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述
开 本: 16开纸 张: 胶版纸包 装: 平装-胶订是否套装: 否国际标准书号ISBN: 9787555507611
太阳给了世界光明,
父母给了儿女生命。
——蒙古族谚语
引子
在写这篇报告文学的时候,我眼前总是浮现出一幅凄清的画面:一个清瘦的年轻人踉踉跄跄奔走在矿区蜿蜒的山路上,同一条路上,中年的他、老年的他还在奔走,身后那座蓄势待跑的马鞍山始终稳稳地镶嵌在绵长的大青山山脉上。“V”形的青山深处,他披着霞光、星光和曙光,从雾霭、风霜与冰雪的裹挟中走来,穿过世纪的烟尘传递到我的心间和笔下。
凡尘落素,岁月让我们记住了一个名字——朱清章。
他是矿山的儿子,在那个名叫什桂图的中国西北角,在那座沸腾了半个多世纪的乌金之海,默默坚守,向着命运逆风飞翔。
1
1974年,我们故事的主人公——朱清章,那时只有24岁,是内蒙古包头市什桂图河滩沟煤矿一名临时采煤工。
转眼又到冬天了,那一年的冬天来得格外早。但在朱清章的心里,却是春意浓浓。望着远处恣意绵延的大青山,他感到美好生活已触手可及,幸福的日子在不断向他走近。他就要结婚了,寒冷和繁重的体力劳动也不能抑制住心底的激动和兴奋,他吹着快活的口哨,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在前往矿山的路上。
这一天,朱清章上夜班。他刚进更衣室,突然有电话找他,说家里出事了。
他心里一惊,家里会出什么事?一定是父亲出事了,他顾不上多问,慌忙向着家的方向奔跑而去。
一路上,他的脑海里不断浮现出父亲在几次矿难中那血肉模糊、死里逃生的画面。父亲因严重的工伤已被劝退回家,难道他的病又发作了?还是……
他不敢再想下去。
家里已一片混乱。
他做梦都没想到出事的竟是母亲。
父亲浑身抽搐瘫坐在火炉旁,几个邻居围着母亲团团转,母亲已处于半昏迷状态,嘴角一直在动,想说话却说不清。
“妈,您怎么了?怎么了?”他冲上前去,用力摇晃着母亲。
母亲含含糊糊地念叨着:“火!火!火!钱!钱!钱!”
邻居指了指炉子,炉旁一堆灰烬,灰烬里有几张烧了一大半的钞票,父亲哆哆嗦嗦地捧着灰烬中未烧完的钞票,涕泪交零。
他明白了,母亲把用来给他娶媳妇的1300元钱全烧光了。
当时的煤矿工人每月工资只有几十元钱,对于这样一个普通的矿工家庭来说,这1300元钱是他家多年积攒下来的全部积蓄。
尽管已经过去几十年,但想起那年冬天发生的一切,朱清章老人依旧沉痛,“那是我记忆中冷的一个冬天,什桂图矿区的山风冷冷地吹了整整一冬,第二年春天到来的时候,马鞍山的白桦树都被北风刮得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了……”
记忆如蝴蝶般飞来,朱清章老人的思绪回到了几十年前那段刻骨铭心的岁月里。他动情地说起慈祥的母亲。而于我而言,对于眼前这位老人的初叙述,我也更愿意从一位母亲开始。
为给儿子娶亲,本来就节俭的母亲更加省吃俭用了。她把攒下的每一分钱都藏在停火不用的炉桶里。这天天冷,母亲点燃了已停用半年的炉子,火生着后,才突然想起钱还在炉桶里,她不顾一切地推倒火炉,把手伸进燃烧的火里去取钱,一次、两次……可燃烧着的钱还是在她的手里变成了灰烬!望着辛苦多年积攒的1300元钱瞬间化为乌有,本来就患有高血压的母亲——平时又舍不得花钱去看病——这一着急上火,脑溢血了。
母亲病情严重,必须连夜转送到内蒙古自治区人民医院进行救治。
救护车沿着矿区崎岖的山路蜿蜒地行驶在浓浓的夜色中,起风了,空气中到处弥漫着煤尘腥涩的味道,天地被搅得混沌一片,看不见月亮也看不到星星。朱清章握着母亲的手,不停地呼唤:“妈,钱没有了咱们能再挣,您不能这么吓唬儿子啊!您快醒一醒、您醒醒……”
母亲已没有了回应。
半年后,母亲的命总算保住了,却没有了意识,没有了知觉,大小便失禁,不能自主吞咽,甚至连口水也含不住,只能靠胃管进食,全身的肌肉也变得僵直,而且还在不断地萎缩。
朱清章心急如焚,他天天求大夫救治会诊。这一天,主治医师终于对他说出实情:“小伙子,我们理解你的心情。医院已尽了全力,但不能改变的事实是你母亲已成了植物人。回家去吧,早点儿给老人准备后事……”
医生的话如晴天霹雳,母亲就这样被判了死刑吗?曾经那么鲜活生动的母亲,怎么会成了植物人!
他大声咆哮:“不,不,不,这不可能,不可能!”
“大夫,你救救我母亲、救救我母亲吧……”他跪倒在地。
他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主治医师也很难过,可医生已爱莫能助。
“妈,您快醒醒、醒醒啊!您不能这样睡下去啊……”朱清章趴在母亲床边痛哭失声。
往事历历在目。
国民经济困难时期,为了让正在长身体的他吃得饱些,母亲吃观音土几次晕厥过去,她醒来了;父亲遭遇严重矿难,母亲精神遭受巨创昏迷了整整两天,她醒过来了;他偷偷辍学下矿井,母亲悲伤过度病倒,一星期水米未进,但她也挺了过来。母亲是那么坚强的一个人,她不会被饥饿、悲伤、病魔和任何的苦难压垮,她不会就这样沉睡下去,她不会!
医院已不肯再收留,他们也早已花光了所有的钱,朱清章只好带着母亲回家。
从呼和浩特到包头再到什桂图行程200多公里,因为没有钱,朱清章和母亲搭了一路的货车。车厢外,初春的原野已是一片绿意盎然的景象,大青山褪去了冬日的赤裸与贫瘠,绵延中透出勃勃生机,车外一泻千里的苍茫绿野,让朱清章低落的心渐渐地升起了一丝憧憬。
望着昏睡的母亲,朱清章想起了多年前和父母一起来到什桂图的那个冬天。那一年,他还不到十岁。
什桂图的冬天,气温常常在零下40摄氏度,朱清章一家和矿区的建设者都住在四面透风的窝棚里,但人们并不觉得苦,那是因为他们摆脱了饥饿的折磨,在什桂图获得了新生。小清章整日开心地在山里跑来跑去,不料,一场重感冒差点要了他的命。
那一天,外面下着大雪,母亲点着煤油灯,一家人正准备吃饭,躺了一天的朱清章突然高烧昏迷了。这可急坏了父母,父亲抱起他就走,妈妈撑着伞紧紧相随。父母深一脚浅一脚,摸黑走了几里的山路,才到了诊所。
那时,什桂图还没有医院,又赶上大雪封山,诊所的药品用完了又运不进来,父母只好抱着他回到自家的窝棚。他们开始用笨的方法为他退烧。水壶里沸腾出的蒸气把窝棚变成了蒸笼,母亲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和一些衣物,一直抱着他帮他出汗。父亲守着烧红的炉子,不断地往炉膛里加煤。这样度过了两天两夜,他终于醒了,母亲却像从水里捞出来一般,看着醒来的儿子,母亲露出了疲惫的笑容。
货车的鸣笛声把朱清章从记忆深处拽回到现实,抚摸着母亲冰冷的额头和僵直的手指,他的心头掠过阵阵酸痛。他不能也不愿相信医生给母亲下的结论,那一定是错的,母亲不会变成植物人,他不服气!
“妈,您要相信自己、相信您的儿子,您会好起来,您看见了吗?春回大地了,咱家门前的树这个时候一定又绿起来了,那树还是您和爸带着我亲手栽的呢……”他含着泪对母亲说道。
他暗下决心,一定要用自己的努力唤醒母亲……
2
可是,当朱清章背着母亲回到家中,父亲,这个多病缠身的老矿工,因不堪妻子成为永久植物人这一打击,病情突然加重,只几天的时间,生活就完全不能自理了。这对朱清章来说,无疑又是一次致命的打击。
朱清章老人多次提到那个冬天:“我的人生以1974年冬天为分界点,我命运的大转折就是从那个冬天开始的……”
1974年的冬天,那个注定给朱清章一生留下悲伤刻痕的寒冷日子,拉开了他守望生命的帷幕,生命的守望者怀揣对父母的挚爱与感恩、对生命的敬畏与渴望,开始了他无悔的坚守和等待。
自此,守候,这个无限丰富的存在,开始深深地隐藏在了他的生命中,每时每刻,如影随形,成了他生命的姿态和底色。
父爱如山,母爱如河,24岁的朱清章,仿佛是在一夜之间就失去了山的屏障与河的呵护,相依为命的三口之家,两根顶梁柱垮了,他的生活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不,他还有未婚妻!那是他生命的另一半。可是,他从医院回来已有几天了,为什么一直没见到她呢?想到这,他立刻走出家门。他要去看看未婚妻,他们的婚期也已临近,他还要和她商量婚事。
朱清章刚走进矿务局医院,正巧碰到护士长迎面走来,他喜出望外地迎了上去。
望着朱清章向她走来,护士长却摇着头长长地叹了口气。
“哎,小朱,你回来了,来我办公室一趟吧!”
他跟着护士长走进办公室。
过了好一会儿,护士长才说话:“小朱,我不知该怎么对你说,这半年多,你未婚妻一直在照顾你父亲,你在内蒙古医院照顾你母亲,说起这些都让人心痛。对了,你大概还不知道,你未婚妻的父亲也病倒了,就住在我们医院,你去看看他老人家吧……”
“病了?住院了?得了什么病?他老人家身体不是一直很好的吗……”
护士长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
朱清章停止了说话,一缕悲凉的情绪掠过脑海,他的心一阵刺痛。他明白了,未婚妻父亲的病,一定是为女儿的婚事忧心所致吧!谁的父母愿意让女儿嫁入他这样的家庭呢!
他跌跌撞撞地向病房跑去,可到病房门口他却像被什么揪住脚步似的停了下来。隔着病房门的玻璃窗,他看见未婚妻的父亲躺在病床上,一脸的病容,正在忙碌的未婚妻背影疲惫,半年不见,她消瘦了很多。望着病房里的一切,他的眼睛湿润了,他想冲进去拥抱未婚妻,他也想和老人说说话!可在这样的时刻,他能吗?他不愿意因他的出现再刺激未婚妻的父亲!
他不能再拖累她了。
第二天一早,未婚妻来到他家里。
朱清章提出分手。
未婚妻一脸愕然。
但他态度坚决,看上去毫无挽回的余地。
未婚妻哭着夺门而去。
望着未婚妻渐行渐远的背影,他泪落如雨……
朱清章上班不久,母亲开始托人给他找对象。经人介绍,他与矿务局医院的一个护士见了面。文静的护士一眼就看上了浓眉大眼的朱清章,望着眼前温柔甜美的姑娘,他也像是与同类人对上了接头暗号,心里悄然一热。很快,他们就开始约会了。每天,他下班后就去医院门口等护士下班,两人沿着曲曲折折的山路散步,路人见了这对年轻的情侣,都投来羡慕的眼神。
父母对这个未来的儿媳妇非常满意。母亲患有高血压,每隔几天,护士都会来家里给母亲测血压。每次见到她,母亲都乐得合不拢嘴。父亲的腿脚也似乎利索了不少,走起路来腰板挺直,连说话的声音都洪亮了很多,好久不见的笑容又回到父亲的脸上。女朋友的父母对这个准女婿也很中意,双方父母开始张罗着为儿女操办婚事,他们的婚期很快就定了下来。
朱清章憧憬着他们的幸福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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