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述
开 本: 16开纸 张: 胶版纸包 装: 平装-胶订是否套装: 否国际标准书号ISBN: 9787208148987
论思考
001-012
论阅读和书籍
013-023
论历史
024-033
论文学
034-052
论写作和文体
053-096
论语言和语言学习
097-107
论判断、批评和名声
108-137
比喻和寓言
138-145
论学者和博学
146-158
论音乐
159-170
论大自然的美
171-173
论死亡
174-226
《叔本华美学随笔》中的文章选自德国著名哲学家阿图尔·叔本华(Arthur Schopenhauer,1788—1860)的巨著《附录和补遗》和《作为意欲和表象的世界》第二卷。叔本华早在25岁就发表了认识论名篇《论充足理性原则的四重根》,并在30岁出版了他的不朽名著《作为意欲和表象的世界》卷,内容涵括大自然物理世界的各种现象和人的精神现象。他在三十岁不到的年纪,就完成了这一透彻解释世事人生的思想巨著。无论古今,这都称得上是的奇迹。在这之后,叔本华继续写出《论自然界的意欲》、《论意欲的自由》、《论道德的基础》等著作。虽然如此,直到叔本华60多岁以后,世人才发现“一个新的思想大厦就好像在一夜之间耸立了起来”(《论判断、批评和名声》,下同),叔本华才“幸运”地亲眼目睹自己获得了应有的评价,亦即得到了赫赫名声。当然,对于叔本华来说,重要的不是名声这些外部显示,重要的是因为获得了赫赫名声,自己毕生劳动的成果就可以利用这名声更好地保存下来,更有机会发挥作用。这才是让一辈子都在追求真理、对自己思想的价值深信不疑的叔本华如释重负、老怀安慰的原因。另一方面,在其作品终于得到承认以后,这位老智者所表现出来的小孩子气的兴高采烈,却是让人感慨叹息。这是对人们的判断力一个多么严厉的指责。在这之前长达三十多年的时间里,他的著作无人问津,无人提起,无人批评,更加无人赞扬。但叔本华的整个遭遇,据他认为,非但不是异乎寻常,其实可以说是一个伟大思想者所必然碰到的“教科书”式(典型)的遭遇——除非“凭藉好得不能再好的运气,在这个人(思想者)的成就领域里,某些公正和有能力的评判者与这个人同时诞生”。叔本华的遭遇完全印证了他在成名前所写的《论判断、批评和名声》里所描述的情形(他的著作都在成名前完成)。这是因为“艺术家和文学家比思想家有更多表现的机会,因为他们拥有比思想家百倍之多的观众和读者群”,而“创作出伟大作品的人却是(……)长时间生活在默默无闻之中,但以此换来的却是晚年的赫赫名声”。思想家的这种说怪不怪的悲惨遭遇,根本上在于正确的“判断力就像凤凰一样的稀有,要等上五百年才得一见”,同时,“哲学家的著作给读者带来的不是娱乐,而只是教诲;要理解这些著作必须具备一定的知识;并且,这类著作也要求读者在阅读时付出相当的劳动”——当然,渴望获得思想和教诲的人会把理解和赞叹伟大天才的思想视为至乐,而不只是“娱乐”,但这些毕竟只是少数的情形。甚至时至今日,在叔本华作为思想家早已奠定了权威的情况下,在其著作久已获得了“书”的名声以后,人们对待这位思想家的作品的态度也没有多大的改变。人们仍然就像叔本华所说的,“总是阅读‘的’,而不是所有时代中好的”(《论阅读和书籍》)。对于像叔本华这样的伟大思想家、这一“不折不扣的天才”(托尔斯泰的赞语),人们又真正知之多少?诚然,为数不多的人可能听说过或者读过介绍,透过“简明”、“扼要”的哲学史知道,还有这么一位“悲观主义论者”、“消极的哲学家”。但又有多少人分享过这位以发现真理为毕生己任的严肃哲学家奉献给我们人类的宝贵思想?有多少人是真正读过他所留下的名副其实的书?毋庸讳言,我所谓的书,只是对那些还有一点点兴趣了解自己、了解人类、了解这大自然的人而言。并且,我们不要忘记,叔本华很多作品所讨论的是日常、普遍的素材(他甚至从平常、实用的角度写作了《人生的智慧》),所用的语言又都平实得不能再平实。叔本华说过,“人的可怜本性虽然在每一代人中都改换一下面目,但在各个时代仍然是相同、一样的”,所以,“高于自己世纪的思想者也就已经是高于其他的世纪,(……)高于人类”——结合叔本华的著作在当今无论何处仍备受冷落的实际情形,他的上述话语到底是否属于夸张?也正因为叔本华这里所指出的原因,我们就不会惊讶于为何他的文章在一个多世纪以后的今天,读来仍然是那样切中时弊,就好像他是为当今时代而写。他的著作向我们揭示了“历久弥新”这句成语的含意。
叔本华作为哲学家有一整套统一、完备的世界观。据叔本华认为,意欲(Wille)是我们人乃至这世界其他一切事物的核心,是“自在之物”;我们所看到的大自然的有形物质(包括人、动物、植物、无机体)都是基本生命力、自然力的载体,亦即意欲的载体;丰富多样的现象世界是意欲在各个级别客体化的结果。我们人类则是意欲别的现象。意欲是,智力(认识力)则是第二,是派生的、为意欲服务(对此问题的论述参见本书《论死亡》)。叔本华的形而上学、认识论、美学和伦理学都建筑在上述的框架之上。所讨论的事物一旦放置在这深邃、宽阔的远景之中,经过叔本华透过现象的审视,事物的本质以及与其他事物之间的关系,也就让人一目了然。例如,在本书的《论音乐》里,音乐中的四个声部及其相互之间的关系,与大自然的无机体、植物、动物和人其实有着一种平行的关系;音乐中的不和、和解,与我们意欲的不满足、满足原来还有我们不曾清楚意识到的关联。再有就是,叔本华用以阐释道理的精确比喻顺手拈来,把错综复杂事物之中的同一性(普遍性)也附带多方表现出来。确实,如果没有某种深邃的形而上学可提供更高的视角,那我们看到的永远只是事物表面现象之间直接、狭窄的关系,而无法深入一点解释哪怕是简单的事情。正因为叔本华有着与生俱来的天才认识力和采用更高的考察视角,他对事物的看法才处处与常人有别,耐人寻味。对叔本华的音乐理论大为折服并深受其影响的德国著名音乐家瓦格纳,在无意中发现叔本华的著作以后,在一年之内把叔本华的《作为意欲和表象的世界》上下两卷1000多页,从头到尾读了四遍。然后,他说出了这样的话:“叔本华的哲学让我得以判断在这之前我还只是直觉上有所感觉的东西。”(瓦格纳,《我的一生》)
这本书里的文章独立成篇,讨论各种不同的话题,阅读、思考、语言学习、文学、历史、艺术、学问、音乐、大自然的美,等等,压轴的就是触动人心、引起人们关注的死亡问题。叔本华所讨论的这些话题,其素材都可以在我们日常生活中接触到。因此大众读者都可以与这位哲学家从所熟悉的事物一起出发,“尽力登上云外的高处”(叔本华语),领略从这位思想家的视角获得的视野。本书的文章并没有以生僻的题材让无缘涉足这些题材的读者难以分享和判断。正如叔本华在本书《论写作和文体》中说的,“如果(作者所处理的)题材是每一个人都可以接触得到甚至是相当熟悉,(……)那就只有具出色头脑的作者才可以写出值得人们一读的东西。”“作者越不需要借助其题材的帮助,(……)那这一作者所作出的成绩就越大。”叔本华的这些话至为恰当地适用于本书的文章。
本书除了讨论我们精神生活中普遍的话题(当然,浑浑噩噩、没有精神需求的人并不这样认为)以外,叔本华的语言也是非常朴素和简单。叔本华这位“语言艺术家”(卡夫卡的赞语)就是他所倡导的文体的实践者。在《论写作和文体》里,他说,“没有什么事情比写出无人能懂的东西更加容易,而以人人都可以明白的方式表达出重要、深奥的思想,则是困难不过的”;“简朴不仅始终是真理,而且也是天才的标志。文体是因思想而变得优美”;“朴实的风格始终是为天才准备的礼服,正如赤裸是美丽身体的特权一样”。读过叔本华著作的读者不管是否同意叔本华的观点,但对这一点起码不会有异议:叔本华的文章言之有物,观点鲜明、清晰。这样,叔本华深邃、丰富的思想就清晰客观地摆在了读者的面前,然后,读者就尽可以根据各自的思想能力而相应地理解或误解、赞叹或批评。
叔本华在《论阅读和书籍》里抨击过这样的现象:“人们写出了评论古代(……)伟大思想家的文章、书籍,读者大众就跟随着捧读这些东西,而不是那个思想家的著作。”我的介绍也就到此为止了,事不宜迟,就让叔本华在这本书里直接向我们说话吧。就像侍者端上了一盘热气腾腾、精美绝伦的食物以后,除了说上一句“请慢用”,该做的也已经做完。叔本华在本书的这两句金石名言,可以作为我们思想大餐前的开胃小吃,“坏的东西无论如何少读也嫌太多,而好的作品无论怎样多读也嫌太少”;“阅读好书的前提条件之一就是不要读坏书,因为生命是短暂的,时间和精力都极其有限”(《论阅读和书籍》)。
《叔本华美学随笔》豆瓣网评分 9.2 东东网好评率99%.
托尔斯泰说,叔本华是以无与伦比的文笔,那种清晰的美感,令人难以置信的方式,诉说了世界的真谛。托尔斯泰还说,叔本华的哲学已经把我们带到了哲学所能把我们带至的*。
屠格涅夫的传记作者萨皮洛:屠格涅夫深受叔本华的悲观主义影响。叔本华关于性爱本质的观点对屠格涅夫所发挥的影响,其明显例子见于屠格涅夫的《春潮》和《爱的凯旋》。叔本华的思想在屠格涅夫的作品中随处可见。
莫泊桑:承认自己是叔本华的崇拜者。莫泊桑对形而上学说的好奇,由于读了叔本华的著作而大为增强。叔本华的哲学还成为了莫泊桑的现实、感性的故事、小说的潜流。
尼采:我是属于叔本华这样的读者:在读完叔本华书的*页以后,就知道得很清楚,我将要把他所写的所有东西都读完为止;他所说得每一个字词我都要听。……我很明白他所说的,就好像他的书是专门写给我看。
托马斯·曼:叔本华作为意欲的心理学家,就是现代心理学之父。
瓦格纳:在四年里,叔本华的书从不曾离开我的头脑思想,到接下来的夏天为止,我从头至尾已研读了叔本华的书四次。叔本华的书对于我的整个一生,产生了强烈的影响。瓦格纳把自己的作品《尼伯龙根的指环》送给了叔本华。
一个人的自身比起这个人所拥有的财产或者他所给予别人的表象都更能带给他幸福——这一点我们已经大致上认识到了。一个人本身到底是什么,也就是说,他自身所具备的东西才是关键的,因为一个人的自身个性永远伴随着他,他所体验的一切都沾上他的个性色彩。无论他经历何种事情,他首要感受到的是他自己。这一点适用于人们从物质事物中获取的乐趣,而享受精神上的乐趣则更是如此。因此,英语的短语to enjoy ones self(使自己享受)是一个相当生动的表述。例如,人们说:“He enjoys himself in Paris”(他在巴黎享受自己),而不是说“他享受巴黎”。如果一个人的自身个性相当低劣,那么所有的乐趣都会变味,就像把价值不菲的美酒倒进被胆汁弄得苦涩难受的嘴里一样。因此,除了严重灾祸以外,人们在生活中所遭遇到的事情,不论是好是坏,其重要性远远不及人们对这些事情的感受方式;也就是说,人们对事情的感受能力的本质特性和强弱程度才更为重要。一个人的自身是什么,他的自身拥有到底为何,简而言之,他的个性及其价值才直接与他的幸福有关。除此之外的一切都只是间接发挥作用,这些作用因此是可以消除的。但个性发挥的作用却永远无法消除。因此,针对他人自身优点而产生的嫉妒是难消除的;所以这种嫉妒会被很小心、谨慎地掩藏起来。进一步而言,只有感觉意识的构成才是恒久保持的,人的个性每时每刻都持续地发挥着作用;相比较而言,除此以外的任何其他东西都永远只是暂时地、偶尔地产生作用,并且它们都受制于不断发生的各种变化。所以,亚里士多德说过:“我们能够依靠的只是我们的本性,而不是金钱。”正因为这样,我们能够咬紧牙关承受纯粹从外而至的灾祸,但由我们的自身所招致的不幸却更难忍受;因为运气会有变好的时候,但我们的自身构成却永远不会改变。因此,对于人的幸福起着首要关键作用的,是属于人的主体的美好素质,这些包括高贵的品格、良好的智力、愉快的性情和健康良好的体魄——一句话,“健康的身体加上健康的心灵”(尤维纳利斯语)。所以我们应该多加注意保持和改善这一类的好处,而不是一门心思只想着占有那些身外的财产、荣誉。
在上述这些主体的美好素质当中,直接带给我们幸福的莫过于轻松、愉快的感官。因为这一美好的素质所带来的好处是即时呈现的,一个愉快的人总有他高兴愉快的原因,原因就是:他是一个愉快的人。一个人的这种愉快气质能够取代一切别的内在素质,但任何其他好处都不可以替代它。一个人或许年轻、英俊、富有和备受人们的尊重,但如果要判断这个人是否幸福,那我们就必须问一问自己:这个人是否轻松愉快?如果他心情愉快,那么,他是年轻抑或年老,腰板挺直抑或腰弯背驼,家财万贯抑或一贫如洗——这些对他而言,都是无关重要的:反正他就是幸福的。我在年轻的时候,有一次翻开了一本旧书,赫然入目的是这样一句话:“谁经常笑,谁就是幸福的;谁经常哭,谁就是痛苦不幸的。”这是一句再普通不过的话了,但我却一直无法把它忘记,因为这句话包含着朴素的真理,虽然这老生常谈说得夸张了点。因此,当愉快心情到来之时,我们应该敞开大门欢迎它的到来,因为它的到来永远不会不合时宜。但我们往往不是这样做:我们经常会犹豫不决地接受愉快的心情——我们想先弄清楚我们的高兴和满足是否确有根据。又或者,我们担心在严肃地盘算和认真地操劳之际,高兴的心情会打扰了我们。其实,这种做法是否真有好处仍是一个未知数。相比之下,高兴的心情直接就使我们获益。它才是幸福的现金,而其他别的都只是兑现幸福的支票。高兴的心情在人们感受高兴的此时此刻就直接给人以愉快。所以,对于我们的生存,它是一种无与伦比的恩物,因为我们生存的真实性就体现在此时此刻——它无法割裂地连接无尽的过去和将来。由此可见,我们应把获得和促进愉快的心情放在各种追求的首位。确实,能够增进愉快心情的莫过于健康;但对于愉快心情贡献小的则是充裕盈余的金钱财富。那些低下的劳作阶层,特别是在乡下生活的人们,常常露出高兴和满足的表情,而富贵人家却通常感到烦恼。因此,我们应该着重获得和保持身体健康——愉快的心情就是从健康的身体里长出的花朵。众所周知,保持身体健康的手段无非就是避免一切纵欲放荡的行为、令人不快和剧烈的情绪动荡,以及长时间紧张的精神劳累;每天至少在户外进行两个小时的身体快速运动;勤洗冷水浴,饮食有节。如果一个人每天不进行一定的身体活动,那他就无法保持健康。一切生命活动程序如果要保持运作正常的话,那么,生命活动程序所在的整体也好,作为这一整体里面的一部分也好,都需要得到运动。因此,亚里士多德说得很对:“生命在于运动,生命的本质在于运动。”身体组织的内部在永不停歇地快速运动;心脏在复杂的双重收缩和舒张的过程中,强劲地、不知疲倦地跳动;心脏每跳动28次,就把身体的全部血液沿着身体的大、小血脉传送一遍,肺部一刻不停地抽气,就像一台蒸汽机;大肠则像虫子一样地蠕动不已;体腺始终在吸收和排泄;伴随着一次脉搏跳动和每一次呼吸,大脑本身就完成了一次双重运动。这样,如果人不进行外在的运动——很多人的生活方式都是静止缺少运动的——那他们身体外表的静止就会与内在进行着的运动形成惊人的、有害的不协调。身体内部不停的运动需要得到某种外在运动的配合与支持。上述身体内外之间的不协调就类似于:某种情绪使我们的内在沸腾激动起来,但却不得不竭力压制这种情绪从我们外表流露出来。甚至树木的生长茂盛也必须借助风的吹动。“每一运动的速度越快,那这一运动就越成其为运动”——这一句话以简洁的拉丁文表示,就是“Omnis motus guo celerior, eo magis motus”——这一规则可以适用在这里。我们的幸福取决于我们的愉快情绪,而愉快情绪又取决于我们身体的健康状况。关于这点,只要互相对照一下我们在健康、强壮的日子里和当疾病降临、我们被弄得苦恼焦虑的时候,外在境况和事件所留给我们的不同的感觉印象,一切就都清楚了。使我们快乐或者忧伤的事物,不是那些客观、真实的事物,而是我们对这些事物的理解和把握。这就是爱比克泰德[1]所说的“扰乱人们的不是客观事情,而是人们对客观事情的见解”。我们的幸福十占其九依赖于我们的健康。只要我们保持健康,一切也就成了快乐的源泉;但缺少了健康,一切外在的好处——无论这些好处是什么——都不再具有意义,甚至那些属于人的主体的好处,诸如精神思想、情绪、气质方面的优点等,仍会由于疾病的缘故而大打折扣。由此看来,人们在彼此相见时首要询问对方的健康状况,并祝愿对方身体健康的做法也就不是没有根据的了,因为健康对于一个人的幸福的确是头等重要的事情。我们可以由此得出这样的结论:的愚蠢也就是为了诸如金钱、晋职、学问、声名,甚至为了肉欲和其他片刻的欢娱而献出自己的健康。我们更应该把健康放在位。
虽然健康能极大地增进我们的愉快心情——这种愉快心情对于我们的幸福头等重要——但愉快的心情却不完全依赖于健康;因为即使是完全健康的人也会生成忧郁的气质和沮丧的心情。在这里,根本的原因无疑在于人原初的、因而也是不可改变的机体组织的构成;也就是说,大致上在于一个人的感觉能力与肌肉活动、兴奋能力及机体新陈代谢能力之间构成的正常程度不一的比例。超常的感觉能力会引致情绪失衡、周期性的超乎寻常的愉快或者挥之不去的忧郁。天才的条件就是具备超越常人的神经力量——亦即超常的感觉能力。所以,亚里士多德相当正确地认为:所有杰出、优越的人都是忧郁的:“所有那些无论是哲学、政治学、诗歌或其他艺术方面表现出色的人,看上去都是忧郁的”。西塞罗在讲述下面这句经常被人们引用的话时,他所指的肯定也是上述那段话:“亚里士多德说,所有的天才人物都是忧郁的。”我在这里对人的与生俱来的基本情绪——它因人而异——所作的考察,莎士比亚曾经异常优美地加以描述:
大自然造就了奇特的人,一些人总是眯缝着眼睛,大声笑着,就像看见苏格兰风笛手的鹦鹉;也有一些人阴沉着面孔,笑不露齿,虽然奈斯特发誓那笑话的确值得一笑。——《威尼斯商人》
柏拉图用了“郁闷”和“愉快”这样的词语来形容这两种不同情绪,出现这些不同情绪是因为不同的人有着极为不同的感受愉快和不愉快印象的能力。因此,一件使一个人近乎绝望的事情,会让另一个人高兴发笑。一般而言,一个人接受愉快印象的能力越弱,那他接受不愉快印象的能力也就越强,反之亦然。同一件事情有出现好或不好两种结果的可能。“郁闷”型的人会因为“不好”的结果而感到悲哀和烦躁,对好的结果也提不起高兴劲儿。“愉快”型的人却不会为不幸的结果悲哀和烦恼,但对事物的好结果却会深感高兴。对“郁闷”型的人来说,尽管他们实现了十个目标中的九个,他们仍然不会为已实现了的目标高兴,而仅仅因为一个目标的落空而烦恼、生气。愉快型的人则相反,他们会从成功实现了的目标那里取得安慰和愉快。不过,正如没有一丁点好处的十足坏事并不容易找到,同样,“郁闷”型的人,亦即阴沉和神经兮兮的人,虽然总的来说比无忧无虑、快乐的人承受更多只是想象出来的不幸和苦难,但却因此而遭遇更少真实的不幸和苦难,因为他们把一切都看成漆黑一团,总是把事情往坏的方面想,并因此准备着防范措施。这样,与那些总是赋予事情以愉快色彩和大好前景的人相比,他们更少失算与栽跟斗。但如果一个天生具有不满、易怒心态的人,再加上神经系统或者消化器官疾病的折磨,情况终可以发展成由于持续的不幸而对生活感到厌烦,并由此萌生了自杀的倾向。由于这个原因,微不足道的不便和烦恼都会引致自杀的结果。的确,当情况变得糟糕的时候,甚至连这点不便和烦恼也不需要了,一个人会纯粹由于持续闷闷不乐的心情而决定自杀。这种人会以冷静的思考和铁定的决心实施自杀行为。这种情况经常发生:一个病人尽管处于别人的监视之下,仍会随时留意着利用每个不被监视的机会,迫不及待地抓住现在对于他来说是求之不得的和自然不过的解脱痛苦的手段——整个过程没有犹豫、退缩和内心斗争。关于自杀方面的详尽论述,可阅读埃斯基罗尔[2]的《精神疾病》一书。但除此之外,在某种情况下,就算是健康的和或许是愉快的人,也会想到过自杀。那就是当痛苦非常巨大,或者步步逼近的不幸实在不可避免,这一巨大的痛苦或不幸已经压倒了对死亡的恐惧。不同之处只在于自杀所必需的诱因的大小,这一诱因和人的不满情绪成反比例。不满情绪越厉害,那自杀所需的诱因就越小,到后,诱因可以减至为零。相比之下,愉快情绪越强烈,维持这一情绪的健康状况越良好,自杀的诱因就必须越大。因此,导致自杀的原因大小不一,但构成两个的就是:与生俱来的忧郁不满的心理得到了病态的加剧;天性是健康、愉快的,只是客观的原因所致。
健康与美貌有着部分的关联,虽然美貌这一属于主体的好处并不会直接带给我们幸福——它只是间接通过留给别人印象的方式做到这点——但美貌仍然是至为重要的,甚至对男人来说也是如此。良好的长相是一纸摊开的推荐书,它从一开始就为我们赢得了他人的心。因此,荷马这些诗句尤其适用于我在这里所说的话:
神祇的神圣馈赠不容遭到蔑视,
这些馈赠只能经由神祇的赐予。
任何人都无法随心所欲地获取它们。
——《伊利亚特》
对生活稍作考察就可以知道:痛苦和无聊是人类幸福的两个死敌,关于这一点,我可以作一个补充:每当我们感到快活,在我们远离上述的一个敌人的时候,我们也就接近了另一个敌人,反之亦然。所以说,我们的生活确实就是在这两者当中或强或弱地摇摆。这是因为痛苦与无聊之间的关系是双重的对立关系。一重是外在的,属于客体;另一重则是内在的,属于主体。外在的一重对立关系其实也就是生活的艰辛和匮乏产生出了痛苦,而丰裕和安定就产生无聊。因此,我们看见低下的劳动阶层与匮乏——亦即痛苦——进行着永恒的斗争,而有钱的上流社会却旷日持久地与无聊进行一场堪称绝望的搏斗。而内在的或者说属于主体的痛苦与无聊之间的对立关系则基于以下这一事实:一个人对痛苦的感受能力和对无聊的感受能力成反比,这是由一个人的精神能力的大小所决定的。也就是说,一个人精神的迟钝一般是与感觉的迟钝和缺乏兴奋密切相关的,因此原因,精神迟钝的人也就较少感受到各种强度不一的痛苦和要求。但是,精神迟钝的后果就是内在的空虚。这种空虚烙在了无数人的脸上。并且,人们对于外在世界发生的各种事情——甚至微不足道的事情——所表现出的一刻不停的、强烈的关注,也暴露出他们的这种内在空虚。人的内在空虚就是无聊的真正根源,内心空虚之人无时无刻不在寻求外在刺激,试图借助某事某物使他们的精神和情绪活动起来。他们做出的选择真可谓饥不择食,要找到这方面的证明,只须看一看,这些人所沉迷的消遣是多么的贫乏和单调,还有同一样性质的社交谈话,以及许许多多靠门站着的和从窗口往外张望的人。正是由于内在的空虚,他们才追求五花八门的社交、娱乐和奢侈;而这些东西把许多人引入穷奢极欲,然后以痛苦告终。能够让我们免于这种痛苦的手段,莫过于拥有丰富的内在——即丰富的精神思想。因为人的精神思想财富越优越和显著,那么留给无聊的空间就越小。这些人头脑里面的思想活泼,奔涌不息,不断更新;它们玩味和摸索着内在世界和外部世界的多种现象;还有把这些思想进行各种组合的冲动和能力——所有这些,除了精神松弛下来的个别时候,都使卓越的头脑免受无聊的袭击。但是,突出的智力是以敏锐的感觉为直接前提,以强烈的意欲,亦即强烈的冲动和激情为根基。这些素质结合在一起提高了情感的强烈程度,造成了对精神,甚至肉体痛苦的极度敏感。对任何不如意的事情,甚至细微的骚扰,都会感觉极度不耐烦。所有这些素质大大加强了头脑里面事物的各种表象,包括拂逆人意的东西。这些表象由于头脑强有力的想象力的作用而变得生动活泼。我这里所说的比较适用于各种精神思想能力参差不一的人,从呆笨的头脑一直到伟大的思想天才。由此可知,无论从客体抑或从主体上说,如果一个人距离人生痛苦的其中一端越近,那他距离痛苦的另一端也就越远。据此,每个人的天性都会指导自己尽可能地调节客体以适应主体,因而更充足地做好准备以避免自己更加敏感的痛苦一端。一个精神富有的人会首先寻求没有痛苦、没有烦恼的状态,追求宁静和闲暇,亦即争取过上一种安静、简朴和尽量不受骚扰的生活。因此,一旦对所谓的人有所了解,他就会选择避世隐居的生活;如果他具备深邃、远大的思想,他甚至会选择独处。因为一个人自身拥有越丰富,他对身外之物的需求也就越少,别人对他来说就越不重要。所以,一个人具备了卓越的精神思想就会造成他不喜与人交往。的确,如果社会交往的数量能够代替质量,那么,就算生活在熙熙攘攘的世界都是值得的。但遗憾的是,一百个傻瓜聚在一起,也仍然产生不了一个聪明的人。相比之下,处于痛苦的另一的人,一旦匮乏和需求对他的控制稍微放松,给他以喘息的机会,他就拼命寻找消遣和人群,轻易地将就一切麻烦。他这样做的目的不为别的,只是为了逃避他自己。因为在独处的时候,每个人都只能返求于自身,这个人的自身拥有就会暴露无遗。因此,一个愚人背负着自己可怜的自身——这一无法摆脱的负担——而叹息呻吟。而有着优越精神思想禀赋的人却以其思想使所处的死气沉沉的环境变得活泼和富有生气。因此,塞尼加[3]所说的话是千真万确的:“愚蠢的人饱受无聊之苦”。同样,耶稣说:“愚人的生活比死亡还要糟糕。”因此,我们可以发现:大致而言,一个人对与人交往的热衷程度,与他的智力的平庸及思想的贫乏成正比。人们在这个世界上要么选择独处,要么选择庸俗,除此以外,再没有更多别的选择了。
人的大脑意识是人的身体的寄生物,它寓寄在人的身体之中,而人们辛苦挣来的闲暇,就是为了让人能够自由地享受意识和个性所带来的乐趣。所以,闲暇是人生的精华,除此之外,人的整个一生就只是辛苦和劳作而已。但闲暇给大多数人带来了什么呢?如果不是声色享受和胡闹,就是无聊和浑噩。人们消磨闲暇的方式就显示出闲暇对于他们是何等的没有价值。他们的闲暇也就是阿里奥斯托[4]所说的“一无所知者的无聊”。凡夫俗子只关心如何去打发时间,而略具才华的人却考虑如何利用时间。头脑思想狭隘的人容易受到无聊的侵袭,其原因就是他们的智力纯粹服务于他们的意欲,是意欲的工具。如果诱发意欲的动因暂时没有出现,那么,意欲就休息了,智力也就放假了,因为这些人的智力和意欲差不多,都不会自动活动起来。这样,人身上的所有力量可怕地迂滞静止,这也就是无聊。为了应付无聊,人们就为意欲找出一些琐碎、微小、随意和暂时的动因,以图刺激意欲,并以此激活智力——因为智力的任务本来就是理解、把握动因。但这类动因较之于那些真正的、自然的动因,就犹如纸币比之于银元,因为前者的价值是带有随意性的;诸如游戏、玩纸牌等就属于前一类的动因。这些游戏的发明也就是为了上述目的。如果没有了这些游戏,缺乏思想的人就会敲击随便一件手头上的物品来帮助自己打发时间。对这种人而言,雪茄同样是一件受欢迎的代替思考的物品。因此,在各国,打牌成了社交、聚会的主要娱乐。它反映了这种社交聚会的价值,也宣告了思想的破产。因为人们彼此之间没有可以交换的思想,所以,他们就交换纸牌,并试图赢取对方的金钱。可怜的人啊!但我不想有欠公正地压制这样的想法,那就是我们可以为玩纸牌游戏作这样的辩护:玩纸牌不失为一种应付以后的世俗生活的演习——只要我们通过玩牌能学习到如何巧妙地运用那听任偶然的、不可更改的既定形势(牌局),使我们尽量得到我们所能得到的东西;为此目的,人们必须养成习惯保持沉着,即使牌势恶劣的时候,仍能装出一副高兴的外表。不过,正因为这样,玩牌也就会伤风败俗。这种游戏的特质就在于人们动用一切诡计和技巧,不择手段地去赢取他人的财物。这种在游戏里面体验和获得的习惯,会在人的实际生活里生根、蔓延。这样,人们逐渐在处理人与人之间的事务中,也同样依照这种习惯行事,认为只要法律允许,就可以利用掌握在手的每一个优势。这方面的例证在日常生活中俯拾皆是。正如我已经说过的,闲暇就是每一个人的生命存在开出的花朵,或者毋宁说是果实。也只有闲暇使人得以把握、支配自身,而那些自身具备某些价值的人才可以称得上是幸福的。但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闲暇只会造就一个无用的家伙,无所事事,无聊烦闷,他的自身变成了他的包袱。因此,我们应该庆幸:“亲爱的兄弟们,我们不是干粗活女工的孩子,我们是自由的人。”[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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