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述
开 本: 32开纸 张: 胶版纸包 装: 平装-胶订是否套装: 否国际标准书号ISBN: 9787532773886
《死亡之城》很可能是《神秘博士》历*原创和*不官方的故事。
点子*初来自戴维•费舍尔,名叫《时间豪赌》,讲述一对温文尔雅的伯爵夫妇在赌场作弊,骗钱以完成他们的时间旅行实验。
1970年代末,尽管英国经济形势不妙,《神秘博士》资金有限,但制作人格拉汉姆•威廉姆斯还是想办法搞到了预算。
道格拉斯•亚当斯,《神秘博士》当时的剧本编辑,在一个星期四被叫到格拉汉姆•威廉姆斯家里。他坐在打字机前,两个人片刻不停地讨论,道格拉斯没完没了打字。导演迈克尔•海耶斯时不时过来喝杯咖啡,读他们写完的部分,很满意地发现到星期一就会有剧本供他拍摄了。
这个剧本就是这么诞生的。《死亡之城》播出时恰逢ITV 罢工,因而成为了《神秘博士》历史上收视率*的几集。感谢一次接一次的重播,1979年间几乎没有其他故事可看,因此,谢天谢地,还好它是《神秘博士》历*优秀的故事。
部
章 条条大路通巴黎/ 003
第二章 多美啊,你说呢?/ 021
第三章 一幅画,像是……/ 035
第四章 那位女士面前/ 046
第五章 混合双打/ 059
第二部
第六章 巴黎一日间/ 083
第七章 深藏地下/ 095
第八章 复数的独一无二/ 117
第九章 伯爵倒下/ 127
第三部
第十章 文艺复兴人/ 147
第十一章 瞎折腾/ 163
第十二章 往事复现/ 172
第十三章 发明之父/ 180
第十四章 关键证人/ 195
第四部
第十五章 资产阶级的审慎魅力/ 217
第十六章 是永别,不是再见/ 232
第十七章 巴黎一去不复返/ 246
第十八章 追寻逝去的时光/ 255
第十九章 法兰西没有时空结构上的缺口/ 265
后记/ 269
章 条条大路通巴黎
那天是星期二,生活波澜不惊。如果是星期三,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斯卡罗斯,后一个杰加洛斯人,却正要大吃一惊。首先一点,他根本不知道他马上就要成为后一个杰加洛斯人了。
假如你在仅仅——比方说——二十索奈德(soned)之前问他杰加洛斯人是什么,他只会耸耸肩,说他们是一个热爱战争的凶蛮种族,以及你要是不喜欢,那就应该去见见其他人。
大体而言,宇宙间的所有生物都相当凶蛮和热爱战争。你找一个全是哲学家和诗人的种族给我看看,斯卡罗斯这么说,我就给你看看我是怎么吃午饭的。可是呢,说杰加洛斯人毫无建树也是不公平的。他们确实建造了非常漂亮的宇宙飞船,当然这些宇宙飞船不一定非常好用。萨菲罗斯号的优点数不胜数。这是个巨大的三足圆球,能带来无法言喻的威胁感,恰似某些你很不希望在自己床上见到的昆虫。三足设计意味着它能在任何地形着陆。
但讽刺就讽刺在这儿了,因为此刻它无论如何都没法起飞。他们刚在这片荒原着陆,飞船的引擎部件就发生了严重故障。他们在追寻一个拉克诺斯能量信号,一头扎向这颗星球,希望能再获得一次胜利。只要再一次就好。
杰加洛斯人将自己奉献给了杀戮。他们所到之处寸草不留。没有历史,没有文学,没有雕像。这个种族擅长的就是灭绝生命。
问题在于,其他类型的智慧生命也同样将自己奉献给了这项事业。大家都成就斐然,所以宇宙里还存在的生命已经非常稀少。杰加洛斯人是坚持到后的种族之一,但只是勉强坚持而已。杰加洛斯人提到他们的恐怖舰队时,指的差不多就是萨菲罗斯号。好吧,实际上也就只有萨菲罗斯号了。
斯卡罗斯,杰加洛斯人的战舰萨菲罗斯号的驾驶员,对此忧心忡忡。漂亮的宇宙飞船,实话说平淡无奇的驱动系统,韵律优美的名字,哦,对了,还有实话说相当不正常的顽强决心。
就在这时,船员的叫喊声从船上各处传来,充满了他的驾驶舱。
“二十索奈德后翘速推进。”有人开始倒数。
“相对地表推进出力设为三。”工程部有人非常想离开这颗岩石星球。
“不行,”斯卡罗斯立刻叫道,“出力设为三太高了。”翘速推进通常用于恒星际飞行,而不是从行星表面起飞,哪怕是一个大气层稀薄、引力很低的死寂行星。有太多因素可能出岔子了。根本没有人试过从行星地表翘速推进。“出力设为三等于自杀。”
可想而知,那些催促他的声音顿时安静下来。
“请下令。”他粗鲁地说。
后,工程部那个急切的声音再次响起。“斯卡罗斯,必须设为三。只能这样。”
不出意料。杰加洛斯人的后一个聚集地就处于这种铁腕统治之下。斯卡罗斯挤出挖苦的表情。他只有一只眼睛,周围是许多不停扭摆的绿色触手,所以表情只能在这张脸能够做到的范围内尽量挖苦了。
斯卡罗斯负责驾驶飞船,他是实际的操作者。假如这一切被载入史册,那么失误会被记在他头上。他知道这是个愚蠢的决定,但话说回来,从演化的角度而言,杰加洛斯人已经做过了数不胜数的愚蠢决定。
“十索奈德后翘速推进。”倒数者提示道。声音里莫非含有一丝绝望?
斯卡罗斯的绿色双手扫过操作终端。假如萨菲罗斯号运转正常,翘速控制系统会给出大量的稳定读数,全都经过仔细校准,用于同步工作。但此刻却不是这样,大多数控制面板要么闪烁着要求软件紧急升级的小灯,要么干脆毫无反应。
斯卡罗斯只能依靠本能和充满驾驶舱的纷乱叫声。其他船员似乎也乐于全都交给他处理。
“给我命令!”他重复道,希望能听见理性的声音。
传来的回答却一肚子厌倦。“斯卡罗斯,杰加洛斯人就全交给你了。没有二级引擎,我们只能使用翘速推进系统。你知道的。它是我们的希望。你是我们的希望。”
真是谢谢了,斯卡罗斯心想,讥讽的心情让触手微微颤抖。“只有我一个人正对着翘速场!”换句话说,个完蛋的也会是我。“我知道其中的危险。”在杰加洛斯人的表达方式中,这是接近于请对方重新考虑的说法了。一旦杰加洛斯人下定决心,无论多么自寻死路或荒谬可笑,他们都会坚持到底。
就像是要证明他的想法,倒数者的声音再次响起,听起来更加坚定和爽朗。不管怎样,马上就要发生一些什么事情了。“三索奈德……二……一,”那个声音说,浑然不知索奈德这个计量单位很快就要成为历史。
斯卡罗斯还想后挣扎一下。“万一……?”万一出了岔子怎么办?万一大气和重力与翘速推进系统发生相互作用,产生什么出乎意料的可怕后果怎么办?首当其冲的就是我啊!
唉,算了。有什么用呢?与杰加洛斯人争辩只有死路一条。
斯卡罗斯揿下按钮。
萨菲罗斯号以功率推进,从荒原表面庄严地冉冉起飞。在这里多逗留哪怕一秒钟也让船员觉得痛苦不堪。我们明明可以去其他地方,说不定还能抹除整整一个种族,为什么要待在一颗死亡星球上摆弄维修工具呢?兆头很不错。燃料泄露导致的微小波动似乎会自行校正。圆球缓缓升起,钩爪状的三条腿轻快地收拢。圆球在半空中悬浮了一瞬间,闪耀着能量的辉光,华贵而满怀希望。
然后,它炸成了碎片。
斯卡罗斯位于翘速场内,同时感觉到飞船向内坍塌并怪异地从存在中消失。除了到处都疼,一切都不确定。控制舱里依然充满了杰加洛斯人的叫声。
他们不可能意识到自己犯下了天大的错误,意识到他们逼着他揿下了按钮。他们此刻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希望他能为此做点什么。
“帮帮我们,斯卡罗斯!帮帮我们!”他们恳求道。就好像这会儿他还能挽回局面似的。“杰加洛斯人的命运全交给你了!帮帮我们!你是我们的希望!”
尖叫声戛然而止,有那么短暂的一个瞬间,斯卡罗斯在相对寂静中享受着他的痛苦。
我是后一个杰加洛斯人,他心想。不过也后不了多久了。
谢天谢地,翘速场终于坍塌。飞船碎片原本被难以想象的巨大力量压得无法动弹,此刻总算找到机会,将熊熊燃烧的自己泼洒向这颗死亡星球的表面。
斯卡罗斯死了。让他吃惊的事情随后发生。
这样就行了,列奥纳多心想。
和绝大多数的天才作品一样,它也来得无声无息。
前一个瞬间还不存在,下一个瞬间它就出现了,不知怎的从装满逼仄书房的故纸堆和摇摇欲坠的模型之间冒了出来。
列奥纳多向后躺进椅子,望着眼前的油画,画笔还握在手里。画笔悬在搁笔架的上方,想放但还没有放下。他望着自己的作品。这样真的就可以了吗?还需要添上点什么吗?
后,他终于从油画上挣开视线,望向在角落里打鼾的客人。客人穿着皮靴的双脚架在为马基雅维里设计的水坝模型上。这位客人对画像面部的处理提了几个建议,毫无疑问都是出于善意,列奥纳多忍不住考虑了一小会儿。
但还是不能接受,他心想。他会继续画这幅画的,他当然会继续画的。唉,这是他的老毛病了。无法真正完成任何作品。不过话说回来,她的这幅肖像暂时这样就可以了。
他松手让画笔落下,兴奋变成了某种模糊的空虚感,现在该干什么?
他决定今晚应该大醉一场,于是给自己倒了一杯廉价葡萄酒,痛苦地抿了一口。明天应该去买些好酒,但他多半不会真的去买。他望着拱窗外的星空和星空下沉睡的城市,视线在佛罗伦萨的众广场上逡巡。天晓得广场上的人们会怎么说他,他心想。他知道到了明天,所有人都会议论他的画作。有人会说令人失望,有人会说他不该把心思同时放在绘画和发明上。无疑也会有少数几个人说这是重归的杰作。
哎呀呀,随他们说吧。他反正觉得很顺眼。特别顺眼和一般顺眼的区别而已。
客人在睡梦中翻了个身,列奥纳多又开始琢磨画像的面部。
不。就这样吧。暂时不再改了。
他在椅子上前后晃动,以人类感官允许的范围尽量享受劣酒,沉浸在这幅肖像画之中。给她画像真是好一场混战,虽说他还没有爬到峰顶,他肯定没有白费力气。
谢天谢地,这种折磨他不需要再经历一遍了。
威廉·莎士比亚在槌球场上作弊。他的客人皱起眉头,趁着诗人不注意的时候,悄悄把他的球朝一个门环推了推。他抬起头。啊哈,算他走运,因为威廉也做了差不多的事情。两人很有礼貌地交换了一个微笑。
“赞助人啊!”莎士比亚叫道,转换话题。
客人点点头,同情地笑了笑。
“这一个非常热情,”诗人说,“昨晚我给他试了试我的新东西。通常能把他们赶走几个星期,但这一个信誓旦旦说他周末会再来找我。说明他还没看够。”他转动槌棒击球,小球欢快地滚过场地,优雅地避开了客人的围巾,那条围巾天晓得为什么铺在地上。小球穿过一个门环,撞上门柱。莎士比亚得意地笑了。
“哎呀,好球。”客人没多少诚意地鼓掌道。
“他很赞赏我也非常喜欢的一小段。”莎士比亚停顿片刻,既是为了制造戏剧效果,也是因为客人打丢了一个球。“啊哈,好的。”他言不由衷的语气说明了他为什么要放弃表演。“‘我若不做那一场噩梦,即便被关在胡桃核里,也可自命为无尽疆土的国王。’对,就是这句。他说简直就是写给他的,他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剧情如何结尾。哼!谁知道他都做了什么噩梦,你说呢?多半没什么了不起的。天,可怜的朋友,真是太可惜了。”客人的这个球歪了十万八千里。
关于赞助人究竟做了什么噩梦的念头烟消云散,莎士比亚集中精神去赢得这场比赛。
据说纳粹有多么热爱玩笑就有多么热爱艺术。但好玩的是,纳粹占领巴黎后,却搜罗来了他们能染指的一切艺术品,塞进豪华的酒店套房。更好玩的是,纳粹撤出巴黎时,首先做的一件事就是带走这些艺术品。他们做的后一件事是忘记结账。
国防军在深夜装满这列火车。这是离开巴黎的后一列火车,缓慢地穿过巴黎城东北部的市郊地带,夏日热浪烘烤着没有窗户的闷罐车。自命不凡的美国大兵在列车背后稳步推进。列车前方是德国。
某一节车厢里有个非常年轻的德国士兵,虽说军服大了好几个尺码,但他依然军容严整。哪怕列车刚出奥奈就突然来了个急刹车,他也还是站得纹丝不动。抵抗军炸断铁路,前方的轨道不见了。
年轻的士兵听见枪声和叫喊声,听见脚步声朝他这个车厢而来。他端起枪,静静等待。年轻的士兵列出他的选项:杀出一条血路(可能性很小)、自杀(不难)、点燃货物(未免太残忍)。他无法决定,难以采取行动,因此只能继续立正站在那里,听着门闩被拨开,车厢门被拉开。
手电筒的光束落在他纯粹雅利安的英俊面容上。士兵的身体略略绷紧,等待子弹射来,终结他的生命。
但子弹没有射来。
“晚上好,”光束后的声音听起来无比开心,“哎呀,多么整齐啊。”这节车厢全都是油画,光束扫过它们,有些装在板条箱里,其他的靠着墙壁码放。“告诉我,你怎么认为?”
“什么?”
“我说,”那个柔和的声音说,“你觉得这些作品怎么样?”
士兵终于能说话了。“都很美丽。”
“对,是啊,不是吗?”那个男人笑着说,“全都属于我。”音调稍微变了变,像是对酒店搬运工似的对他说:“谢谢你把它们照看得这么好……”停顿。提问。
“赫尔曼,先生。”
他能感觉到男人在点头。“谢谢你把它们照看得这么好,赫尔曼。”
加斯东·帕莱夫斯基少校瞪着那座山。山没有爆炸。
也许,只是也许,他们不该给炸弹起名叫贝丽尔。他从来没关心过炸弹的名字。帕莱夫斯基少校烦闷地冷哼一声。
“稍等一下就好,我亲爱的加斯东。”他身旁一位衣着时髦的男人说。他似乎永远心平气和,拥有无穷无尽的耐心。从某些角度说法国得可怕,从另外一些角度说又不法国得可怕。
少校周围有些人在看表,有些人端着望远镜在张望,有些人点燃香烟,长吁短叹。感觉很像巴黎市区的咖啡馆,但他们都站在撒哈拉沙漠的一片平原上接受炙烤。
“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儿。”少校嘟囔道。“练习怎么盖橡皮图章吗?”
“啊哈,我认为你知道。”那男人又热乎起来,他脸上永远带着笑容。“核能几乎是这个世界已知的强大的一种力量。”
“几乎?”加斯东挑起一侧眉毛。
“哦,谁知道呢?”他的同伴皱眉道,但笑容仍在原处。“它当然是人类伟大的成就。在你修建那么多核电站之前,我认为你确实应该亲眼看看核爆炸是什么样子。”
哦,好吧,加斯东从小就喜欢看焰火。哪怕在战争期间,看见炮火齐射映红夜空,他还是很开心。但这次不一样。身旁这个亲切男人让他一瞬间有点不舒服。关于他和他的家人始终有些传闻(真的只是传闻吗?),他们在战争期间通敌?但另一方面,谁家没有这种传闻呢?再说现在毕竟是新法兰西共和国了。也许就用得着这种人。假如帕莱夫斯基的计划能够成功就更是用得着了。少校希望法国能走在核能利用的前沿,这个男人说服他建造比这个国家目前所需电能更多的核电站。“我们必须考虑未来,加斯东。”他是这么劝加斯东的。
唉,有何不可呢?加斯东心想。能让后人记住我就行。
他再次望向那座山,山终于爆炸了。但没有按照计划那么爆炸。山没有径直炸向天空,一团巨大的火球沿着平原朝他们滚滚而来。强光灼痛他们的眼睛,连少校都忍不住毫无意义地尖叫着向后畏缩。
火球随即消失,比出现时还要突兀,呛人的黑烟取而代之,淹没了他们。
后,加斯东站起身,注意到那位同伴始终站得笔直,白色亚麻正装粘上了一团团的黑灰。他笑得分外灿烂。
“多么令人难忘的表演啊,相信你肯定同意。”他笑道。
“但……”加斯东一时间说不出话。他咳嗽几声,清除堵住喉头的黑灰。“不该发生这种事的!刚才那样安全吗?”
“哦,百分之百安全。”那位同伴把手帕叠好,插进胸袋。“百分之百。”
加斯东不是在场诸君中死于白血病的人,这颗名叫贝丽尔的原子弹害死了他们。
海蒂早就发现,父亲绝大多数的客户都无聊得要死。但这个不一样。这位客人已经向她指出了她的一个错误。以前谁也没有做过这种事。
海蒂从小到大一直觉得金钱很无聊,有很多钱的人就更无聊了。他们衣着打扮无聊,谈吐举止无聊,连坏毛病都很无聊。不过她父亲倒是安之若素,因为他执掌全瑞士的银行之一,工作要求他把乏味当作有趣。
她小时候觉得这些都无所谓,但现在她逐渐成年,惊恐地意识到他打算让她嫁给这种人。她的错误,她现在想到,就是在有机会的时候从来没有反抗过。某时某地她曾经有过后一个机会。也许是从昂贵的女子精修学校毕业,在空虚的余生展开怀抱之前。她可以跳上准点得让人厌烦的瑞士火车,去除了瑞士外的什么地方。她不会饿肚子的。无论老爸有什么缺点,他都肯定不会让她饿肚子的。
但她没有逃跑,而是回到家,守在他身旁,帮助处理家族生意。大多数瑞士银行都是不声不响的家族企业。客户喜欢这种延续感。海蒂和父亲会一起去机场接永远不会延误的航班,会一起不早不晚地按预定时间去餐厅吃饭。菜会是冷的,谈话会很无聊,每个晚上都像是看不到尽头,到后她恨不得用黄油刀捅死自己,或者干脆随便找个客户嫁掉算了。父亲刚开始坚持要陪她相亲的时候,她想过父亲是不是想让她接管银行,但后来她意识到自己只是父亲期待变现的一项资产而已。父亲的客户无疑也是这么看待她的。
她有一间办公室。由于主要是为了展示,她干脆彻底翻修了一遍,拆掉木墙板,换上亮闪闪的不锈钢家具和易碎的玻璃桌台。办公桌上有个玩具,牵动一个不锈钢小球,另外十一个小球就会飞散往返。小小的行星互相撞击。来来回回,直到力量耗尽,陷入停顿,等待外力再次介入。
海蒂看得出她的品位打动了客户。他在打量这个房间,而不是她。她喜欢这样。等他的视线落在她身上时,他仿佛在看另一件完美得耀眼的家具,欣赏她那身裤装的剪裁和她的发型。
这位客户与众不同。首先,他很好玩。其次,他是个骗子。父亲没有注意到,他相信外表和直觉,但海蒂不相信,她更相信详尽的调查。她面前的玻璃台上有个厚厚的文件夹。这个男人来到银行,带着有关一个很久不曾开启的保险库的各项资料。保险库在家族内父子相传,却隔了好几代才重新开启,这种事情虽然不寻常,但并非。与这个保险库相关的所有文件一应俱全。但对她来说,问题就出自这儿。
在类似的案例中,文件从来不会一应俱全。永远存在一些小毛小病,银行需要向各方各面核实的小细节。但这次不一样。所有资料都准确得非常瑞士,连原始文件都很凑巧地包括了足够多的信息,符合经过少许修订的档案要求;可是,之所以会有那次修订,却是因为在那个纷乱时期,某些德国佬侵吞了其他人的大量钱款。这个英俊的男人坐在她对面,满脸富有魅力的微笑,除非他和多年前就已死去的亲戚直接沟通过,否则怎么可能符合得天衣无缝?因此,答案很明显:他是骗子。
骗子舒舒服服地坐在铬合金与皮革的椅子里,自在得像是回到了家,他跷着腿,精致的手工皮鞋在半空中轻点,等待她的判决。
他的命运在她手中。她可以送他进监狱蹲一辈子牢。他是个骗子,来她父亲的银行行窃。不过,海蒂心想,这倒是很有意思。她忍不住要笑,想到这里,她忍不住笑出了声。
骗子看着她,他也露出笑容,和她一起开怀大笑。不,不止如此,他朝海蒂使了个眼色。他知道了。他知道她看穿了,而他根本不在乎。
海蒂看着他俯身伏在玻璃台上,桌面倒映他的面容,替海蒂点燃香烟。她一甩金色长发,也俯身伏在玻璃台上,仔细打量这个富有魅力的男人。两人之间已经有了亲密感。一个只有他俩才听得懂的笑话。她父亲一直教导她,成为情感的俘虏就会犯下致命错误。她的家族自豪于他们的机智、优雅和谨慎。
但海蒂早就有了反叛的念头。面前的这个男人想从她父亲的银行窃取钱财。她打算让他这么做。因为那样肯定很好玩。
“那么,”她淡然道,“你打算偷走多少钱?”
男人连眼睛都没眨一下。“所有,”他答道。
“现在怎么办?”哈里森·曼德尔心想。他突然发现自己富得流油,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和全世界越来越多的类似事例一样,他的问题也来自一台电脑。哈里森发明了这台电脑。更确切地说,哈里森发现了艾达·洛夫莱斯的一批信件。众所周知,正是拜伦的女儿发明了种编程语言。许多人轻视她的成就,虚应故事地鼓掌庆贺。她的同代人不是忙着身穿束腹衣跳舞就是忙着写小说描述身穿束腹衣跳舞,艾达却身穿束腹衣发明了电脑编程语言。她在编程上的大胆创举只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她写的程序输入真正的电脑后,结果却不怎么理想。
但是,在哈里森·曼德尔发现她和一位意大利博学者的通信之后,事情发生了变化。哈里森意识到,这些信件描述了与有史以来那些电脑都不太一样的一台电脑。哈里森认为,这些信件很可能是导师和学生之间玩的一个精妙游戏,试图在通信中同时制造出一枚钱币的正反两面。
总而言之,哈里森深深迷上了他发现的这些信件,于是坐下来按照描述搭建了一台电脑。过程简单得出奇。洛夫莱斯和意大利人的笔记比衣橱组装指南都容易看懂,很可能就是为了让人边读边搭而写的。
他输入洛夫莱斯的代码,以为多半连编译都无法通过,就更别说运行了。但代码不但能运行,而且效果好得出奇。问题在于他接下来该怎么做。
美国人订购了一万台。俄国人订购两万台。但他说只存在这一台,两边他都不买账,他坚持认为这项发现属于全世界。就在他拒绝之后,他的生活突然变得越来越不牢靠。就好像他走进了劳莱与哈台的某部电影。钢琴会飞出窗户砸在他身旁。汽车到了路口不知为何忘了停车。
哈里森精神紧张,认为安全也是正确的处理方法就是干脆卖掉,但只能卖给私人买家。让他们去应付俄国人和美国人吧。对方的出价高得吓人,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突如其来的财富即将到手,他现在只剩下一个问题,那就是如何衡量这些财富的价值。他会无所事事地翻开报纸,看见一幅新发现的凡·高作品近售出,只有巨富才会彼此买卖这种艺术珍品,为的是向自己证明他们有品位有修养。他看着报纸上模糊的新闻图片,心想:“我很快就有这么富裕了。”
感觉很有趣。一方面他的价值与一件的艺术珍宝划上了等号。另一方面,一个疯子在两次宿醉之间,用廉价颜料在硬纸板上涂抹的几笔色彩,定义了他的价值。
他死死盯着那幅画,搞不清楚自己应该有什么感觉。艺术从未打动过哈里森。他愿意花钱去博物馆欣赏杰作,但吸引他注意力的永远是其他东西。旁边那位女士的香水味,他的左脚总是比右脚容易累得发痛,咖啡馆的模糊香味,人们假装沉醉于美学升华中的可笑面容。对哈里森来说,油画只是用来填满墙壁的装饰。它们还有什么用处?说到这个,他究竟有什么用处?
现在他突然富得流油,开始考虑下半辈子该怎么过了,哈里森·曼德尔不由想到艺术,想到他缺少的艺术细胞。他忽然有了个念头。要了解艺术,全世界应该去的地方只有一个。
尼科莱再也吃不下了。无论东道主和侍者怎么劝说,他都只是挥挥手,把笑容和不情愿挂在脸上,拒绝了后的冰糕和又一轮奶酪拼盘。
东道主亲自给他斟酒,用笑容感谢尼科莱对陈年佳酿的赞赏。斟酒侍者跑过来,推荐了一种无疑会令人愉快的餐后酒,但尼科莱笑呵呵地赶开了他。
所有人一致同意他发挥得非常好,夸奖他挑选菜色很有眼光,也有人因为没能尝试某几道餐点而用笑声表达惋惜。但是,哎呀呀,大家都说,反正有的是时间。马克西姆餐厅又不会跑走。
东道主结账埋单,金额说实话颇为吓人,然后去安排车辆。身躯庞大的尼科莱慢慢起身,向老朋友似的侍者点头致意,然后缓缓走到窗口,欣赏美妙的景色。
东道主回来了,他们为这笔生意握手,衣着一丝不苟的司机赫尔曼领着他上车。当然了,那是一辆劳斯莱斯银魅,当然了,只可能是劳斯莱斯银魅。
他把脑袋靠在令人安心的皮革座椅上,欣赏着窗外水银灯下奥斯曼改造的景观大道。
是啊,克伦斯基教授心想,我会喜欢在巴黎的这段工作时间。
要不是因为斯旺西,这些事情本来都不会发生。
局里的不少特工在多喝了几杯之后,会瘫坐在椅子里,沮丧地回忆他们的死对头,他们会提起日内瓦、蒙特卡洛、丹吉尔和柏林。其他的地名你尽管想象,反正都代表了诱惑、格调、浪漫和悲剧。对局里的世界而言,失败并非不可接受,只要是在充满异国情调的地方就行。
但达根呢?他却败在了斯旺西。讽刺的是,他从来没去过斯旺西。斯旺西是本局会计部门的所在地。多半是某个停车场里的一幢小破房子。在达根的想象中,斯旺西肯定成年累月地下雨。
达根有条烫手的线索,指向根特市的一个集装箱。他知道他必须在证据永远消失前赶到那里。这种紧急事件需要直升机、私人喷气机,甚至气垫船。但斯旺西的会计说他有差旅限额,限额是廉价旅馆和早班轮渡。
事后回想,他们要是多允许他报销两英镑也是好的。他可以住不是那么烂到家的旅馆,至少能睡个安稳觉。廉价旅馆除了枕头永远那么薄,刷牙杯永远有豁口外,还永远都住着个叫巴瑞的人,会在凌晨三点大喊他叫巴瑞,砰砰砰砸门。要是这个巴瑞选择闹腾的时间是凌晨五点,达根就不会误了他的早班轮渡。可惜事与愿违,达根没听见闹钟响,郁闷地在港口搜寻了几个小时,有一小会儿以为他在伍尔沃斯就被敌人盯上了,然后去咖啡馆(就是茶杯上永远有个油腻指印的那种咖啡馆)消磨了好一阵子。
说到达根这个人,他从来就没多少情绪,但在过海的晚班轮渡上,他发现一些新的情绪纠缠上了自己。老伙伴愤怒和恼火拖着步子走到一旁,给焦虑挪开位置。他不停看表,撩起皱巴巴的雨衣袖子,目不转睛地盯着表盘。时间同时在做两件事情:以极慢的速度爬行和以极快的速度飞逝。渡轮劈波斩浪驶向根特,星期天的通勤大巴开得有多快,渡轮开得就有多快。与此同时,对面码头上的一个集装箱随时都有可能被搬空。
集装箱里装的是冒烟的枪,是刚出锅的马铃薯,是过去十八个月艰苦工作的奖赏。这些工作没有带他去日内瓦、蒙特卡洛、丹吉尔或柏林。他闯进(又挤出)阿伯丁的一家拍卖行,他在挪威的某个无聊小镇和几个暴徒互殴。达根搞出许多乱子,但他知道有乱子才会被上面注意到。假如你要走进蛛网,他是这么对队长说的,假如你要走进蛛网,那你好是一只愤怒的黄蜂。
队长严肃地点点头,说他的心思放对了地方,但得先把火车从嘴里拿出来再说。
根特终于在海平线上像宿醉似的隐约浮现。太阳落向港口让人看了心烦的天际线。气温陡降,雨点从斯旺西飘过来。达根颤抖着裹紧雨衣,走向码头。他在钢铁箱子的迷宫中穿行,为他指引方向的是一位惊恐的眼科医生给他的线报。那真的只是昨天的事情吗?他看了一眼手表,搓了搓袖口的蛋液污渍。没问题。时间还来得及。做他这份工作,时间就是关键。
码头上有几名警卫。这是理所当然的。他三下两下放翻他们。匪徒有可能买通了他们,也有可能没买通,但经过这倒霉的一天,达根已经不在乎了。他没时间去搞清楚真相,再说动手打人能让他发泄心情。
他也没在挂锁上浪费时间。他带着工具,既能用于铁器,也能用于盘问嫌犯。达根撬开门,大脑又体验到了一种新的情绪。惊恐。不,他不喜欢它。
假如幸运站在他这一边,艰苦的工作应该受到奖赏,那么集装箱里就会是他需要的一切证据。那些东西从欧洲各处逐渐集中到这里。每一件物品都有人为之丧命。这个集装箱是有史以来胆的一个交易中心,假如达根没有弄错,假如就算是误了轮渡,他还是及时赶到,假如他真的这么幸运,那他就甚至有可能逮住正在作案的恶党。
门开了。集装箱里空空如也。不,地上放着一个空香槟酒瓶。酒瓶上靠着一张字条,字条上无疑不会留下任何指纹。字条上写着:“非常抱歉,再次错过。”
时间之河懒洋洋的尽头有个盒子。人们对这个盒子的描述各自不同,有的说它小,有的说它蓝,有的说它大,有的说它白,取决于他们是怎么看它的。一名地产经纪人曾经说它宽敞得骗人,然后哭了个梨花带雨。椎四星太空港的一位机修师看了一眼引擎,直到几年后还在一边挠脑袋一边从下巴缝里吸气。一位科学家说它不可能存在。一位哲学家说它非常讨厌。成吉思汗派遣军队攻打它,只获得了小小的胜利。他孙子倒是下双陆棋赢了它。它曾经多次穿过黑洞,也曾坠毁在巴士车站,但此时此刻,它只是无所事事地飘来飘去。
盒子里有个让人眼花缭乱的六边形蘑菇状物体,计算单元和思想通过一系列晃晃悠悠的开关和巨大的艳红色按钮相互连接。一只手从蘑菇底下冒出来,手里抓着一只扳手。那只手毫不在意地随便扔掉扳手,匆匆忙忙地扫过几个旋钮(全都标着“零”或“危险!”),拨动几个开关,然后伸向鲜艳红的一个按钮。那只手握成拳头,喜滋滋地砸在按钮上,就好像这是露天市场上的什么游戏。
事实上,从许多角度来说,它就是。究其本质而言,任意发生器是宇宙有史以来了不起的吃角子老虎。轻轻一按,它就会把这个或小或蓝或大或白的盒子扔到时空中的某个角落,完全出于随机,不考虑有可能产生的混乱后果。
接下来的一个瞬间,盒子悬浮在时间与空间中,完全静止,卡在此时与此地之间。然后,随着得意洋洋的笑声,维度坍塌,物理定律被打得鬼哭狼嚎,盒子旋转着飞走。
就这样,塔迪斯上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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