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述
开 本: 32开纸 张: 胶版纸包 装: 精装是否套装: 否国际标准书号ISBN: 9787539667652
本书是一部中篇小说,以郁达夫笔下的A城为背景,借用郁达夫“A城系列”的人物。主人公于质夫八年前在A城认识了一些文人和青楼女子,与他们结下了深厚的情谊。一次酒醉后于质夫对一位女子许下承诺,救她脱离烟花,但由于战乱等原因第二日他便匆匆离开A城。于质夫心里始终被这个承诺折磨,却无法确定他做出承诺的女子是谁。于是,在内心折磨了八年后,他如同迷途之羊一般再次回到A城,寻找那位女子,也寻求自己心灵的救赎。
序
“重走郁达夫之路”
陈子善
我在“新浪”开微博多年,可喜的收获之一就是结识了不少喜欢中国现代文学的“脖友”(微博谐音“围脖”)。一个偶然的机会,我注意到了名叫“汪军东西均”的微博,以及这个围脖不断介绍的“重走郁达夫之路”。“重走郁达夫之路”有图有文,图都是稀见的老照片,文则直奔主题,干净利落,因此,我多次转发并加以评论,记得有一条是这样说的:“在郁达夫研究中,他安庆时期的活动和写下的A城系列小说,一直是个薄弱环节,所以,‘重走郁达夫之路’活动应该充分肯定。”
汪军是安徽安庆人,他深爱自己的故乡,对安庆这座长江之畔的历史文化名城有着特殊的感情,因此,他担任了皖江文化研究会会长。“重走郁达夫之路”正是皖江文化研究会每年一次的“寻拍老安庆”系列活动之一。作为安徽省的老省城,“桐城派”的故里,安庆人文积淀深厚。汪军他们每年变换一个主题,发掘快要湮没的历史信息,寻拍劫后幸存的历史遗迹,吸引了不少年轻的朋友,在当地产生了越来越大的文化影响。去年他们的活动主题是“追寻黄炎培先生足迹”,我在汪军的微博上看到了黄炎培先生之子、经济学家黄方毅教授也参加了。
回到“重走郁达夫之路”,准确地说,“重走”的是“郁达夫安庆之路”。喜欢郁达夫的,也许都知道,郁达夫一生曾数次踏上安庆的土地,主要有两次。第一次是一百年前,即1921年10月到安庆,执教安徽公立法政专门学校,从而开启了他的教学生涯;最后一次是1929年9月底到安庆,拟担任安徽大学文学院教授之职,但仅一个星期即返回上海。这两次安庆之行,尤其是第一次,在郁达夫的文学创作史上留下了深刻的印记,产生了《茫茫夜》《秋柳》《迷羊》等“A城系列小说”。
1921年9月初,郁达夫从日本回到上海,到泰东图书局接替郭沫若主持《创造季刊》创刊编辑工作,在初步编定《创造》创刊号目录并在9月29日上海《时事新报》刊出《纯文学季刊〈创造〉出版预告》之后,郁达夫即乘船赴安庆,10月1日抵达,次日就到法政专门学校报到。当时安庆高校为吸引京沪当地的教育人才,采取高薪聘用政策,郁达夫教授英语、欧洲革命史等课程,月薪两百元(沈雁冰当时在商务主编《小说月报》,月薪才一百元)。郁达夫到安庆最初四天的观感,后有《芜城日记》记之,这也是目前所知郁达夫在国内报刊上发表的最早的日记。
就在郁达夫抵达安庆的当月,他的成名作中短篇小说集《沉沦》由泰东图书局初版,郁达夫由此在中国文坛上震惊四方。《沉沦》的问世,“在中国的枯槁的社会里面好象吹来了一股春风”(郭沫若《论郁达夫》),激烈的争议也接踵而至。为此,郁达夫11月27日在安庆给北京的周作人寄去一本《沉沦》和一封英文函,希望周作人“出自内心对我的作品进行批评”,促使周作人四个月后在《晨报副刊》“自己的园地”专栏发表了书评《沉沦》。这就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颇为有名的“《沉沦》事件”,而这事件必不可少的一环是在安庆。
郁达夫在安庆执教这个时期,显然是《沉沦》思绪的延续。一个刚崭露头角的新文学作家,在安庆这座古城里,结识张友鸾等年轻同好,纵论中外文学,又留意日出日落,也不免醇酒妇人,这种生活正是郁达夫所一直向往的那种自然主义的生活方式。以这段人生体验为背景,郁达夫在紧张的教学之余,赶写小说《茫茫夜》,1922年2月寒假回上海后定稿,替代《纯文学季刊〈创造〉出版预告》中预告的《圆明园之秋夜》编入《创造季刊》创刊号发表,从此拉开他的“A城系列小说”的序幕。《茫茫夜》的主人公名于质夫,作为郁达夫小说中极具代表性的“零余者”艺术形象,于质夫这个人物不仅贯穿了《茫茫夜》《秋柳》等“A城系列小说”,而且还出现在《怀乡病者》《风铃》等郁达夫早期小说之中,其影响之大,以至郁达夫友人易家钺(易君左)在他的以郁达夫为原型的小说《失了魄的魂》(收入《西子湖边》,1924年6月泰东图书局初版)中的主人公也名游质夫。
五年之后,安庆的这段生活仍使郁达夫挥之不去,无法忘怀,于是他再次拿起笔来,写下了中篇小说《迷羊》(1928年1月北新书局初版)。他在《〈迷羊〉后叙》中开宗明义:“五六年前头,我在A地的一个专门学校里教书。这风气未开的A城里,闲来可以和他们谈谈天的,实在没有几个人。”尽管仍是追述安庆这一段时光,地点仍在“A地”,但《迷羊》主人公的名字改了,不再叫于质夫而叫王介成。当然,不管是于质夫,还是王介成,安庆是郁达夫这一时期小说创作的一个重要源泉却是始终如一。
郁达夫对安庆留下美好而又复杂的记忆,不断形诸笔墨,除了《茫茫夜》《秋柳》《迷羊》,他在《茑萝行》中也写到“A地”,而安庆也没有忘记郁达夫。省立安徽大学成立后,文学院又于1929年9月电聘郁达夫担任文学教授,月薪三百四十元,而且先预支一个月,待遇不可谓不高,他于是在9月29日再到安庆,入住百花亭安徽大学。第二天是“清秋的好天气”,他发信周氏兄弟等好友报告行踪。接下来几乎天天“晴爽”,他会友访古,还校读译稿,颇为忙碌。原计划10月7日即开讲“文学概论”,不料10月6日突然冒雨乘船返沪,“行李衣箱皆不带,真是一次仓皇的出走”(以上引自郁达夫《断篇日记》),原来友人邓仲纯及时通报郁达夫有人要加害于他。郁达夫与安庆的因缘由此划上令人遗憾的句号。
上面所说的这些,汪军想必早已烂熟于心,他还在《两个觉醒》的微博中进一步指出:“作为辛亥革命重要策源地之一的安庆,是一座铁血城市,二次革命失败后,以岳王会为骨干的革命党人对皖北倪嗣冲军阀的抗争一刻都没有停止。《新青年》集结了皖江党人,直皖战争皖系战败又是一个契机。在陈独秀、胡适等旅京、旅沪知识分子鼓励下,1921年安庆先后爆发‘六二’学运和‘驱李’运动,庆祝‘驱李’胜利的万人大游行彰显了蓬勃的市民精神。正是这些元素构成了郁达夫‘A城系列小说’的背景,他要表达的正是市民精神的觉醒。《秋柳》中的陆校长,就是郁达夫任教的安徽公立法政专门学校校长光明甫,安徽知识界的灵魂人物。……而延续日本《沉沦》时代,郁达夫‘A城系列小说’大胆地暴露自己的内心世界和隐私欲望,又是人的觉醒,这也是五四新文化运动的产物。”
或许正是从这“两个觉醒”的认识出发,“重走郁达夫的安庆之路”,久而久之,汪军萌生了一个新的大胆的想法,那就是创作一部小说,让于质夫仍然当主人公,让于质夫重归安庆,再现他在安庆的日日夜夜和在“两个觉醒”中的心路历程,这就是这部六万多字的《归羊》。
我读完《归羊》后发现,这部小说的行文是郁达夫式的。小说从于质夫最后一次到安庆开始叙述,不断穿插于质夫第一次到安庆的追忆,字里行间处处散发着生命觉醒的气息,以及对“两个觉醒”的强烈渴望。在《归羊》结尾,于质夫与文学院杨院长曾有一番长谈,两人共同回顾了安庆那段风云激荡的岁月。杨院长当为杨亮功,后来也担任过安徽大学校长。安徽自治运动期间,他是省立第一中学校长,才二十多岁,与法政专门学校校长光明甫、省立第一师范校长李光炯等在一起,同声相应,同气相求。时隔八年,于质夫与杨院长的精神再次发生交集,拥有这一段共同的人生记忆。这是《归羊》的激昂之处,透露出一缕光明的温暖、一丝希望的憧憬,这也是那个时代的“两个觉醒”赋予于质夫的生命色彩。
汪军的《归羊》重新构思了于质夫的大结局,虽然晚了近一个世纪。于质夫生命意识的高扬,不也象征着郁达夫灵魂的复活与再生?这是一场跨越时空的文化意识的对接,也是一个极有意思的尝试。而且,《归羊》也可视为“重走郁达夫之路”的一种特殊方式。明年正好是郁达夫到安庆一百周年,小说《归羊》的出版和“重走郁达夫之路”活动的继续,是今天“A城”也即安庆市民对郁达夫的最好的纪念,故我乐意为之作序。
庚子年三月初一于海上梅川书舍
(陈子善,当代著名文学理论家,曾任华东师范大学中国现代文学资料与研究中心主任。长期从事中国现代文学史研究,致力于二十世纪中国文学史料学的研究和教学。)
于质夫在上海收到A省大学文学院寄来的聘书及预支的一个月薪水。此刻午后的阳光透过白色窗帘暖烘烘地照进卧室,他舒服地陷在沙发中,眼前浮现出八年前的A城,宝塔下的山城在江波中涌现。那是他的第一份职业,刚从日本留学回国不久,他就被A省公立法政专门学校聘为英文教员。那年他二十五岁。
新婚不久的太太也支持他到A城,因为大学给的薪水比较高,上海物价高,挣钱又很难。月薪三百四十元,足够在上海过一种体面的生活。她端来一杯咖啡,坐在沙发上,与于质夫依偎在一起,想象着没有老公的自由生活,脸上露出幸福的微笑。
于质夫乘坐江安轮溯江而上,两天两夜抵达A城招商局码头。岸上人声喧闹,他没怎么停留,从大南门进城。进入城门后,他拾级而上,到了登云坡顶端,经过药王庙、城隍庙,穿过四牌楼、三牌楼,这是A城最繁华的地段,也是他熟悉的地方。当他穿过这些地方时,记忆就像一页页书页迅疾地翻过。
下午于质夫到达A省大学所在的百花亭。这原先是一座名为圣保罗的教会学校,属基督教圣公会,北伐时学校停课,美国人坐船跑到上海去了。刚成立的A省大学校舍还在城外菱湖之畔筹建,于是就租用了教会的校舍。在学校校工的带领下,于质夫住进了校长楼后面的一栋教职工宿舍楼,就在北门城墙下。
把行李安顿好后,于质夫休息了一会儿,已是黄昏时分。这是秋天的黄昏,秋天是A城最美的季节,日日都是高远的蓝天,大地色彩缤纷。于质夫走出门,屋后的城墙与八年前相比,有一部分已经坍塌了,所以他很容易就爬上城墙。城壕之外一片灰色的房子,就是八年前他任教的A省公立法政专门学校校址,已经停办了,现在是A省大学的男生宿舍,那里正在筹建教学大楼,百花亭这边的校舍与圣公会的租约到期后,整个大学都要搬过去。
城外法专校址西侧就是菱湖公园,过去每当这个时候,于质夫吃完晚饭,都要到菱湖公园散步。他很想再去,但要出城,从城墙走到大北门,再沿城壕走到菱湖公园,路很远,恐怕要一个多小时。他于是打消了想法,下城墙后到学校的足球场散步。
足球场在学校南侧的坡下,与培媛女校毗邻,四周栽满高大的香樟树,有好些老师也在这里散步。没多久,于质夫就遇见了到A城后的第一个熟人,也是他八年前在法专的同事——吴风世。
吴风世先看见了于质夫,兴奋地过来和他拥抱,大声说:“我早知道你要来A省大学任教,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
于质夫这两天旅途的郁闷情绪一扫而光,八年前的景象照亮了他的记忆,青春的气息扑面而来。当年第一次到A城,因为吴风世和他在日本留学就已认识,又是法专同事,课余时间两人几乎天天在一起。现在吴风世也在A省大学任教,两人又成了同事。
另外让于质夫惊诧的是,吴风世一点变化也没有,岁月在他的身上似乎没有留下一点痕迹,他还是那么风流倜傥。所以,当再次看见吴风世时,他的身心全然回到了八年前,而这也是他选择应聘A省大学的原因。
两人沿着跑道走了一圈又一圈,有聊不完的话题,虽然旅途劳顿,可于质夫一点也不觉得累。他胸中涨溢着青春和激情,眼里闪烁着希望的光,仿佛上帝的安排,瞬息便回到了往昔。
“她们都还好吗?”
吴风世自然明白于质夫的心事,他甚至也部分地猜到了于质夫重回A城的理由。当年吴风世带着于质夫玩遍了A城各个欢场,于质夫认识的女人,吴风世多半都认识,有的还是他介绍的。该如何回答于质夫的问题?在清凉的夜气中,在朦胧的月光下,吴风世停住了脚步,幽幽地对于质夫说:“她们都很好,都惦记着你。她们以为你早就忘记了她们,现在你回来了,她们肯定都很高兴。”
八年前离开A城前的那晚,于质夫在南门小蓬莱酒楼与她们话别,海棠、碧桃、荷珠、翠云都在,法专同事吴风世、倪龙庵也在,只有一个朋友程叔和有事没来,基本算到全了。那晚于质夫讲了很多话,边讲边凝望窗外的招商局码头,明天清早他就要在这里坐船回上海。小蓬莱酒楼在大南门内登云坡坡顶,居高临下,可以俯瞰大南门城墙,城墙外冬日寂寥的大江也尽收眼底。那晚碧桃还唱了歌,泪光点点,那首歌是几月前他们在城中心御碑亭华洋义赈会游乐场听见的。在秋光中,突然听见这首好听的歌,他们都停住了脚步,两人的手紧紧攥在一起,后来不久碧桃就学会了这首歌。
今天于质夫在招商局码头下船,从大南门进城,拾级而上,在坡顶路过小蓬莱酒楼时,没有停留。走过四牌楼、三牌楼中间的御碑亭时——御碑亭东侧就是金钱巷——他也没有停留。路过这些地方并没有唤醒什么特别的记忆,晚上于质夫与吴风世在百花亭操场聊天时,往日场景却异常汹涌地占领了脑海,把这八年的生活痕迹冲洗得干干净净。于质夫感觉到,此刻他与“过去”无缝接轨了,没有丝毫的疏离感。而找回往日的感觉,也是他这次重回A城朦朦胧胧的目标。这些年来,他在上海得到了很多,可生命的感觉越来越迟钝,全无早年A城时期的凌厉和清新。一只迷途的羔羊,此刻又回到了自己熟悉的家园。
第二天上午,于质夫到校长楼拜访了王校长和文学院杨院长,这两人都是A城资深的教育家,留学过欧美。校长楼是一幢欧式别墅,以前是这座教会学校的校长楼,东侧坡下圣三一教堂规模很大,隔壁培媛女校的学生都到这里做礼拜,现在被改造为A城大学大礼堂。
杨院长在房间里的木地板上走来走去,对面容略带拘谨的于质夫说:
“离开课还有一周时间,你可以到街上去买一些生活必需品。要不要我安排一个校工陪你一道?”
“不用的,A城我很熟悉,八年前我在法专教过书。”
“这个我们都清楚,也读过你写的小说,聘请你来大学任教,就是因为你有浓重的A城情结,知道你不会拒绝的。”杨院长笑嘻嘻地说,于质夫的拘谨也消除了很多。
杨院长与于质夫同岁,八年前于质夫在法专任教时,杨院长在A城省立第一中学任校长,第二年杨院长被A省公派到美国留学,两人当时没什么交集。他打算同于质夫聊聊那一段时光,和于质夫一样,那也是杨院长颇为留恋的峥嵘岁月,但这时办公室又进来两个教授,话到嘴边又咽下了。
走出校长楼,于质夫有些迷惘,时空的错乱让他感觉自己与八年前已经合体了。眼前明媚的秋光、高远的蓝天,让他觉得身心舒畅,他想要去以前常去的西城外覆盖秋草的小山丘、遍布芦苇的沙洲看看,巡行一下旧日风景。
八年前从法专到沙洲,沿着城墙、护城河一直往西南方向走,静谧的田园风光,一条小道笔直地通向远方。于质夫出大北门,重又踏上了这条小道,在秋天的光影中,他感觉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
路过大北门外小街时,他像以前一样在杂货铺买了一袋花生米,躺在以前常来的小山坡枯黄的秋草中,边吃花生米边看书。眼前就是芦苇密布的沙洲、一望无际的长江,阳光越来越温暖,铺盖了他的脸部和全身,他感觉自己在慢慢地融化。逝去的光阴如烟雾般散去,他还是八年前的他,这不是自欺欺人,时间本来就是一团混沌,是记忆的链条编织了时间的顺序。一旦你失忆了,定格在某一个时空点,你也就逃逸到了时间之外。
于质夫咀嚼着花生米,四周花草香气扑鼻。他想起临出门时,吴风世急匆匆找到他,对他说:“你一个人先四处转转,下午三点我们在大观亭茶楼会合,晚上一起到大南门杨氏清真牛肉馆吃饭。”
吴风世说的地点都是他们以前常去的地方,于质夫感觉风世同他一样,两人重逢后,也与“过去”无缝接轨了。到了正午时分,阳光热力加大,于质夫有些出汗了,他决定下坡,先到沙洲芦苇荡走走,然后到大观亭。和从前一样,这一片芦苇荡依旧是于质夫的领地,似乎从来没有旁人来过。于质夫穿梭在芦苇中,苇叶的沙沙声,摇摇晃晃的阳光,心脏跳动的声音,一缕一缕的思绪在芦苇丛中飘荡。他找到了那块地方,迅猛地踩芦苇。芦苇成片哗哗地倒下,一块小小的空地隐藏在密集的芦苇中,所有的阳光都向这一块空地倾泻,大密度、毫无保留、金属般质地的阳光。
于质夫躺在这块空地上,八年前的往事如同发生在昨天。也是这样阳光灿烂,他和她来到这片芦苇荡,也像方才这样急切迅猛地踩出一片空地,阳光大密度倾泻,像一床厚厚的被褥,他们就在这暖和的“被褥”下相拥。生命的强度与阳光的强度合二为一,他和她大汗淋漓,芦苇轻轻摆动,发出低沉、浑厚、有力的大合奏,时有时无,又似乎是来自沙洲土地深处的声音。
她是谁?
记忆唤起的热血充满了于质夫全身,她是一个赤身裸体的女人,面目不是很清晰。生命的激流汹涌过后,他开始凝视她的脸颊,却依然模糊。于质夫坐起身,脑袋从热烘烘中开始清醒,那张面容在四周的芦苇中游走,而她丰满的躯体、体温、气息还在于质夫的怀抱里。于质夫的眼睛追逐着飘忽的面容,竭力想把她看清。记忆虽然出现了障碍,但生命的感受仍在强有力地延续。
走出了沙洲芦苇荡,于质夫沿着城外盐河来到大观亭茶楼。吴风世已到了,点了一壶绿茶和几个茶点,两人边喝茶边聊天。
“又到西门外了?印象中你特别喜爱西门外洪荒的风景。”
“是的,仿佛有一股力量牵引着我。不过,有一幕场景很逼真,但是我想不起曾和谁一起去过。”
吴风世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你真的全然忘记了?以前你也总是很健忘。”
“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只记得发生的事情,人就是想不起。海棠?碧桃?”
“也可能都不是,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这一次你回来,说明你还没有忘记过去的朋友,这就够了,也不枉这些年还念叨着你。”
“或许会有人告诉我的,肯定的,帮我完整地还原那一段青春岁月的记忆。”
“当年和我们一起玩的朋友,倪龙庵已经回湖南了,他年纪最大,好久都没联络了。程叔和一直在A城经商,和她们一直都有来往。”
于质夫听了有些意外:“怎么,这些年你没去鹿和班了?你和荷珠现在怎么样?”
“你走后,我就很少去鹿和班了,她们的消息,多半是程叔和告诉我的,荷珠我有好久都没见了。今晚我约了程叔和到大南门杨氏清真牛肉馆吃饭,你以前常去的地方。”
于质夫听了,隐隐地有些失落,他以为那些姑娘还在金钱巷鹿和班,他和吴风世、倪龙庵、程叔和还和以前一样到鹿和班饮酒打牌,姑娘们坐在旁边,趴在他们肩上,屋子里欢声笑语。时过境迁,毕竟已经过去了八年,瞬间于质夫又回到了现实世界。
于质夫和吴风世穿过西门大街,从大西门进城,上司下坡,经过龙门口、倒扒狮、四牌楼,到达大南门街。虽是傍晚,街旁城隍庙、药王庙依旧热闹,有不少人在这烧香拜神,非常虔诚。杨氏清真牛肉馆就在大南门街下坡处,向西拐入一条窄巷,很幽僻,饭馆也不大。坡顶的小蓬莱酒楼灯火辉煌,达官名流多在此宴请。这两处以前于质夫都常来,有着不同的风味。
程叔和已等候多时了,他看到于质夫很激动,紧紧抱住于质夫的双肩。八年前刚刚留学回来的于质夫还是一个青涩的青年,不谙世事,年长于质夫六七岁的吴风世、程叔和带着他在A城漫游,像哥哥一样照顾他、关心他。大南门是回民居住区,这里的牛肉在沿江一带颇负盛名,程叔和一口气点了清炖牛肉、红烧牛筋、牛脑髓汤、炒牛肉丝、五香牛肉脯、牛鞭煲,分量十足。点的酒也是于质夫当年爱喝的A城当地白酒,酒香扑鼻。
程叔和是徽商出身,在A城大墨子巷徽州会馆旁边经营文具和书籍,于质夫和吴风世常到那里买书,交往比较密切。说到了自己的生意,程叔和先与于质夫碰杯,一口饮尽,道:“这些年,只要是质夫的书出版了,我马上进货,自己先睹为快,然后推荐给A城的文友。”
于质夫双手作揖:“谢谢叔和兄。”
“你的很多小说都写到A城,也写到我和风世,都是年少轻狂的事。还有鹿和班那些姐妹,她们也爱读你的书。”
“她们也读过我的书?”于质夫心跳到了嗓子眼。
“她们是书中的主角,怎么会不看?边哭边看,你让她们的生命获得了尊严,也获得了不朽。”
多愁善感的于质夫听了,几杯酒下肚,变得非常感性,趴在桌子上呜呜哭了起来。他抹去眼泪,急切地询问程叔和:
“她们在哪里?都还好吗?”
“她们如今都不在鹿和班了。鹿和班我还去玩,早就换了好几茬新人了,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
吴风世见于质夫酒已经多了,对程叔和说:“质夫醉了,海棠、碧桃她们的事,明天再告诉他。等会按原定计划,吃完饭后到鹿和班坐坐。”
走出门,江风清凉。被风一吹,于质夫在街角呕吐,头脑清醒了许多。三人走到御碑亭,向东拐进金钱巷,鹿和班就在中间,门头比较大,灯笼也格外红。
程叔和熟门熟路,像到了自己的家一样。假母叫了几个姑娘进来陪,围坐在一起打牌。三缺一,假母自己也上场了。
那几个姑娘被假母安排得也很巧妙:坐在于质夫身边的,年纪大一点,很像当年的海棠;吴风世、程叔和身边的姑娘,则有他们的老相好荷珠、碧桃的身影。
假母笑着说:“叔和同我说了,你以前也是我们这里的常客,这次回来,一定要玩得开心。”
于质夫心神不宁,常常出错牌,他心里面都是海棠、碧桃、荷珠她们,这次很快就接受A省大学的聘书,多半也是惦记着她们。仿佛只要见到了她们,他就可以回到从前,青春的时光可以再现。
坐在对面的程叔和还是和以前一样,说着A城俏皮话,与姑娘搂搂抱抱,他身边的“碧桃”永远都是十七八岁。于质夫突然明白,他这么急切地回A城寻找,就是因为自己的内心已经老了,只有程叔和没有变,像当年一样,只活在当下。
假母坐在于质夫的下手,乐呵呵的,不是吃就是碰,一场牌打下来,假母一吃三,一个人赢了钱,笑嘻嘻地走了。
吴风世招呼于质夫喝茶,有些感慨地说:“当年质夫是最热闹的,打牌通宵达旦,几个姑娘都围在你身边。”
“是啊,只要质夫来了,碧桃根本就不理我了,靠在质夫肩上,两个人有说不完的悄悄话。”程叔和在一旁也说道。
于质夫辩解道:“这还是不同的,假使今晚来的是海棠、碧桃、荷珠她们几个,我会玩得开心的。”
程叔和沉默了一会儿,对于质夫说:“其实是一样的,你只要把她们当作海棠、碧桃、荷珠就好了。你还一直在过去的时光里,其实我和风世都知道,你这次回A城,就是要找回过去的感觉,我们也一直怀念那段时光。但这种寻找,只是找回那时的心态、那时的活力,不是真的要回到过去,而是要用那种心态和活力投身到现在的生活当中。”
吴风世点点头:“叔和方才说的,我认为是最关键的。当年你刚从日本留学回来,单身一人,我和叔和也整天无忧无虑,那确实是一段快乐的时光。而且,你的几本书记录了我们那时的生活,经常翻阅,记忆又不断地得到强化。或许我们在A城久了,对过往的人事不是太在意了,更在意生命感觉的延续。而你离开了那么长时间,或许她们的出现,是你重回逝去的青春时代的媒介。”
吴风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八年了,她们的变化都不小,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于质夫说:“你不是说她们过得都挺好吗?”
“她们过得都挺好,但她们如今都不再是当年的样子。”
程叔和接着吴风世的话说:“我们当年开心,是因为我们本来就开心,不是因为和哪个姑娘在一起。我们还可以像过去一样,在鹿和班打牌、饮酒,这里的姑娘还是像当年一样青春迷人。”
于质夫觉得吴风世、程叔和说得都有道理。今天从大南门杨氏清真牛肉馆,到金钱巷鹿和班,就是往日他们经常过的生活,他们依旧有滋有味,而于质夫却已不在状态,这种重复的生活不再让他感到快乐。过两天如果真的面对他日思夜想的海棠、碧桃、荷珠她们,他会失望吗?他会因此而获得新生吗?
第二天早晨,于质夫醒来时,已是半晌午了,头微微有点痛。A城的天气,到了秋季,几乎日日都是高远的蓝天,有一种辽阔的宁静,好像神灵在注视着这座城市。晴和的光线从窗户射入,于质夫满脑子又是海棠、碧桃。昨晚从大南门的牛肉馆到金钱巷的路上,他以为在鹿和班能见上她们,没想到是这样的结局。他有点恼怒吴风世和程叔和,他们似乎在诓骗他,说什么都是振振有词,假使一直都不让于质夫和她们见面,他们肯定也会说出一番理由。
于质夫决定自己到街上转转,A城并不大,市中心游乐的地方也就那么几个,或许能够与她们碰上面。他想起有次在御碑亭游乐场遇见了海棠和碧桃,还请她们在旁边的海洞春酒楼吃广东菜,那真是一个快乐的午后。
走到宿舍门外,于质夫发现吴风世、程叔和二人早就站在那里。吴风世对于质夫说:“我们早就来了,看你还没起床,就没叫醒你。”
于质夫心里有些感动,觉得错怪了这两个朋友。
“风世、叔和,谢谢你们。我昨晚临睡前也想了很多,这次来A城是有些冲动,把妻子丢在上海不管。我沉迷于八年前年轻时的那些感觉,幻想时光能够凝固,这是不切实际的想法。我已变了很多,像昨晚那种欢场,我一点感觉也没有了。我感觉自己回不去了,就算海棠、碧桃、荷珠她们一点也没变,我也回不去了。”
吴风世习惯了于质夫的多愁善感,安慰道:“质夫,这些年我们都想着你,你有这份心意回到A城,我们就无比满足了。我和叔和这两天都在商量,一定要让你满意,让我们的友谊和当年一样充实饱满。”
“也不能太麻烦你们了,我的许多要求也是无理的。我准备出门到御碑亭去,以前我在那里的游乐场遇见过海棠和碧桃,对那个午后一直印象很美好。”
程叔和与吴风世相互递了一个眼色,然后说道:“那就这样,我们陪你一起到御碑亭,中午就在海洞春酒楼吃饭。”
记忆牵引着于质夫,三人穿过弯弯曲曲的小巷,来到了城中心三牌楼与四牌楼之间的御碑亭游乐场。程叔和对于质夫说:
“你和风世玩会儿,我回店里一趟,马上就过来。”
天气晴好,游乐场里有不少人,大多是母亲带着小孩。每当有女人从身边经过时,于质夫就盯住看半天。吴风世知道他的心思,笑着说:“你放心,要是遇见了,她们会先认出你的。”
于质夫听了有些困惑:“怎么,难道她们变化真的很大吗?”
“女人嘛,不比男人。像你,和八年前相比,外表几乎没什么变化,不过你的心态变化还是很大的。”
“风世兄,你要理解,我想见她们,就像想见你和叔和一样。都是刻骨铭心的老朋友。”
“她们和我们是不一样的,我不认为男人和女人能做普通朋友。她们是你青春活力的燃烧剂,你幻想与她们重逢的瞬间,生命再度璀璨地绽放。而这正是我和叔和担心的,怕不能如你所愿。”
于质夫隐隐也知道见面后的情形,不一定是他想象中的那样,但好奇心占据了他的身体。这时程叔和来了,带来了昨晚在鹿和班见到的几个姑娘,在明媚的秋光中,她们显现出惊人的美丽,与昨晚昏暗灯光下的感觉完全不同。于质夫一下就被吸引住了。
吴风世说:“叔和,原来你是去找这几个姑娘了。”
程叔和对于质夫说:“昨晚喝多了,也没好好玩,我再给你介绍一下这几个姑娘。”
年纪大一点的昨晚陪于质夫的,叫春红,比当年的海棠漂亮多了,身材也高大丰满得多。另外两个,一个叫月光,昨晚陪程叔和的,清纯稚嫩,活脱脱碧桃的翻版;一个叫莲霞,非常活泼,与荷珠的风格大不相同,她与吴风世很亲昵。
于质夫情绪大好,几个人一起坐旋转木马。他和春红坐在一起,春红坐在前面,他在后面紧紧抱住春红的腰,感觉温温软软的,春红身体散发的气息又是缠缠绵绵的。于质夫闭上眼睛,靠在春红背上,随木马旋转,上下颠簸,广播里音乐的节奏也很适宜,温软而缠绵,与春红身体的气息混合在一起,包围在于质夫的四周。于质夫处在一种极其放松的状态,对春红说了很多情话,都是恰到好处。于质夫感觉自己每说一句,春红的身体都在打开、膨胀,她转过身对于质夫说:“昨晚你那么严肃,没想到你也是一个感性的男人。”
像从前一样,于质夫的话匣子终于打开了,滔滔不绝:
“春红,我原本从日本留学回来后就在A城教书,八年前了,那时才二十几岁,薪水给得也很高。我比较害羞,性格也很孤僻,不善交往,见到女孩就脸红,一直都很是性苦闷,还常常手淫,搞得自己很虚弱,天天担心自己得了什么毛病。到了A城后,两个大哥风世、叔和带我出来玩,在鹿和班认识了好几个姑娘,她们都对我特别好,我少年时期的很多心理问题,都开始好转了。风世、叔和什么事情也都让着我,就是我和他们喜欢的姑娘在一起,他们也都不介意。这一次重回A城,应聘到A省大学教书,其实我就是想再见到他们,和他们快乐地在一起。我结婚了,太太很漂亮,也有了自己的孩子,步入中年后,我却越来越惶惑,青春时代的感觉慢慢迟钝,以前自己的生命和大自然是融为一体的,清新而热烈,现在隔膜越来越深。我这次回来,就是想回到过去,让昔日的活力灌注全身,大家开开心心地欢度时光。”
于质夫激情澎湃,说得太大声了,虽然广播里有音乐声,但他们都听见了。旋转木马慢慢停下来,众人围在于质夫身边,春红拉住他的手。程叔和对于质夫说:
“质夫,我们一直都以有你这样的朋友为荣,你就把春红、月光、莲霞当作海棠、碧桃、荷珠,当你做到了,你就真的回到了我们当年的时光。现在不早了,我们到海洞春酒楼吃饭去。”
中午酒楼客人不是很多,秋阳隔着西式的大窗户照射进来,里面暖烘烘的。从游乐场出来后,于质夫全然像换了一个人,喝酒豪气,说话滔滔不绝。而这正是过去的于质夫,吴风世、程叔和心里很欢喜,他们看到那个过去的于质夫已全然复活了。
程叔和笑着说:“质夫,过去我们在一起玩,你身边有一个海棠了,还盯着我和风世的姑娘,现在可不许这样了。”
吴风世也道:“我们第一次到鹿和班,那么多年轻漂亮的姑娘你不要,偏选了一个年纪最大、姿色又不怎样的海棠,她还有一个小孩,你的癖好真是异于常人。”
程叔和听了,表示反对:“绝对不是这样,质夫一来,碧桃就把我抛在一边,与质夫打情骂俏,质夫喜欢的是碧桃。你的荷珠,质夫也是喜欢的,他就是不喜欢海棠。”
两人一唱一和。不知是喝了酒还是因为害羞,于质夫脸色变得酡红,他站起来辩解道:“海棠在鹿和班客人少,又有小孩要养,我一开始是同情她的。时间久了,觉得海棠非常善良,又善解人意,其他姊妹也很尊重她,我也就慢慢喜欢她了。海棠爱热闹,有时我和碧桃、荷珠打打闹闹,她是不会介意的。”
于质夫盯着他俩:“你们不会小肚鸡肠,怀恨在心到现在吧?”
程叔和连忙摆摆手:“质夫,开玩笑的,没有你就不热闹了。你这次回来,我们一天比一天感觉到,那个熟悉的质夫已经回来了。”
在欢快的笑声中,众人喝了很多酒,都有些醉意。于质夫一会儿靠在身旁的春红肩上,一会儿又摇摇晃晃站起来,发表起长篇大论:“风世、叔和,你们刚才说得好。和你们相比,我是有些虚伪。你们都是我的好朋友,明明看穿了我,还处处让着我,像亲哥哥一样待我。我第一次到鹿和班,为了自命清高,装作救世主一样找海棠,其实又不喜欢她,总是与你们的姑娘逗乐。碧桃、荷珠都是好女孩,每次对我都是笑脸相迎,不知是真心的,还是你们在背后调教了她们。现在想想,当时我真不懂事,太自我了,从来不顾及朋友的感受。以后再不会这样了,我有春红就足够了。”
于质夫接着说:“其实,我这次迫不及待地应聘到A省大学,想和海棠、碧桃、荷珠她们见面,也是想求证一件事情,这些年一直搁在我心头,我必须做一个了断。”
春红端来一杯茶,对于质夫说:“你先喝杯水,歇歇再说。”
吴风世走过来扶住于质夫,坐在后面的沙发上休息。于质夫醉眼蒙眬地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
“风世,这是个天大的秘密,你一定要帮我找到她们。”
这时程叔和也过来坐在沙发上,他也越发糊涂了,本来以为于质夫要见海棠、碧桃,荷珠,只是为了重温旧情,哪知于质夫与她们居然还有一个大秘密,而他却一无所知。
春红、月光、莲霞也把椅子搬了过来。月光像孩子一样拍手,神情越来越像当年的碧桃,她撒娇一般地嚷嚷:“快说快说,我们想知道这个秘密。”
于质夫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让众人有些着急了。于质夫似乎在挣扎着,酒意让他兴奋得想说出压在心头的秘密,而残存的理智又在暗示他不能说。于质夫嘴里嘟囔出一句:“我现在暂时还不能说,如果能够见到海棠、碧桃、荷珠她们,秘密就自然解开了。”
吴风世和程叔和又坐回到饭桌旁,两人商量了一会儿,决定还是由程叔和对于质夫说。
“质夫,你离开A城没多久,一两年时间,她们都先后从良了。海棠早就有老公的,这你也知道,她的孩子现在已十几岁了。碧桃嫁给了一个报馆记者,两人很幸福的。荷珠的老公也是做文具生意的,和我在一个行会,彼此很熟悉。她们过得都很好,A城不大,我们也会经常碰面,但从来不提鹿和班的事情。你如果要见她们,也只能安排偶遇,不能太刻意。质夫你也是爱着她们的,希望她们过得好。”
于质夫听了长舒一口气,心里敞亮了很多。他有些激动地说:
“叔和,你早该告诉我了,我不会那么自私的。我内心早就把她们当作我的朋友,是为数不多的能够说知心话的朋友。我一直都祈祷她们过得好,得知了这个消息,就是明天回上海,心中都无遗憾。”
吴风世说:“碧桃特别崇拜你,她和我们说要找一个像你一样有学问的人。那个报馆记者样子很像你,只是比你小一点。”
此刻于质夫脸上熠熠发光,他似乎从内到外都释然了。
“我知道这个消息后,见不见她们都无所谓了。这些年我挂念她们,因为她们是我生命的引路人,这么说好像有点夸张,但事实就是如此。如果八年前我不在A城,而是在别的城市,我会遇见另外一群人,生命中会出现别的引路人。但偏偏是在A城,生命苏醒的地方,我遇见了她们,也遇见了你们。我这次重回A城,就是要向她们、向你们,道一声谢谢。这是迟来的感激,但是这些年一直埋在我心中。风世、叔和,谢谢你们!”
于质夫向吴风世、程叔和深深地鞠了一个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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