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述
开 本: 32开纸 张: 胶版纸包 装: 精装是否套装: 否国际标准书号ISBN: 9787508662428
“中国的掌纹”系列——
《自然骨魄》《大地栖居》《华夏边城》
“华夏大地的每一处褶皱,都堆叠着厚厚的文化层,
像是掌纹,讲述我们民族生存的故事。
我奔赴各地,细致查看,努力破解那些紧攥在掌心的秘密。
与手相学家的不同在于,他们预测未来,
我阐释什么样的过去造就了今天。”
他以非凡的眼界,观察我们每一个中国人生活的空间。
前言 怀抱星图的大地过客 001
苗族大迁徙 011
客家的诞生 027
走廊上的民族 045
闽南人及其红砖大厝 063
广西的海洋之梦 077
浙中南古村镇的文脉 103
上党之水浊漳河 137
宁夏长城人家 163
宁夏黄河人家 179
神佑台南府城 195
世界围绕着冈仁波齐 227
后记 我的人文地理写作 257
怀抱星图的大地过客
毛坯房不是家,直到接通水电、安装好门窗、搬进家具之后,一套房屋才变成人性空间。我们在荒野定居,首先要解决饮水、食物、住房、交通等基本问题,创造出一方适合人类身体活动的天地。那些化洪荒为家园的事物,就是文化。自然环境千差万别,文化的样式也多姿多彩。
本集收录的文章都涉及人地关系,包括族群变迁、生活方式和民间信仰。有人问我为什么喜欢旅行,我这样回答:因为我希望了解另外一些人的生活,了解人类应对草原、沙漠、海岛、冻土、雨林等自然环境挑战的智慧。走得越远,见识越多,我们越明了生命的可能性有多么宽广。纯净的自然让我们愉悦、敬畏,甚至感动,但人类的命运才真正让我们感同身受、悲喜交集,或潸然落泪。人生百年,只是一世,但我们见识了其他更多的世界,便超越百年,像是活了许多世代。
“鱼在水中,鸟在空中,苗在山中。”苗族的歌谣这样唱道。在云贵高原,我走访过不少苗寨,它们都散落在大山深处,村子坐落在陡峭的斜坡上,只好建造吊脚楼;因为缺水,贫瘠的梯田里只能种植苞谷或旱稻。云南文山州流行一句俗语:汉族住街头,壮族住水头,苗族住山头。这样一种民族地理分布,并非因为苗族喜欢山林,而是因为他们来得太迟。
苗族的祖先蚩尤住在黄河下游,没见过几座大山。五千多年前,涿鹿之战爆发,蚩尤部落被炎黄联军击败,从肥沃的黄河下游平原、长江中游平原一路退往烟瘴弥漫的西南山区,走得最远的一支于清朝时期进入越南、老挝山区,1950年后抵达欧美。有史以来,苗族就在不停地迁徙,抛下家园之后,他们成为所有地区的迟到者,只好钻进无人的山区。一个北方低地平原部族,变成了南方山地居民,甚至变成了一个跨境跨洋的民族。
所有的族群都在迁徙,南下北上,东进西出,道路相互交织。他们相遇、掠夺、杀戮、奴役、互市、交流、通婚……构成了厚厚的历史编年。背井离乡、流离失所总是被迫的,悲痛,颠簸,然而怀抱希望。迁徙让许多民族脱胎换骨。
公元840年,黠戛斯部落击败蒙古高原上的回鹘汗国,回鹘人西迁,最远的一支流落到葱岭(帕米尔高原)以西的中亚地区,再进入新疆塔里木盆地,征服了当地居民,演变为今日的维吾尔族。在喀什的郊野,看着那些戴着花帽、赶着驴车的老农,我的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想一想,该有多少奇遇,才会让一个游牧于北方大草原的强悍不羁的部族,甘心在南疆星星点点的绿洲定居耕作,每天五次礼拜?
汉族也在迁徙。他们最初只是一小群。定居于黄河中游的黄帝和炎帝部族,因为发明了文字,获得文明优势,迅速扩张。两千年前,西汉王朝的政治军事势力漫过长江流域、珠江流域,南抵越南北部,西面则囊括天山,跨越葱岭,奠定了日后中国版图的大体轮廓。剩下的时间基本属于填充式开发,许多族群在这片土地上穿插移动,找寻最合适的栖身之地,创建家园。挟带政治、经济和文化优势,汉族最终成为中国的主体民族。在闽粤边陲,尽管汉族曾经同原住民族大规模通婚,但几乎所有的宗族都声称自己来自中原,每部族谱的序言里,都有自北而南辗转迁徙的一长串地名。
“客家”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例子。他们是南迁较晚的一支汉人,大约在唐宋之际来到赣南。当时闽粤地区最适于农业的平原盆地早有汉人(闽北人、闽南人、潮汕人、广府人)定居,他们只好闯入畲族先民居住的闽粤赣边区,经过数百年的融合,形成了一个相当独特的族群。清代客家区人口爆炸,外迁移民与广府人发生冲突,并被后者斥为蛮夷和“非汉种”;受到侮辱的客家知识分子则论证客家来自中原世家,是血统最纯正的汉族。笔墨官司打了半个多世纪,客家成为一门显学,客家族群意识空前凝聚。
我曾去福建上杭县庐丰乡采访,那里有座蓝氏家庙,中堂高悬“种玉堂”大匾,神主牌上写着“汝南郡 蓝氏庐丰始祖考念七郎公一脉之神位”。汝南郡在河南,显然这又是一个来自中原高门士族的客家宗祠。但是且慢——蓝姓是东南畲族四姓之一,庐丰蓝氏已经被确认属于畲族,他们的祖先怎么可能来自河南呢?
畲族老人蓝龙贵坚持认为:“我们的血统是畲族,自称山哈,我们都会武功,是闽西的原住民族。但我们讲客话,生活方式都客家化了。所以我们既是畲族,也是客家。”或许他说得不错。畲族是血缘概念,但客家是文化概念,一个人的确可以既是畲族,又认同客家。所谓种玉堂声称的中原谱系,不过是蓝氏自愿认同的一个有关家族来源的神话,不必较真。这个事例暗示着,在客家的形成史上,汉族曾经与畲族大规模通婚。
作为汉族的一个支系,客家也是建构出来的文化概念,只要你认同其生活方式,就是客家。我老家泰宁县邻近闽西客家区,但那里的居民在历史上并非客家人,至少2003年我离开老家的时候还不是。前几年,泰宁县加入客家区,我一夜之间成了客家人。这中间发生了什么?DNA调查?泰宁从赣语区改划为客语区?萧氏族谱里找到了我的一个畲族祖先?什么都没有!我还老老实实待在厦门。我觉得,客家区的面积大小,主要取决于族群动员的能量,如今客家声势高涨,所以泰宁人愿意归附客家,客家区的面积亦因此拓展。这很容易理解——汉唐强盛,周边诸国纷纷学习中国文化,形成了一个东亚儒家文化圈;晚清衰弱,儒家失去能量,整个文化圈也分崩离析,连汉字都被日本、朝鲜、越南等国摒弃。
在中国各地旅行,许多民族从我身边掠过,瑶族、侗族、壮族、布依族、白族、彝族、藏族、门巴族、蒙古族、裕固族、锡伯族、回族、哈萨克族……我深信,每一张平静的面孔下,都隐藏着一个民族跌宕曲折的迁徙记忆。那些千锤百炼的史诗和智慧,经过无数代口耳相传,像金币一样闪亮,可惜我没有更多机会分享。
我生活在厦门,这个百余平方公里的岛屿尽数化为街市,没有农田,没有河流。上个月,我去附近的金门岛待了一个星期,看见田野金黄,麦浪翻滚,像是三四十年前的厦门。在烈日下骑了一天电动车,双臂黝黑,开始脱皮。我夸张地对妻子说,我在厦门住了十几年都没事,在金门一天就脱皮,金门的太阳好毒。其实这两个岛相距不过10公里。
福建是濒海山地,年均降雨量高达1670毫米,水资源丰沛,农民总是把土地改造成水田,种植耗水量大的水稻。沿海岛屿降雨量略少,蒸发量大,加上河流短小,往往饱受风沙干旱之苦。金门种植小麦、番薯等旱地作物,实属无奈,现在也计划从大陆引水了。而在城市化的厦门,身边都是人工环境,我已经失去了对自然的感受力。
福建也有旱灾,但与北方相比,简直不好意思说出来,所以报道的主要是洪灾。在我的想象中,中国最干旱的地区非新疆莫属,结果去了吐鲁番,才发现灌溉系统非常发达,天山的冰川融水通过地下源源不断地补充到绿洲,瓜果满园,青翠欲滴。倒是一位维吾尔族老果农听说福建的农民靠雨水种田,觉得不可思议,同情地说:“靠天种地?那不行!老天不下雨怎么办?”
我仔细一想,对于沙漠生态来说,干旱是正常的自然现象,亘古如斯。我们说的缺水或旱灾,通常是对于人类而言的。但人类都生活在绿洲——航行在浩瀚沙漠里的一只方舟,只要生活和生产用水无忧,就感觉不到干旱。冰川融水的确比雨水可靠,气温越高,水量越充沛。只要冰川永在,绿洲就是一块适宜人类生活的沃土。
但是冰川可能消融,绿洲也会漂移或消失。如果说东部土地金贵,西部则水价高昂,河西走廊自古有“论水不论地”的说法。无边无际的大漠里,只要有水,就形成一小片绿洲,支撑起一个微型生态系统。而一条黑河那样宽阔的内陆河,则哺育出无数大大小小的绿洲,足以供养一个张掖市,最后还在内蒙古形成一个尾闾湖——居延海。绿洲非常脆弱,河西到处是古绿洲的遗址,风沙掩埋了无数座汉唐古城。20世纪末,张掖拦截中游河水,扩大耕地,导致下游居延海枯涸,后来中央在黑河流域实行分水制,才挽救了下游绿洲。高台县历史上曾经种植水稻,后来为了节水,只好改种小麦。事实上,祁连山流出多少水,就会在河西走廊形成多大的绿洲,此处扩张,必有某处缩小。绿洲承载的人口有一个极限。
我在宁夏盐池县兴武营村住了几天,隆冬时节,积雪覆盖着辽阔的大漠和长城。这里既不下雨,也无冰川雪水,用水唯有打井。然而这些年地下水位下降,村里的20多口水井大多枯竭。以现在的技术,打口一两百米深的机井并不困难,只是成本太高,用于灌溉相当奢侈。当地早已形成了适应干旱的生活方式,例如生产以畜牧业为主,农业为辅,家家都养着几十头滩羊;日食两餐,分别是上午10点和下午5点;房屋平顶,在苇席上压沙柳条、麦秸,再抹一层黄泥;没有浴室,洗澡就用水擦擦身子;厕所里垫着两块砖头,连粪坑都不挖,反正排泄物很快就会蒸发或风干。
旱灾最严重的地方,的确是靠天种田,例如黄土高原。定西、西海固、陕北、晋西等地,河流与树木稀少,到处童山濯濯,人一走过,脚下就飘起一股烟尘。这里很多地方都被开辟为层层叠叠的梯田,但是没有水渠灌溉。在陕北米脂县,农人一大早就爬上山坡耕地、播种,土块在手心一捏,都碎成粉尘。他们种的是谷子,又称粟、小米,是秦汉以前中国人首屈一指的主食,已经种了数千年。我问村民:“种子不会晒死吗?没水怎么发芽呢?”一位村民说:“就指望一个月内下场雨了。”“如果不下雨呢?”“那就改种别的。”他淡淡地说。
米脂是年降雨量只有450毫米的干旱区,靠一场雨救命,就好比掷骰子,天下没有比这更不靠谱的事了!我抬头凝望,湛蓝的天空没有一丝白云,烈日镶嵌在天空,像永恒那样坚定。土地贫瘠,人民坚韧,是我对陕北最基本的感受。
如果说雨量稀少是北方干旱的主因,那为什么南方也闹旱灾呢?2010年我国西南五省大旱,赤地千里,让许多人震惊,因为那里可是降雨量非常丰富的地区。但我不惊奇,因为我已经从湖北五峰土家族自治县采访回来,认识了喀斯特地貌,知道什么叫喀斯特干旱。简单地说,如果地漏,那么年降雨量再大,土地仍然可能缺水。
五峰号称湖北的暴雨中心,我想象它应该与福建一样,是山清水秀的鱼米之乡,没想到闯进了一个森林茂密,但河床干涸、缺乏水田池塘的山区。干旱的山坡地上,种植着玉米和马铃薯。原来,五峰大部分属于喀斯特地貌(岩溶地貌),被水溶解后,地层像筛子一样千疮百孔,那么多雨水全漏到地下了。五峰地下河发育极好,水量丰沛,只是地表土壤缺水,这种“水土分离”的现象就叫喀斯特干旱。我国西南地区数十万平方公里的喀斯特地貌区,都受到“水土分离”的困扰,田地缺水,地下水丰富却难以利用。
地理环境是人类生存的容器,决定了文明的基本类型。一条400毫米等降水量线斜贯中国,把中国划分为农牧两大区域,游牧文明和农业文明之间的冲突与对峙,贯穿了整个古代史,上演了一幕幕杀人盈野、王朝鼎革的传奇。当然,在这个划分中也有很多例外:在新疆伊犁哈萨克自治州的察布查尔锡伯自治县,我看到了万亩青绿的稻田,几疑身在江南;在台湾海峡的金门岛上,咸涩的海风吹拂着金黄的麦浪,仿佛北国田野。各种农业景观,都受到地理因素的鼓励或制约,成为区域文化的底色,值得我们细细寻味。
干旱地区的生存环境十分脆弱。历史上,一场寻常的旱灾有时就足以摧毁某个干旱地区民众的生计,走投无路的饥民可能就会揭竿而起,掀起一场巨大的风暴。对于贫瘠的米脂县来说,那一年的饥荒并不特别,没有人关心。一名刚被裁撤回家的前驿卒生活无着,忍饥挨饿,终于,这位饥汉走出破烂的窑洞,埋葬了大明帝国,让人牢牢记住了他的名字:李自成。
平原、山区、盆地、三角洲、河谷、高原、群岛、绿洲……每一个自然地理单元,因为共同的生产和生活方式,往往对应一个文化单元。高大的山脉,既是自然的分水岭,也是文化的界碑;水系是连接的力量,来来往往的船只,将流域整合为一个文化共同体。中国的地貌千差万别,各具特色的区域文化斑驳陆离,如同绚烂的锦缎。行走在山河大地上,需要一双慧眼,才能识别每一条掌纹的独特暗码。
我不是地理决定论者。在我看来,地理环境虽然制约了人类的生产方式和生活形态,但人类还有面向星空的灵魂。福建巫风很盛,在八闽特产里,我觉得最重要的一项就是神灵。唐宋以来,闽人创造了成千上万个地方神,著名的航海神妈祖,已经全国知名,但绝大多数依旧待在本乡本土,寂寂无名。闽南人过台湾、下南洋之前,总要到大道公、清水祖师或广泽尊王的宫庙里请一尊神像,用符纸包裹一撮香灰,随身携带。在台南府城,我看到了数百年前“渡海而来”的闽籍诸神,依然受到人们的热烈膜拜。在最艰苦的年代,神灵与信徒一起诛茅结庐,开疆拓土,生死相依。有人说福建民间信仰芜杂低级,是怪力乱神,但是只要他们虔信,又有什么关系呢?举头三尺有神明,你的生活就超越了自然环境,足以包容奇迹。我想,闽南人之所以航行最远,创造了中国海洋文化的高峰,也许是因为船上总是供奉着众多保护神,而神灵给了他们特别的勇气。
我转过一次冈仁波齐神山,那是终生难忘的经历:两天时间步行了约50公里,筋疲力尽;一路上遇见不少磕长头的,风餐露宿,用身体丈量每一寸道路;在我身后,两位没有翻过山口的新加坡老人长眠于途。我曾经思考,在海拔4000多米的缺氧高原,消耗大量体力,却没有任何现实收益的转山,从世俗的角度来看,非常荒谬,可为什么还有那么多转山者呢?因为信仰把他们的生命带入另一种境界,看到了比此生更久远的未来,看到了生命的无限轮回。
天地生人,但人类并非植物,注定效忠哪一方水土,他们可以漫游;人类亦非动物,终日匍匐在大地上觅食,他们还有信仰。最不可思议的事情是,这个大地上的采集者、种植者和漫游者,心中珍藏着一份星图。走进敦煌莫高窟,当你沉浸于一个无垠的精神世界,凝望恒河沙数的宇宙生生灭灭,谁还担忧脚下的绿洲宛如一片落叶,被风沙刮走?
本书有专业的文献基础,敏锐的观察视角,优美的文字叙述,是近年文化历史散文写作的重要收获。
——谢泳(厦门大学人文学院教授)
当代中国有文化散文、历史散文、乡土散文,但很少有写得好的地理散文。萧春雷的人文地理写作,极大地丰富了当代文学中的空间意识。这种独具深度的写作,有着驳杂的知识记忆和精神亮色,而比知识更吸引我们的,是萧春雷飞扬的才情、感受和思索,以及优雅、考究的汉语之美。
——谢有顺(中山大学中文系教授、博导
广东省作家协会副主席)
这是一本奇异的书:是地理书,是历史书,也是旅行书。该书不仅把地理、历史、人文、时政、精神收于一体,也把作家的文采、记者的角度、学者的严谨、行者的孤寂熔为一炉。在我的编辑工作中,从未见过还有谁拥有如此广博的知识和深邃的思想。
——易水(资深编辑 先后任职于《中国国家地理》、《华夏地理》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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