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养蜂人识字的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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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养蜂人识字的男孩

“你在干吗？”

男孩的声音很大胆，但难掩内心的恐惧，马特·梅听得出来。

他出现在盛夏的花园里，从闪烁着白金色光芒的晌午阳光下走进深绿的凉爽处。一个瘦瘦的男孩，四肢像剥了皮的嫩树枝，白中透绿，头发有些灰白。他站在那里好久了——马特真服了他。“听。”马特说。小男孩盯着他。“还在响——你听。”

他俩静静地站着。一个戴着奇怪头盔、穿着诡异的男人和一个骨瘦如柴的男孩。八月的叶子浓密阴沉，一丝风也没有。在他们头顶上，橡树枝条颤动的声音清晰可闻，就像把纸覆在梳子上吹出的美妙音乐。

“是什么在唱歌？”

“蜂群。” “噢。”

过了一阵，马特问：“你来做客的？”

“我昨晚刚到。天黑的时候。”

“来度假的喽。”

男孩似乎想了一想，后没有回答。

马特·梅把他那鼓鼓囊囊的白套裤束成一束，用自行车夹在脚踝的地方夹住。那男孩还在看着。

“来，帮我扶一下梯子，”马特叫道，“我可不想摔个倒栽葱。”

“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倒栽葱’？你都去过些什么地方啊？”

“我去过苏格兰、伦敦、肯特郡、法国——后又回到伦敦。”男孩把他去过的地方一口气全报出来。

不知是男孩小心翼翼的回答，还是男孩的苍白脸色流露出的那种认真，马特竟然在不经意间受到触动。他感到嗓子眼里有什么东西突然刺了一下，拧得慌。

男孩穿着及膝短裤，上身是带新领子的棉衬衣。

“倒栽葱，”马特·梅终于开口说道，“就是摔下来时脑袋着地。我不想爬树时梯子滑下去。”

“如果我没来，你怎么办？”

“那就自己小心点呗。也习惯了。” “你为什么要爬梯子？”

“取蜂巢。”

“去哪儿？”

“蜂箱啊。那是蜜蜂待的地方。”

“蜜蜂是你的吗？”

“人们说，蜂群只要飞出你的视野，就可以属于其他任何人。这是夫人的蜜蜂，我负责照料。”

他说着扛起梯子，直接靠在伸展得开的枝干上。男孩等到梯子楔进适当的位子，就走向前去，把双手搭在梯子两边。马特·梅优雅地爬上去，不费吹灰之力。他轻轻地把蜂窝收进棉袋里，像夜盗捧着到手的赃物，爬下来，穿过林中空地来到较远的一端。男孩紧跟着，默不作声，只是看着，他白中透绿的身躯像个小幽灵，飘在衣着蓬松的养蜂人身后。

“现在会怎么样？”

“它们会安静下来的。稍等片刻。”

“它们没叮你啊。”

“你看它们的胃撑得鼓囊囊的。这时它们是不会蜷缩起来蜇人的。”

“那你为什么还穿防护服？”

“保险起见。” “蜜蜂什么时候会叮人？”

“被惹恼了的时候。”

“它们什么时候会恼火呢？”

“很多时候啊。比如它们失去蜂后时，比如人们挡了它们的去路时。打雷时也会。”

马特·梅如蝉蜕般脱去防护服。他收起脱下的白色防护服，将头盔放在上面。一阵微弱轻柔的嗡嗡声从蜂箱里传来。

男孩站在空地上的水底灯下面。远处是微微闪光的花园。马特·梅想问男孩的名字，但就在那几个字符蹦出来之前的一刹那，男孩悄悄转身溜走了。他消失在阳光里，只剩下养蜂人在浓浓的树阴下。

依然是炎炎夏日。花园里到处都是翩翩起舞的蝴蝶，后一朵玫瑰的花瓣随风飘落。花园后面那座房子的门每天都半掩着。马特·梅被差去阁楼熏马蜂巢时，总得费力地穿过仿佛有大海那么深的走廊。阁楼经过太阳炙烤，热得像个蒸笼。他还能一眼看到死了很久的蜘蛛的尸体，挂在肮脏的蛛网上。

“你在干吗？”男孩吃惊地望着他穿墙般悄无声息地出现。

“用烟熏‘碧玉’。”

男孩次笑了。“‘碧玉’。”

“也就是你知道的马蜂啊。蜜蜂也许不会蜇你，但这些马蜂会。你得躲开点。”

“我不怕。”

“是么？它们要是蜇了你，我可饭碗难保了。”

马特·梅等着男孩走到闷热的阁楼远的一端，才点火。

男孩像一只白蛾，贴在墙上，目不转睛地看着。

“我们开跑！”片刻后，马特·梅喊道。

他们站在外边楼梯的平台上，让眼睛适应面前的烟雾。

“我原以为你只是个养蜜蜂的人。”

“我就是。只不过管得挺杂。”

“还得赶马蜂。”

“没完呢。我还得擦窗户，清理沟渠，饲养兔子，烧火煮茶，猎鸽子，抓老鼠，打地鼠，扫落叶——还有一些一下子想不起来了。”

“我妈妈去世了，所以我才来这儿的。”

弥漫在他们四周的尘埃停止拂扬，仿佛时钟停止走动。

“你叫什么？”男孩问。

“马特·梅。”

男孩又离开了，飞快地消失在陡峭阴暗的楼梯尽头。马特站在原地，远处传来微弱的关门声，万籁复寂，回音如梦。

自那以后，他们每周都会碰到几次。男孩会突然出现在马特干

活的地方——不论是在哪里——他似乎一直等着，跟着。

他叫詹姆斯·伯纳特。不过在马特眼里，他永远是那个“小男孩”。“我父亲在一个危险的国家工作，他不许我去那里。”“你在这里倒是很安全——只要你远离马蜂，小心不要掉到水里。”

“我会游泳。”

“还是要小心。”

“如果我淹死了，你会被解雇吗？”

“很显著。”

“是‘显然’。”他的嗓音动听如笛，讲话时像个拘谨的女孩。

“咦，你倒成了我的女老师了？你有工作啦。”

马特·梅正在从蜂穴里刮出后一点儿蜂蜜。跟往常一样，男孩看了又看。凑近了看，你会发现他的睫毛都是苍白的，如同羽毛覆盖在云灰色的眼睛上。

“你喜欢这个吗？”马特·梅取出蜂窝，“蜂蜜可以让你的头发变卷。”

“那是用来涂面包皮的。我爸爸至少一年之内不会回家了。”

“等他回来，都不认识你了。”

　　　男孩忧郁的眼睛里闪烁着惊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