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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 本: 18开纸 张: 胶版纸包 装: 平装是否套装: 否国际标准书号ISBN: 9787532159970丛书名: 文学
学院•学院派•学院批评 文/陈思和
【评论】
•新世纪的文学实验• 主持/刘志荣
规则转换——论朱岳的幻想世界 文/蔌弦
多重异域的辑录学——朱琺《安南想象》与想象动物园序列 文/殷若成
之书与复眼叙事——关于李浩《镜子里的父亲》 文/于焕强
【对话】
跨越百年的对话——晚清通俗文学与当代网络小说 对谈/范伯群 刘小源
【心路】
后革命时代的风景 文/王安忆
湖区•中国人•波洛 文/王安忆
荷兰房子 文/王安忆
【谈艺录】
尤涅斯库《椅子》评述 文/张文江
《李尔王》:人性、人情之大悲剧 文/傅光明
【著述】
苏格拉底与悲剧诗人——柏拉图《米诺斯》(320d8-321b4)疏解 文/肖有志
【书评】
中国现代文学新论——以传统读解现代 文/李宝暻
浮出历史地表之前:中国现代女性写作的发生(1898—1925) 文/ 林晨
我很高兴在复旦大学开这样的会。这个会有个背景,就是刘志荣担任了现代文学馆的客座研究员。他对我说,现代文学馆希望与复旦合作开这么一个会,我当然支持,于是就与王宏图老师商量,搞一个开放性的活动,让MFA的同学一起参加,让他们与当代重要的文学评论家、杂志主编和作家们有面对面交流的机会。我们设立了两个议题,一个是“大学教育与文学批评”,一个是“大学教育与文学创作”。我看也不必分开讨论了,这样话题可以丰富一点。
今天,文学批评正处在承上启下的关键时期。我和南帆都是“文革”后恢复高考的届大学生,我今年已经60岁了,连我的批学生——像郜元宝、张新颖、王宏图他们都已经到了接近知天命之年。作家一批一批成长很快,像70后、80后、90后等等,但文学批评则需要更长时间的积累,要做出引人注目的成绩很不容易。现代文学馆采用了非常好的办法,设立了聘请青年批评家为客座研究员的制度。这是一个典范,作协和高校联手,使一批本来在学院高墙里做研究、在课堂上讲课、在学术刊物上发表论文的人,得以直接进入社会实践,与创作进行面对面的接触和交流。
现代文学馆原来是一个服务性的学术机构,初是巴老提出建立的,用来提供现代文学研究的场所。当年现代文学馆设在万寿寺,还特意建了很多客房,供现代文学研究者住在那里查看资料,当时的功能与图书馆差不多。但李敬泽、吴义勤,特别是李洱来了之后,把这一功能改变了,使它成为学院到社会的一个中介,它可以帮助学院里的人更多地接触现实生活,接触作协系统的活动。我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创意。
中国的文学批评,在1949年以后基本上是由文学界的领导来主持——从周扬开始,到何其芳,再到冯牧,其实都是官员,他们的专业不是文艺批评,而是负责制定和实施文艺政策,他们是通过文学批评来落实文艺政策,实践文艺政策,甄别哪些是好作家好作品,哪些是要批判的“毒草”,所以大家对批评很害怕。作家害怕批评家的批评,就是那时留下来的毛病,那时候,《人民日报》发一篇批评某作家的文章,这个作家就完了。批评是被看作政治权力的体现,所以批评家的地位就很高。但近三十年来,情况开始转变了,作协系统的批评失去了决定作家或作品的生杀大权,它的功能慢慢丧失了。
现在老有人在说“批评缺席”、“批评边缘化”、“批评没有声音了”,好像批评很寂寞似的。你们千万别上当,批评从来没有缺席,只是“打棍子”的批评缺席了,代表权力意志的批评弱化了。前几年,国家进入了和谐社会,不提倡搞阶级斗争,所以“打棍子”的批评家都寂寞了。现在讲“批评缺席”、“批评要重振雄风”的人,大都是想重新把批评话语权抓到自己手里、把指挥棒抓到手里的人,这种人严格来说,也不是真正的批评家,不用在我们这个场合讨论。文学批评在今天的功能已经变了,重要的标志,就是批评主体从文学管理部门转移到学院。今天的会上,陈引驰、王安忆、南帆的发言,都在讨论学院派与文学的关系,但我觉得,“学院”、“学院派”、“学院批评”都不是一个概念,不能混淆。
首先要讨论什么是“学院”。“学院”是一种功能——我指的是文学教育。学院和文学教育的功能是传承经典。周代以来流传的诗歌不知道有多少,因为有孔子,才选出了三百首诗——用我们今天的话来说,就是编了一个诗歌选本、一本文学教材。不管动机如何,孔子把当时的文学创作保留下来了;两汉的乐府民歌也不知有多少,为什么我们只能读到那么一些呢?因为它们被编进了教材。文学经过几千年传承到今天,无数优秀作家早就被我们忘记——是被历史淘汰了;历史本来就是淘汰的过程,可能有千千万万像曹雪芹那样的作品被淘汰掉了——不过我们选中了曹雪芹的《红楼梦》,当它成为研究对象、成为教学对象,它就被保留下来了。这个过程简单地来说,就是一个“经典化”的过程。古代的识字读书的人能有几个?真正爱好文学的读书人就更加少了。但我们的文学还是传下来了,我们今天还是可以从《诗经》、《楚辞》到唐诗宋词一路侃侃而谈,这就是依靠教育。这些能被我们知道的文学作品,都是通过古代教育机制保存下来的。试想一下,如果现在没有中文专业,没有文学教育,现代文学上的许多作品可能也没有人知道了。学院机制和文学教育从来没有消失——当然,它有时会包裹在经学或者文章学里面,但本质还是对文学的爱好,这是文学教育里很重要的因素。
文学还有另一种传承方式,比如《三言二拍》、《水浒传》、《七侠五义》,是通过民间流传的,老百姓的爱好。这类通俗文艺也是一代代传下来的,不是通过教育,而是通过市场运作——就像我们用杯子喝水,杯子就会一代代传下来,传到哪一天,不再用杯子喝水了,杯子就淘汰了,但在没有淘汰之前,大家还是会使用它。我们的书写形式已经改变了很多次,从竹简到绢帛,到纸,再到电脑,但内容都保存下来了,因为大家喜欢。以前没有印刷,喜欢了就抄,这些读物不一定是经典,但恰恰被人们喜欢,民间手抄本就是这样流传的。
文学无非就是两种传播方式:一种是通俗的传播、市场的传播,一种是经典的传播。这中间不是截然分开的,比如宋词,当年是通俗的,就像今天的流行歌曲一样,这些歌词都留下来了,进入了文学教育。这就是教育对经典的选择。对于当年的青楼歌女来说,词怎么样可能不重要,只要会唱曲,谁都可以填词;但经典就是选出重要的歌词文本,比如苏东坡的、李清照的、辛弃疾的。学院的文学教育就是这样的功能。所以,我不太主张在学院里传播通俗文学,因为通俗文学不需要我们保留,市场本来就在选择和淘汰。我们的工作就是要从通俗文学中选择有价值的文本,保存和传承下去。我们培养研究生,培养一代又一代的文学研究者,就是在承上启下。今天还是会有人研究《楚辞》,研究唐诗宋词,通过不同的阐释、不同的发现,使这些经典越来越“经典化”。当然我们不排除今天网上流行的东西将来也可能变成经典,《大话西游》我没看过,但如果真的好,也可能变成经典。当年拉伯雷的《巨人传》不是经典,但后来变成了经典,进入了文学史。过去,《金瓶梅》、《三国演义》、《水浒传》都是民间流传的,但通过一代代的研究也会变成经典。
学院的功能就是这样的。如果学院降低自己水准,跟着市场起哄,那学院的功能就不一样了。有些人不喜欢学院,觉得学院讨论的东西,他们都不爱读——读歌德的《浮士德》还是读流行作品?他们肯定更愿意读流行作品,但《浮士德》还是会作为经典传承下去,它会渐渐脱离一时一地的美学趣味,成为人类共同的财富。学院里的中文系、外文系做的就是这个工作,把经典保留下来。
我们的批评也是一样的。1990年代以前,许多优秀作品是得不到“茅盾文学奖”的。“茅奖”在新世纪以后才逐渐发生变化,以前的标准很有问题,得奖作品我们也不看,(有人做过统计,几部重要的当代文学史著作里,获“茅奖”的作品都不受重视),而学院推荐出来的作品虽然没有得奖,仍然有很高的声誉。上世纪90年代文学领域的分流很清楚。有的作家创作就是奔着获奖去的,“茅盾文学奖”啊,“五个一工程奖”啊,但是学院的批评和研究中并不关心这些。这很正常,因为学院里,我们不需要知道它获得过什么奖,只有宣传部长才需要记住谁得过奖,因为这是他的政绩。学院就是做纯粹的研究。为什么近十年里有一批作家获得大家的公认?莫言、王安忆、贾平凹、张炜等等,这就与学院的研究分不开。学院开了许多讨论会,培养一大批研究生写论文,无非就是围绕那几位优秀作家,这是我们心中选出来的人。张炜写了十卷本的书,难道是指望给市场上网络上的读者看的?不会的,他一定是指望给学院里的人看,给教授看,希望研究生去研究它,作家的目标也是很清楚的。作家如果要走市场的,就写畅销书,写类型小说,写鬼故事,写盗墓言情,都可以;如果要走严肃文学的,可以关注学院;如果想奔获奖的,就去跑奖,——这些道路分得清清楚楚,都是可以走的,而且都走得通,但功能不一样。一个腰缠万贯的通俗作家不要指望学院开他的研讨会,如果开这样的研讨会,不仅他无聊,我们也很无聊;反过来,我们开一个优秀作家的研讨会,就是为未来选择我们这个时代的经典作家,这就是学院的功能。在这个前提下,我们先界定学院在今天对文学教育的意义。如果学院也在讨论一些根本不值得讨论的东西,那么这个学院就不像学院。这个界限一定要分清楚。
第二个概念是“学院派”。我们在座各位都有学位,都在高校里工作,都算“学院派”?这也是个误会。“学院派”是不出现在学院以外搞批评的。我1988年次到香港中文大学访问,那里有个教授经常在报上写杂文,很有名。但是他们大学里的教授都对他不屑一顾,因为这不是“学院派”。虽然他是教授,而且是名教授,但大多数人不认可他,这件事对我刺激很大。那时候我对香港的大学教授很羡慕,大学教授的工作就是培养学生。他们的著作很少,不像我们现在被逼着要考核,要写论文,但他们自称是“学院派”。香港中文大学的英文系比较文学的几个教授都很有名,但他们都不给报纸写文章,这才是“学院派”。“学院派”有“学院派”的场所。“学院派”用理论试着对文学进行归类,把它变成一种学术。不要认为这很无聊,这也是“经典化”的过程。当我们在学院里讨论当代诗人小说家,必须是一种学术讨论,不是情绪化的,不是泼妇骂街草寇篡位,学院派讨论的成果也不需要发表在媒体上哗众取宠。像林建法的杂志(《当代作家评论》)、张燕玲的杂志(《南方文坛》)都应该算是这类“经典化”的杂志,这就是与学院联盟的结果。如果他们不是与学院联盟,而是作家协会自己办的刊物,只发一些本会作家的评论,哥们姐们吃顿饭喝杯酒,写几句吹捧文章,这当然都可以的,但不是“学院派”,“学院派”就是认准几个好刊物。现在评选核心刊物虽然很无聊,但有一点是不容回避的,那就是要分出档次——只能给这些杂志写文章,而不能给另外一些杂志写,因为这些杂志代表了我们的水准。有些杂志看上去很热闹,但很快就会被淘汰,但不是说这些杂志不能办,它们吸引眼球,给大家看看玩玩也很好。大狗小狗都要叫,总得给他叫,但“学院派”的人就不应该在这种刊物上乱叫。“学院派”的阵地就是我们今天的讲台、课堂、学术会议、专业杂志,我觉得“学院派”是很简单的,不是那种吵吵闹闹的场所——这样就把“学院派”低估了。
唐弢先生有句话,我年轻时很不理解。唐弢先生是不主张编写当代文学史的,他的名言是:“当代不宜成史”。为什么当代就不能编史?现在我明白了,当代确实不宜成史。我们1980年代追捧的作家,1990年代都消失了,1990年代谁还去谈80年代的流行作家?到2000年,90年代流行的作家也消失了,现在流行的,到下个十年就更少了,王蒙说过各领风骚三五年,这是谁都无法预料的。经典化就是这么一点点少下去,不会越来越多——本来10个好作家,现在变20个,再下去变成100个,这就不是经典化了,是搞群众运动了。真正的经典总是越来越少,这是一项极其严肃的工作,这项工作由学院来做的。所以我觉得:真正称得上学院派的,,不要乱起哄,吵吵嚷嚷的不属于学院的研究;第二,学院派要讲道理,大家要通过充分说理,通过理论研究,学术研究,讨论一些社会上不去关心但又很重要的问题。这些问题在媒体上是不会引起热烈争论的,这才是我们学院的工作。
今天参加会议的很多都是年轻朋友,也都是来自学院,我还是要把这个话说出来:当“学院派”,你就要甘于寂寞,甘于做高头讲章,不受媒体的诱惑。我举一个例子:上海文艺出版社的曹元勇鼓励我主编文学刊物,我拉了王德威一起编了一本《文学》杂志,一年只出两本。我非常幸运,期就组到了一篇好稿子,陈中梅教授写的一篇文章,解释古希腊的一个词,就是词源考,他对一个词的研究写了近二十万字,引经据典,洋洋洒洒。我读了非常兴奋,真是大开眼界。这篇文章分两期刊发,期只发了一半,另一半放在第二期发。有人问我:“你的杂志要发这种文章干嘛?”我说:“既然出版社不在乎赔钱,我就做一件别人不做的事情,我要告诉别人什么叫‘学院派’的文章。”陈中梅教授才是难得的学院派,学术文章写得这样精彩,这样有学问。像钱锺书的《管锥编》那样,一章一章,反反复复讨论这个词,这才是学问。他通古希腊文,拉丁文,从美国留学回来,翻译过《伊利亚特》和《奥德赛》。我就是要提倡这样的大块文章。香港中文大学的王宏志教授就跟我说,他也写了一篇论文,解释一个中国字——“夷”,写了6万字,通过这个“夷”字来讨论翻译意义从古到今的变化。这才是“学院派”做的事情。我们不能今天看到莫言得奖了出来表态,明天什么口水诗了,又来表态,唯恐媒体把你忘了。这算什么“学院派”?我对我的学生刘志荣、金理都反复说,千万不要到媒体上晃来晃去,不要飞来飞去忙着开会,咋咋呼呼做学术明星,想做学问就要坐下来,安安静静地研究问题,大学需要这样的人,中文系也需要这样的人,这才是读书的种子,这才是中文系的精魂,他们留下来就能传承真正的文脉。
每一代人都不一样,我和南帆都是苦出身,年轻时没有受过严格教育,进了大学算成正果了。但我知道珍惜学院的教育和传承。我自己很明白,我的一生中也就跳跃过一次,就是恢复高考时考进复旦大学。进大学之前我在一个图书馆工作,我也是写书评的,今天看来这些算什么东西!进了大学我才明白——学问应该怎么做,学者应该怎么做,知识分子又该怎么做,在当今社会又该怎么处世。我都是在大学里学到的。我们这个时代的人,胆子是有的,见识是有的,社会经验也是有的,但我们的学问是不够的。我四十多岁的时候去德语系读了两年德语,就是想再开拓一个学术领域,但我开拓不了,我读了两年还是没用,黑格尔的书还是看不懂。前几天遇到一位华师大研究沦陷区文学的教授,她对我说:“你以前让我好好学习日语,我现在懂了。我后悔没有学好俄语,没有学好韩语,现在不得不跟俄国人合作,跟韩国人合作。”这位教授现在就感觉到了,我们要做一个好的学者,知识是远远不够的。
什么叫“学院派”?看看钱锺书,看看陈寅恪,也看看陈中梅教授。“学院派”大多数不是在开会,而是在写作,在学习。我要是能够精通几国外语,我就不是今天的水平了,我的学术境界还会往上走,但我做不到了。你们还年轻,就应该把百分之九十的精力放到学习知识上去,放到知识积累上去,对有些文化垃圾不值得去花时间,不要去讨论,不要以为在报纸上露了一次脸,就很重要了——连报纸都会很快淘汰,有什么重要的?现在,你们都已经被捧得很高了,作协给你们青年评论家开会,出版社也来找你们出版著作,名和利对你们来说只有一步之遥,但距离真正的学术境界、真正的“学院派”,还有十万八千里。我们宁可推开面前的“一步之遥”,去走更难的路,这样我们才能成大器。
到了我这个年龄,我就感觉到,再想学东西来不及了。我看到一房间的书很感慨,买书的时候,心里想现在没时间看,等以后有空了再看,等到现在,空暇还是没有,但眼睛先不行了,老花了,本来看一本书的时间现在大概只能看四分之一,精力也不够了。所以大家有精力的时候千万不要耗费在乘飞机、坐高铁跑来跑去凑热闹,开心是开心了,但是把自己生命都浪费掉了。张爱玲说出名要趁早,但为了虚伪的名利付出生命的代价,不值。
我们不要轻易地说自己是“学院派”,我们有一个学院的工作证,与“学院派”是两回事。“学院派”要有师承,要有传统,把自己融到传统里去。真正的“学院派”,可能著作等身,但也可能一辈子就为学术传统增添那么几块砖,使学术传统更完美。我觉得“学院派”就得把自己局限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做一点自己能做的事情,把更多的时间放在学习上,放在知识积累,放在文化传承上——尽管我们的老师、老师的老师已经积累了很多知识。前辈们做的学问,我们不是超越不了,但是前辈建立的学术传统,我们是无法逾越的。我举一个现成的例子,《鲁迅全集》,1981年版是聚集全国大批专家学者,以十多年的辛勤治学、共同研究的集体力量,做成一部注释本的《鲁迅全集》,当然它有不完善的地方,也有那个时代留下的痕迹,但是它是有巨大学术信息量的产物。《鲁迅全集》通过几代人的努力研究注释,已经形成了传统,是不可逾越的。后来有别的出版社出于商业利益,另起炉灶再搞一套注释本,也是动员了很多新一代的学者的力量,这也是可以的,但问题是你根本无法推翻前人所做的巨大成就,你多是做些拾遗补缺的工作,做点纠偏的工作,不可能推倒重来。传统就是传统,它需要不断修订、不断补充、慢慢发展。我们学院的功能就是在这个传统中添一块砖,把这个传统修理得更好。现在我们有许多传世的学术工程,基本上都属于这一类。所以要做学院派,就别太想另起炉灶,做什么自欺欺人的创新;学院派的工作和责任就是梳理好传统,承前启后。
第三个概念是“学院批评”。“学院批评”不是“学院派批评”,而是学院身份的人走到社会上去。比如在报纸上写点文章,我不拒绝,我也写的,大家都在写。我认为,媒体也好杂志也好,评奖委员会也好,作协领导也好,这些只是工作岗位,不同的工作岗位会给每个人不同的限制,如果我上电台、上报纸,我就已经不是“学院派”了,是媒体人,这个身份自己必须搞清楚。学院里的人并不是到哪儿都可以自称是“学院派”的。媒体工作也需要大量有学院背景的人去做,但做的时候你就是一个媒体人。你去主持节目、上《百家讲坛》,在媒体上发表谈话,都可以的,只是你的身份已经变了。
但,你即使不是“学院派”,你也不可以放下责任,因为你毕竟是有学院的身份,在一些更时尚的领域发挥功能的时候,你还是应该有一个“学院”的品格,你做的就会跟别人做的不一样。如果自己丧失身份,在媒体上哗众取宠,网络上呼风唤雨,那么你不是违背了“学院派”(这时你本来就不是),而是违背了“学院”的品格。文章写得漂亮、吸引眼球,都是好事,但我们既然是这么一个团队,有作家协会的支持,个人又有非常好的学院背景,就要珍惜这个团队,要形成一种跟当下的创作相互动的、有“学院”风骨和精神的评论力量,这会给未来的文学创作开拓一个新的局面。这是不难做到的,关键要学会做,自己要有意识地发挥自己的优势。文学批评毕竟与写博士论文不一样,我们关注的是当下性,要发现新的问题、发现新的观念,要尖锐,这些都可以做到。我觉得,如果把学院的成果和功能移用到批评领域,利用好媒体,把它做好,这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还有一点,就是文学批评是建设性的,不是破坏性的。今天这个时代是一个乱象丛生的时代。人在这样一个时代里,很容易丧失自己的立场,因为诱惑太多,名利满天飞。在这种情况下,文学批评的功能是什么?批评家有什么资格站在作家的前面?谁给你指导作家的权力?上帝没有给,亚里士多德没有给,刘勰也没有给,谁能拿出一张丹书铁劵,说“我有资格指导作家”?你学的这点东西作家也学过——现在大多数作家都是高学历的。凭什么要由评论家来指导作家?这个神话早就应该打破了,我们这代人不能再相信这种神话。
批评家只能是作家的朋友,只能与作家站在同一条起跑线上,共同面对当下生活。批评的建设性,就在于它对今天的生活提出建设性的意见,只不过它借重了文学创作,它通过对文学创作的理解来表达观点——从这个意义上说,作家和批评家完全是站在同一个立场上对生活发言。所以,我所研究的作家,就是那些能够引起我共鸣的作家,我能够借他们的文字文本来谈我自己的观点。我不评论的作家也不是不优秀,只是我找不到与我自己生活经验的沟通,我写不好这样的评论。其实我所谈的意思并不是作家说的意思,我不是在阐述作家说了什么,而是阐述我在作品里领悟到了什么。我读到的可能是作家意识到的,也可能是作家没有意识到的。如果没有意识到,那就可以帮助作家思考;如果我说错了,也没关系,因为我不是作家的代言人,不需要去与作家商量好怎么说。我当年读巴金的作品就是这样,今天解读王安忆、解读莫言、解读年轻作家的作品也是这样。能够激发我主观感想,说出来对社会有意义,我就说。
批评家不要认为自己与生活之间有什么相隔,隔了一个作家,或者隔了专业,其实不是的。我们还是面对生活的,我们只是用自己的专业对生活说话。我觉得,如果批评家都能够站在生活的前沿,我们的面貌就会发生变化。我们要从建设的角度去讨论文学,一个民族的文学需要大家爱护,同样,作家也需要我们共同去爱护。郁达夫说过一句话:不知道爱惜自己民族伟大人物的民族,是一个没有出息的民族。我们当然不能说,作家就是自己民族的伟大人物。但是,我很同意张新颖对我说的一句话,他说我们研究文学的人先要爱文学,如果不爱文学,甚至仇恨文学,诋毁文学,那么就不要来做文学批评的工作。确实是这样。一个批评家要出于对文学的爱,要读了文学作品会感动,激发共鸣。这是从事批评工作的基本底线。否则我们的文学就可以不存在了,我们这些批评家也可以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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