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述
开 本: 16开包 装: 精装是否套装: 否国际标准书号ISBN: 9787538747010
读梁实秋的散文,是一种美的享受。它的文笔简洁,风格恬淡,看似平平淡淡,却蕴藏着无穷的艺术魅力,令人读扣余味无穷,遐想不已。它并不奢谈人生的大道理,然而,在平平实实的语言后面,却饱含着作者对生活的感受,让读者细细去体会、咀嚼。它恰像两三知已灯下夜谈,或者抒胸臆,或旁征博引,或幽默谐趣。话语不多,谈的皆是日常生活中所见所闻,在淡淡的氛围中,自有一种韵味,在不知不觉中给人以美的熏陶。
骂人的艺术
003 自序
004 骂人的艺术
009 生病与吃药
011 花钱与受气
013 蚊子与苍蝇
015 老戆看跳舞
017 雅人雅事
019 记诗人西湖养病
021 好容易过了端午节
023 吃相
025 是热了!
027 戒烟
029 小声些!
030 时间观念
031 吃
032 看相
033 忙什么?
034 小报
035 剪发
036 让座
037 悲观
038 太随便了
039 挤
040 司丹康
041 麻雀
042 阴历
043 大学教授
044 打架
045 吐痰问题
046 感情的动物
047 铅角子与新角子
048 旅行
049 小德出入
050 半开门
051 缠足
052 虎烈拉
053 束胸
054 哀挡
055 信纸信封
056 名片
057 乐户捐
058 铜板
060 撒网
061 招聘
062 拳战
063 甚有心得
064 应酬话
065 住一楼一底房者的悲哀
068 附录
069 绣衣记
071 新都归客谭
073 “第三种水”?
074 这也算得时髦!
075 留学生市价低落
076 张竞生丑态毕露
078 上海赛马
079 记罗家伦
081 当面撤换
082 丹甫杂记
083 《青光》启事
085 留学生纽约遇盗纪
088 广告
089 所谓“流氓式的洋装”者
091 《青光》启事
092 断屠
093 《到上海来的“屈死”听者!》按语
095 汉口英租界出售
097 一封怪信
098 穷疯
099 《青光》图案释
101 消遣
102 丹甫杂记
103 跳舞
104 乾坤定矣
——Mr.P.T.Chen与Miss Hilda Yen
106 麻木的笑
108 “凉血动物”
109 新名词
110 为下流的小报辩护
——与上流的小报无关
112 睡觉与强奸
113 五卅纪念
115 开会
116 五卅纪念还没有过
117 编辑者言
120 来函照登
121 粽子节
122 笑话
123 病从口入
124 “诙谐”
125 记诗人俞平伯
127 笑话
128 草帽
129 杀人放火
130 洋兵的天堂
131 “竞学”大纲
133 剪发的恶剧
134 丹田?
135 《文学大纲》第三册中译名的商榷
137 我所望于我的芳邻者
——留声机问题
139 性学博士
140 妇女的装束
141 从南京回来后
——四个月前的事
143 检查小报
144 家政
145 在电车里
147 商店北伐
148 留声机问题
151 新月书店
152 高雅的“芳邻”
153 “听说”、“据说”、“听人说”
154 翻译家
155 行为的公式
157 蒙古归客之一夕话
159 姓名趣话
161 国语
162 笑
163 在里教小史
165 记云裳公司
166 取缔淫书
167 雷殛
168 电车让座问题
170 饭碗
171 废妾运动
172 记日本之饮食店
175 小人开心
176 绰号
177 洗澡
178 让座的惨剧
181 记黔人之伏虎术
182 何前恭而后倨也
184 一颗星
185 剪发
186 理想的“饭碗”
188 北蒙风俗趣谈
189 告张竞生
191 大菜
192 “竞学”大纲
194 取缔性书
195 狗
196 再记北方人之毁身求财
197 寻人
199 挑痧匠
秋室杂忆
203 序
204 我在小学
212 清华八年
238 啸
241 《琵琶记》的演出
247 忆“新月”
256 华北视察散记
277 附录
278 略谈《新月》与新诗
283 《新月》前后
287 我与《青光》
雅舍谈吃
293 序
294 西施舌
296 火腿
299 醋熘鱼
301 烤羊肉
303 烧鸭
305 狮子头
307 两做鱼
309 炝青蛤
312 生炒鳝鱼丝
314 酱菜
316 水晶虾饼
318 汤包
320 核桃酪
322 铁锅蛋
324 瓦块鱼
326 溜黄菜
328 酸梅汤与糖葫芦
331 锅烧鸡
333 煎馄饨
335 核桃腰
337 豆汁儿
339 芙蓉鸡片
341 乌鱼钱
342 韭菜篓
344 蟹
347 炸丸子
349 佛跳墙
352 栗子
354 海参
356 满汉细点
359 菜包
361 糟蒸鸭肝
363 鱼翅
366 茄子
368 莲子
370 白肉
372 干贝
374 鲍鱼
376 咖喱鸡
378 烙饼
380 笋
383 黄鱼
385 八宝饭
387 薄饼
389 爆双脆
391 拌鸭掌
392 鱼丸
394 腊肉
396 粥
398 饺子
400 锅巴
402 豆腐
405 烧羊肉
407 菠菜
409 龙须菜
410 鸽
412 味精
古今中外没有一个不骂人的人。骂人就是有道德观念的意思,因为在骂人的时候,至少在骂人者自己总觉得那人有该骂的地方。何者该骂,何者不该骂,这个抉择的标准,是极道德的。所以根本不骂人,大可不必。骂人是一种发泄感情的方法,尤其是那一种怨怒的感情。想骂人的时候而不骂,时常在身体上弄出毛病,所以想骂人时,骂骂何妨?
但是,骂人是一种高深的学问,不是人人都可以随便试的。有因为骂人挨嘴巴的,有因为骂人吃官司的,有因为骂人反被人骂的,这都是不会骂人的原故。今以研究所得,公诸同好,或可为骂人时之一助乎?
一 知己知彼
骂人是和动手打架一样的,你如其敢打人一拳,你先要自己忖度一下,你吃得起别人的一拳否。这叫做知己知彼。骂人也是一样。譬如你骂他是“屈死”,你先要反省,自己和“屈死”有无分别。你骂别人荒唐,你自己想想曾否吃喝嫖赌。否则别人回敬你一二句,你就受不了。所以别人若有某种短处,而足下也正有同病,那么你在骂他的时候,只得割爱。
二 无骂不如己者
要骂人须要挑比你大一点的人物,比你漂亮一点的,或者比你坏得万倍而比你得势的人物。总之,你要骂人,那人无论在好的一方面或坏的一方面都要能胜过你,你才不吃亏。你骂大人物,就怕他不理你,他一回骂,你就算骂着了。因为身份相同的人才肯对骂。在坏的一方面胜过你的,你骂他就如教训一般,他即便回骂,一般人仍然不会理会他的。假如你骂一个无关痛痒的人,你越骂他他越得意,时常可以把一个无名小卒骂出名了,你看冤与不冤?
三 适可而止
骂大人物骂到他回骂的时候,便不可再骂;再骂则一般人对你必无同情,以为你是无理取闹。骂小人物骂到他不能回骂的时候,便不可再骂,再骂下去一般人对你也必无同情,以为你是欺负弱者。
四 旁敲侧击
他偷东西,你骂他是贼;他抢东西,你骂他是盗,这是笨人。骂人必须先明虚实掩映之法,须要烘托旁衬,旁敲侧击,于紧要处只要一语便得,所谓杀人于咽喉处着刀。越要骂他你越要原谅他,即便说些恭维话亦不为过,这样骂法才能显得你所骂的句句是真实确凿,让旁人看起来也可见得你的度量。
五 态度镇静
骂人忌浮躁。一语不合,面红筋跳,暴跳如雷,此灌夫骂座,泼妇骂街之术,不足以言骂人。善骂者必须态度镇静,行若无事。普通一般骂人,谁的声音高便算谁占理,谁的来势猛便算谁骂赢,唯真善骂人者,乃能避其锋而击其懈。你等他骂得疲倦的时候,你只消轻轻地回敬他一句,让他再狂吼一阵。在他暴躁不堪的时候,你不妨对他冷笑几声,包管你不费气力,把他气得死去活来,骂得他针针见血。
六 出言典雅
骂人要骂得微妙含蓄,你骂他一句要使他不甚觉得是骂,等到想过一遍才慢慢觉悟这句话不是好话,让他笑着的面孔由白而红,由红而紫,由紫而灰,这才是骂人的上乘。欲达到此种目的,深刻之用意固不可少,而典雅之言辞则尤为重要。言辞典雅则可使听者不致刺耳。如要骂人骂得典雅,则首先要在骂时万万别提起女子身上的某一部分,万万不要涉人生理学的范围。骂人一骂到生理学范围以内,底下再有什么话都不好说了。譬如你骂某甲,千万别提起他的令堂令妹。因为那样一来,便无是非可言,并且你自己也不免有令堂令妹,他若回敬起来,岂非势均力敌,半斤八两?再者骂人的时候好不要加入种种难堪的名词,称呼起来总要客气,即使他是极卑鄙的小人,你也不妨称他先生,越客气,越骂得有力量。骂的时节好引用他自己的词句,这不但可以使得他难堪,还可以减轻他对你的骂的力量。俗话少用,因为俗话一览无遗,不若典雅古文曲折含蓄。
七 以退为进
两人对骂,而自己亦有理屈之处,则于开骂伊始,特宜注意,好是毅然将自己理屈之处完全承认下来,即使道歉认错均不妨事。先把自己理屈之处轻轻遮掩过去,然后你再重整旗鼓,招招逼人,方可无后顾之忧。即使自己没有理屈的地方,也绝不可自行夸张,务必要谦逊不遑,把自己的位置降到一个不可再降的位置,然后骂起人来,自有一种公正光明的态度。否则你骂他一两句,他便以你个人的事反唇相讥,一场对骂,会变成两人私下口角,是非曲直,无从判断。所以骂人者自己要低声下气,此所谓以退为进。
八 预设埋伏
你把这句话骂过去,你便要想想看,他将用什么话骂回来。有眼光的骂人者,便处处留神,或是先将他要骂你的话替他说出来,或是预先安设埋伏,令他骂回来的话失去效力。他骂你的话,你替他说出来,这便等于缴了他的械一般。预设埋伏,便是在要攻击你的地方,你先轻轻地安下话根,然后他骂过来就等于枪弹打在沙包上,不能中伤。
九 小题大做
如对手方有该骂之处,而题目甚小,不值一骂,或你所知不多,不足一骂,那时节你便可用小题大做的方法,来扩大目标。先用诚恳而怀疑的态度引申对方的意思,由不紧要之点引到大题目上去,处处用严谨的逻辑逼他说出不合逻辑的话来,或是逼他说出合于逻辑而不合乎理的话来,然后你再大举骂他,骂到体无完肤为止,而原来惹动你骂的小题目,轻轻一提便了。
十 远交近攻
一个时候,只能骂一个人,或一种人,或一派人。决不宜多树敌。所以骂人的时候,万勿连累旁人,即使必须牵涉多人,你也要表示好意,否则回骂之声纷至沓来,使你无从应付。
骂人的艺术,一时所能想起的有上面十条,信手拈来,并无条理。我做此文的用意,是助人骂人,同时也是想把骂人的技术揭破一点,供爱骂人者参考。挨骂的人看看,骂人的心理原来是这样的,也算是揭破一张黑幕给你瞧瞧!
生病与吃药
不幸生而为人,于是便难免要生病。所以人生的几大关键——生、老、病、死,病也要算其中之一。一般受资本家压迫的人,往往感觉到生病之不应该,以为病是应该生在有钱人的身上。其实病之于人,大公无私,初无取舍,张三的臀部可以生疮,李四的嘴边也许就同时长疔,谁也说不定。不过这吃药的问题,倒不是人人能谈得到的。你说,我病了应该吃药,请你借我几个钱买药,你就许摇头。所以说,病是人人可生,而药非人人得吃也。
听说药有中西之分。听说又有所谓医院者,病人进去之后,有时候也可以治好病。然而医院的资本听说非常之大,所以住医院要比住旅馆还贵一点儿。又尝听说,这个病人死后的开销,有时候就算在那一个人活着时候的账上。……这都是道听途说,我生性不好冒险,所以也不知是真是假。
没吃过猪肉的人也许见过猪走,我没住过医院,然亦深知住医院必须喝药水矣。这就是与我们中医异趣了。我们中医大概都秉性忠厚一些,绝不肯打下一针去就让你死去活来,他会今天给你两钱甘草,明天开上三分麦冬,如若你要受罪,他能让你慢慢地受,给你留出从容预备后事的工夫,这便是中医的慈善处。中医之所以历数千年而弗替者,其在是乎?
生病吃药,好像是天经地义矣,其实病的好与不好,不必在药之吃与不吃。但是做医生的人,纵或不盼望你常生病,至少也要希望你病了之后去求他开个方子。开了方子之后,你当然不免要到药店买药。做药房生意的人,是慈悲不过的,时常替病人想省钱的方法。例如鱼肝油是补养的,而你新从乡下来不曾知道,或者就许到一位德医先生处去领教。德医给你试了体温,仔细研究,曰:“可以吃鱼肝油矣!”你除了买鱼肝油之外,还要孝敬德医几块。卖药的人,看了这种情形,心中大是不忍,觉得病人药是要买的,而医则大可不必去看。于是他们便借重所谓报纸者,登他一段广告,告诉你什么什么丸包治百病,什么什么剂百病包治,什么什么膏能让你不生毛的地方生毛,什么什么水能让你长毛的地方不长毛。只要你留心看报,按图索骥,任凭你生什么稀奇古怪的病,报上就有什么稀奇古怪的药。你买一回药,若不见效,那是因为药性温和了一点,再买点试试看,总有你不幸而占勿药的一天。住在上海的人可别生病。不是为别的,是因为上海的医生太多,并且个个都好,有新从德国得博士的赵医士,有久留东洋的钱医士,有在某某学校卒业几乎和到过德国一样的孙医士,还有那诸医束手我能医的李医士,良医遍天下,你将何去何从呢?假如你不肯有所偏倚,你只得在这无数良医的门前犹豫徘徊逡巡,就在犹豫徘徊之间,你的病也许就发生变动了。
所以,我的主张是:(一)好不是人,(二)次好是是人而不生病,(三)再次好是不在上海生病,(四)再次好是在上海生病而不吃药,(五)再次好是在上海生病吃药而不就医,(六)再次好只有希望在下世。我的上面这六个主意,能倒按着次序完全做到!
花钱与受气一个人就不应该有钱,有了钱就不应该花;如其你既有钱,而又要花,那么你就要受气。这是天演公理,不足为奇。
从前我没出息的时候,喜欢自己上街买东西。这已经很是不知自量了,还要拣门面大一点的店铺去买东西。铺户的门面一大,窗户上的玻璃也大,铺子里面服务的先生们的脾气,也跟着就大。我走进这种店铺里面,看看什么都是大的,心里便觉战栗,好像自己显得十分渺小了。处在这种环境压迫之下,往往忘了自己是买什么东西来的。后来脸皮居然练厚了一点,到大商店里去我居然还能站得稳,虽然心里面有时还不能不跳。但是叫我向柜台里的先生张口买东西,仍然诚惶诚恐。,我总觉得我要买的东西太少,恐怕不足以上浊清听,本想买二两瓜子,时常就临机应变,看看柜台里先生的脸色不对,马上就改作半斤,紧张的局势赖此可以稍微缓和一点。东西的好坏,是否合意,我从来不挑剔,因为我是来求人赏点东西,怎敢挑三换四的招人讨嫌!假如店里的先生忙,我等一些是不妨事的,今天买不到,明天再来,横竖店铺一时关闭不了。假如为忙着买东西把店伙累坏了呢,人家也是爹娘养的,怎肯与我甘休?所以我到大商店去买东西,因为我措词失体礼貌欠周以致使商店伙计生点气,那是有的,大的乱子可没有闹过。
后来我的脑筋成熟了一些,思想也聪明了一些,有时候便到小铺子去买东西,然而也不容易。小店铺的伙计倒是肯谦恭下士,我们站在他们面前,有时也敢于抬起头来。可是他们喜欢跟你从容论价。“脸皮欠厚”的人时常就在他们的一阵笑声里吓得跑了。我要买一张桌子,并且在说话的声音里表示出诚恳的意思,他说要五十块钱,我不敢回半句话。不成,非还价不能走出来。我仗着胆子说给十块。好,你听罢,他嘴里念念有词,他鼻里哼哼有声,你再瞧他那副尊容,满脸会罩着一层黑雾,这全是我那十块钱招出来的。假如我的气血足,一时能敌得住,只消迈出大门一步,他会把你请回去,说:“卖给你喽!”于是乎,你的钱也花了,气也受了,而桌子也买了。
此外如车站邮局银行等公众的地方,也正是我们年轻人练习涵养的地方。你看那铁栏杆里的那一张脸,你要是抱着小孩子,好离远一些,留神吓坏了孩子。我每次走到铁槛窗口,虽然总是送钱去,总觉得我好像是向他们要借债似的。每一次做完交易,铁槛里面的脸是灰的,铁槛外面的脸是红的!铁槛外面的唾沫往里面溅,铁槛里面的冷气往外面喷!
受气不必花钱,花钱则一定要受气。
蚊子与苍蝇
我家里人口众多。除了我和我的太太,还有一个娘姨以外,有几千百头的苍蝇,有几千百头的蚊子。苍蝇、蚊子和我们很亲近,苍蝇和我们亲近的时候在早晨,蚊子和我们亲近的时候在夜里。所以我们可以很从容地和他们周旋。一缕阳光从窗子射到我的太太的脸上,随后就有一只苍蝇不远千里而来,绕床三匝,不晓得在何处栖止才好。我蜷卧床头,静以待变。只见这只苍蝇飞去飞来,嗡嗡有声,不偏不倚地正落在我的太太的鼻尖上。太太的上嘴唇翕动了一下,我揣测她的意思,大概是表示她的鼻尖是有感觉的。那只苍蝇也有本领,真禁得起震动,抖抖翅膀,仍然高踞在鼻尖上。假使苍蝇能老老实实在鼻尖上占一席地,我的太太素来是很有度量的,未曾不可以和它相安无事。无奈那只苍蝇,动手动脚地东搔西挠。太太着实不耐烦,只能伸出手来,加以驱除。太太的鼻尖,像有吸力一般,苍蝇飞起来绕了几个圈子,仍然归到原处。如是者数次。假使苍蝇肯换一个地方,太太或者也可以相当地容忍。她忍不住了,把头钻到被里去。苍蝇甚觉没趣,搭讪着又来和我亲近。
物以类聚,一点也不错。苍蝇的合群心恐怕要在我们中国人以上。记得小时候唱过一首《苍蝇歌》,内中的警句是:“一个苍蝇嘤嘤嘤,两个苍蝇嗡嗡嗡,一群苍蝇轰轰轰!”苍蝇的音乐,的确是由清悠以渐至于雄壮。当其嘤嘤的时候,我便从梦中醒来,侧耳而听,等到嗡嗡的时候,我便翻过身去,想在较远的地方去听,到了轰轰的时候,我便兴奋得由床上跳起来了。音乐感人之深,不亦伟哉!
过了一天非人的生活了,到了夜晚想做一件人做的事,睡觉。但是,不忙睡,宝贝的蚊子来了。蚊子由来访以至于兴辞,双方的工作不外下列几种:(一)蚊子奏细乐,(二)我挥手致敬,(三)乐止,(四)休息片刻,(五)是我不当心,皮肤碰了蚊子的嘴,奇痛,(六)蚊子奏乐,(七)我挥手送客,(八)我痒,(九)我抓,(十)我还痒,(十一)我还抓,(十二)出血,(十三)我睡着了。睡着以后,双方仍然工作,但稍简单一些,前四段工作一概豁免。清晨醒来,察视一夜工作的痕迹,常常发现腿部作玉蜀黍状,一粒一粒的凸起来。有时候面部略微改变一点形状,例如嘴唇加厚,鼻梁增高。有时工作过度,面部一块白一块红的,作豆沙粽子状。据脑筋灵敏的人说,若做一床帐子,则蚊子与苍蝇自然可以不作人幕之宾,有用的精神也可以不用再与蚊蝇亲近了。但我已和太太商量就绪,在下月发薪以前,无论如何,我们仍然要保持大国民的态度,对蚊蝇决不排斥。
老戆看跳舞
听说世界上有跳舞这么一回事。我不但没跳过,看还不曾看过。人家说我是老戆,我也不觉得十分冤枉。
有一天晚上八爷实在看不下去了。他说:“你看看跳舞去吧,你不敢去,我领你去。”
我同八爷二人浩浩荡荡地从北四川路往南走。我心里又惊又喜,惊的是破题儿遭不知怎样办法,喜的是见见世面,也不枉到上海了一场。
行行重行行,到了一个不三不四的去处,招牌上写着“Mascot Cafe”,据说这是一个带跳舞的咖啡店。招牌上是洋字,我心里就先着慌。我望望八爷,八爷望望我。他说:“进去吧。”我说:“进去啵!”
“这道儿真黑!”
“可不是吗,八爷,这道儿是真真黑!”
街上没有一盏灯,天上没有一颗星。
弯弯曲曲地走进去了。八爷想在我后面走,但是我也不想在他前面走。结果是,两人并着肩走。然而我心里还是慌。
走进一个酒排间,所谓“Bar”者,有两个白衣白裙的侍者向我狞笑,作吃人状。我心想,这大概是凶多吉少了。八爷不语,我只见他的牙齿咬紧了嘴唇,两手握着拳头。
又一转弯,又一拐角,又向右数步,又向左一转,哎哟天啊!我已走到了那间挤满了人的、堆满了肉的跳舞厅。东是一块肉,西也是一块肉,这里是一根擦粉的胳臂,那里是一条擦粉的大腿!还有一张一张的血渍似的嘴,一股一股醉熏死人的奇香奇臭。还有宰猪似的琴声歌声。我敬告不敏,我已昏了!
伸手摸了一下,八爷还在我的身旁,稍微放心一些,我定了一定神,举目四望,迷迷糊糊的,看出些人形了,似乎是全是外国人。并且男的都是洋兵。
我顿然觉察,只我们两个是中国人。想到此地,打了一冷战,再举目看时,只见有几十百条视线全集中在我们两个身上,觉得这些视线刺得有点痛起来!
“我们走吧!”
“走吧!”
我们像被猎人追着似的走了出来,三步并两步地走出街上。“这就叫跳舞吗?”我喘着问。
八爷说:“哪里,我们去太早了,他们还没跳呢!”我说:“够了够了。今天领教不少,真正的跳舞,等到我休养几天以后再说吧。”我回家去了,做了一夜的噩梦,梦见的只是嘴、胳臂、大腿,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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