觉,也有了复杂的心智活动。
在这片看来全新的土地上,何以需要这么命名呢?当然可以用思乡来解释。但是,何以在思乡时用这种方式处理呢?它能解决所有问题吗?或者只是部分地解决了一些问题?那么,没有解决的部分会发生什么事?将以什么方式出现在舞台上呢,是作为主要场景,还是只是融化在背景中呢?
思想等待思想者
在前面这些描述里,笔者在集中阐述一个轮廓,想要谈论《思想等待思想者—比昂的临床思想》这本书里原作者的谈论方式和态度,以及笔者假设作者的意图和这本书的某些问题。但不是直接以好或不好的简化方式来评论,而是先建立前述的思想脉络,让读者一起想象本书作者的意图和某些背景。
笔者的立场是,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一本书或一系列的书,可以将人类的心智生活都谈完,而且得到所有人的同意或认同。因此对于任何书籍,尤其是精神分析的书籍来说,需要保持着某种自由批判的态度,让书可能变得更活跃,而有更多不同的观点可被重新解读。
在对这本书的内容表达个人意见前,笔者再整理一下前述的说法。因为心智的路不是那么直。例如,再想象一下,当英国移民到了美国,在更广宽的土地上,将英国的地名约克,加个“新”变成纽约(新约克)后,到底在人的心智生活里,发生了什么事呢?有多少故事需要围绕着它说呢?要说多少,那个纽约才是纽约,而不再只是新的约克?更复杂的是,就算大家都想成是纽约了,我们知道还有多少约克,在纽约的背景里,扮演着何种重要角色呢?
除了精神分析说着别人心智的故事外,精神分析史又如何说着自己的故事呢?科学哲学家库恩(T. Kuhn)在《科学革命的结构》一书里,所说的典范转换出现了吗?或者只有看似典范的转换,但是人的心智生活却让旧有故事只是以不同的面貌换装出现呢?
虽然在临床技术本身,笔者可以负责任地说,依据文献和老师们的经验及想象,后继的精神分析师或心理治疗师,大概都知道不可能完全依照弗洛伊德或克莱因说故事时所流露的分析技术,而我们只要直接搬到自己的诊疗室里施行,好像是外科手术那般的模仿就可以。这是不可能的事,也是不切实际的事。
不可否认地,对人类的心智生活,弗洛伊德和克莱因述说的故事本身,早就深深影响着人们的心智生活了。这已是人类文明史里的重大事件和重要成就了。
这本书的英文名称是“The Clinical Thinking of Wilfred Bion”,中文简体版译名为《比昂的临床思想—思想等待思想者》。新的译名也是新的意图,也许不只是约克变成纽约,这的确点出了比昂的众多论点里很重要的一个概念。比昂在这里所说的“思想”,是指在弗洛伊德的潜意识和克莱因的潜意识幻想下所做的推演,而且倾向将弗洛伊德的潜意识当作名词。这意味着有一个领域存在着,才能让比昂所描述的“思想”存在于某个领域里,然后等待有个思想者能够想到这些“(潜意识的)思想”,这是他重要的“思想理论”(Thinking Theory)。
比昂批判式接近精神分析
虽然传说当年比昂离开英国,去了其他国家,如美国和一些拉丁美洲国家,是由于英国学会内部的竞争,或他的理念无法被其他人接受。但近年来,也渐有文章讨论比昂的贡献和争议,包括笔者文中多次引用的《今日的比昂》,就是由英国精神分析师摩森编辑并于在2011年出版的。这本书是英国精神分析学会直接督管的系列丛书中的一本,这也算是很有意义的一件事。
摩森在“引言”的第一句话中就提到:对精神分析来说,比昂是很强力且具有原创性的贡献者。这算是一个定音槌吧。虽然比昂论述的有些内容很模糊,有些还容易被解读为过于神秘化,但这些在未来将会持续被探索。
目前担任比利时精神分析学会会长的魏莫特(Rudi Vermote),在《今日的比昂》一书里,专门书写了一章“比昂批判式接近精神分析”,他针对比昂晚年的概念,提出了他的看法,尤其是比昂所提出的的“O”和“心智的家乡”(mental homeland)的概念。他认为我们很容易迷失在比昂模糊神秘般的语词里,但他认为那不是比昂的意图。他提醒大家不要落于神秘化解读比昂。
魏莫特表示,比昂的目标是追求真实,尤其是发生在诊疗室里的事,他一心一意要说清楚,那些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一切让比昂在理论上带来很大的偏移,也包括对于精神分析实务本身的本质,追寻它的一些先验真理或真实。
回到精神分析的过程来说,比昂的“思想”既然是潜意识的内容,也就不是一般人期待的意识层次的思想。比昂要描述的,是当事者很个人化的经验材料,是在分析过程里浮现出来的内容;也就是说,比昂在这个名词里所谈论的“思想”形式,并不必然是日常言语的成人式语言。
例如,一般日常语言种的“乳房”,指的是女人胸前乳房组织的概念。但是对比昂来说,潜意识的“乳房”是先于具体乳房组织的概念,或者叫作“前概念”。也就是说,它是早就存在着的,当婴儿生下来,就有“乳房”的先验概念存在了,婴儿很快就会找到肉体的乳房,依靠吸吮奶水而活下去。
这也可以从克莱因或比昂常运用“消化”,将这个胃肠道的动词用在人的思考上,好像也意味着,人会思考就像消化食物那般,让人类可以存活下去。
是否需要阅读比昂的文章?
阅读本书时,可以明显感受到,两位作者明显着力地要切割比昂和弗洛伊德及克莱因的关连。但我觉得精神分析的论点,是在精神分析历史的脉络里逐步发展的。在1990年以后,精神分析专业期刊上,以比昂为名的论文逐渐增加。从这些论文内容来看,在大量与比昂相关的论文出现前,世界各地就有各种小团体在阅读和讨论比昂的文章,他们谨慎地消化着比昂的观点。
毕竟,在弗洛伊德和克莱因之后,比昂算是很有想象力的精神分析师之一。如前所述,未来二十年将会是让大家更公开消化和解读比昂的论点的时代,或者说是比昂的故事更成为显学的年代了吧。因为在比昂的论点里,有不少是复杂难解的故事,因而长年来出现了一些读书团体需要借助阅读和相互讨论,再对比各自的治疗经验,来消化比昂的论点。
英国资深精神分析师欧萨那希(Edna O’Shaughnessy),在《今日的比昂》第二章里,以“谁的比昂?”为题。光看题目就可以反映出,在解读比昂这个人和他的作品时的歧异性了。她认为比昂的早期论点是令人混淆的,她在文章里以比昂的“O”为例,后来,比昂定义“O”是最终的真实、绝对的真理、无限的、神的头、物自身(thing-in-itself)。这些被比昂愈说愈清晰的概念,将被如何解读呢?例如,“神的头”这个比喻的意义,是比昂对精神病人的象征?欧萨那希提出问题,当我们跟神或“神的头”建立关系时,是与“O”或是跟精神病本身建立关系吗?这些都是待解决的课题,也因为不少歧义的术语或概念的存在,引发了她的标题“谁的比昂?”。也许就比昂追求真理来说,谁说的是比昂真正的意思呢?她的想法是,需要排除比昂思想里一些错误的连接,而且保持和发展真理,一如比昂自己可能说的。最后需要的不是一位思想者或一位作家,因为比昂的理念是众多观察的集合体,是这些构成了精神分析,虽然她在文中曾问是否需要阅读比昂的文章?她的前述说法虽然间接,却也传达了明确的讯息。
弗洛伊德有关神经症的分析经验,是随着临床经验的累积而发展的。他试图让精神分析有科学的基础,因此依个案的状态和新发现而有所修正,这也是作为一门科学的重要基础。比昂以精神病人的分析经验作为重要基础,也累积了一些不同经验,比昂努力地说着不同于以前的故事,这里面有很多难以了解的现象,他想要找出不同语言,来描述他正在经验的材料。
不可忘记的是,比昂的理论是有很多临床的经验的,他为了解释临床经验,说出一些以前没有被观察到的内容,那不是纯粹的抽象思考。或者说,他的论述是源于要了解和解释他所不了解的临床现象。就在这种不解的态度下,产生了他的概念故事。但是在精神分析史里,大多是有迹可寻,可能是主舞台上的主角故事,或者是背景里的迹象。
走向未来的过去
贝尔在《比昂:失落的现象学者》里,提出了比昂像弗洛伊德那般,对于那些引起干扰、带来不安的理论,都有能耐忍受这些不安,并持续追求那些概念的意义。他认为一些伟大的思想家本质上对被当作理所当然的想法,往往是难以忍受的,而会将注意力放在具有歧义、多义的想法上。
阅读本书时,两位作者倾向于过于肯定的说法和态度,我猜测这可能是某些无法从文中直接了解的历史故事。尤其是为了让比昂脱离弗洛伊德和克莱因,两位作者所做出的某些过于肯定比昂的论点,我建议读者需要消化一下。这也是我以这种方式书写导读的目的。虽然我个人认为,比昂其实是站在弗洛伊德和克莱因的基础上,再开创出独特的论点,而且这一点也不会损害比昂的历史地位。
那么可能会有这样一个命题,例如,比昂是否属于“克莱因学派”(Kleinian),或是独立自创的“比昂学派”(Bionian)呢?依据笔者观察,在精神分析文献中愈来愈多地出现“比昂学派”这个词,但是从比昂的文章和他的讨论会的后记来看,仍有很多痕迹是来自于弗洛伊德和克莱因的。虽然比昂开创了不少愈来愈成为显学的术语,但如果就如这两位作者所描述的,不再需要前人的某些术语,而且一定是对的方向;那么这好像就意味着,没有前人的影子在背景或主舞台上。
只要仔细再阅读比昂的文章,就可以发现其他人的影子。虽然这也是可以了解的过程,一如弗洛伊德为了让精神分析的发展愈来愈独立,他用力地切割了当时的催眠术。但是比昂和弗洛伊德及克莱因的关系,以及他所说的故事,都是精神分析的故事。克莱因在发展自己论点的过程中,也强调论点和弗洛伊德的不同之处,但是在20世纪40年代的论战时,她和同行们所说的故事里,也是回到弗洛伊德的故事,尤其是死亡本能的故事。
至于贝尔在《比昂:失落的现象学者》里,认为比昂是一位“古典的”精神分析师,因为比昂的论点虽然像是新的出发点;但是在临床技艺上,却同时维持着几乎完全是弗洛伊德所建构的古典型式。他认为比昂对于“从经验里学习”,意味着比昂式的思想是知识增长的先决条件,而且是科学的知识本身。因此,如何不被密教般祟拜是很重要的事。
贝尔认为精神分析的目标,是认识自己(self)。弗洛伊德深知这点,虽然也常会迷失。他认为对于比昂来说,认识自己的过程,是比昂模式的核心。精神分析师的任务是,让个案看见他们自己,而不是改变他们自己。因为了解自己,常常是及时性且是令人动容的事,虽然这是很难维持的状态。因此精神分析的目标,是让事情变得清晰。
但是,比昂的故事,离清晰还有一段很长的路要走。这是找到新东西或是寻找已经失落的过去的现象学所进行的深度的精神分析?至于精神分析的过程,比昂曾提出精神分析师需要“没有欲望,没有记忆”。这是理想上为了让个案依自己的样子,看见自己。作为人,可能达到这种状态吗?如果精神分析师势必会有反移情,可能达到比昂的期待吗?
我假设他不可能不知道,人是做不到的。但是为何比昂仍提出这个观点呢?可能,是为了让精神分析的“自由联想”和“自由飘浮的注意力”仍是有效的技术论点。那么,这跟弗洛伊德的说法—精神分析师要如镜子般—有何不同吗?比喻不同,后续的联想自然会有所不同,是否将具象的镜子变成可以思想的记忆和欲望,会更具有科学性?
但是,镜子的比喻,可能更有想象性。
蔡荣裕 医师
台湾精神分析学会名誉理事长
兼精神分析运用及推广委员会主委
台北市立联合医院松德院区“思想起心理治疗中心”心理治疗督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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