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只一世

这是一部关照死亡的作品，书中讲述了耶稣、亨利四世、路易十四、莫里哀、丹东、巴尔扎克、居里夫人、左拉、丘吉尔等在人生最后岁月所发生的事。书中的主角，即有权倾一时的国王，也有享誉当时或身后历史的著名作家、音乐家、科学家，更有籍籍无名的平凡人物，如滑铁卢战役中的阵亡者、诺曼底登陆时阵亡的无名战士。作者的医学背景，使他更关注这些人的死因，从而发掘一些别人不太注意的细节，展现一个个活生生的生命走到尽头的全过程。通过冷静的叙述，使读者重新审视生命与死亡。

　帕特里克·佩卢克斯，法国急诊医生协会主席，工作之余，著有多部医学科普作品。

仪式开场白
耶稣：风中的苦终
查理九世：法兰西的躁动
亨利三世：在王太后的阴影下
亨利四世VS拉维亚克：历史上无法分割的两个名字
路易十三：寄生虫进入皇家
莫里哀：人间难舍
吕利：指挥棒与激情
让·德·拉封丹：动物园里的人生
路易十四：糖做的太阳
路易十五：革命的病毒
伏尔泰：一七七八年五月
尚福尔：抑郁与革命
丹东和罗伯斯庇尔：头对头
海军上将纳尔逊：特拉法尔加之战
滑铁卢：46108个垂死挣扎的生命
路德维希·凡·贝多芬：铅坠的生命
巴尔扎克：大心脏
福楼拜：昏黄的人生
左拉：凶手是……烟囱
阿方斯·阿莱：一语双关的死亡
居里夫人：黑暗中的光明
让·穆兰：“谁是马克思？”
卡米耶·克洛岱尔：爱之殇
1944年6月6日：血染的海滩
波都尔：永恒的浪漫生活
安托南·阿尔托：超现实主义的终场
弗埃艾勒：巴黎的眼泪
约瑟夫·斯大林：自食其果
劳莱与哈代：微笑与大笑，人生哲理
温斯顿·丘吉尔：与“黑狗”生活的人
戴小鸭和其他不走运的伙伴们  

　　这一切开始已有些年头了。那时，我还在圣父街医学院、科尔得列的阶梯教室和于絮尔老楼的长凳上打磨我的牛仔裤。和今天相比，那个时代简直是另一个世界另一个世纪，我所有的文字都用铅笔写在纸上，没有电脑，没有手机，也没有互联网……有的教授的课非常出色，充满戏剧性而又引人入胜。那些课上，教授讲到病人和名人的逸事，我在笔记本的空白处记下这些故事，浮想联翩，心驰神往。有时候，从特农医院走出来，一直走到我在乐德鲁一罗林街的家，会经过拉雪兹神父公墓。所有沉睡的遗骸躺在地下墓穴里，而我站着，走着，享受着他们曾经享受的生活，现在只剩下几《人生只一世》、一些思想、绘画、戏剧……时光流逝，但是这个想法就像被某个转瞬即逝的理由重新打开的盒子一样丢了。某天搬家，一个纸箱掉在地上，记载着巴尔扎克、伏尔泰、福楼拜等人之死的笔记本掉了出来。为什么不讲讲这些故事呢？某个夏天，《查理杂志》（CharlesHebdo）有个空版面，我向查伯提出讲述垂危和生命终点的想法——解释政治、经济、文化氛围，重新勾画这些垂死的名人的病理生理状态。
　　他立即接受了。这项工作需要他付出大量的时间和热忱，阅读大量文章，整理资料。我要再次高呼：“图书馆和书籍万岁！”互联网上的信息，尤其是某些网站盗用百科全书，充满谬误。我要向管理员的工作致敬，尤其是波布尔图书馆和国立密特朗图书馆的管理员，他们提供了便利和高质量的图书。
　　当然应该嘲笑死亡，虽然它毫不在乎地夺走我们的生命。您还记得戈特利布（Gotlib）那幅出色的画吗：有个人即将死去，死神来了，他嘲笑它，狂笑着指着它！死神竟因此变得滑稽可笑，灰溜溜地走了，把这家伙活着留在床上。生命的面孔和死亡面具之间的本质区别是什么，难道是微微一笑或放声大笑？还有其他很多东西正是重要之所在。书中所有这些著名人物，都经历了残酷的死亡，历史学家比我更了解他们。国家令他们辉煌和显赫，但是在死后，国家却让他们躺在墓穴里，就像那些藉藉无名的人。垂死之际，诸如拉封丹和莫里哀等人遭遇了仪式、宗教信仰和圣水缸的报复，亨利三世和亨利四世等则遭遇了政治或宗教谋杀，此外还有左拉。在分析和还原政治氛围时，卑劣的战争同样重要。人们很容易相信战争就像是3D的大制作：我为此而讲述1944年6月6日诺曼底登陆和滑铁卢战场上的战士之死。

　　亨利三世在王太后的阴影下1589年8月2日，圣克鲁（Saint—Cloud），新国王即位。这是一个因宗教战争、法国与欧洲皇家的权力之争而风雨飘摇的时代。周一是敌人，周二可能就成为朋友，但到了周末又有可能开始新一轮的相互残杀。在那个时代，政治是以上帝之名进行战争的同义词，法国就像一个大战场、一个露天屠宰场。不同宗教派别不断发动战争，屠杀无度，死的人塞满了墓地。
　　亨利三世的一生从政治和精神角度看具有明显的双重性，让人怀疑他极有可能患上了某种精神疾病。他不仅是一个精神变态的战士、一个行为怪诞的情人，还是一个邪恶的自恋狂。有证据表明他“照顾”了宫廷女人们的屁股，但是没有多少证据表明他对男人的屁股也同样感兴趣。亨利三世恣意纵欲，被他征服的女人数目众多。他生来身体强壮，但也感染了当时所有的性病，比如说梅毒。淋病则是宫廷里所有人的通病。至于真菌病，可以说不得这种病就不正常，因为所有的生殖部位都是适合真菌生长的温床。但是，由于亨利三世经常洗澡，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这种行为保护了他，使他避免感染更多的病菌。
　　在宫廷里，双性倾向仿佛是司空见惯的事。亨利三世缺乏阳刚之气，娘娘腔十足，矫揉造作。据说他喜欢廉价饰物，因此一直流传着不少关于他与一些男官的逸闻趣事，以及他喜欢在卢浮宫节日上易装而扮的奇闻：亨利三世喜欢光着上身，戴着项链散步。一天晚上，他以夸张的装扮和矫揉造作的方式出现在大家面前。他几乎赤身裸体，胸前挂着很长的珍珠项链，皮肤上涂满了白色粉末和小黑点，并喷洒了香水。还有一次，他将荒诞的行为推向极致，戴着黄金做的皱边领饰，穿着带有精致的刺绣以及其他可以卖弄风情的衣饰，一边还指挥着令人恐怖的战斗。亨利国王像一位美丽的王后那样喜欢珍珠、戒指、耳环之类的东西，但同时还尽可能多地杀敌。这是一位有着复杂双重性、在日常生活中十分偏执且情绪不稳的人物。
　　亨利三世一生中把最大的爱情献给了玛丽·德·克莱美（MariedeCleves）。当她去世的时候，亨利情绪非常消沉，十天没吃东西。他的生活就是这样，有时奢华无度，有时又过着祈祷修行的俭朴日子。他经常会苦行赎罪，却从未与他的那些男官分开过，这些人既像是双面窗帘的货架，又像是皮具商店的橱窗。
　　1589年夏天，在经过了多次战争和阴谋之后，亨利三世的部队和新教徒联合起来，对抗教皇西科斯特五世（SixteV）支持的天主教原教旨主义运动阵线和西班牙腓力二世（PhilippeII）支持的耶稣会士。结果亨利三世战败，被赶出了巴黎。战争因此爆发，亨利三世的部队在圣克鲁集结，就要对首都发起进攻，国王则待在他的城倨中。
　　8月1日，星期二，约8时30分，国王就像坐在王位宝座上一样，坐在一个挖了洞的椅子上排便。这样应该会给他带来幸运，因为他本应该要么英勇战死，要么在理智中死去，而绝不是在排便的时候死去。他在自己的房间里，静观君王排便在那个时候是常规礼仪，医生们为他排便顺畅而弹冠相庆。在他的面前，那些披着五颜六色的衣服和假金箔的卫兵就像可笑的高脚烛台一样监视着、警戒着。巴黎议会的总检察长走进国王的房间，后面跟着一位大家不认识的修士。这位来自多明我会的修士带来了卢浮宫的消息。由于消息是机密的，卫兵把他放了过去。他一步一步向国王走近，而国王此时仍坐在他挖了洞的椅子上。当别人都以为多明我会修士把手伸进袖子里取信给国王的时候，他却掏出了一把匕首，向坐在椅子上的国王猛刺了过去。亨利三世叫道：“啊，你这个暴徒，你杀了我。”卫兵涌了过来，国王从椅子上摔了下来，手捂着肚子，已近衰竭。那个多明我会的修士则被房间里的卫兵用戟和剑戳成了马蜂窝，然后从窗子扔了出去。国王在他无能为力的外科医生面前，开始了漫长的垂死挣扎。
　　匕首刺进去的地方位于肚脐的正下方，假如国王是站着的话，这一刺只能碰到肚子里的肥油和膀胱。但由于他是坐着的，这一刀刺穿了他的消化道，更为严重的是，刺破了动脉和静脉血管，导致了灾难性的大出血。
　　亨利三世躺在血泊之中，而他的外科医生只是用绷带和其他的布料将血吸走。出血处不仅在身体外面，也在身体里面，国王的心脏每跳一下，血就外泄一次，离死亡就越近一步。他叫来了岳父和堂弟亨利·德·纳瓦尔保护自己，以免受到敌人的袭击，并指定堂弟为自己合法的王位继承人。
　　那些男官也在场，一个个都流着泪，很是慌乱。
　　亨利感到剧痛，脸色惨自到了极点，虽然时值八月，但他还是冷得不停哆嗦。他的内科医生和外科医生在旁边看着、说着，但除了眼看着国王走向死亡外，没有做任何事。
　　他们看到了大出血的所有症状，正如外科医生描述的那样：“因不断衰竭、极端的疼痛而死亡，窒息，呕吐，持续高烧，病情恶化，口渴难耐，内心非常恐惧。”1589年8月2日凌晨3点，亨利三世驾崩，亨利四世继位。
　　上午10点钟，宫廷大法官要求外科医生和内科医生解剖国王，进行尸检。众目睽睽之下，国王被从下到上剖开了：他的所有器官都很健康，这在当时是很少见的，没有结核病的痕迹。但伤口却很深。多明我会刺客的匕首破坏力很强，刀面大概有四指宽。这个修士在刺杀方面真是经验丰富啊！动脉血管和静脉血管完全是空的，一滴血都没有剩下。伤口处的血肿很大。在检查腹部的时候，外科医生们看到匕首已经将消化系统中被称为回肠的部分完全扎透了。在那个时代，深受重伤的亨利三世不可能有活下来的机会。
　　尸检结束后，另外两名外科医生给国王的尸体做了防腐处理。他的继任者亨利四世参加了葬礼，但亨利四世绝没有想到，二十年后，他也被一把匕首夺去了生命。
　　亨利三世驾崩时37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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