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述
开 本: 32开纸 张: 纯质纸包 装: 精装是否套装: 否国际标准书号ISBN: 9787313173850
1、圣彼得堡有艾尔米塔什博物馆、康斯坦丁宫等的时尚繁华,更有普希金、莱蒙托夫、高尔基等文学大家的文艺风景。
2、由著名文学批评家美国哈罗德•布鲁姆主编。(耶鲁大学人文讲座教授,1973年出版《影响的焦虑》,被喻为“用一本小书敲了一下所有人的神经”;1994年出版《西方正典》,在世界上也引起巨大反响。)
3、既是一本城市旅行手册,又是一部俄罗斯文学史。
白夜的独特让人叹服,“北方威尼斯”的美誉让人惊异,彼得大帝造城的奇迹让人敬仰。所有这一切都激荡着彼得堡人的精神,滋养着无数作家的灵魂。作为文学名城的彼得堡永远散发着灿烂的光芒:这里有普希金不朽的传奇、果戈理奇妙的怪异、陀思妥耶夫斯基心灵的深刻和诗人们逼人的灵气。本书将历史、地理、人文与文学融为一本,追溯城市和文学的发展轨迹,探讨环境和作家的关联,展示了彼得堡迷人的文化景观和辉煌的文学成就。
章 今日圣彼得堡
1.1 历史巨变 5
1.2 被包围的城市 7
1.3 圣彼得堡的博物馆 8
1.4 文化之都的居民 11
1.5 艺术和音乐 13
1.6 知识界的首都 14
第二章 新俄罗斯的基石
2.1 彼得大帝的宏伟蓝图 19
2.2 从无到有 21
2.3 新型政治中心和文化之都 25
2.4 彼得大帝之后 28
第三章 普希金和“青铜骑士”
3.1 法尔科内来到圣彼得堡 34
3.2 普希金的灵感 35
3.3 普希金和亚当·密茨凯维支 37
3.4 安德烈·别雷 46
3.5 十二月党人广场 48
3.6 亚历山大·赫尔岑 51
3.7 青铜骑士周围的建筑 55
第四章 涅瓦大街和果戈理笔下的彼得堡
4.1 涅瓦大街 61
4.2 涅瓦大街周围的建筑 65
4.3 果戈理笔下涅瓦大街的一天 67
4.4 果戈理和尼古拉时代 69
第五章 陀思妥耶夫斯基笔下的圣彼得堡
5.1 作为小说主角的城市 79
5.2 人性的反映 84
5.3 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转变 87
5.4 《罪与罚》 93
5.5 《罪与罚》和其他小说的发生地点 95
第六章 20 世纪的彼得堡:诗人之城
6.1 亚历山大· 勃洛克 112
6.2 安德烈·别雷 121
6.3 奥西普·曼德尔斯塔姆 126
6.4 安娜·阿赫玛托娃 137
6.5 约瑟夫·布罗茨基 149
文学圣地 157
大事记 173
译后记 179
第六章 20世纪的彼得堡:诗人之城
6.1 亚历山大·勃洛克
19 世纪80 年代,象征主义分子被看作一群不入流的怪人,到了20 世纪初,他们已经受到大家的好评和喜爱。他们的思想取代了车尔尼雪夫斯基的功利主义,成为当时主导的文学潮流。秀和受欢迎的象征主义作家无疑就是亚历山大·勃洛克(1880—1921) 。19 世纪初彼得堡大众读者对他的喜爱已经达到了个人崇拜的地步。勃洛克的诗歌具有非常显著的神秘主义和二元主义的特征:梦幻和现实,此世和彼世。在他的作品里,超自然的先验感受存在于日常事件之中,并且通过日常事件而体现出来。
勃洛克曾在圣彼得堡大学学习法律。但是当他被引入戏剧和诗歌的殿堂之后,他彻底地改变了研究的方向。1906 年,已经成为著名诗人并取得稳定文坛地位的勃洛克又获得文史专业的学位。他创作的诗歌所受的主要影响来自普希金以及东正教徒、神秘主义者、象征主义和哲学家弗拉基米尔·索罗维约夫。作为象征主义者,勃洛克的创新手法之一是他对城市下层人的关注。但是,勃洛克的艺术感受和几十年前的左派知识分子完全不同,他的诗歌具有明显的印象主义特征,富有节奏感和音乐性。令人感到惋惜的是,他诗歌的后两种特性在译文中很难体现出来,常常因此销声匿迹。对于勃洛克来说,音乐是他美学观的重要组成部分。1919年,他在日记中这样写道:
音乐是初的本源,世界的本质。世界变化和发展的节奏具有极强的弹性。它的发展也许在某一时期受到控制和阻挠,但后会像洪水一样奔流而出、一泻千里。(Terras 393)
比如,在勃洛克写于1903 年的诗歌《工厂》的节中,大部分元音字母都是O,表现了身背沉重的麻袋、被压得直不起腰的工人们痛苦的呻吟声。下面是这首诗歌的前两节:
隔壁房子的窗户颜色昏黄。
每当夜幕降临,每当夜幕降临,
门闩便若有所思地吱呀作响,
一群人悄悄地走进大门。
大门紧闭,密不透风。
一个黑影,一动不动的黑影,
趴在围墙上,趴在围墙上,
悄悄数点着聚拢来的人。
(Blok 46)
彼得堡是勃洛克的诗歌作品中的一个重要意象。比如,下面的诗节就出自1901 年5 月出版的《丽人集》中的一首诗歌。它展现了彼得堡特有的色彩。勃洛克的诗歌经常用这样的色彩描绘他土生土长的这座城市:
白的夜,红的月亮
在蓝天上浮起。
虚幻而美丽,她在游荡
倒映在涅瓦河里。
1904—1908 年,勃洛克创作了诗集《城市》,描绘了徘徊在末世毁灭边缘的彼得堡。这部诗集中数首诗歌的创作都受到法尔科内为彼得大帝设计和建造的雕像的启发和影响。在1904年创作的一首诗歌中,彼得大帝在整座城市里点起熊熊燃烧的大火,但在后一节,他向世人证明他是这座城市的保护者。
他定会保护自己的城市,
他伸出的手臂紧握着利剑
黎明的霞光照亮了剑身,
在这座沉寂的首都的空中,
它光芒四射。
第二年(1905 年10 月),他创作的一首诗歌显然受到了1905 年大革命的影响。勃洛克参加了1905 年的许多街头游行示威活动,他的姨妈记录了其中的一次游行:“走在游行队伍前面的诗人手持红旗,与游行的队伍水乳交融、志同道合。” (Kisch 46)勃洛克希望这场革命会带来一个全新的世界,1917年大革命爆发时,他心中怀着同样的渴望。
他潜藏在这座城市之中,
他被缚于历史的尘土,
在诗意的清晨,至高无上的睡眠
也要臣服于君王。
他的祖先高踞青铜骏马之上,
和以往一样脚下踩着一条蛇,
民众多声部的话语
在涅瓦河畔无任何威力可言。
房顶旗帜飘飘,
新生的婴儿也做好准备,担负起这个使命。
涅瓦河清澈的河水静静地流淌,
盲目无知占领了黑暗的宫殿。
自由的脸颊已经显露,
但人们初看见的是蛇丑陋的脸,
它依然光芒不减,
盘绕的身体没有受到任何损伤。
(Kisch 47)
在分别创作于1904 年和1905 年的这两首有关彼得大帝的诗歌中,勃洛克都提到一条邪恶的蛇,正如法尔科内设计的彼得雕像把一条蛇置于自己所骑的骏马的蹄下,人们也必须打败这条蛇。在后来创作的这首诗歌中,蛇似乎象征沙皇的独裁统治,正是这历史的尘土阻碍人们在涅瓦河畔建立一个强大的新国家。
勃洛克以极高的热情欢迎布尔什维克的革命,他觉得拯救俄罗斯的机会终于到来了。1918 年1 月勃洛克创作了自己的代表作《十二个》。这首既包含典型宗教意象又描绘革命暴力的诗歌表达了1917 年秋天这座城市的下层人民和许多知识分子心中的喜悦和希望。勃洛克并不是传统的宗教信徒,但他觉得许多俄罗斯人对革命视死如归的高度忠诚与宗教信仰对复活不可思议的神秘期望有共通之处。在这首诗歌里,十二个红军士兵在城市的街道上英勇地战斗。他们边走边战,所向披靡,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毁灭了死气沉沉的旧俄罗斯。士兵的数目对应耶稣门徒的数目,士兵的名字恰好就是这些门徒的名字。这首包含世俗场景和宗教意象的诗歌的后一节抒发了对十二个士兵崇高的敬意和赞扬。下面是这首诗歌十二部分中的后两节:
十二个不信仰圣名的人
毅然在大雪中前行。
他们做好了一切准备,
什么都在所不惜。
他们把自己的钢枪
对准了看不见的敌人,
对准了大雪纷飞和寂静无声的街头巷尾,对准了厚得拔不出脚的毛茸茸的雪堆……
一面红旗映入眼睛。
传来有节奏的脚步声:左,右。
睁大双眼预防敌人的袭击……
暴风雪吹打他们的脸颊纷纷扬扬,日夜不停……
前进,前进,工人兄弟们!
他们迈着雄健的脚步走向远处。——谁还在那儿,快出来!我说出来!这是一面红旗在前方迎风飘摆……
——谁在那边挥舞红旗?——仔细一看,漆黑一片!——谁在那儿走来走去,在房子的后面躲躲闪闪?
——反正我能抓住你,要保性命就赶快投降!——哎,同志,聪明点,再不出来我可要开枪!
嗒嗒——嗒嗒!——只有回音在每座房子里回荡……只有暴风雪长长的笑声在漫天大雪中飞扬……
嗒嗒——嗒嗒!
嗒嗒——嗒嗒!
他们就这样迈着雄健的脚步——
身后——是一条饿狗,
前面——一个刀枪不入的人
被纷飞的暴风雪遮住,
踏着晶莹的雪花,
迈着轻柔的脚步,
戴着白玫瑰的花环,
把血红的旗帜挥舞,
前面——是耶稣基督。
(Blok 157—160)
普通俄罗斯人民和圣彼得堡的巨变是勃洛克对这个国家寄予的期望。这种憧憬从来都没有在他心中消失。几年前,他曾写信给季娜伊达·吉皮乌斯,提到“来自天堂的新彼得堡”以及神秘、魔幻的俄罗斯城市基捷奇,“在后的审判日,它们都会焕然一新。”(Hackel 151)维克多·特罗斯认为:
勃洛克相信,大革命中人们洒下的鲜血和遭受的痛苦都是为了救赎俄罗斯历史上的罪恶而献出的必不可少的牺牲,只有当所有可怕的罪恶都得到了净化,俄罗斯才会崛起。(Terras 431)
1899—1906 年勃洛克居住的公寓现在是这位诗人位于杰卡布里斯托夫大街57 号的文学博物馆。在这里,人们可以看到勃洛克的照片和纪念品。其中一个房间经过修缮,已经恢复了诗人生前居住时的原貌。
6.2 安德烈·别雷
安德烈·别雷在他生活的时代以一位重要的象征主义诗人的身份而闻名于世,但如今,他却以《彼得堡》这部小说的作者而为大家所熟悉。1913—1914 年,这部小说首次出版,1922 年,又修订出版。从创作风格来看,它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小说,而是采用自由体和意识流手法创作而成的象征主义诗歌。这部以彼得堡为背景、情节简单的小说描述了一个大学生的故事。他向革命派承诺:他可以拿着他们提供的炸弹,炸死自己的父亲——一位高级政府官员。尽管别雷与莫斯科的文学界保持了密切的联系,与彼得堡来往甚少,但他的小说被认为是塑造彼得堡文学形象、创造彼得堡神话的文学杰作之一。弗拉基米尔·纳博科夫认为这部小说和他心目中其他现代主义巨著,如詹姆斯·乔伊斯的《尤利西斯》、卡夫卡的《变形记》和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享有同样高的文学地位。
在小说的开头,别雷描绘了工人阶级居住区和他们生活的世界与城市中心地区的交汇和融合,再现了20 世纪初不断涌动的革命暗潮。作为作家,他敏感地感受到这一点。
彼得堡正处在众多烟囱的工厂的包围之中。
一大早成千上万的人缓缓地向它进发,郊区都是密密麻麻的人,所有的工厂当时都可怕地骚动起来。人群中的工人代表毫无例外地都成了夸夸其谈的家伙,一支勃朗宁手枪在他们当中传来传去,还有别的东西。
笼罩在彼得堡四周的不安情况,不知怎么也传到了彼得堡的中心地区,先是控制了岛屿,经过里捷依桥和尼古拉耶夫斯基桥。涅瓦大街上,人群依旧像一条多足虫在蠕动,但多足虫的各个部位发生了惊人的变化。旁观者在有经验的目光早就注意到一顶压得低低的毛茸茸的黑皮帽,过往高筒礼帽的比例降低了,还出现了反政府的小伙子们不安的惊叫声。他们挥舞着红色的小报,拼命地从火车站跑到海军部大厦来。
两日雾蒙蒙的古怪天。阴毒的十月,一片冰天雪地,强劲的旋风刮得满城都是结成冰的尘土,金黄的树叶的悄声细语顺从地躺在夏日花园的小径上,以便卷曲着去追赶徒步过客的行踪,窸窸窣窣用树叶编织出橙黄色的零散话语。
白天是这样。而夜间——夜间你出去走过吗?到过偏僻市郊的空旷地方去听那种讨厌的“呜呜”声吗?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空旷的地方发出这种声音;声音——有那种声音吗?一种意义空前的——声音:它具有罕见的威力,并很清晰:“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在莫斯科、彼得堡、萨拉托夫市郊的田野里都这么不很响亮地鸣响着:工厂没有鸣汽笛,天没有刮风;也没有狗叫。(Bely 52)
别雷的诗体小说充分再现了彼得堡神话。从文本角度来看,它为这个神话提供了大量的例子和证明——一方面,小说描绘了海市蜃楼和奇异幻象组成的怪异世界;另一方面,它也叙述了石头、砖头、运河和宫殿组成的真实世界,两个世界奇妙地融合在一起。小说的开场白清晰地指出了彼得堡作为文学象征和具体城市的双重地位。
涅瓦大街——在当时俄国一个非首都的城市里——是一条非同一般的大街。其他俄罗斯城市都显得像是一堆木头小屋。
彼得堡可与它们有着惊人的区别。
……
可要是彼得堡不是首都,那——也就没有彼得堡。那样,它的存在也就大可怀疑了。
不管怎么,不仅我们感到,而且在地图上存在着——彼得堡:形状像一个套一个的两个圆圈中心的一个小黑点,它就从这个没有度量的精确小点有力地宣告自己的存在。从那里,就从这个小点接连不断地产生出一堆堆印刷好的书籍,从这个小点飞速地产生出一道道通令。(Bely 2)
雪泥也开始浓妆艳抹,我从未见过那种似紫又似蓝的奇异色彩。”(Nabokov 83)他生动地描写了上学路上的情景:“我驱车来到涅瓦大街,向前走了好长一段时间。一位巡警身穿斗篷,坐在马拉的轻便雪橇上。那两匹黑马打着响鼻,四蹄如飞。雪车顶部撑着一张浅蓝色的篷子,这样一来,雪块就不会直接飞到乘车人的脸上。我的车不一会儿就超过了它,心中甚是得意。左拐之后,我来到了大篷车大街——我很喜欢这个名字。街上有一家我一生都不会忘记的玩具店。紧接着是辛尼泽利马戏团(这里的摔跤比赛非常有名)。后,穿过一条冰封的运河,我驱车来到了莫霍瓦娅大街上捷尼舍夫学校的大门口。”(Nabokov 142)
6.3 奥西普·曼德尔斯塔姆
彼得堡在奥西普·曼德尔斯塔姆的诗歌中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他被公认为是20 世纪世界上秀的诗人之一。曼德尔斯塔姆对这座城市的关注焦点是宏伟的广场、壮观的政府建筑、涅瓦大街和涅瓦河岸所特有的气势磅礴的教堂。
1891 年,曼德尔斯塔姆出生在华沙,而不是彼得堡。但儿时的他就随家人迁居到沙俄的首都。他后来把这座城市当作自己的故乡。曼德尔斯塔姆属于一个称作阿克梅主义的艺术和美学流派。阿克梅的代表人物坚持以唯心主义,而不是唯物主义,来解释世界和艺术家的使命。象征主义受到欧洲(特别是德国)浪漫主义的影响,体现出神秘主义的倾向,而阿克梅主义对古典艺术形式更感兴趣,摒弃了过度的感伤主义。在他们看来,古典艺术作品所构成的世界建立了一个强大的文明,它的影响力可以散播到地球的各个角落,带去勃勃生机、无限活力和丰富思想。他们认为艺术是无国界的,任何文化和语言都不能阻挡它的影响力。这是典型的阿克梅主义的思想。当有人问及阿克梅主义的定义时,曼德尔斯塔姆回答道,“缅怀无国界的世界文化”。
象征主义认为,城市生活,也包括彼得堡,给人类精神的纯洁性带来了巨大的威胁。但是,在阿克梅主义看来,人类的创造物并不怪异,反而体现出惊人的秩序,它们与自然和谐共处,甚至具备比自然还优秀的品质。(Terras 439—440)在1913 年创作的诗歌《海军部大厦》中,曼德尔斯塔姆生动地描绘了人类和自然的创造物之间的呼应和互动。为了了解诗中彼得堡的意象,人们必须记得海军部大厦的位置。站在以涅瓦河为中心、向西南延伸的三条大街上(涅瓦大街、戈罗霍娃大街和沃兹涅先大街),向涅瓦河方向眺望,人们都可以看到海军部大厦。
北方的首都,白杨低垂,灰尘遍布,
交织的树叶间半露着一个针盘,
浓密的枝叶间可以看到一艘护航舰,
一座卫城在远处闪光,
它是大海的兄弟,天空的伙伴。
一艘大船,桅杆无人能触及,
它是彼得的子孙的武器,
也是他留下的教训:成为超人的幻想并不美丽,
它只显露了木匠贪婪的眼神。
四大元素密不可分,统辖整个人类,但却不嚣张跋扈,但任意妄为的人类创造了第五个。这艘貌似贞洁的方舟:难道它不曾否定宇宙的不可侵犯性?
多变的海蜇发怒了,附在船体之上;
锚锈烂了,仿佛被遗弃的犁——
在这里,三个维度冲破了限制,
大洋伸向无垠的远方。
(Mandelstam, Complete Poetry of Osip Emilevich Mandel-stam 58)
在一篇颇有洞察力的关于曼德尔斯塔姆的评论中,诺贝尔奖获得者、俄裔诗人约瑟夫·布罗茨基认为,他的先驱对希腊和罗马世界的认同感集中体现了生活在沙皇俄国(这个世界各地文化的汇集地)的曼德尔斯塔姆对无国界文明的追求和向往。布罗茨基解释道,20 世纪初期的彼得堡既是这种追求所关注的焦点,又为它提供了现实依据。海军部大厦就是曼德尔斯塔姆所推崇的文化模式的象征。布罗茨基的评论值得我们详细地引用。
圣彼得堡是俄罗斯希腊主义的集中体现。也许圣彼得堡的海军部大厦是曼德尔斯塔姆对这种所谓无国界文化的态度的好象征。这座典型古典风格建筑的正面装饰着吹喇叭的天使,金顶的上端是剪刀的轮廓。为了更好地理解他的诗歌,以英语为母语的读者也许应该知道,身为犹太人的曼德尔斯塔姆居住的地方是沙皇俄国的首都。这个国家的主要宗教是东正教,政治体制从本质来看是拜占庭模式,而俄语的字母却是由两个希腊的传教士首创。从历史的角度来看,这种来源于世界各地但却有机相融的混杂文化在彼得堡让人感受深。在他并不漫长的余生里,“熟悉如眼泪”的彼得堡成为他具有末世主义倾向的经典文学形象。
但他的一生也已经足以为这个地方创作经久不衰的颂歌。如果他的诗歌被称作彼得堡诗歌,那么我们有足够的理由来证明这种定义既准确无误,也言过其实。一方面,它准确无误。彼得堡不但是沙皇俄国的行政首府,也是文化中心。和曼德尔斯塔姆的诗歌一样,各种不同的文化思潮在世纪初的彼得堡交汇、融合。另一方面,它言过其实。正是由于他们的差异和冲突,诗人和城市才相互受益、彼此增辉。如果西方是古城雅典,那么这个世纪初的彼得堡就是亚历山大。启蒙时代的有识之士称彼得堡为“面向欧洲的窗户”;陀思妥耶夫斯基又把它命名为“富创意的城市”。它位于和温哥华相同的纬度,坐落在和曼哈顿与新泽西州之间的哈得孙河一样宽阔的涅瓦河的河口处。这是一座异常美丽的城市。美的来源也许就是疯狂,美的诞生也许是为了掩盖这种疯狂。古典主义从来都不曾在这里站稳脚跟。那位受到历代俄罗斯沙皇邀请、常年在彼得堡工作的意大利建筑师对此一清二楚。无数巨大、长长的木筏载着白色的石柱,沿着闪闪发光的涅瓦河,顺流而下,来到波罗的海沿岸。涅瓦河两岸沙皇、皇室、贵族、使团和新贵们的宫殿的正面就是用这些石柱建成的。在沙皇帝国的主干道——涅瓦大街,各种宗教教堂威严耸立。在一眼望不到头的宽阔大街上,来来往往的有刚刚引进的车,衣着考究、游手好闲的人,昂贵的奢侈品,还有精致的甜品店。无比宽广的广场上矗立着比纳尔逊雕像以及还要高的历代统治者的雄伟骑士雕像和凯旋柱。这里还有无数的出版社、杂志、报纸、政党(数目多于现在的美国)、剧院、酒店和吉卜赛人。所有这些都被城市外围的工厂包围。那些鳞次栉比、冒着黑烟的砖制烟囱恍若郁郁葱葱的勃南密林。头顶上,潮湿、灰白、开阔的北半球天空让人感到低沉、压抑。战争持续不断,一个刚刚结束,另一个战争——世界大战,又要开始了。那个犹太小男孩曼德尔斯塔姆,心中却流淌着抑扬格、五音步的俄罗斯诗句。(Brodsky, Less than One: Selected Essays 130—132)
布尔什维克革命爆发后,曼德尔斯塔姆对彼得堡的看法发生了变化。1920 年诗人创作的一首诗歌清晰地表达了他对苏联时代彼得堡的怀念。下面是它哀怨的前两节:
我们又在彼得堡相见
在这里太阳仿佛也被埋葬
在这里我们次
说出了无用但祝福的祈祷。
苏联的夜晚被黑色的天鹅绒包裹,
这个被包裹的世界空空如也,
那个众人敬仰、受人爱戴的妇女还在歌唱,
永不凋谢的花朵正在绽放。
前途未卜的首都弯下了它的脊梁,
桥上站立一位守夜的士兵。
只有一辆汽车按响了喇叭,
黑夜里回荡着它发怒的引擎声。
我不需要夜晚的特许证:
我不畏惧哨兵;
那个无用但祝福的词语
我依然在苏联的夜晚祈祷。(Mandelstam,50 Poems 51)
诗人创作这首诗歌的时候,这座城市的名字已经被改为“彼得格勒”好几年了。当1914 年俄德战争爆发的时候,人们觉得“圣彼得堡”听起来像德语,具有斯拉夫语特征的“彼得格勒”比它要适宜(事实上,“圣彼得堡”来源于荷兰语。17世纪末,彼得大帝在荷兰学习造船。新首都的建设就是受到阿姆斯特丹的启发)。1924 年列宁去世后,这座城市再度易名,为了纪念这位苏联领袖,被改为“列宁格勒”。曼德尔斯塔姆一直觉得沙皇时期的彼得堡才是他的家乡,这座城市后来的发展和表现对他来说好像越来越陌生。他的挚友,另一位阿克梅诗人安娜·阿赫玛托娃这样评论曼德尔斯塔姆:“他是后一个描绘彼得堡的诗人。”
1930 年,在亚美尼亚待了八个月的曼德尔斯塔姆返回列宁格勒,创作了一组诗歌。下面是其中一首质朴如话的预言诗:
列宁格勒
我回到我的城市,熟悉如眼泪,
如静脉,如童年的腮腺炎。
你回到这里,快点儿吞下
第六章 20世纪的彼得堡:诗人之城133
列宁格勒河边路灯的鱼肝油。
你认出十二月短暂的白昼:
淡黄搅入那不祥的沥青。
彼得堡,我还不愿意死:
你有我的电话号码。
彼得堡,我还有那些地址
我可以召回死者的声音。
我住在后楼梯,被拽响的门铃
敲打我的太阳穴。
我整夜等待可爱的客人,门链像镣铐哐当作响。(Mandelstam,50 Poems 69)
许多朋友都已经去世,曼德尔斯塔姆觉得列宁格勒就像是一座完全陌生的城市。和生活在20 世纪30 年代千千万万的人一样,比如艺术家、作家,还有斯大林的政治反对派,曼德尔斯塔姆常常等待午夜门铃响起的声音,这是内务人民委员会(秘密警察,克格勃的前身)上门逮捕罪犯的时间。一个月后,曼德尔斯塔姆创作了下面的这首小诗。曼德尔斯塔姆的恐惧跃然纸上。我们完全可以理解这种心理产生的时代原因及其悲剧性。
救救我,上帝,帮我活过这漫漫长夜:
我担惊受怕,
我和你的子孙也许都有生命危险——
生活在如今的圣彼得堡正如长眠于漆黑的棺材。
(Mandelstam, Poems from Mandelstam 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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