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述
开 本: 32开纸 张: 胶版纸包 装: 平装-锁线胶订是否套装: 否国际标准书号ISBN: 9787554617182
1.美学类的著作大多充满概念和逻辑,而宗白华则用诗人的灵动笔触,描述了美的本质与境界。他把中国体验美学推向极致,并把艺术与人生结合起来,让美不仅是一种研究概念,而是深入到每个人日常生活中的生命体验。
2.内容深入浅出,可读性强,从初中生到社会人,都能读懂,感同身受,引起共鸣。不存在年龄层划分的问题,男女老少皆可阅读。
3.对人身心深刻的育化性,给人正能量,积极的生命引导,美感的熏陶,让人充满对生活的热爱,对生命的热情。
4.专业性,作为美学创始人,虽然很多文章是上世纪三四十年代写的,但对于今天的读者没有任何时代感,完全通用。
5.美学补课,审美力人生课程的一门重要内容,很多人需要补课,是一套全家都可以阅读的家庭经典藏书。
6.一代美学大师宗白华美学经典,追寻美感人生,过诗意生活。心怀诗意的人,即使如蝼蚁一般活着,内心也必定光芒万丈、美如神灵。平凡的本质是美好,在日常生活中,完成一次诗情画意的美学之旅。
7.独特的装帧设计,精美大方上档次,锁线装帧,彩色印刷,用纸高档绿色。
8.想象一种美,就是想象一种生活方式,打开本书,让你重拾生活的诗意与浪漫。
本书立足中国传统美学,系统梳理宗白华在中国美学方面的文章20篇,从中国艺术到绘画、书法、音乐、建筑、文艺等方面分别阐述,展现宗白华在中国美学方面的成果。让读者深入到中国数千年民族艺术的精魂中,感受到人的生命在艺术的美中缓缓流动,形成中国独特的美学体验和创造。
是一部了解和学习中传统艺术和美学不可错过的杰作。即便初学者也感受到一种忘我的美感情思,沉潜到对中国文化审美的热爱中去。使人生的生活成为艺术品似的创造。让每一位为俗务所纷扰的现代读者,每一个渴望自由宁静的现代心灵,都能在先生灵动的文字里,充分感受人间的诗意和对生命的憧憬。
目 录
编 中国艺术
中国艺术的写实精神
——为第三次全国美展写 ·002
论文艺的空灵与充实 ·007
中国艺术表现里的虚与实 ·018
中国艺术意境之诞生(增订稿) ·025
艺术与中国社会 ·053
第二编 中国绘画
中国古代的绘画美学思想 ·060
论中西画法的渊源和基础 ·075
中西画法所表现的空间意识 ·100
中国诗画中所表现的空间意识 ·113
古代画论大意 ·146
第三编 中国书法、音乐、建筑
中国书法里的美学思想 ·166
中国古代的音乐美学思想 ·176
中国古代音乐寓言与音乐思想 ·184
中国园林建筑艺术所表现的美学思想 ·209
第四编 美学散步
美从何处寻 ·220
论《世说新语》和晋人的美 ·232
中国文化的美丽精神往那里去? ·259
中国艺术三境界【附美学(节选)】 ·265
先秦工艺美术和古代哲学、文学中
所表现的美学思想 ·291
美学的散步 ·313
走向中国人的“美生活”
中国人的美学,不是“小美学”,而是“大美学”!
西方人研究的美学,皆为“小美学”。被广义汉语学界定译成“美学”的Aesthetica一词,原本就是感性之意。美学,它的原初意思就是“感性学”,初还被当作“感性认识”,因为理性认识之外的人类这么广阔的感性领域,需要一门叫做感性学的新学科来加以研究。这门学科只有不到三百年的历史,但无疑人类审美的历史却源远流长,要比哲学久远得多得多。
我却认为,美学不仅是“感性学”,更是“觉悟学”。中国语境下的”美学”的本土意蕴,就在于它不仅是西学意义上的“感学”,而且更是本土意义上的的“觉学”。在中国,美学这门哲学学科将“感”学之维度拓展开来,从而将之上升到“觉学”之境,而这“感”与“觉”两面恰构成不即不离之微妙关联。当今德国美学家也意识到,美学作为Aesthetica亦即“感性认识论”的缺憾,所以新近提出美学乃是Aisthetik亦即“一般知觉学”的新构想,以突破传统西方美学本身的限制,从而将美学与更广阔的日常生活接通起来。
当美学学科与为广阔的我们的“生活世界”联通起来之时,那么,这种美学就是一种“大美学”。任何包括哲学在内的学问与生活比较起来,都不能成其为“大”,更不能称其为“大”。新世纪以来,美学在中西方的进展,亦有着异曲同工之妙,美学回到生活世界,如今已经成了全球美学的共识,这就是“生活美学”的兴起。所以说,“大美学”之“大”,即在“生活”之大矣!
中国美学学派的建构,行走在“有人美学”之康壮大道上,这是由于,中国美学与现实人生始终是血脉相连的,这就不同于西方人仅仅把美学当作哲学门类的“高头讲章”。于是,中国美学学派的建构不仅是可能的,而且会大有可为:它继承了两千年来中国古典美学“人能弘道”的儒家主流传统,上世纪中叶以来的实践美学“实践成人”的现代传统,新世纪开始以返本开新形式出场的“人归生活”的当代传统,由此正在形成“中国美学学派”得以延承的历史积淀,从而面向未来积极拓展,终立足于全球美学之林。
新世纪以降,随着全球化的发展,中国与西方所面临的社会问题愈加趋同,尽管当今英美主导着逆“全球化”的另一种潮流,但是随着科技发展、生态破坏、市场蔓延和欲望激增,人类共同面临的社会问题与心理问题就变得尤为凸显,而美学恰恰可以为解决此类消极问题提供一条生存之道。如此看来,中国的美学乃是能成为提供人生意义支撑的美学智慧,实乃成为一种“大美学”,而非仅面对审美和艺术现象的“小美学”。走这条“大美学”之路,才能突破美学所形成的既定中西双方狭隘传统,使得美学真正向人类广阔的生活世界积极开放。
2018年的秋季,笔者与当代中国著名哲学家和美学家、我们中国社科院哲学所美学研究室的老同仁李泽厚先生在讨论“大美学”的英文译法,究竟用哪个更为合适?一般而言,“大美学”英文可以译为Grand Aesthetics或者Great Aesthetics,但是李泽厚认为,用Grand更多有辉煌灿烂之意,而Great的用法则更为朴实简素,却缺乏点“哲学化”的意蕴。我倒灵机一动,有个新的启发性建议:大美学不妨译作Da-Aesthetica,也就是取海德格尔《存在与时间》核心概念Dasein的前缀Da,这个前缀本就是“在此”“在这”的意思。
借用德国哲学巨擘海德格尔之Dasein的核心概念,我做这样翻译主要的理由有两个:其一,从意译上来说,Dasein有着“此在”“缘在”“亲在”的各种译法,美学由此就与在“此、“亲”和的存在直接勾联起来;其二,就音译上而言,Da就是中文“大”的音译,德文与中文的发音居然一致,就像也有译者把Dasein翻译成“达在”一样,这样音译与意译合一,岂不妙哉?!
如此一来,这种大美学就上升到了海德格尔的“去在”论的高度,也与李泽厚先生的“去在”的独译呼应。这是因为,李泽厚先生早就认定Dasein翻译成“去在”,如果我们取“去在”之去,那就把大美学这个中国美学话语动词化了,这就意味着:在这“一个世界”去美学化地“在”吧!这个祈使语气,岂不更妙?李泽厚先生回应我说:“你这个建议倒很吸引人,但我不知在德语语境中会是什么感觉,也许会觉得不知所云?这要请教德国人后才敢用。”但是我觉得这倒是个中西合璧的译法。
质而言之,我以为,Da-Aesthetica的译法的确把音与意的翻译较完美地结合起来,起源于中国意蕴的“大美学”,乃是超出狭义“感性学”意义上的的“实践—生活美学”。因此,大美学=Da-Aesthetica。
我们这套丛书就是一套“生活大美学”丛书。这套丛书里所选诸大家的各种大美之论,都是与你、我、他的生活息息相关的,愿他们的“大美学”真正影响到我们的生活。在这个意义上,“大美学”才是具有“大用”的,而这种用就是“无用之大用”。
让我们一起,经由“大美学”,走向中国人的“美生活”吧!
刘悦笛
(“生活美学”倡导者,中国社会科学院哲学所研究员,
国际美学协会总执委,博士生导师。)
2020年12月1日晨于斯文至乐堂
中国真正构成美学体系的是宗白华。
——冯友兰
对生命活力的倾慕赞美,对宇宙人生的哲理情思,从早年到暮岁,宗先生独特地一直保持了下来,并构成了宗先生这些美学篇章中的鲜明特色。
——李泽厚
作为美学家,宗白华的基本立场是探寻使人生的生活成为艺术品似的创造。
——刘小枫
宗先生的谈话,就是一幕一幕的美学的散步。
——林同华
论文艺的空灵与充实
周济(止庵)《宋四家词选》里论作词云:“初学词求空,空则灵气往来!既成格调,求实,实则精力弥满。”
孟子曰:“充实之谓美。”
从这两段话里可以建立一个文艺理论,试一述之。先看文艺是什么?画下面一个图来说明:
一切生活部门都有技术方面,想脱离苦海求出世间法的宗教家,当他修行证果的时候,也要有程序、步骤、技术,何况物质生活方面的事件?技术直接处理和活动的范围是物质界。它的成绩是物质文明,经济建筑在生产技术的上面,社会和政治又建筑在经济上面。然经济生产有待于社会的合作和组织,社会的推动和指导有待于政治力量。政治支配着社会,调整着经济,能主动,不必尽为被动的。这因果作用是相互的。政与教又是并肩而行,领导着全体的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古代政教合一,政治的领袖往往同时是大教主、大祭师。现代政治必须有主义做基础,主义是现代人的宇宙观和信仰。然而信仰已经是精神方面的事,从物质界、事务界伸进精神界了。
人之异于禽兽者有理性、有智慧,他是知行并重的动物。知识研究的系统化,成科学。综合科学知识和人生智慧建立宇宙观、人生观,就是哲学。
哲学求真,道德或宗教求善,介乎二者之间表达我们情绪中的深境和实现人格的谐和的是“美”。
文学艺术是实现“美”的。文艺从它左邻“宗教”获得深厚热情的灌溉,文学艺术和宗教携手了数千年,世界伟大的建筑雕塑和音乐多是宗教的。流的文学作品也基于伟大的宗教热情。《神曲》代表着中古的基督教。《浮士德》代表着近代人生的信仰。
文艺从它的右邻“哲学”获得深隽的人生智慧、宇宙观念,使它能执行“人生批评”和“人生启示”的任务。
艺术是一种技术,古代艺术家本就是技术家(手工艺的大匠)。现代及将来的艺术也应该特重技术。然而他们的技术不只是服役于人生(像工艺)而是表现着人生,流露着情感个性和人格的。
生命的境界广大,包括着经济、政治、社会、宗教、科学、哲学。这一切都能反映在文艺里。然而文艺不只是一面镜子,映现着世界,且是一个独立的自足的形象创造。它凭着韵律、节奏、形式的和谐、彩色的配合,成立一个自己的有情有象的小宇宙;这宇宙是圆满的、自足的,而内部一切都是必然性的,因此是美的。
文艺站在道德和哲学旁边能并立而无愧。它的根基却深深地植根在时代的技术阶段和社会政治的意识上面,它要有土腥气,要有时代的血肉,纵然它的头绪伸进精神的光明的高超的天空,指示着生命的真谛、宇宙的奥境。
文艺境界的广大,和人生同其广大;它的深邃,和人生同其深邃。这是多么丰富、充实!孟子曰:“充实之谓美。”这话当作如是观。
然而它又需超凡入圣,独立于万象之表,凭它独创的形象,范铸一个世界,冰清玉洁,脱尽尘滓,这又是何等的空灵?
空灵和充实是艺术精神的两元,先谈空灵!
一、空灵
艺术心灵的诞生,在人生忘我的一刹那,即美学上所谓“静照”。静照的起点在于空诸一切,心无挂碍,和世务暂时绝缘。这时一点觉心,静观万象,万象如在镜中,光明莹洁,而各得其所,呈现着它们各自的充实的、内在的、自由的生命,所谓“万物静观皆自得”。这自得的、自由的各个生命在静默里吐露光辉。
苏东坡诗云:
静故了群动,空故纳万境。
王羲之云:
在山阴道上行,如在镜中游。
空明的觉心,容纳着万境,万境浸入人的生命,染上了人的心灵。所以周济说:“初学词求空,空则灵气往来。”灵气往来是物象呈现着灵魂生命的时候,是美感诞生的时候。
所以美感的养成在于能空,对物象造成距离,使自己不沾不滞,物象得以孤立绝缘,自成境界:舞台的帘幕,图画的框廓,雕像的石座,建筑的台阶、栏干,诗的节奏、韵脚,从窗户看山水、黑夜笼罩下的灯火街市、明月下的幽淡小景,都是在距离化、间隔化条件下诞生的美景。
李方叔词《虞美人·过拍》云:“好风如扇雨如帘,时见岸花汀草涨痕添。”
李商隐词:“画檐簪柳碧如城,一帘风雨里,过清明。”
风风雨雨也是造成间隔化的好条件,一片烟水迷离的景象是诗境,是画意。
中国画堂的帘幕是造成深静的词境的重要因素,所以词中常爱提到。韩持国词云:
燕子渐归春悄,帘幕垂清晓。
况周颐评之曰:“境至静矣,而此中有人,如隔蓬山,思之思之,遂由静而见深。”
董其昌曾说:“摊烛下作画,正如隔帘看月,隔水看花!”他们懂得“隔”字在美感上的重要。
然而这还是依靠外界物质条件造成的“隔”。更重要的还是心灵内部方面的“空”。司空图《诗品》里形容艺术的心灵当如“空潭泻春,古镜照神”,形容艺术人格为“落花无言,人淡如菊”,“神出古异,淡不可收”。艺术的造诣当“遇之匪深,即之愈稀”,“遇之自天,泠然希音”。
精神的淡泊,是艺术空灵化的基本条件。欧阳修说得好:“萧条淡泊,此难画之意,画家得之,览者未必识他。故飞动迟速,意浅之物易见,而闲和严静,趣远之心难形。”萧条淡泊,闲和严静,是艺术人格的心襟气象。这心襟、这气象能令人“事外有远致”,艺术上的神韵油然而生。陶渊明所爱的“素心人”,指的是这境界。他的一首《饮酒》诗更能表出诗人这方面的精神形态: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
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
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陶渊明爱酒,晋人王蕴说:“酒正使人人自远。”“自远”是心灵内部的距离化。
然而“心远地自偏”的陶渊明才能“悠然见南山”,并且体会到“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可见艺术境界中的“空”并不是真正的空,乃是由此获得“充实”,由“心远”接近到“真意”。
晋人王荟说得好:“酒正引入著胜地”。这使人人自远的酒正能引人著胜地。这胜地是什么?不正是人生的广大、深邃和充实?于是谈“充实”!
二、充实
尼采说艺术世界的构成由于两种精神:一是“梦”,梦的境界是无数的形象(如雕刻);一是“醉”,醉的境界是无比的豪情(如音乐)。这豪情使我们体验到生命里深的矛盾、广大的复杂的纠纷。“悲剧”是这壮阔而深邃的生活的具体表现。所以西洋文艺顶推重悲剧。悲剧是生命充实的艺术。西洋文艺爱气象宏大、内容丰满的作品。荷马、但丁、莎士比亚、塞万提斯、歌德,直到近代的雨果、巴尔扎克、斯丹达尔、托尔斯泰等,莫不启示一个悲壮而丰实的宇宙。
歌德的生活经历着人生各种境界,充实无比。杜甫的诗歌为沉着深厚而有力,也是由于生活经验的充实和情感的丰富。
周济论词空灵以后主张:“求实,实则精力弥满。精力弥满则能赋情独深,冥发妄中,虽铺叙平淡,摹绘浅近,而万感横集,五中无主,读其篇者,临渊窥鱼,意为鲂鲤,中宵惊电,罔识东西,赤子随母啼笑,乡人缘剧喜怒。”这话真能形容一个内容充实的创作给我们的感动。
司空图形容这壮硕的艺术精神说:“天风浪浪,海山苍苍。真力弥满,万象在旁。”“返虚入浑,积健为雄。” “生气远出,不著死灰。妙造自然,伊谁与裁。”“是有真宰,与之浮沉。” “吞吐大荒,由道反气。” “与道适往,著手成春。” “行神如空,行气如虹!”艺术家精力充实,气象万千,艺术的创造追随真宰的创造。
黄子久(元代大画家)终日只在荒山乱石、丛木深篠中坐,意态忽忽,人不测其为何。又每往泖中通海处看急流轰浪,虽风雨骤至,水怪悲诧而不顾。
他这样沉酣于自然中的生活,所以他的画能“沉郁变化,与造化争神奇”。六朝时宗炳曾论作画云“万趣融其神思”,不是画家丰富心灵的写照吗?
中国山水画趋向简淡,然而简淡中包具无穷境界。倪云林画一树一石,千岩万壑不能过之。恽南田论元人画境中所含丰富幽深的生命,说得好:
元人幽秀之笔,如燕舞飞花,揣摹不得;如美人横波微盼,光采四射,观者神惊意丧,不知其何以然也。元人幽亭秀木自在化工之外一种灵气。惟其品若天际冥鸿,故出笔便如哀弦急管,声情并集,非大地欢乐场中可得而拟议者也。
哀弦急管,声情并集,这是何等繁富热闹的音乐,不料能在元人一树一石、一山一水中体会出来,真是不可思议。元人造诣之高和南田体会之深,都显出中国艺术境界的成就!然而元人幽淡的境界背后,仍潜隐着一种宇宙豪情。南田说:“群必求同,求同必相叫,相叫必于荒天古木,此画中所谓意也。”
相叫必于荒天古木,这是何等沉痛超迈深邃热烈的人生情调与宇宙情调?这是中国艺术心灵里幽深、悲壮的表现了罢?
叶燮在《原诗》里说:“可言之理,人人能言之,安在诗人之言之;可征之事,人人能述之,又安在诗人之述之,必有不可言之理,不可述之事,遇之于默会意象之表,而理与事无不灿然于前者也。”
这是艺术心灵所能达到的境界!由能空、能舍,而后能深、能实,然后宇宙生命中一切理一切事,无不把它的深意义灿然呈露于前。“真力弥满”,则“万象在旁”,“群籁虽参差,适我无非新”(王羲之诗)。
总上所述,可见中国文艺在空灵与充实两方都曾尽力,达到极高的成就。所以中国诗人尤爱把森然万象映射在太空的背景上,境界丰实空灵,像一座灿烂的星天!
王维诗云:“徒然万象多,澹尔太虚缅。”
韦应物诗云:“万物自生听,大空恒寂寥。”
艺术与中国社会
依于仁,游于艺
——孔子
孔子说“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这三句话挺简括地说出孔子的文化理想、社会政策和教育程序。王弼解释得好:“言为政之次序也:夫喜惧哀乐,民之自然,感应而动,而发乎诗歌。所以陈诗采谣,以知民志风。既见其风,则损益基焉。故因俗立志,以达其礼也。矫俗检刑,民心未化,故感以乐声,以和其神也。”中国古代的社会文化与教育是拿诗书礼乐做根基。《礼记·王制》:“乐正崇四术,立四教……春秋教以礼乐,冬夏教以诗书。”教育的主要工具、门径和方法是艺术文学。艺术的作用是能以感情动人,潜移默化培养社会民众的性格品德于不知不觉之中,深刻而普遍。尤以诗和乐能直接打动人心,陶冶人的性灵人格。而“礼”却在群体生活的和谐与节律中,养成文质彬彬的动作、步调的整齐、意志的集中。中国人在天地的动静、四时的节律、昼夜的来复、生长老死的绵延,感到宇宙是生生而具条理的。这“生生而条理”就是天地运行的大道,就是一切现象的体和用。孔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能表出中国人这种“观吾生,观其生”(易观卜辞)的风度和境界。这种度的把握生命和深度的体验生命的精神境界,具体地贯注到社会实际生活里,使生活端庄流丽,成就了诗书礼乐的文化。但这境界,这“形而上的道”,也同时要能贯彻到形而下的器。器是人类生活的日用工具。人类能仰观俯察,构成宇宙观,会通形象物理,才能创作器皿,以为人生之用。器是离不开人生的。而人也成了离不开器皿工具的生物。而人类社会生活的高峰,礼和乐的生活,乃寄托和表现于礼器乐器。
礼和乐是中国社会的两大柱石。“礼”构成社会生活里的秩序条理。礼好像画上的线文钩出事物的形象轮廓,使万象昭然有序。孔子曰:“绘事后素。”“乐”滋润着群体内心的和谐与团结力。然而礼乐的后根据,在于形而上的天地境界。《礼记》上说:
礼者,天地之序也;乐者,天地之和也。
人生里面的礼乐负荷着形而上的光辉,使现实的人生启示着深一层的意义和美。礼乐使生活上实用的、物质的衣食住行及日用品,升华进端庄流丽的艺术领域。三代的各种玉器,是从石器时代的石斧石磬等,升华到圭璧等的礼器乐器。三代的铜器,也是从铜器时代的烹调器及饮器等,升华到国家的至宝。而它们艺术上的形体之美、式样之美、花纹之美、色泽之美、铭文之美,集合了画家、书家、雕塑家的设计与模型,由冶铸家的技巧,而终于在圆满的器形上,表出民族的宇宙意识(天地境界)、生命情调,以至政治的权威,社会的亲和力。在中国文化里,从层的物质器皿,穿过礼乐生活,直达天地境界,是一片混然无间、灵肉不二的大和谐、大节奏。
因为中国人由农业进于文化,对于大自然是“不隔”的,是父子亲和的关系,没有奴役自然的态度。中国人对他的用具(石器铜器),不只是用来控制自然,以图生存,他更希望能在每件用品里面,表出对自然的敬爱,把大自然里启示着的和谐、秩序,它内部的音乐、诗,表现在具体而微的器皿中。一个鼎要能表象天地人。《诗绎》里说:
诗者,天地之心。
《乐记》里说:
大乐与天地同和……
《孟子》曰:
君子……上下与天地同流。
中国人的个人人格、社会组织以及日用器皿,都希望能在美的形式中,作为形而上的宇宙秩序,与宇宙生命的表征。这是中国人的文化意识,也是中国艺术境界的后根据。
孔子是替中国社会奠定了“礼”的生活的。礼器里的三代彝鼎,是中国古典文学与艺术的观摩对象。铜器的端庄流丽,是中国建筑风格,汉赋唐律,四六文体,以至于八股文的理想典范。它们都倾向于对称、比例、整齐、谐和之美。然而,玉质的坚贞而温润,它们的色泽的空灵幻美,却领导着中国的玄思,趋向精神人格之美的表现。它的影响,显示于中国伟大的文人画里。文人画的境界,是玉的境界。倪云林画可以代表。不但古之君子比德于玉,中国的画、瓷器、书法、诗、七弦琴,都以精光内敛,温润如玉的美为意象。
然而,孔子更进一步求“礼之本”。礼之本在仁,在于音乐的精神。理想的人格,应该是一个“音乐的灵魂”。刘向《说苑》里有这么一段记载:
孔子至齐郭门外,遇婴儿,其视精,其心正,其行端。孔子曰:“趣驱之,趣驱之,韶乐将作!”
他在一个婴儿的灵魂里,听到他素所倾慕的韶乐将作(子在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说苑》上这段记载,虽未必可靠,却是极有意义。可以想见孔子酷爱音乐的事迹已经谣传成为神话了。
社会生活的真精神在于亲爱精诚的团结,能发扬和激励团结精神的是音乐!音乐使我们步调整齐,意志集中,团结的行动有力而美。中国人感到宇宙全体是大生命的流行,其本身就是节奏与和谐。人类社会生活里的礼和乐,是反射着天地的节奏与和谐。一切艺术境界都根基于此。
但西洋文艺自希腊以来所富有的“悲剧精神”,在中国艺术里,却得不到充分的发挥,且往往被拒绝和闪躲。人性由剧烈的内心矛盾才能掘发出的深度,往往被浓挚的和谐愿望所淹没。固然,中国人心灵里并不缺乏他雍穆和平大海似的幽深,然而,由心灵的冒险,不怕悲剧,以窥探宇宙人生的危岩雪岭,发而为莎士比亚的悲剧、贝多芬的乐曲,这却是西洋人生波澜壮阔的造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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