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述
开 本: 16开纸 张: 胶版纸包 装: 平装是否套装: 否国际标准书号ISBN: 9787506374958
序鲁若迪基
小说
歌手坎列何顺明
山岚(外一篇)和善全
骚动的独龙河(外一篇)尹善龙
卓玛的心愿尹秀龙
江边小酒店(外一篇)汤格·萨甲博
散文
牦牛山的春天何顺明
山坳里的梦(外四篇)和庆光
神秘的那恰罗(外三篇)尹善龙
油茶飘香(外四篇)汤格·萨甲博
猎趣(外六篇)殷海涛
父亲的马铃声(外八篇)和文平
故乡的木屋(外九篇)和建全
母亲(外一篇)胡文明
雪盘赋(外三篇)熊贵华
昭君故里访美(外二篇)蔡金华
徒步三江并流腹地(节选)杨万生
朱文和《云的南方》(外四篇)鲁若迪基
珍视身边的风景(外一篇)曹翔
回乡偶书(外一篇)杨云芳
梨树情思和润才
诗歌
啊,泸沽湖(外四首)何顺明
阅览室马秀英
神奇的花鸟(外八首)殷海涛
我的猎枪(外六首)和建全
面对山(外十二首)鲁若迪基
白色的河流(外十五首)和文平
南方本土(外十一首)蔡金华
闪着泪花的星星(外十八首)曹翔
夜的眼睛沉如江水(外十六首)戈戎玭措
雪域警魂杨万生
找寻(外二首)杨武
教师颂杨芳
记忆(外十首)曹媛
普米情歌杨子兴
矿工(外二首)杨德贤
后记
编选《新时期中国少数民族文学作品选集·普米族卷》是件光荣而神圣的事。这样的事,在解放前是不可想象的。尽管普米这个古老而充满传奇的民族,在历史长河中通过自己的聪明才智积累了很多丰富灿烂的民间文学——更为世人所瞩目的是东汉时期,居住在笮都的普米先民白狼磐木王,曾用普米语向东汉皇帝敬献《白狼歌》诗三章。可是,由于历史的原因,普米族多少年来没有自己的书面文学作品面世。这不能不说是一个民族的遗憾。
当历史翻开新的一页,新中国成立后,一些普米儿女翻山越岭走进教室,开始学习文化知识——这无疑为他们提供了用笔抒发自己感受世界的可能。随着经济的发展,国家对民族文化越来越重视,在原来分门别类对少数民族文学进行独立研究的基础上,上世纪70年代末到80年代又投入了极大的人力物力,对散落在各地的民间文学进行铺天盖地的搜集和整理。虽然对这一工作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但不容置疑的是,在这一过程里,很多本民族的知识分子参与其中,走上了翻译整理本民族民间文学的道路。这其实是一种训练。在这种训练中,这些人在接受本民族古老文化滋养的同时,写作的才能得到了锻炼。于是,他们不再简单地满足于对古老故事的搜集整理,而是用他们的笔,写下了自己对社会、对生活的独特感悟——包括普米族在内的很多民族的书面文学就这样诞生了!
如同小孩迈出人生的步,迈出这一步多么不易!这在个人,只是一小步;对一个民族而言,则是历史的飞跃。普米族书面文学作品的创作就是这样。实现这一历史飞跃的是来自云南宁蒗县拉伯托甸的普米青年何顺明。
这位曾当过兵、任过教、从事过文艺工作,还到昆明师范学院外语系深造过的普米青年,在改革开放的大潮里,面对时代的巨变,情不自禁地拿起笔来倾注自己的情和爱,写下了一首首赞美故乡、赞美新生活的诗篇。诗歌《啊,泸沽湖》让他一举成名,获得了届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骏马奖”。他还获得过云南省少数民族文学创作奖、《玉龙山》优秀文学作品奖(荣誉奖)等。在1981年5月召开的丽江地区届文代会上,由于文学创作成绩突出,影响较大,他被推选为首届丽江地区文联委员、民间文学组副组长。他为普米这个少小民族登上中华文学的殿堂,迈出了历史性的一步。他后来任过企业的厂长、县委宣传部副部长、县文广局局长等职。他以“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为座右铭。这位诞生于1953年2月的普米族书面文学开拓者,不幸因病于2006年7月离开了人世,年仅53岁。虽然他发表的作品数量不是很多,但他作为普米族书面文学的拓荒者、个获得文学奖项的普米族作家,永远载入了史册。
那一时期,紧随何顺明的还有殷海涛、尹善龙、汤格·萨甲博等作家。
殷海涛著有《普米族谚语》等多部民间文学专著,还出版了散文集《遥远的山村》、诗集《火塘边的歌》等,1994年8月出版的《火塘边的歌》是普米族诗人的部诗集。他曾当选云南省民间文艺家协会副主席,现任云南省音乐家协会副主席、云南省文化馆研究员、《民族音乐》杂志主编。他在很多领域颇有建树,作品曾获第三届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骏马奖”。
尹善龙是普米族的个新闻工作者。作为高级记者的他,曾任县广播站站长兼编辑、县委农村工作部副部长兼扶贫办主任、怒江州文联副秘书长、《云南经济日报》怒江记者站站长、《怒江报》副总编辑等职。除写作大量脍炙人口的新闻稿件外,他在文学创作上也取得了不俗的佳绩。他在1992年9月出版的散文集《高黎贡山的脚印》,是普米族作家出版的部文学作品集,也是普米族作家的部散文集,曾被怒江州精神文明建设指导委员会评为怒江州“十佳著作”。他于2002年3月出版的报告文学集《风流高黎情》,是普米族作家的部报告文学作品集。他与胞弟尹秀龙共同创作的小说《多情的独龙河》,曾获第四届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骏马奖”。
汤格·萨甲博是迄今普米族作家中发表小说多的作家。这位“卖别人的书也卖自己的书”的前宁蒗县新华书店经理,曾在《民族文学》《边疆文学》等刊发表数十篇中短篇小说,1993年3月出版的中篇小说集《野人泪》,是普米族作家出版的部小说集。他的小说、散文曾获《云南曲艺》《春城晚报》等征文奖。
除上述几位作家外,那一时期的普米族重要作家还有和庆光、和建全、和文平、尹秀龙、和善全、熊贵华、胡文明等。他们用自己的作品为人们打开了一扇了解普米文化生活的窗口。
进入上世纪90年代以来,普米族作家中又涌现出鲁若迪基、蔡金华、曹翔、杨万生等作家。鲁若迪基曾获第五届、第七届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骏马奖”,第三届徐志摩诗歌奖、入围第五届鲁迅文学奖。蔡金华曾获第六届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骏马奖”,曹翔曾获第九届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骏马奖”。
新世纪以来,普米族又涌现出一批文学新人,戈戎玭措、杨云芳、曹媛等是其中的佼佼者。这些文学新人起点高,出手不凡。只要他们能持之以恒,将来是会大有作为的。
综观普米族作家的作品,小说作品大多取材于本民族的生活素材,部分取材于同一区域其他民族的生活素材,都有浓郁的民族特色、地域特色和时代特色。虽然在表现手法和展示生活的丰富多样性方面还有诸多不足,但毕竟有了一定的基础和发展。
与小说相比,普米族作家的散文创作呈现出多样性和丰富性,无论是对普米山乡人、事、物的深情叙写,还是对其他事物的多角度表达,都折射出普米族作家对自然、社会、文化、人类等的普遍关注和思考,不乏精彩之作,达到了一定的高度。
普米族书面文学,就目前而言,取得较高成就的当属诗歌。普米族作家队伍里,十有八九是写诗的,创作了数量可观的作品,而且有相当的质量。不仅有殷海涛以民间题材创作的叙事长诗,戈戎玭措以现代眼光和丰沛的诗意创作的现代长诗(此次因篇幅原因没有收录),还有曹翔、和文平、蔡金华、和建全等其他诗人思想性和艺术性都结合得较好的诗歌佳作。在获“骏马奖”的普米族作家里,大部分是以诗歌获奖的。由此可见一斑。
目前,据不完全统计,普米族作家已在《人民文学》《诗刊》《民族文学》《人民日报》《光明日报》《文艺报》等上百家报刊发表作品。除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骏马奖”外,在《人民文学》《诗刊》《民族文学》《人民日报》《光明日报》以及云南文艺基金奖、《云南日报》文学奖、《边疆文学》奖、“云南省报纸副刊好作品奖”、“滇西文学奖”等众多奖项里,都有普米族作家获奖。30多年的文学历程中,这个少小民族,从一个没有书面文学作品的民族,发展到今天已有作家和作品被写入《云南文学简史》《中国诗歌通史》《中国文学通史》等,可谓今非昔比。目前,普米族作家中,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省级作协会员达十多人。这支精干的创作队伍,已真正融入到了中华文学大军的行列里,用自己的笔抒写着一个民族新的历史。
虽然普米族作家的作品从无到有,有了很大的发展,但较诗歌和散文,普米族作家的小说还相对较弱,而且至今还没有一部长篇小说。与文学创作成绩突出的民族相比,无论在作家队伍上还是创作质量上,都还有一定的差距。不过,任何事物都是从无到有,从有到好的。这是历史发展的必然。我们相信,在不久的将来,通过普米族作家的努力,会有作家捧出长篇小说填补空白,给我们生活的时代一个交代,给我们自己一个交代。我们也会在其他门类的创作中取得更丰硕的成果,完成历史赋予我们的使命和责任。
感谢中国作协让我们有了一个回顾和展示的机会!
是为序。
2014年5月28日
何顺明
阿哩呀哩——
天上没有云霞,
雪山失去了光彩,
高原上没有春天,
百鸟停止了欢唱,
“玛达咪”——呀!
每当我愉快地唱起这首动听的普米山歌时,眼前便展现出一幅幅迷人的山乡景物:普米山寨高大的松柏在劲风中发出呼呼的涛声,汩汩流淌的山泉在林间寨旁叮咚欢唱。一树树含苞欲放的桃梨李树在和煦的春风里散发着沁人的芳香,像一朵朵白云,又像一片片晚霞,装点着山乡的大地。木楞房顶炊烟缕缕,袅袅升起,渐渐地和彩云融合在一起。绿草如茵的草坝上,滚动着肥壮的牛羊,牧人的响鞭伴和着动听的山歌在青山翠林间荡漾……于是,我的心不由得飞回到那遥远的年代。
那是一九五六年春天的一个早晨。我身背行李踏着残雪,走向著称普米歌乡的关地乡,去和故乡人民一道搞互助合作化运动。我登上那巍峨的山峰极目远望,青山像绿色的海浪,层层叠叠,苍苍茫茫。谷底飘带似的河水缓缓地向东流去,一阵微风吹来,泛起层层金波,熠熠闪烁。正当我尽情地欣赏着眼前的风光时,从苍翠碧绿的山林中传来了一阵极优美的山歌,吸引了我的注意,打动了我的心弦。歌声越来越近,越听越美:
阿哩呀哩——
金翅鸟盼来了明媚的春天,
在葱绿的林间尽情地欢唱,
苦难的普米人民获得了解放,
幸福的生活比蜜还要甜香,
“玛达咪”——呀!
原来是前面山梁上走来了一群搂松毛的普米姑娘,她们身背金竹编织的大花篮,肩扛木钉耙,头上佩戴着闪光的珍珠,正在林荫山道上行走着,忽隐忽现,笑语声高。欢乐的歌声在山谷间缭绕。山间的百鸟也顿时停止了啼啭,静静地欣赏着姑娘们的歌声。忽然间,背面山麓下那曲折蜿蜒的山道上,又传来了一阵悦耳的马铃声,只见两个体格强壮的普米小伙赶着几匹马,正朝我这方走来。他们向着对面山上唱歌的姑娘们打了一个响亮的呼喊:“阿嘿嘿……”紧接着,右手轻托腮帮子,一曲高亢明澈的歌声飞上山梁:
阿哩呀哩——
金翅鸟为啥叫得那么动听?
是因为和暖的春息润亮了金嗓;
古老的山乡为啥蒸蒸日上?
是因为明亮的珍珠镶在普米的心坎,
“玛达咪”——呀!
这歌声高亢明亮,轻柔圆润,宛如春风“徐徐”,好似山泉“叮咚”,那优美动人的音色,仿佛像嘹亮的号声,在山谷回旋,悠然飘荡,绵延不绝,盖过了哗哗的林涛和潺潺的流水声,也淹没了姑娘们的歌声。这样清亮的嗓门,这般令人心旷神怡的歌声,我生来还是次听到过。我尽力地在自己记忆中寻找着这歌声的主人。然而,我却被那接连不断的歌声迷住了。
“莫非是传说中的歌神‘嘎基’下凡了?莫非是神通广大的歌神赐给小伙一副金嗓?”我一面猜想着,一面情不自禁地尖着嗓子连连叫好:“呜呼——国米区弱都!(意即:唱得太好听了。)”
真扫兴!随着我这一声喊叫,满山满谷的歌声戛然消失了。人们用诧异的目光望着我,沉默片刻后,左面山梁上传来了姑娘们友好嘲讽的银铃般的笑声:“哈哈哈哈……”
我被这一串笑声弄得非常尴尬,一时间不知所措。踌躇了好一会儿,才想出个解围的好办法。我从挎包里拽出一条洁白的毛巾,高高地挥舞起来:“呜呼呼——”
随着我这一声激动的召唤,左山右岭上也相继传来了友好的回音。然后,这声音又像翻腾的海浪,渐渐地朝我这方涌来。
先到我跟前的是那两位赶马的小伙。其中身材细长高大、四方脸、浓眉大眼的那位,还在老远,我就一眼把他认出来了。我快步迎过去:“哎呀!老庚坎列,原来刚才是你唱的歌呀,差点把我都醉翻了。我还以为是歌神下凡了哩,哈哈……”说完,抡起拳头亲热地捶了他左肩上一下。他兴奋的脸上表现出几分腼腆的样子:“哎!老庚排长,你倒开起天大的玩笑来了,你看我这个样子,怎么能与歌神相比呢!”说完,他也亲热地捶了我一下。
“哎,老庚坎列,你这么早就赶到这里,一定有什么急事吧?”
“是呀,真把我急坏了。前天乡里接到电话,说有一位部队转业的同志要来和我们一道搞互助合作化运动,还说他是一个排长,我仔细一打听,原来是你啊,赶紧牵了马来半路相接,谁知一路上都找不见你……”一种歉意油然跃上我的心头:“对不住你们了!前天我就去参加试点现场会,所以今天才到这里……”
“嘿,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他转过身来,满面笑容地说,“还有一桩好事哩!”我急切地问他:“一桩什么好事?”他凑近我耳语道:“我家里有坛‘苏里玛’等着要你去喝哩。”
“哦,是不是有喜事了?”
“是,是我的爱人……”
“又添了一个小歌手?”
“不,是只小孔雀。不过也好,将来我要让她当演员,你看怎么样?”
“她一定会像她妈妈一样美丽聪慧,像你一样能歌善舞,老庚坎列,恭喜你!”他蕴含着憧憬的目光向我扫来,而后,便高兴地笑了,我也笑了。
这时,太阳已经高高地悬挂在万里晴空,快到晌午时分了。他看了看天,便用催促的口吻对我说:“走吧!时间不早了,人家一定在望你的路了。”老庚坎列知道我怕骑马(因为我小时曾摔下马背受过伤)。他悄悄地求助于他的同伴。根本不听我的苦苦央求,连抛带扔地将我放在马鞍上,又得意地呼喊开了“阿嘿嘿”,紧接着,他那动听的歌声又在我耳边响起。
老庚坎列是我们普米山乡有名的歌手祁祖的儿子。虽说我俩不在同一个村落,可小时候,我们也有机会同在一个坝上放牛羊,一起到山沟里捡蘑菇,找野菜,有时还互相配合着追捕野兔、下长尾巴野鸡。我们的童年虽是在黑暗的社会里度过,但苦难的生活里有时也有使人难忘的欢乐和幸福。那时每到阴历四月十五,普米山寨除年幼和年老体弱者外都要到山上祭山神,进行赛马、射箭、举重、对歌等娱乐活动。所以每次祭山神我们都有机会见面。老庚坎列在我们这辈人中是非常出色的,几乎每项活动都能获奖。能在无鞍的马背上做各种使人惊心的动作,安然无恙地奔驰。能在几十米外箭箭射中靶心。对歌是他得心应手的项目了。还不满十六岁的时候,他就能用含蓄而婉转的语言为难过不少有名的老歌手。有时还会向那些老歌手提出一些怪里古懂、没人问津过的问题。叫人一时难以收场。使我难忘的是一次精彩扣人的对歌场面。当时我俩都是刚满十七岁的毛头小伙。按照普米族的规矩,平时男女老少互相间都可以对歌,而正规场合下只能与自己同辈和年龄相当的人对歌。这一天,对歌开始了,一开始我便跟一位别村的姑娘对上了。她身姿窈窕标致,两只杏核眼大而明亮,唱起歌来露出两排贝壳似整齐洁白的牙齿,我和她先是各自边思考边对唱,然后你来我往,你问我答,一时难分胜负。突然,那姑娘向我发起攻势。她唱道:“听说大哥学问有海深,请问你家耕牛上的牛毛有几根?”这一问可把我难住了,好一会儿了都找不到一句恰当的词语回答她。围观的人们开始叽里咕噜地议论起来了。不时地还传来几声嘲讽的笑声。按照我们普米的规矩,如对歌时被女人对败,那是丢人的事。而且对唱时对方已唱了三遍还不能回答,就算是输了。姑娘唱完第二遍了,我被越来越高的笑声和议论声搞得脸红到了脖子根,一筹莫展,心急如火。姑娘又开始了第三遍,我断定我今天是满打满输给这毛丫头了。
就在这节骨眼儿上,老庚坎列跑到我跟前:“来,我来回答。”他不慌不忙地回唱道:“聪明的小妹要知牛毛数,请你数一数背后松树上的松毛有几根。”问得怪,答得也怪。姑娘又唱道:“我问大哥牛毛数,为何要我数松毛?”老庚坎列回唱道:“牛毛满身数不完,就如松毛数不清。”姑娘眯着眼睛笑了,拿出白毛巾挥动起来,表示答得有道理。在一片欢叫声中,结束了这场对歌。也许是坎列解救了我的缘故吧,我一时淌下了激动的眼泪,更增添了我对他的敬佩。我一下把他抱起,一连转了三圈才放下地。我俩就是那天结成老庚的(同岁弟兄)。当我正和坎列高兴地互称老庚的时候,那位对歌的姑娘却跑到我俩的面前,我不好意思地对她说道:“好厉害,今天不是这位老庚坎列,我倒成了众人的笑料了。”姑娘微笑着说:“你的这位朋友才厉害,我曾用这一绝招战败过不少人。可今天被他答合了。”她边说边用那双美丽的杏核眼看老庚坎列,就在这一瞬间,我已发现她眼里射向老庚坎列的是不易觉察到的爱情之光。要知道这位姑娘就是老庚坎列现在的爱人。可想而知,那次对歌是他们结合的好的媒人啊。
当老庚坎列和我刚跨入十八岁的那一年夏季,老天爷没命地连续下了几场罕见的雹雨,把地里的庄稼全部毁了。一到冬末春初的时节,很多人家都无法生活而出外逃荒去了。就在那饥寒交迫的时候,又来了一场瘟疫,使这里更加萧条荒凉。那一年,我也离开家乡,出外逃生,后来又参加了解放军。听说老庚坎列的父亲也在这一年染病死去了。在那样艰难的岁月里,能使自己勉强活下来真不容易呵!可是就在这种令人心酸的年月,一天,狗腿子却硬逼着坎列去给土司的生日唱歌。他无法抵抗,只得带着怨恨去了。可是到了土司家花天酒地的院坝,他心里更加伤心。他唱什么?应该唱什么呢?他看着那像肥猪一般的土司,心里便想起了过着悲惨生活的穷苦人。一幅对比鲜明的画面便呈现在他的眼前。忍不住上前几步对着土司唱道:
豺狼的头上找不着鹿茸,
狐狸的嘴里掏不出珍珠,
辛勤的耕牛吃的是青草,
懒惰的看家狗却吃着白米饭,
土司大人福气好。
祝你长命百岁……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盘腿坐在花床上的土司就已听出歌里带刺,一下从花床上蹦了起来,龇牙咧嘴地嚷道:“给我住嘴!你,你,你这穷花子,竟敢欺到老子的头上来了。你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来人哪,给我把穷花子捆起来!”老庚坎列并没有被这狼嚎声吓住,他镇定地蔑视着土司反问道:“你请我给你唱歌,唱了歌,你却要把我捆起来,请问大人天下有无这等王法?”
“屁法!我叫你来唱歌,是叫你唱这种歌吗?”
“土司大人,我唱的都是在理的呀,你能在豺狼的头上找着鹿茸?能从狐狸嘴里掏出珍珠?如能的话,请拿来给我看看再说,我家的耕牛天天吃的是青草,不信大人可以去看看吧!”
土司知道是吃了闷亏,但又无法反驳,怕众人面前失面子,脸气得像猪肝一般。只得支支吾吾地嚷道:“你竟敢反了,来人哪,不要听他胡言乱语,马上把他关起来!”一群狗腿子如狼似虎地把坎列拖了下去。
就这样老庚坎列被土司投进了监牢,整整折磨了五年,一九五四年大军进小凉山时,他才见到了光明……
正当我在马背上回想一连串的往事时,前边传来声声犬吠,把我从回忆中唤醒,抬头一看,已经快要进村了。
这里四面被青山环抱,山间一马平川,居住着上百户普米人家。山坡上点缀着各色各样的花朵,一眼望去五光十色,眼花目炫。明净清澈的河岸上绿柳成行,婆娑起舞。就在那花山柳河交错的地方,密密匝匝的木楞房平地而起,老庚坎列的家就在这绿树掩映着的村子里。
一下马,老庚坎列就把我拉到他家里,在我面前的火塘边上摆上了上年留下的水果。从黄色的木碗里端来了奶油茶。而后从碗橱里又端出那古塔似的绘有花纹的糌粑木盒。我正在品尝着久别的故乡风味,忽然从背后次仓里传出婴儿动人的哭声,转身一看,老庚坎列的爱人琼琮头上缠着白毛巾,怀里抱着小宝贝出来。她对着我嫣然一笑,深深鞠了一躬,而后又问候了几句。看上去她脸色略为苍白,可少女的光彩还未在她身上消失。我问她是否满月了。她莞尔一笑:“今天就是满月,你来得太凑巧了。”然后把宝贝交给老庚坎列,她便忙碌开了。不过一会儿,铁锅里煮上了鱼干巴和“猪膘肉”。又过了一会儿,我的面前摆满了丰盛的富有普米风味的佳肴。她又揭开酿着“苏里玛”的坛盖,用弯曲的竹管将“苏里玛”咂进镶有银边的木碗。她那快而利索的动作,那热情而温和的话语,这正是普米人民善良而好客的象征。这时,她从老庚坎列手中接过宝贝。老庚坎列将银碗捧起,嘴里念念有词:
万物的生命是上苍给的,
父母的恩情永世不能忘记,
我家里飞来了一只小孔雀,
远方的来客也为我欢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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