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述
开 本: 16开纸 张: 胶版纸包 装: 平装-胶订是否套装: 否国际标准书号ISBN: 9787547251041
他出身低微,然而数年间即由东南小吏迅速位极人臣,是因为投机钻营,还是能力出众?
他一介书生,却执掌帅印,抵抗后金铁蹄,屡破八旗劲旅,是运数使然还是胸有韬略?
他豪言“五年平辽”,是书生轻狂,还是胜券在握?
他身受凌迟之刑,被指卖国,是千古奇冤还是盖棺论定?
袁崇焕出现在大明的舞台,就像一名手术师,试图挽救这个病入膏肓的王朝。
那么,他的所作所为,究竟使大明焕发了生机,还是加速了王朝的崩溃?
生为国,死为国,是是非非终难定,
誉满天,谤满天,千秋功罪后人评。
本书讲述的是一代文臣督师袁崇焕的一生。他从一介小民,到位极人臣的过程;他领兵抗金,有成功有失败;他斩杀毛文龙,他向崇祯帝发下“五年平辽”的重誓,却未能实现……凡此种种,一系列影响明朝历史进程的大事件。
章 鏖战萨尔浒
一、杨镐临危受命 001
二、努尔哈赤的恐惧 009
三、京城论兵法 013
四、萨尔浒血战 017
五、辽东防线崩溃 021
六、袁崇焕进士及第 029
第二章 单骑走辽东
一、快刀斩乱麻 035
二、走马上任 042
三、新官上任立威严 052
四、文心豪胆 065
五、凤鸣福山擒白虎 073
六、乱生辽东熊廷弼下台 084
七、红丸案 099
八、大厦将倾书生出关 108
第三章 惨胜宁远城
一、定战略怒而犯上 120
二、孙承宗巡边 129
三、决胜锦州 139
四、营筑宁远向死而生 151
五、孤臣孤城 167
六、一将功成万骨枯 179
七、天现凶象风云又起 191
第四章 宁锦守卫战
一、非常之时的非常手段 205
二、毛文龙的愤怒 214
三、兵围锦州 226
四、宁远血战 238
五、官场战场 253
第五章 文人英雄梦
一、天启帝驾崩 265
二、崇祯的理想 271
三、一曲断魂二度追封 287
四、平台召对出狂语 299
第六章 大明惊天变
一、督师出关辽东筑梦 311
二、斩毛文龙 319
三、变局初现 332
四、神兵旋至指挥失误 341
五、京师保卫战 348
六、入狱 359
章
鏖战萨尔浒
一、杨镐临危受命
不上朝的万历帝终于上朝了。
这是自万历四十三年因“铤击案”后,万历帝第二次御门听政,面对臣子。
是日凌晨,东方刚露鱼肚白,大臣们便急急忙忙地到了紫禁城。“咚咚咚”的一阵晨鼓之后,臣子从午门两边的掖门渐次入内,走过内五龙桥后,及至奉天门时,只见万历帝已然坐在上首,众臣心头一凛,急忙拜倒在地,山呼“万岁”!
一跪三叩之后,殿内就静了下来,万历帝也没发话,一时间落针可闻,肃穆得叫人透不过气来。臣子们心头怦怦直跳,这万历帝行事不循常理——按照礼制,本是由文武大臣抵达之后,皇帝才徐徐出来,接受朝拜,偏万历帝不守常理,早早地就在殿上迎着了,这唱的是哪一出?
万历帝如此做,自有他的用意,他高高地坐于上首,审视着跪了一地的朝臣,见他们一个个或脸色慌张,或狐疑不定,他恹然无神的脸似乎一下子精神了许多。
“起来吧!”万历帝终于开口了,语气显得有些倦怠。众臣谢恩起身,立于殿内两侧。静阒之中,只听万历帝又徐徐地道:“辽东局势,原有蒙古各部落相互牵制,本相安无事。近些年来,女真崛起,努尔哈赤于赫图阿拉称帝,公然与我大明决裂。年初,那厮以‘七大恨’告天,言我杀其祖、父,欺压建州背弃盟约,发兵攻城。四月丢了抚顺,七月又丢了清河,而我大明军队竟然望风披靡,逃的逃、降的降,使那厮如入无人之境,仅三月时间,辽东全线崩溃。若非努尔哈赤粮草接济不力,沈阳、辽阳也要丢了!”
这一番话缓缓道来,声音不大,然众臣听在耳里,却如暮鼓晨钟,震荡于心。大家心里都明白,辽东战事,关系到整个大明王朝的兴衰,如若让努尔哈赤继续挺进,拿下山海关,关后便是一马平川的沃野,京师就岌岌可危了,若说是要改朝换代也毫不为过。
面对建州女真咄咄逼人的气势,与之一战,在所难免,关键是怎么打——是坚壁清野,死守山海关;还是主动出击,直取胡人的都城赫图阿拉,一时未有定论。因此众臣不敢妄议,皆屏声敛息。
“今日廷议,便是要与你们商讨辽事。”万历帝目光一扫廷前众臣,国字脸上的恹然之气明显淡了许多,换之的是一副帝王的严威,说道,“平日里你们不是都喜欢吵吗?今日朕主持,倒想看看能否吵出个子午卯酉来。”
此话一落,心细的大臣隐隐揣摩出万历帝的心思来了。当今圣上表面上看似温和,其实内心颇有主见,只要是他决定了的事,任由言官如何进谏,他只“虚心接受,坚决不改”,其数十年不上朝,不过是为避免与言官费口舌罢了。今日破例上朝,先群臣一步来了奉天门,可能是想给大臣们一个下马威,至于如何处理辽事,他心中应已有了主意。
殿下群臣均偷偷地观察圣颜,欲从万历帝的脸色中看出端倪,然其暗灰色的脸上并无任何表情,令众臣不知所措。
纵观晚明,党派林立,往往为一己之利,相互弹劾,不啻是没有硝烟的战场,一言不慎,轻则罢官,重则身死之事屡有发生。辽东战事,非同小可,如若拂了圣意,教异党趁机参上一本,那就大大地不妙了。
好在明朝言官虽相互攻击,却也是敢说敢做,不消多时,只见一人走出来,奏道:“启奏皇上,臣以为辽东宜抚不宜战。可利用女真叶赫部、蒙古各部牵制后金,再让山海关出兵虚张声势,震慑胡人。”
说话之人乃是御史杨鹤,此人秉性耿直,并无坏心,只是不知兵事,因此遇战事一味主张以招抚为主。万历帝虽道是累年不上朝,但对朝臣之秉性皆了然于胸,见杨鹤站出来,即便他不开口,亦能预知其要说什么。待杨鹤的话头一落,万历帝只当不曾听见,沉着脸没说话。
杨鹤见他的意见无人回应,又道:“辽东饷银,历来是朝廷支出之,仅去年一年,便是三百八十万两。国库空虚,只得加征田课,自今年开征辽饷以来,每亩土地加银九厘,致使怨声载道,盗寇四起。要是辽东再兴大规模战事,民不聊生矣!”
杨鹤的这番话切中了要害,甚为刺耳,他自知说得重了些,言落后,欲寻求支持者,将头一偏,落向站在群臣之首的那人。
那人便是当朝内阁首辅方从哲,时将六旬,几十年之宦海沉浮,使之看上去比一般人老了一些。再加上内阁缺人,方从哲一人独相,勉强支撑国家运转,更让他心力交瘁。他略显混浊的目光一瞟,看见杨鹤的神色,便已知其用意。这些年来,百姓的负担本来就重,辽饷一征,雪上加霜,作为一朝之首辅,他自然不愿看到此等局面,因此曾数次上疏,奏请减税,以安民生。
然此时非彼时也,国家不稳,民何以安?从努尔哈赤的举动来看,其拿下抚顺之后,下一站必是辽阳。辽阳是什么地方?乃辽东首府,经略驻地,是东北政治、经济、军事及文化中心,倘若辽阳一失,举国震惊,民心不稳,山海关焉能保乎?方从哲目光一转,看向万历帝,果然,皇上的脸色变了。
“砰”的一声响,万历帝拍案而起,灰暗的脸上涌起股血潮,道:“努尔哈赤建立后金,年号谓之‘天命’,摆明了要与我大明分庭抗礼,此去招抚,自取其辱!辽饷不堪重负,重得过后金铁骑吗?莫非要等他们踏破山海关,冲入紫禁城,方才觉醒?到那时什么都晚了!”
群臣战战兢兢,鸦雀无声。杨鹤势单力薄,不敢再进言,刚要退下,陡听得万历帝一声喝,把他吓了一跳,“打,不仅要打,还须直捣黄龙,一举除我心腹之患!着兵部召开九卿科道议事,选出主帅及各总兵人选,两日内交由内阁复议。”
万历帝激动地说完之后,便下了朝,留下众臣愣怔在那里,面面相觑——怪不得今日皇上提前来了奉天门,原来是要先声夺人,一举定下辽事。
万历四十六年五月二十七日,方从哲拿着一份票拟的名单,送到了万历帝的案前。万历帝定睛一看,见新选出来的辽东经略是杨镐,脸上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杨镐他自然是熟悉的,此人心胸不宽,谋略胆识却还是有的。他早些年任职山东时,奇袭蒙古泰宁部,一击得胜;本朝二十四年,倭寇侵略朝鲜,也是杨镐经略援朝事务,取得稷山大捷,朝鲜为表其功,建宣武祠于汉城南郊,并悬“再造藩邦”匾于祠内,供奉杨镐画像……此人要经验有经验,要谋略有谋略,让他经略辽东,怕是再合适不过了。
万历帝放下名单,眼皮一抬,看向方从哲,忽问道:“方爱卿,你是哪一派的?”
方从哲浑没想到万历帝会有此一问,委实吃惊不小。他是浙江德清人,按道理应属浙党,然其上任首辅叶向高乃是东林党人,与东林党创始人顾成宪关系匪浅,方从哲之所以有今日的地位,乃是叶向高一手提拔起来的,朝中党派口诛笔伐激烈,若非同党,叶向高岂能重视于他?
“圣上明察,臣无党无派。”方从哲垂首拱手,声音虽小,却是掷地有声,不容置疑。他原不过是一介乡野老夫子,入阁后一心从政,并无他想,在党派纷争之中,尽量中立,不偏袒任何一方,在朝中颇有些老好人的意思。
万历帝又看了眼名单,见所举荐的总兵人选分别是李如柏、刘、杜松、马林等人,当下朱笔一批,批准了这份名单,封杨镐为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经略辽东。而且从这份名单来看,其实万历帝心里明白,在当朝诸多大臣之中,恐怕只有方从哲未卷入党派之争。
一月之后,杨镐抵京,这一日早上去了内阁办公所在来见方从哲。
杨镐是万历八年中的进士,先后任南昌、蠡县知县,直至在山东参议任上袭击了蒙古泰宁部的营帐后,才逐渐崭露头角。按明朝兵制,由文官出任经略、督师、巡抚等军政要职,这才有了他后来抗倭寇援朝鲜的机会。然而从朝鲜回来后,被给事中麻僖、御史杨鹤弹劾罢了官。
杨镐自然是不甘心的,领军打仗,从中国打到了国外,兜兜转转一路下来,落了个罢官下野,抱负未展,壮志未酬,怎能甘心归隐?
此番接到圣旨,让他经略辽东,杨镐觉得机会来了。后金铁骑天下无双又怎样?其不过区区几万人马,而我大明兵众将广,难不成还不能以多取胜?
想到此处,杨镐顿然信心倍增,脚步也快了许多,从左掖门入内,径往文渊阁。
文渊阁便是内阁官员办公所在,是为秘阁重地,闲杂人等若是未经许可入内,治罪不饶。杨镐被引入内阁,只见房内供奉了孔子及四配像,四周静穆,更无嘈杂之音,不由肃然起敬。
不多时,方从哲徐徐跨入门槛,杨镐连忙上前揖手道:“下官杨镐参见元辅!”
方从哲笑吟吟地道:“杨御史多礼了,你现在是以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之身份经略辽东,万众瞩目啊!”
杨镐听了此话,心中甚是受用,嘴上却道:“全是倚仗元辅提携!”
方从哲是务实之人,瞟了眼杨镐,见其一副得意之状,便咳了一声收起笑意,待落座之后,说道:“这世上之事,有多大的荣耀,便也有多大的责任,此番经略辽东,抵御胡人,你有几分把握?”
在进入文渊阁之前,杨镐意兴遄飞,雄心勃勃。方从哲此话一出,杨镐又见他神色严肃,内心不由一沉,心想:是啊,此番升官是让我去前线拼命的,所谓福祸一线间,朝中上上下下几百双眼睛盯着呢,万一出了纰漏,那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杨镐为官多年,不敢把话说绝,只道:“那要看朝廷给下官派多少兵马了。”
“兵马倒是不少。”方从哲慢慢悠悠地道,“在你入京之前,兵部已赍书各省,令九边重镇征发两万五千名精骑,从戚继光系的浙军调取四千,调用四川、广东、山东、南北直隶、陕西等精兵两万,调河东、河西军等总计八万七千精兵;另遣使蒙古叶赫部、朝鲜,让他们出两万三千兵力助我,合十一万雄师。户部拨了三百万两白银,以资军饷。”
杨镐听罢,倒吸了口凉气。集全国精锐之师,举天下之雄兵,如此阵仗,自本朝文皇帝后无出其右,真正可谓是朝野瞩目,万众聚焦!
“皇上的意思是,直捣黄龙,一举解决辽东之患。”方从哲瞟了眼杨镐,面色凝重地道,“你肩负着我大明王朝国运之兴衰、百姓之福祸,出关之后,你的背后便是大明万里江山,此一战只可胜,不可败!”
杨镐只觉脑里嗡嗡作响——按照常理,战场形势瞬息万变,胜败乃兵家常事,诚如当年朝鲜一战,他也没能将倭寇彻底赶出朝鲜。此番皇上居然以全部家底相托,如此一来,性质就变了,直接将他推到了悬崖上,进一步飞黄腾达,退一步万劫不复!
换句话说,这是一条绝路,去了之后,就没有回头的可能。
杨镐怔怔地看着方从哲,脸色亦明显变了,良久才道:“下官明白了,此去辽东,有进无退!”
“明白了就好。”方从哲起身道,“各省的兵马会陆续往辽东聚集,这两天你准备一下,速去任上吧。”
“皇上那边……”杨镐本是想说要不要去见一下皇上。
方从哲却摇了摇头,转身拿了柄宝剑过来,道:“此乃皇上所赐,凡违纪者,总兵以下将领你有先斩后奏之权力。”
杨镐急忙跪倒,抬起双手将剑接过,大声道:“杨镐定不负皇恩,歼灭后金,保我大明江山万年永固!”
是年七月初,杨镐踏上了去往辽东的路。他知道这是一条不归路,然风险往往与机遇并存,后金铁骑固然厉害,可毕竟是个弹丸之地,即便倾国之兵,也不过五六万人马,在兵力上与大明相差接近一倍,而且大明抽调的是全国的精锐,莫非还赢不了这一战?
思忖间,杨镐神色一振,快马加鞭直奔辽东。出山海关,一路跋山涉水,一月之后抵达辽阳。
这是一片与中原截然不同的土地,地广人稀,举目皆是大片的山林,极具北方特征的辽东栎、油松、檞树、红松满山遍野,大树参天,遮天蔽日。
辽阳城坐落在辽河平原边缘,在蜿蜒的低山丘陵之中,城池于广袤的平原上矗立,恍如传说中的巨神,横亘于太子河与浑河两岸。
杨镐骑在马上,微闭着眼深吸了一口气。从今日起,他将要与这片土地生死与共了!
战马徐徐往前,不多时,只见城外站了许多人,蓟辽总督汪可受、辽东巡抚周永春等要员迎于城外,兵卒肃立在道路的两边,旗帜迎风招展。见此情形,杨镐的嘴角掠上一道浅浅的弧线,是的,荣辱是共存的,但在辽东他必将迎来人生的!
杨镐下马与各人见了面,因身负重任,也不与他们寒暄,入城后便直接向汪可受询问辽东情况。
汪可受与杨镐一样,同为万历八年的进士,却要比杨镐足足老了十岁,是年已六十岁,鬓发斑白,因了常年在关外任职的关系,脸上的皮肤又粗又黑。他沉吟片晌,不无忧虑地道:“禀杨军门,我朝军兵制度你也是知晓的,卫军逃亡甚巨,留下的大多是老弱病残,不堪一战;营兵参差不齐;再加上近年来国库空虚,即便是朝廷拨了军饷下来,也是一级扣一级,真正到士兵手上的,所剩无几,因此训练弛废,犹如散沙。”
杨镐眉头一拧,面色沉重起来。周永春以为他是在担忧辽东局势,顺着汪可受的话道:“按眼下我军的情况,实难与后金军一战。”
杨镐眉毛一扬,目中射出一道精光。这些情况,他都是清楚的,此乃朝廷之弊病,积疴成疾,无可奈何,可问题是打不过就不打了吗?杨镐没有想到,督抚的态度竟是如此消极!
“后金军果然有如此可怕吗?”杨镐冷冷地笑着,带着几分嘲弄。
“后金军简直不是人!”堂下一名总兵突然说了一句,想到后金铁骑,脸色中兀自带着一抹恐惧。
“不是人是什么?”杨镐的眼里寒光一闪,“莫非还能是鬼不成?”
“是妖魔!”那总兵道,“铁骑如若奔雷,快似闪电,强驽达二百斤以上,可贯穿两个身穿甲胄的士兵。”
“果然是神兵!”杨镐的声音冰冷如刀,心头已动了真火,生硬地道,“按你们的意思,本军门来辽东是多此一举了?”
谁也不敢说朝廷派人经略辽东是多此一举,堂内鸦雀无声。杨镐霍地起身,目光一扫,落到那总兵身上,慢慢地走过去,在其身前停下,问道:“你叫什么?”
那总兵起身答道:“末将陈大道。”
“陈大道?”杨镐低眉想了想,恍然道,“本军门想起来了,你就是从清河逃回来的那人。”
陈大道听他语气不善,惊了一惊,忙跪地稽首道:“后金铁骑横冲直撞,势不可当,非是末将胆怯想逃!”
杨镐目光一转,在堂内扫了一遍,又问道:“我听说还有一人也是从清河逃回来的,是哪个?”
话落时,又站出来一人,因不知是福是祸,面色恐慌,道:“末将高炫,见过军门。”
杨镐看了他一眼,倏然喝道:“传令,集合三军!”
大家不知他要做什么,汪可受刚要发问,杨镐却瞪了他一眼,不容商议。当下,一行人走出大堂,往营地而去。
及至辽阳大营时,士兵已然集合完毕。辽阳是辽东重镇,驻扎了五六千人,秋风萧瑟,旌旗猎猎,士兵们手持兵器,一派肃杀之气陡然在军中蔓延。
杨镐腰悬尚方宝剑,目扫四方,大声喊道:“我叫杨镐,奉旨经略辽东,把大家召集起来,是想跟大家说一句话!来此之前,皇上下旨说,要我直捣黄龙,一举肃清辽东之患,朝廷从各地抽调精兵强将,正往辽东赶来,年底之前会陆续到达。皇上把家底都交给了我,我还有退路吗?我还有脸退吗?不妨告诉大家,此番前来,不拿下赫图阿拉,我就没打算活着回去!”
言语间,“呛”的一声龙吟,系在腰际的尚方宝剑脱鞘而出。他把剑高高举起,又道:“此乃皇上所赐,不管是领军之将,还是普通士兵,本军门有先斩后奏之权。皇上此举何意?乃是要我们奋勇杀敌,荡平胡寇,哪个要是敢退后一步,那就是与皇上为敌,与三军为敌,与我大明为敌,是不折不扣的懦夫、败类!这样的人有何脸面站在辽东这块土地上?”
此话落时,陈大道、高炫脸色陡然大变,一股寒意自心底蹿出,直抵周身,不由得簌簌发抖起来。
杨镐转过头去,目光如刀,大喝道:“将陈大道、高炫带上来!”
汪可受意识到要出事了,斑白的须发在风中零乱,身子似乎动了一下,然仅仅是动了一动,便没再有任何动静。胜败兵家常事矣,陈大道、高炫何至于死乎?但他突然明白了,杨镐此行是没有退路的,如果此战失败,他回京后必死无疑,所以他也不想给其他人留什么后路,他是要立威。
思忖间,陈大道、高炫已被带了过去,跪在杨镐身前。杨镐垂目看了他们俩一眼,沉声道:“知道为何吗?身为总兵,辖数百之军,本应身先士卒带头杀敌,而你们却舍下弟兄们不顾,自己逃了回来。不拿你们祭刀振我军心,天理不容!”
尚方宝剑一扬,陈大道、高炫两颗人头先后落地。秋风里,众将士的心在血腥味中陡然收紧了。
是年秋,杨镐命将士修筑城池及城外的方城、壕沟等工事。同年年末,从全国各地抽调过来的精兵陆续到达,杀气随着凛冽的寒风开始飘散在辽东的上空。
二、努尔哈赤的恐惧
雪从入冬以后,断断续续地几乎没有停过。寒风凛冽,像刀一样刮向东北大地,在它的吹拂下,漫天的白雪落地后经久不化,越下越厚,山上山下,丘陵平原,无不是银装素裹,活脱脱的是冰雪的世界。
如此极寒的天气,鼻涕流下来要是不及时擤掉,就会结成冰哈喇子,没事谁也不会去外面。
杨镐是中原人氏,虽说南征北战走了不少地方,可面对如此天气,也不免有些消受不了。各地的精锐陆续到达后,除了必要的防务,他安排其余将士如数归营,打算等开春冰雪化了之后,再行发兵——这些兵虽说都是精锐,但毕竟是从全国各地抽调过来的,没有在北方作战的经验,让他们在纵深数百里的茫茫雪原上跟北方人打仗,无异是以己之短击敌所长,得不偿失。
然而朝廷并不这么想,特别是管财政的大臣。十多万人,每天所消耗的银粮数以万计,国库本来就不充裕,如此空耗下去,耗得起吗?
方从哲并非不是明白人,努尔哈赤的部队都是北方人,他们习惯了北方的严寒,冬天照样骑马狩猎。而明军的情况恰好相反,此番入辽东的有很大一部分是南方人,更为重要的是,这些部队临时被调集后,未曾经过统一的训练,不可能一下子适应北方的作战环境。总之,这个时候举兵,是不合时宜的。
可是,再怎么不合时宜,也需要依势而为。财政亏空是事实,日耗巨大也是事实,如何能视而不见?在户部以及相关官员的催促下,方从哲顶不住压力,在两个月之内连续给杨镐发了三道命令,令其举兵。
杨镐被逼无奈,在万历四十七年正月,召集汪可受、周永春以及李如柏、刘、杜松、马林等人,开了个军前会议,沉重地道:“朝廷屡次催兵,再没动作我们都担待不起,召大家来是要商量一下如何在这种天气下用兵。”
汪可受瞟了下杨镐,他的脸色本来就黑,此时更加黑沉沉得可怕,道:“非是我危言耸听,眼下大雪封山,我军从辽阳出发深入后金腹地,这中间纵深二百余里,且沿途多是山川峡谷、林海雪原,万一遭遇伏击,后果不堪设想。”
杨镐这一次没有发火,而是深为认同地点了点头:“汪制台所言有理,可除了出兵之外,咱们还有其他办法吗?”汪可受愣了一下,不再言语。
“想打就打吧,怕他个球!”杜松是陕西人,生就一副豪胆,在北方大大小小百余战无一败绩,蒙古人称他作“杜太师”,而后金人则叫他“杜疯子”,打起仗来疯了一样,是明朝一等一的战将,“依我之见,大雪封山也未尝不是好事,咱悄悄地摸过去,给胡人来个措手不及!”
“此计好!”刘之骁勇不在杜松之下,号称“大刀刘”,十五岁参军,在朝鲜战场上立有大功,平定西南边陲的叛乱时所向无敌,从无败绩,杜松之言正合他心意,大声道,“咱们十几万雄师,一人一脚也能把赫图阿拉踏平!”
杜松、刘两人的话一落,众人把目光都聚向杨镐。杨镐眉头一沉,然后摇了摇头道:“你等当努尔哈赤是傻子吗?十几万大军摸过去,要是他还侦察不到,早把他们消灭了,还用得着我们用兵?而且后金军擅长野战,直接与之对阵讨不了好处。本军门的想法是:分而击之。”
杜松诧异地道:“为何要分散兵力削弱力量?”
“我们的士兵都是百里挑一的精锐,在座的也都是我朝数一数二的名将,可问题也在这里。”杨镐毕竟是文官出身,心思细腻,分析道,“从各地抽调过来的士兵未经统一操练,且没有在雪地作战的经验,能统一号令吗?其次,各个地方的士兵情况各有不同,作战能力相差悬殊,统一作战无法磨合,在大规模作战的战场上,一旦被敌方发现弱点,集中力量攻击一处,我们这些杂牌军极有可能会出现一处生乱则全盘崩溃的局面。”
汪可受似乎听出了杨镐的用意,道:“那么分而击之的优势呢?”
杨镐道:“分只是一个集结的过程。好处是努尔哈赤不知我们的主力究竟是哪一路,而且不管他攻击哪一路,我们各路大军均可遥相呼应。”
周永春突然发问道:“要是努尔哈赤集中兵力只攻我一路,逐个消灭呢?”
“努尔哈赤敢用如此打法,本军门求之不得!”杨镐眼里寒光一闪,兴奋地道,“只要他敢倾巢而出独攻我们其中一路,那么我们其他诸路大军便袭其后方,使之首尾不得相顾。后会师于后金都城赫图阿拉,与之决战!”
“大妙!”汪可受一拍桌子,笑道,“此分而击之,实为会师,直捣黄龙。”
杨镐含笑点头。
听了这番分析,众将均无异议,当下杨镐分兵遣将,将大军分作四路,以左右两翼之势分头挺进。
此左翼北路军由马林率领,领本部军一万五千人,合叶赫部一万三千之众,出三岔口过浑河上游,由北而下;左翼中路军由杜松率领,兵力三万,由沈阳渡浑河,从西北击之;右翼南路军由刘率领,合朝鲜兵,计两万三千之众,由南往北而上;右翼中路军由李如柏领两万五千人,从清河出鸦鹕关,由南往北而上。此四路大军从不同方向齐头并进,后在赫图阿拉会师,向后金都城发起总攻。
为震慑并迷惑对方,杨镐别出心裁地给努尔哈赤去了一封书信,大意是说,我四十七万大军于日前集结,并将于三月十五日对赫图阿拉发起进攻。
十一万故意说成是四十七万,目的是想震慑努尔哈赤,好是后金军听说之后不敢出击,坚壁清野,死守都城,如此明军就可以对赫图阿拉顺利合围。
然而努尔哈赤不傻,他是极为精明、极具谋略的,他自然知道这四十七万是虚数,可是他无法猜出到底虚高了多少,是十万还是二十万?
门外的大雪簌簌地下着,遍目所及,白皑皑一片,寒风肆虐着直往大堂里面灌进来。努尔哈赤眯了眯眼,他习惯了这样的寒冷,正是因了此等极寒的环境,锻炼了一个不屈的、坚忍不拔的民族。可这一次不知为何,迎着寒风,他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明朝倾举国之兵,是下决心要灭他后金,一举解决辽东之患,不管是四十七万还是二十七万,其兵力都要比后金多出数倍,真要是决战,后金的实力会被消耗殆尽。此一战过后,他们还能在北方立足吗?
努尔哈赤跃上心头的个念头是:此战不能打。当下唤来文书,令其修书一封,向明军求和。
和硕贝勒代善忍不住道:“阿玛,当下大雪封山,我军占天时地利,明乌合之众,惧他何来?”
努尔哈赤瞟了眼众贝勒及将领,说道:“与之硬战是下策,即便是要战,也要谋定而后动,修书求和,拖延些时日,给我们多留出些备战时间来,有何不可?”
代善听了这话便释然了,笑道:“原来阿玛是如此打算的!”
遣使者出去后,努尔哈赤又安排代善派探子出去摸清明军的具体动向。
三日之后,努尔哈赤虽依然不清楚明军的具体兵力,但好歹知道了对方分作四路,分别由李如柏、刘、杜松、马林等四位总兵领兵。听了此四人的名字,努尔哈赤一拍案头,心想好啊,派了四个杀星出来,明朝灭我之心可见一斑。
思忖间,派出去的使者从明军大营带了封书信回来。努尔哈赤接过一看,脸色顿时绿了。
原来,杨镐看到后金使者后劈头盖脸地就骂了一通,“大明朝从无求和之先例,努尔哈赤建国立号,无视我朝,此番本军门定要使他跪地告饶,不敢再藐视我大明国威。你回去告诉努尔哈赤,让他准备引颈受死吧!”骂完之后,也修书一封,言辞很不客气。
努尔哈赤阅毕,愤怒地把书信掷于地上,咆哮道:“杨镐小儿,欺我太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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