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述
开 本: 32开纸 张: 轻型纸包 装: 平装-胶订是否套装: 否国际标准书号ISBN: 9787807702221
我们从此,往南往北。
陈迦南心里有一座城,住着一个不可能的人。
继《他笑时风华正茂》后,舒远又一高口碑新作
新增万字番外,随书赠送海量周边
恍然不觉,已经五年。
沈先生啊,大概是想迦南了。
那还是好几年前吧,陈迦南记得 DI YI 次见到沈适,那人三分笑意,待人温和,一双黑眸里又有些不轻易察觉的玩世不恭。
*开始相处的时候,他们都是互相试探。他总是那样漫不经心,她也假装深情,一步步靠近,后来倒也有过真深情的时候。直到她发现,他好像并不爱她。
陈迦南提出了分开。
再见已经是两年后,她来京阳读研,而他也在京阳城的圈子里过得风生水起。
或许是再次相遇的场合太过于引人注意,陈迦南至今记得他坐在包厢*暗的那处沙发里,低着声问她:“陈小姐来这种地方,你男朋友知道吗?”
他的声音,清清淡淡,温和里有冷漠。
那之后,他偶尔会来她的学校,喝醉了故意拦她路:“陪我吃顿饭。”
好像又回到从前,他经常来学校接她出去吃饭,在她找不到他车的时候会打趣说:“我打着双闪,可别上错了。”
陈迦南说不清什么时候动的情,或许是某一瞬间他对她流露出来的温和,当时的他端着淡淡的笑意,教育她说:“人比鬼可怕多了,南南。”
陈迦南无法否认,那一刻,自己心跳漏了半拍。
可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又是一脸的倦意,一句话都不想多说,坐在车后座,揉着鼻梁骨说:“我让老张送你回家。”
这些年分分合合,她对他的印象始终是那一句:“沈适这个人啊,你捉摸不透。”
只是到了后来,他动情却比她深。
《西城往事》
舒远 著
目录
章 再遇香江
第二章 渐起波澜
第三章 神的旨意
第四章 高抬贵手
第五章 “你行你上”
第六章 重头来过
第七章 他很温和
第八章 旧时光里
第九章 岁月漫长
第十章 暴雨将至
第十一章 “适与迦南”
第十二章 人间值得
第十三章 落叶归根
第十四章 往南往北
番外一 当爱已成往事
番外二 当时只道是寻常
《西城往事》
舒远 著
章 再遇香江
早上八点半,妈妈打了电话过来。
陈迦南当时还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接起便听见陈母一通唠叨:“过些天就是新年了,回来的票订了没有?你姑给你说了一个对象,在咱这边银行工作的,听说那娃挺稳重的。”
“妈!”陈迦南打断,“大清早的就说这个好吗?”
“八点半了还大清早?”陈母嗔道,“不按时吃早饭回头再胃疼别跟我说。”
陈迦南半睁着眼将手机拿开到一边,陈母又多说了几句和那个男生有关的事才断了线。没过一会儿,手机又响,她无奈地抓了抓头发,闭着眼睛划了接听键:“妈,你有什么事一次说完行吗,我昨晚从实验室回来都三点了,再不多睡会儿又得被那个浑蛋工作狂叫去扒几层皮。”
电话那边静了几秒,然后挂了。
陈迦南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硬撑着爬起来看了眼手机,被通话栏里行的“柏知远”三个字吓得头皮发麻。
她生无可恋地拍了拍头,爬下了床。
十五分钟后,陈迦南哆嗦着站在柏知远的办公室门口朝里望了望。桌前的男人伏案低头,手指灵活地敲打着键盘,似是感觉到什么,他停下动作微微侧头。
陈迦南深呼吸,叩门三下。
许久才听他道:“进来。”
陈迦南弓着腰慢慢走去桌前,很恭敬地叫了声柏老师。
柏知远瞥了她一眼,将她的实验报告扔到桌子上,很简单地吐了两个字:“重做。”
陈迦南耳鸣似的问:“重做?”
柏知远抬眼看她道:“有问题吗?”
那一双真诚无辜的知识分子的眼睛让陈迦南淡定下来,她提着气耐心地问:“我这个是有什么错误吗?每个数据都很精准啊,我验算过好几遍的。”
“是吗?”他声音听不出起伏,“就这么个事儿弄到凌晨三点?”
陈迦南:“……”
柏知远似乎并不在乎她现在低着头恨不得跳黄浦江的糗样,淡定地站了起来:“报告晚上八点前发我邮箱。”说完拿着本书往外走去。
陈迦南站在洒满阳光的办公室被柏知远骂得狗血喷头,脑子里第五百次后悔当时选择做他的研究生。
算起来读研已经一年半,柏知远虽然待她还算不错,但是同样也严格得很,一个生物实验重复七八次是常有的事,而且他整天都板着张脸,陈迦南对他始终亲近不起来。不过,除却惹人烦躁的那部分性格,他倒也不失为一个好老师。
陈迦南没吃早饭就去了实验室,一个劲地打着哈欠,身后来了人都不知道,一偏头看见室友姚姚。两人虽然住在一个房间,但师从不同的导师,平时见面机会也不是很多。
“困成这样还去做实验?”姚姚问。
“我哪有你的好福气。”陈迦南揉了揉眼睛,“一个报告江老师看一眼就过。”
“柏老师那是为你好。”姚姚提起裙角坐在椅子上,“我还真没见过有几个老师能做到像他那样的。”
“得了吧。”陈迦南叹了口气,侧头问,“你这会儿怎么来实验室了?”
姚姚“哦”了一声:“无聊乱逛呗。”
陈迦南自上而下扫了姚姚一眼,从认识那天起她就知道这姑娘很爱玩。
“你在想什么呢?”姚姚问。
“赶紧把实验做完。”
姚姚笑了:“就这样?”
“那还能想什么。”陈迦南说,“柏知远要我弄完给他发邮箱,你又不是不知道有多麻烦,他不放我连年都过不了。”
“除了这些。”姚姚歪头看她,“柏老师年轻有为又是单身,你就没点想法?”
“活腻了我。”陈迦南无语地翻了个大白眼,“你是闲得没事干拿我开涮呢。”
“当我瞎说。”姚姚笑道,“别做了,一起吃个饭。”
陈迦南停下手里的活儿,看了眼时间都中午了。她们去学校食堂三楼点了两碗炸酱面,姚姚吃了几口,放下筷子,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陈迦南见怪不怪,咬着面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
姚姚半垂着脑袋摇了摇头。
陈迦南埋头吃得有点苦涩,正想说话,姚姚的手机响了。她又将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只听见一句“六点你来接我吧”。
挂了电话,姚姚脸色似乎有些回温,又吃起了面。
半晌,陈迦南道:“晚上回来吗?”
“到时候看吧。”姚姚说着笑了笑,“不用等我。”
吃完饭,姚姚回了寝室睡觉,陈迦南跑去实验室继续干活。那个下午她的运气还算不错,五点半就做完了所有的事情,给柏知远发邮件的时候都充满战斗力。
她是蹦跶着回寝室的,满面春风。
寝室门从里面关着,陈迦南还没敲门就听见一声轻喘嘤咛,她慢慢地收回了手走到外头去。H大的深冬带着刺骨的冷,路灯亮得人眼花。
陈迦南站在楼外玩手机,没一会儿就看见一个男人拥着姚姚走了出来。那个男人陈迦南知道,叫江坤,有家族产业,在京阳城也是很有来头的一个人。姚姚笑得特别甜,身上裹着烟灰色的皮草大衣,双手挽着男人的手臂,和中午的她判若两人。
陈迦南静静地看着他们离开,转身回宿舍。
结果一口热水还没喝上就接到了柏知远的电话,让她去趟办公室。
她赶到他办公室的时候天上刚飘起雪。柏知远将电脑正对向她,声音平淡却也不算温和:“这就是你重做的结果?”
陈迦南被他叫来也没好气:“有问题吗?”
柏知远皱了皱眉头,似乎没见过这样的学生,时而恭敬时而没大没小。从研一开始带她的时候就能感觉到这姑娘对学术不怎么上心,似乎不是为了读研而考研,实验做得一塌糊涂,虽然也有过优秀的表现,可多数时候都是心不在焉。
“如果你继续这样下去的话,”柏知远抬眼,“那我建议你换一位导师。”
陈迦南以为他又要骂她,结果等来这句,不由得愣住了。
“研究生面试时我问过你,为什么选择生物科学。”柏知远说,“怎么回答的还记得吗?”
印象里那是段不堪启齿的日子,她本来也目的不纯,复试的时候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当时在教室里,她给的答案是普通的:“想要来H大这样的学府深造。”
当时的柏知远给她打了分却收下了她。
“知道我为什么留下你吗?”柏知远问。
陈迦南忽然平静下来,抿紧嘴唇不说话。想起后来考完试有朋友问她:“柏知远几年才有一个名额,你选他的勇气是哪儿来的?”
她想,大概是病急乱投医吧。
柏知远却轻轻笑了:“穿成这样来见老师确实勇气可嘉。
他说完她才回神,低头瞧了眼自己的睡裤棉拖,肚子正不合时宜地叫了声,她赧然红了脸。柏知远将电脑摁了关机,看了眼面前忽然拘谨的小姑娘,淡声道:“晚饭没吃?”
陈迦南眨了眨眼,奇怪这话题跑偏。
“实验没什么大问题。”柏知远说,“好好吃顿饭。”
陈迦南“啊”了一声:“您刚刚不是说……”
“就是想看看你心在不在这儿。”柏知远拿过椅子上的西装外套,“大学不只是要教会你念书的。”
陈迦南心里早已翻过一百八十个白眼,又不得不承认柏知远实在不同寻常。回去的路上,陈迦南走得很慢,后面渐渐跟过来一辆车。
她偏头一看,竟然又是柏知远。
他降下车窗:“过两天我要出趟差,你可以随时离校。”说完顿了下又道,“工资给你发了红包,记得收一下。”
陈迦南下意识地问:“新年还要出差?”
柏知远倒是笑了:“工作狂,应该的。”
陈迦南讪讪地露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很认真地道了声“老师新年快乐”。直到柏知远的车子远去,她才松了口气,顿觉出了一身大汗。
她也不顾形象了,跑到超市买了点零食。
H大的小径很漂亮,两边装着昏黄的路灯,很适合恋人散步。陈迦南慢悠悠地闲逛着,一边看景一边吃,冷不丁碰上一个人在路边抽烟,说是熟人也不为过。
那人看见她也愣了下,脱口而出叫了声“陈小姐”。有多久没听到这个称呼了,陈迦南有些恍惚。
她傻傻地举着零食包问:“您要吃点吗?”
中年男人笑了笑:“您客气。”
陈迦南收回了手,笑得尴尬,她不是不知道老张站这儿是干吗。以前还在B大的时候,很多个夜晚他送她回来,老张都会下去等她离开才回车里。
老张到底有经验,客气道:“我帮沈总送个人,也该走了。”
陈迦南礼貌地颔首,目送来人远去。她的腿在这个深冬的夜晚忽地发软,连走路都有些吃力。她慢吞吞地走出小径,似乎还能听见汽车发动引擎的声音,没忍住停下脚回头看了一眼,车子早已换成了银灰色的保时捷。
姚姚第二天回来已近中午,陈迦南在收拾行李。
陈迦南订了下午四点的高铁回萍阳,两点就得乘出租车往高铁站赶。
姚姚往她的箱子里瞧了一眼,撩起裙子大大咧咧一坐,伸了个懒腰靠在柜子上。
“柏知远放你走啦?”姚姚问。
“你以为他好心吗?”陈迦南哼笑,“人家是要出差,留我在这儿何用?”
姚姚叹息一声:“真羡慕你能回家过年。”
“你不回家吗?”
“他们都有各自的家庭。”姚姚苦笑,“我回哪个家?”
以前倒是听姚姚提起过,她父母离异都已再婚有了儿女,她夹在中间不尴不尬,在一张餐桌上吃顿饭都别扭,更何况住一块儿还过年?
陈迦南想了想:“要不你跟我回萍阳去?”
“还是算了。”姚姚说,“我也不是一个人。”
陈迦南笑了笑,继续埋头收拾。临走的时候姚姚已经睡着了,她马不停蹄地赶去高铁站,终于坐上了回家的列车。陈母电话打来还没说两句,她就听见“叮”的一声有电子邮件进来。
柏知远给她发了一个文档,主题是寒假作业。
陈迦南慢慢闭上眼睛又睁开,手指握紧恨不得把手机给捏碎掉。这人赶在回家的当口发这个过来,摆明了是不想让她好好过年了,她真的是把他骂了一路。
到家还没消气,陈母好笑道:“怎么了,气成这样?”
“现在谁还做寒假作业啊!”陈迦南将行李箱往地上一扔,气呼呼地往沙发上一坐,“我们老师真是有意思,三十好几没个对象,肯定有问题。”
“胡说。”陈母拍了一下她的背,“哪有人这样讲自个儿老师的。”
“妈,你是没见过我被剥削得不成人形的样子。”陈迦南耷拉下肩膀,环视了家里一圈,“外婆人呢?”
“知道你回来买菜去了。”陈母说着将围裙卸下,“我出去看看。”
“我也去!”
萍阳是江南地带的一个小城,地图上芝麻大点的地方,一年四季都很暖和,就是早晚温差大,不像京阳,冬日里外出羽绒服离不了身。
陈母四年前从新城搬来和外婆同住,小城里的人也大都亲和淳朴很好相处。两个女人闲着出去遛遛弯买买菜,偶尔也会出门旅行。小城的节奏缓慢,适合拿着退休金慢慢养老。
是外婆先看见陈迦南的,隔着老远就叫囡囡。
陈迦南跑过去提菜,听到外婆笑着说要给她做腊排骨,她早已馋得口水直流。拉着外婆的手又开始吐槽柏知远。外婆比陈母要活泼很多,像一个大小孩愿意跟着她一起玩闹。
傍晚,一家人吃了饭,坐在客厅里看剧。
“你明天应该没什么事吧?”陈母借着广告的空当开口,“要不咱去见见那男孩子?”
陈迦南差点把刚吃进去的果子呛得吐出来。
“不要这么赶吧!”她拍拍胸口,“我还在念书,急什么呀!”
“念完书出来多大了算过吗?”
“也就二十……”陈迦南舔舔嘴唇歪头干笑,“二十四而已吧。”
外婆总是明白她,这会儿自然跟她站一边,笑着打哈哈道:“囡囡刚回来说这个做什么,快帮我看看电视上这人是好的坏的?”
相亲话题到此为止,陈迦南松了一口气。
看完电视,陈迦南回房间准备睡觉,想起手机落在客厅又出来拿,看见院子里的灯亮着便走了出去,见外婆坐在水池边的摇椅上抽烟。
陈迦南悄声走近:“小心妈妈看到。”
“我进门前会散干净。”外婆舒舒服服地叹道,“你妈单纯看不出来。”
外婆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大概是五年前外公去世的那个夜晚。外公在里屋躺着早早就睡着了,外婆还在愁着外公复诊的医药费,坐在客厅偷偷抽了一宿的烟。第二天她和妈妈赶到的时候,外公身体已经变凉。
很久以后才知道,外公是自己故意没吃药才走的。
夜里的萍阳冷风阵阵,陈迦南和外婆挤在摇椅上。
外婆扭头看她:“你现在不抽吧?”
“我就装装样子哪像你呀。”陈迦南依偎在外婆怀里,“还是少抽点,对身体不好。”
“一只脚都迈进棺材了有什么好不好的。”外婆坦荡地笑了,“到时候干干净净走不拖累你们娘俩就行了。”
陈迦南瞪眼:“说什么呢你。”
“你也别老跟你妈对着来,她心理年龄还不如你。”外婆说,“她说见见你就去,又不是要你结婚有什么好怕的,就当积攒经验。”
“不尴尬吗?”陈迦南头疼。
“对眼了就试试,看不上出了门谁也不认识谁。”外婆说,“不谈个几次恋爱怎么能知道什么样的人适合自己。”
外婆抽完烟,陈迦南也回了房间睡觉。
儿时的玩伴加死党毛毛发来信息哭诉说男朋友提了分手,难过自己浪费了一生中美好的青春年华。陈迦南同情地问了句谈了多久,朋友哑着嗓子语音:“三个月。”
陈迦南:“……”
她那天晚上睡得不怎么好,梦魇里总觉得有人压着她让她喘不过气。她想挣脱开那人压过来的脸,画面一转又看见他坐在客厅,抽着烟冷漠地说:南南,别不识抬举。
一瞬间,她就清醒了。
印象里,这还是次梦见他,就连梦里他都是一身酒味。他从来不在房间里抽烟,除了有时候在饭局上逢场作戏,平时待人他也温和得很,那次说分开还是次见他发火。
这时,陈母来敲她的门:“醒了没?”
陈迦南忙起身去拉窗帘,阳光都快要晒屁股了。外婆早已经拉着几个姐妹去广场跳舞了,陈母给她准备好了相亲要穿的毛衣和短裙。
“你穿这身漂亮。”陈母笑说,“听妈的没错!”
陈迦南认命地问:“那男生做什么的?”
“不是跟你说过在银行上班。”陈母无奈地瞪她,“那孩子我看好着呢,不珍惜就错过了。”
陈迦南边往洗手间走边回:“知道了。”
她们母女赶到约好的餐厅时,男方一家已经到了。
陈迦南次面对这样的场面实在难受得很,坐在椅子上偶尔微笑,问什么答什么。
中途,她去了洗手间,有姑娘在洗手池刷微博。
她一眼就瞥到娱乐新闻头条一则订婚消息,视频中江坤身着白色燕尾服,举头投足之间尽显绅士风度,一点都不像她上次看见的那样—搂着姚姚一副轻浮浪荡的样子。
他们那个圈子里的人,娶普通女孩真是痴人说梦。
她至今也没问过姚姚有关江坤的事儿,以后自然也不会问。成年人处理感情的方式都比较冷漠,说清楚再见也实在多此一举,当年处在那个位置的她面对那个人的时候并不比现在的姚姚好多少。
回到座位,男方家长嘘寒问暖,和她说哪个牌子的护肤品用着好,明明还没开始,便已经说起两人新婚住哪个区的房子,请哪儿的保姆好,婚后尽量不要和老家人来往。
陈迦南听不下去,瞥了一眼对面的人。
“我实在搞不懂今天是你相亲还是你妈妈相亲。”陈迦南尽量让语气保持温和,“吃干饭长大的吗?”说完,也不管对面的中年女人的脸色变成什么样子,她拉着陈母就往外走,去拦车。
陈母不太好意思地抓着手里的包,话到嘴边酝酿了好一会儿。
“你姑这都介绍的什么人。”陈母“唉”了一声,“现在人都这样吗?”
陈迦南忍不住笑了:“你以为现在还是你们那个年代呢!”
“你们学校就没合适的男孩子?”陈母站在路边操心着女儿终身大事的样子莫名好玩,“让你老师给你介绍一个也行呀。”
陈迦南想起柏知远的样子,一阵寒噤。
到巷子口,陈母遇见了熟人停在路边说话。陈迦南边撩拨着路边的野花边往回走,突然手机响了。她看到来电显示,头痛了一下,还是接起,不太情愿地喊了声“柏老师”。
“我看你玩得挺开心。”柏知远说,“课题做得怎么样了?”
陈迦南怔了一下,朝前头望去。柏知远穿着灰色的衬衫站在外婆家门口,看着不像平时那样严肃。
陈迦南惊讶得下巴都要掉了,举着手机就那样走近。
“您……您怎么……”一句话都说不清楚了。
“过来看一个故人。”柏知远简单地说,“你家在这儿?”
陈迦南指了指左手的方向。
“您赶时间吗?”陈迦南还算有良心,“进去喝杯茶。”
“不了。”柏知远说,“晚上要飞昆明。”
陈迦南打心底呼了口气,面上还是笑道:“那我就不耽搁您时间了。”话音刚落,便看见柏知远启唇,她赶忙又接上话,“您放心,课题我保证做好。”
柏知远挑眉,“嗯”了一声。
她现在巴不得他赶紧走,要是被母亲看见还了得。
柏知远也没再说什么,只道:“有什么问题随时给我打电话。”
陈迦南点头哈腰,终于送走这尊“神”。
外婆从里屋出来,扫到人影:“问路的?”
“问路的。”陈迦南淡定道,“三十来岁连个方向感都没有,谁知道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人家就问个路,你嘴巴怎么这么坏。”外婆笑,“跟你妈妈去见的那男孩怎么样?”
陈迦南哀号:“你一会儿问我妈。”
“没看上?”
“真不知道怎么形容。”陈迦南手背在身后,一边往里走一边摇摇头叹叹气,“比柏知远还吓人。”
那时候陈迦南不知道兜里的手机亮着,刚才的那通电话还在连线中。对嘴巴这么厉害的女孩子本来是该好好批评的,可话到嘴边,男人笑了笑还是没拆穿,打了方向盘朝萍阳北边开去。
那一年的萍阳坏的天气也就是下雨了。
腊月二十八的下午,毛毛喊陈迦南出去玩,开着十万块的沃尔沃一路朝西往香江市里去。车里放着蔡琴的《恰似你的温柔》,在这时速一百迈的高速公路上,陈迦南听得昏昏欲睡。
“毛毛。”陈迦南出声,“换首歌听听。”
电台一切,陶喆在唱《忘了是怎么开始》。
陈迦南慢慢睁开惺忪睡眼,望向窗外一个地方愣愣地看。想到那时《单身男女2》上映,她一直没有勇气去看,这首歌却反复听了无数遍。
“程子欣后和谁在一起了?”毛毛忽然问。
陈迦南偏头想了想:“你觉得呢?”
“方启宏吧。”毛毛耸耸肩,“张申然……还是算了。”
陈迦南笑了笑没再说话。
毛毛带陈迦南去了搞贸易出口的朋友那儿玩,那地方有些偏西郊,隐蔽在一个小弄堂里。门口两个大石狮子,看着没什么唬人的门面,一进去却都是些古色古香的镂刻式建筑。
有侍者带她们去包厢,还未进门便听见一声笑。
牌桌上的男女兴致正好,话题大都是些生意上的事情。陈迦南进去后就坐在一边玩手机,也不太想找话题掺和进去。
只听毛毛说:“西平那块地怎么还没批下来呀。”
“那地方可是宝山。”一个男人打了张牌,“找一般人压根儿没用。”
“那找谁?”
男人故意压下身子,问:“沈适听过吗?”
在距离京阳两千公里外的香江听到这个名字,陈迦南觉得手都颤了一下。分开两年之久,她都快想不起他了。印象深不过他爱抽的烟,还有一身酒气的样子。
“京阳城大半的房地产药业可都是他们家的,听说前些年和家里闹得不愉快,去B城待了三年自己混,照样风生水起。”男人说,“前两年好像又回了京阳城。”
“这种人我哪儿找得起。”毛毛翻了个白眼,“你也得说个靠谱的呀!”
男人哼笑:“哥能说出来自然就有门道。”
“不会以身相许吧?”毛毛惊悚地捂住胸口,“我可不干!”
“不是哥贬低你。”男人哈哈大笑,“你还真高攀不起。”
毛毛问:“到底什么情况?”
“听说他这两天要去江南那边,我一个朋友半道上好说歹说给截了。”男人神秘兮兮道,“不出什么意外的话,明晚就来这儿……”男人食指朝下用力指了两下,“下榻。”
至于后来他们说了什么,陈迦南记不清了,只记得后那句“把人哄高兴了什么都不难说”。不知道毛毛和他们后来玩到了几点,她是撑不住早早就歇在了二楼客房。
以前也是这样,那时候她还跟着他。
晚上,她陪着他玩累了就先去睡觉,有时候也见过第二天醒来他们一堆人还在玩的场面。也有人开玩笑道:“沈三儿向来眼光独到,陈小姐可别被骗了。”
陈迦南大都不置可否,只跟着笑。
现在想来他对她也还算挺好的,至少没跟她真正红过脸。大多时候都是老张开车来学校接她,他就坐在后座,明明一脸倦意,却还会问她晚上想吃什么。从来都是不咸不淡的口气,带着七分的漫不经心。
那时她的目的也不单纯,和他在一块都是红唇短裙惹他硌硬。他倒是不会说什么,多只会扯扯她的裙角,嫌弃地皱一皱眉头,她一开始也会得逞似的在一边偷笑。
倒也有过佯装冷脸的时候,大冬天的她穿着丝袜短裙,往往车子还没开到头就被迫停在路边。他不满地沉声说,穿这么点儿难道不冷吗。
香江的夜比萍阳要凉,那一晚陈迦南睡了又醒。
第二天清晨,她就跟毛毛分开打车往回赶。家里,外婆还保留着早年在北方生活的习惯,张罗着包饺子,陈母在给房门贴“福”字。陈迦南走近接过陈母的福字,说着低了。
“今儿回来这么早。”外婆抬起头,“不好玩?”
“都打麻将。”陈迦南说,“没意思。”
“你往年不挺喜欢跟毛毛她们乐吗?”陈母在水龙头下洗了洗沾了糨糊的手,“大年三十都不着家,今年转性了?”
陈迦南纠正:“是长大了,妈。”
外婆嘿嘿笑起来:“过来和我包饺子。”
不知道是不是日子越来越好的原因,年味儿是越来越淡了。除夕夜的街上冷清得只剩下来往的车子,大门前的红灯笼在风里摇曳。
外婆守在电视机前等联欢晚会,说:“以前在北方的时候,年三十赶集、杀猪,蒸一大锅馒头吃到十五,大年初一串门磕头,现在真是一点年气儿都没了,贴个对子都不热闹。”
“毛毛不是朋友多吗。”陈母忽然插进来一句,“没给你介绍几个?”
陈迦南扶额:“……”
大过年亲友间的话题不是工作挣多少钱就是相亲和对象,陈迦南有那么一刻特别想远走他乡不回来。《新闻联播》刚开始没几分钟的时候,有朋友发祝福短信过来了。
朋友发的短信挺有趣,开头就祝恭喜发财、脱离苦海、早生贵子、闪婚闪恋。她当时懒得编辑,直接复制粘贴群发给微信通讯录里寥寥无几的几个人。
过了一会儿,有短信提示。
柏知远:“新年快乐,会的。”
陈迦南反应了好一会儿还没明白这个“会的”,指的是早生贵子还是闪婚闪恋,又见他发了一条短信过来:“好好相亲,也别忘记你的课题。”
好想给他一巴掌哦。
外婆眼尖地问:“和谁聊天呢?”
那会儿陈母去了厨房,陈迦南也肆无忌惮地伸出手对外婆说:“给根烟抽就告诉你。”外婆一个苹果扔她怀里,眼神告诉她:“就这点出息。”
她和外婆正闹的时候,毛毛来了电话。
听筒里毛毛的声音有点不正常,明显是喝多了大舌头,说着“南南来接我”。陈迦南拿着手机跑去院子里接,那边却“啊”了一声给挂断了,她再打已然不在服务区。
陈迦南凭着印象又去了一趟那个弄堂。
大晚上的站在门口却不敢推门进去,她给毛毛打电话有人接了又挂了。平日里多英雄威武的一个人,此刻却有点腿软,她在害怕什么呢?
门口的风吹到领子里,刀割似的冷。
隔着几堵墙都能听见毛毛说话的声音,陈迦南那时候在想如果真的碰见他,他会不会看在她的面子上放她们一马。以前她累了不想玩了,他只会说,我让老张送你回去。
如今呢?陈迦南也知道如今自然不会再像从前一样了。
陈迦南慢慢走到那间房子门口。
有人在喂毛毛酒,嘴里还说着不干净的话。陈迦南是知道他们这些人玩起来的样子,什么荤话都说得出来。她深吸一口气将门推开,里面的人都停下来看她。
她松了一口气,沈适不在这儿。
“谁啊你?”有人先喊。
陈迦南好似胆子也大了:“不好意思,我来接我朋友。”说完,她走进去从那个醉醺醺的中年男人身旁拉过毛毛。脚下还没迈出一步,便听见刚才问她话那人对她扬扬下巴“哎”了一声。
陈迦南抬眼,没有说话。
“就这么带人走可不行,还没玩够呢。”男人吊儿郎当一笑。
陈迦南面无表情,扶着毛毛就要走。
“啧!”男人脸上带着笑意,话却像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哥哥不喜欢强求。”
屋子里的气氛一时有些僵,桌子跟前的几个男人一副看好戏的样子。陈迦南当时就想把毛毛打醒,心底已经开始拜起菩萨。
男人跷着二郎腿喝了口酒:“还没想好?”
陈迦南提了一口气。
后面有人推门进来,一个侍应生走到那个男人身边附耳说了什么。男人的眼睛眯了又眯,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忽然邪邪地笑了一声。
“喝了这杯酒。”男人的下巴抬了抬,“让你们走。”
这话一出,全桌人都看了过来。
陈迦南目光扫过去,不用看就知道度数有多高。她深吸一口气,扶着毛毛靠在身边的柱子上,然后走过去,一鼓作气仰头全干了。
她不是没喝过酒,那几年他什么都教过。
后来走出去的时候,陈迦南的眼睛都花了,屋子里有人喊“那谁啊就这么走了,这可不是你的风格啊我说”,被问的男人点了一根烟,眉头皱起。
“你懂什么。”男人猛吸了口烟,“那是三哥的女人。”
陈迦南在弄堂口拦了一辆车。
车子开出有一会儿,毛毛翻了个身眨巴着一双大眼睛看她。
陈迦南腾出手摸了摸毛毛的额头,顺着头发捋,嘴里哄着:“继续睡啊。”
毛毛扯出一抹笑:“早醒了。”
这话差点让陈迦南把刚喝的酒吐出来,她吃惊地偏过头,问:“你没醉啊?”
“就那点酒还不够我塞牙缝。”毛毛说,“真醉了怎么跑。”
陈迦南叹气:“以后别这样了。”
毛毛撇撇嘴,拉着她的胳膊将头枕在她的肩上。
“那块地批不下来我就得走人。”毛毛说,“爱情没了,饭碗总得守住吧。”
陈迦南叹了口气:“那些人不是你我能招惹得起的。”
毛毛不知道听没听进去,不说话了。
“你看看今晚那桌上的人,哪个惹得起啊。”陈迦南的声音很平淡,“真惹到了会怎么样,你知道吗?”
毛毛歪头看她,陈迦南笑问怎么了。
“你今晚……”毛毛顿了一下道,“和平时不大一样。”
陈迦南只是笑笑,将窗子摇下来一些。
“不过我运气还不错。”毛毛嘿嘿笑,“总能逢凶化吉。”
风从窗子溜进来吹进她的脖子里,陈迦南没忍住咳嗽了几下。刚才猛灌的那杯酒后劲太大,现在她已经有五六分的醉意了。
毛毛问:“想什么呢?”
“我在想……”陈迦南说,“运气总有用完的那一天。”
回到家已是深夜,陈母早就准备了两床被子。毛毛抱着睡衣去洗澡,陈迦南坐在院子里的躺椅上发呆,外婆倒了杯茶给她解酒。
“这酒闻着挺不错。”外婆在她身边坐下,“回头你也给我弄一瓶来。”
陈迦南斜眼:“小心陈荟莲说你。”
“再怎么我也是她老娘。”外婆跷起二郎腿,懒懒地往椅子上一靠,“还要大义灭亲不成?”
陈迦南笑笑:“我妈犟起来够咱俩喝一壶了。”
闻言,外婆“扑哧”一声笑了,随即又叹起气来。这一声叹息陈迦南知道那里头有什么,确切地说是她们母女度的劫。
“你妈现在还是会一个人发呆。”外婆说,“问什么也不讲。”
陈迦南小口喝着茶,只觉得苦涩。
“半年前我见过林老师。”她说,“也是老样子。”
那时是京阳的初夏,她从朋友那儿搞到一张票去听音乐会。好大一个场子,她坐在角落里。音乐会开始几分钟后,从幕后进来了几个人坐在前排中间的位置。
林易风戴着礼帽,身边是沈适。
到现在她都记得当年在林老师家里练琴的时候,沈适拎着东西走进门,目光从她身上飘过,饶有兴味地撂着话说:“哟,姑父,您有客人?”
那话说者漫不经心,听者却觉得意味深长。
林老师似乎还很正经地介绍了下,说这是一个老同学的女儿。沈适的眼神陈迦南至今都记得特清楚,带着审视和轻慢,一想起觉得半边心脏都在疼的那种。
夜里风冷,茶很快就凉了。
外婆不知道什么时候端过她的茶去喝,嘴里还在说着话:“那种大户人家咱进不去,门不当户不对的真费尽心思嫁过去也是受罪。”
后来,她们搬家来萍阳,再没听陈母提起林老师。
想来她和沈适的相识便是源于长辈之间的这种巧合,见过几次面之后好像又熟了几分。有时候他会开车来学校,在车里跟她说自己推掉了一堆饭局过来。陈迦南会很讨巧地问他是想要奖赏吗,他会带点倦意笑笑说,陪我吃个饭。
夜里回屋睡觉,毛毛还在玩手机。
陈迦南撸过被子盖在身上倒头就要睡,听见毛毛说:“他们说的那个沈适到底是什么人啊,怎么网上啥都查不到。”
陈迦南闭上眼睛,“嗯”了一声。
“好家伙,今晚等那么久都没见着人。”毛毛自言自语,“明明听说来了。”
毛毛后头再说什么陈迦南听不清了,略微还带着点醉意迷迷糊糊睡着了。第二天醒来日上三竿,外婆催着她去街上买点酒。
走到半路,陈迦南接到姚姚的电话。
当时她正穿梭在菜市场里,听不太清姚姚那边讲什么,加上信号不好没说两句便挂了。回去的时候,外婆正在和毛毛打牌,两人额头上都贴了纸条。
“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外婆眼睛还看着牌,嘴里却在问她,“想先听哪个?”
不知道这老太太耍哪一招,陈迦南说先听坏消息。
“外婆输了几把。”毛毛仰头对她奸笑,“你双倍给钱。”
陈迦南无语:“好消息呢?”
“好消息就是……”外婆抬头同情地看着她,“你姑又给你说了个对象,过会儿你得跟你妈去趟市区。”
陈迦南:“……”
“南南……”屋里传来陈母的声音,“快进来选选你穿哪套。”
陈迦南气得一脚跨进门槛,问陈母:“那天的教训您忘了吗?”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陈母还在给她挑衣裳,“这回你姑给我保证了,优秀没得挑。”
对方约在香江有名的西餐厅,听说二十八岁,年薪五十万。陈母在路上苦口婆心地讲,陈迦南当作善事跑过场一句没听进去。
姑姑早等候在餐厅门口,接到她们就直接上二楼。
包厢里男方家长都在,陈迦南缓缓吐了一口气。她不理解相个亲带着七大姑八大姨是怎么回事,现在都时兴这样吗?
不过这个男人倒正常,笑着看她:“你好,周然。”
家长们都聊着闲天,像是在给他们年轻人创造机会。陈迦南给自己倒了一杯又一杯的柠檬茶,喝完后看着对面的人,问:“你不喝吗?”
男人笑着摇头:“听大姨说你还在读书。”
陈迦南“嗯”了一声。
“B大距离我们公司挺近的。”男人说,“以后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找我。”
陈迦南挤出一个笑,指了指门口方向:“我去趟洗手间。”
她现在越来越佩服自己的忍耐力,要搁几年前早甩包走了,或许真的是成长了年纪大了,有些小性子想使也使不出来了。
那顿饭吃了两个小时,走的时候也是浩荡。
双方拖家带口的一堆人往酒店大厅走,陈迦南和周然走在后面。她的裙子上不知道沾了什么,周然低头帮她弄掉。
她一抬头就撞进一双淡漠的眼里。
印象里那人好像总是这个样子,看着像是对什么都漠不关心但其实待人还算温和,嘴角永远带着三分笑意,偶尔会说两句吊儿郎当的话,不过,狠起来却也是真狠。
周然先叫出声:“沈总?”
陈迦南看着那一行人下了电梯慢慢走过来,中间的男人轻轻抬眼,藏蓝色的领带轻轻拂过搭在手臂上的西装外套,眼底一片淡然。
“没想到会在萍阳见到您。”周然的眼里有一种敬畏在,“我是市场部的周然。”
沈适略微侧眸,视线掠过她的时候也是轻飘飘的,像是在看空气,倒是客气地对周然点了下头便迈步而去。背影依旧那样挺拔,光看着都觉得冷漠。
“刚才那位是我们总公司的总经理。”周然对她解释道,“二十四岁就操得一手好盘,年纪轻轻身家上亿。”
那时她认识沈适时他也不过二十八岁,从来都不知道他做什么,只是乖乖跟着他走。他经常有各种应酬,去的地方不是酒店就是会所,任何场合都漫不经心。谈起他来所有人都会开玩笑说,哦沈三啊,京阳城有头脑又会玩的公子哥。
“想什么呢。”周然叫她,“我们走吧!”
周然的父母都很客气,对她似乎挺满意,在餐厅门口对陈母说没事咱多走走。她站在一堆人身后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偶尔和周然的眼神碰上很快便移开。
阳光不错,路边的黑色奔驰多停了会儿。
副驾驶的男人眯着眼往外头瞧,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扭头看向后座闭着眼假寐的人,皱着眉说:“要不我下去?”
沈适还闭着眼,也不搭腔。
“我说真的三哥。”男人瞟了一眼窗外,“这种脚踏两条船的女人就该被收拾。”
沈适慢慢睁开眼,没什么表情。
男人好像意识到说错了话,顿时蔫了,过一会儿又不太死心地问:“分手了?那也不对啊,分手了昨晚你干吗还差人传话让我放她们走?”
沈适没说话,点了一根烟。
昨晚再遇见她也是个意外,他中午在饭局喝了太多酒回到下榻的地方就睡了过去。深夜醒来洗了个澡坐外头的车里抽烟,刚好就在弄堂口看见她要进不进犹豫退缩的样子。
他不是长情的人,但也不至于太冷漠无情。
这几年身边莺莺燕燕什么样儿的没见过,也就她敢不打招呼就说分手,他玩惯了倒也无所谓,还没到和一个小姑娘过不去的时候。
“给句话呗三哥。”前排的男人还在八卦,“那女的到底什么来头?”
沈适用眼神禁止他:“林枫。”
男人噤声。
沈适淡淡地瞥了一眼窗外,她穿着裙子帆布鞋站在那儿总觉得哪儿不一样了,不像从前红唇高跟鞋一肚子小心思什么都藏起来。
他淡淡收回视线,喝了杯酒,慢慢将烟头沉在酒杯。
“开车。”他说。
第二章 渐起波澜
那两天,陈母走哪儿都在夸周然。
大年初四家里待客的时候,周然拎着大大小小的东西过来了。陈迦南当时窝在沙发上玩手机,被陈母使唤着去厨房切水果。
外婆跟着她溜进来说:“这小伙看着不错。”
“那您和我妈跟他过。”陈迦南举起一个苹果端详着从哪里下手,“我后天回京阳。”
外婆问:“回这么早?”
“再不做课题我就废了。”陈迦南在空中用水果刀划了两下,“柏知远生起气来可怕着呢。”
“也就你老师能治你。”外婆笑。
客厅里不知道周然说了什么,陈母乐得一直在笑。
外婆说:“现在也就你的终身大事能让她开心了。”
陈迦南默默地尝了一口苹果。
晚上,她和毛毛视频聊天说起周然,毛毛的建议是觉得不错就先试着处处。
陈迦南没有太反感,也不排斥谈恋爱,只是这几年实在没那心思经营一段感情,她要做的事情太多了。
“就当交个朋友。”毛毛后这样说。
临行那天有些意外的是,周然居然会过来接她去机场。陈迦南看了眼低着头在给她装衣服的陈母,无可奈何地收回了视线。
周然是挺实的在一个人,对她也是真用心。
去机场的路上都是周然挑着话头,陈迦南时而应两声。那条路有些长,车载音乐又是安静的BGM,陈迦南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醒来时,车子停在路边,身上盖着周然的外套。
陈迦南不好意思道:“你怎么不叫醒我?”
“看你睡得太香。”周然笑,“时间还早。”
车里一时安静得诡异,远处有飞机的轰隆声。
陈迦南想了一下,说:“是这样子,我妈她……”
“我知道。”周然说,“你不用有心理负担,这事儿也不是几天就能成的,咱先从朋友做起,剩下的顺其自然行吧。”
后来看着周然在机场跑来跑去给她办登机牌托运行李,她忽然有些感动。到京阳是两个多小时以后,比起萍阳的天气,这儿冷得穿羽绒服都兜不住。
一进寝室,陈迦南就觉得哪儿不对,全是烟味。
姚姚把自己缩在床脚捂着被子一根一根地抽,披散着头发不像样子。陈迦南愣了一会儿,反锁上门,扔下箱子就走了过去。
陈迦南慢慢地坐去床边。
她抬手将姚姚嘴里的烟夺下来,想起前几天看到的新闻和姚姚的那通电话,电光石火之间好像明白过来了。
陈迦南轻声道:“是那个男的吗?”
姚姚面无表情地垂着眼也不说话,她没想到过个年的工夫事情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却又实在无计可施。
“要不要喝水?”
她刚问完就听见姚姚开口:“我没想过鸡头变凤凰,就是和他在一块很舒服。他订婚我还是从别人嘴里知道的,明明前一天他还带我出去玩了。”
“南南。”姚姚轻蔑地笑了声,“你说男人是不是都这样?”
陈迦南正要说话,周然打了电话过来问她有没有到校,简单说了两句便挂了。她将水递给姚姚,说:“喝点吧。”
“是我自作多情。”姚姚自嘲,“他们那个圈子里的人谁长情过。”
陈迦南垂眸片刻,道:“你还会见他吗?”
过了半晌,姚姚才说:“总得清算些账。”
或许是身边有了人陪伴,姚姚没多久便睡着了。
陈迦南卸了妆洗了脸躺在床上,看见周然给她发了微信说,坐了一天车,早点休息。
陈迦南犹豫片刻,还是回了个消息过去。
两人你来我往又随便扯了几句家常,快要结束的时候周然又说他后天回京阳,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陈迦南担心到时候课题的事情多抽不开身,便回:“到时候再说吧。”
课题近来是她的头等大事,她不敢松懈。
姚姚这几天的状态比之前好了一点,一日三餐陈迦南还是每天从实验室出来后帮着带回去,或许失恋总需要一段时间来调和。
那天傍晚,她忙完课题后一个部分,出了实验室往外走,楼道的灯忽然灭了。实验室在负一楼,这会儿没了光又加上走廊尽头的风拍打着窗户,一时让人背后发凉。
陈迦南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紧张得手心冒汗。
她吸了口气慢慢往前走,似乎听到背后有轻微的脚步声,吓得腿都打哆嗦。只觉得脚步声越发近了,她拔腿就往外跑。
身后忽然有人叫她:“陈迦南。”
声音低沉有力,带着莫名的安定。
陈迦南喘着气慢慢回头,就见柏知远打着手电筒朝她走过来。她刚才跑得太快,这会儿岔了气咳嗽得停不下来,弯着腰直不起身。
等缓过来,柏知远已经走到了她身边。
“你跑什么?”他问。
陈迦南哑着嗓子:“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柏知远的样子挺一本正经,真不像在故意吓她,“倒是听说过这儿十几年前死过人。”
陈迦南没忍住又咳嗽起来。
“走吧。”柏知远笑了一下,“去我办公室一趟。”
陈迦南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知道自己必须乖乖跟着。那天也不过是大年初九,她有些意外他这么早就来了学校。
办公室在二楼,里头很暖和。
“坐这儿吧。”柏知远走去饮水机旁接了杯水递给她,“热的。”
陈迦南有点受宠若惊:“谢谢老师。”
“我小时候在萍阳待过几年,对那巷子挺熟的。”柏知远拉开椅子坐下,“怎么没见过你?”
陈迦南愣了一下,说:“萍阳是我外婆家。”
“是这样。”柏知远说,“难怪。”
说着,他从办公桌上拿了几本书和一沓资料推到她跟前。她瞄了一眼书的名字。
“这些你做课题会用到。”柏知远说,“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
陈迦南“嗯”了一声,说:“好。”
“我记得这句话从你读研一我就说过很多遍。”柏知远靠在椅子上看她,“你一次都没问过。”
陈迦南轻“啊”了一下,一时竟无法反驳。
“你是我教书这几年带的第二个研究生。”柏知远的语气比之前认真起来,“作为老师我会尽我所能教给你知识,但大学不只是来学知识的,明白我的意思吗?”
陈迦南发现柏知远还是挺唠叨的。
“柏老师。”陈迦南慢慢举起手,“我有个问题。”
“说。”
“您带的个研究生后来怎么样了?”
柏知远沉默了一会儿:“嫁人生子。”
陈迦南是故意这么问的,像柏知远这样淡漠的人好不容易教出一个学生,却在研究生毕业答辩的当天宣布做家庭主妇,还挺让老师受伤的。
“别想太多。”柏知远看了她一眼,“比起她,你差远了。”
陈迦南:“……”
周然这会儿打来了电话,陈迦南当着柏知远的面不方便接便直接给挂了,一抬头就看见柏知远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男朋友?”柏知远问。
陈迦南条件反射道:“您不会连我交友都要管吧?”
柏知远淡淡地扫了她一眼,觉得自己被她噎了一下。
“只要不是非正常状态下的闪婚闪恋。”柏知远说,“你随意。”说完,他从椅子上站起来,一边往外走一边说,“桌子整理好,回去的时候带上门。”
陈迦南无语。
她是一路骂着走回去的。姚姚不在寝室,桌子上摆着一些乱七八糟的化妆品,喜欢的包也背走了。陈迦南一个人坐了会儿,像是想到什么,给周然回了个电话。
他们约在二环那边一个酒吧见面。
周然是穿着一身西装过来的,好像刚下班的样子,眼角还有一些疲倦。陈迦南点了一杯清酒给他,目光望向一侧。
“你平时经常来这儿吗?”周然坐下后,问她。
陈迦南抿了口酒。
“偶尔。”她大大方方说完,又明知故问,“怎么了?”
“没事。”周然笑笑,“以后你要想来给我打电话,这么晚一个人出来毕竟不太安全。”
陈迦南看了周然一眼,别开目光。
他们在那儿坐了一会儿,大多时候都是周然在说话,她偶尔会答两句。过了一会儿,周然去洗手间,陈迦南看了一下时间,问了一下吧台的调酒小哥江总是不是在?
调酒小哥下巴自然而然地扬了一个方向。
陈迦南心里会意,拨了一个电话过去。姚姚那边声音很吵,听着全是在碰酒瓶子。她还没说话姚姚就挂了,陈迦南皱了皱眉头。
周然回来的时候看她一脸愁容,问她怎么了,她收了手机,笑笑说没事,我去去就来。
陈迦南凭着感觉上了二楼。
刚上楼,她就看见有侍应生进了一个贵宾房,阖上门的那一瞬间似乎闪过姚姚的裙子。她试探地喊了一声姚姚,然后走近那扇门,抬起的手放在空中停了片刻,接着轻轻推了一下。
包厢里霎时安静了,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
姚姚被好几个人围在中间,一个接一个地灌她酒。
陈迦南怔了片刻,闭了闭眼。
她沉默地走过去,使了劲儿将姚姚从人堆里拉出来,很快退离到门口方向,听到身后有人出声,看笑话一样地笑了一声:“这是干吗呢?”
陈迦南侧目,扬起下巴。
“她年轻不懂事。”陈迦南缓缓道,“还请江总不要计较。”
“她自己要来的。”江坤阴邪一笑,“你问问我有动一根手指头吗?”
陈迦南帮姚姚整理好头发,偏头看过去。
江坤走了过来,目光紧紧地锁住她,有着猎人的眼神,笑了笑,道:“你还挺有胆量的,来我这儿要东西。”这话不知道是说给她们俩谁听的。
陈迦南能感觉到姚姚颤了一下。
姚姚低着头,紧紧抓着陈迦南的袖子叫她:“迦南。”
“来了就闹事,现在想走?”江坤轻蔑道,“这就是你不对了姚姚……”
陈迦南咬了咬牙,心里有点担心。
“江坤。”一道低沉的男声忽然道,“行了。”
陈迦南瞬间怔了一下,后背都不自觉地僵硬起来。她立刻抬头寻找那道声音的方向,包厢里忽明忽暗,不仔细看根本就不知道里头还坐了一个人。
她知道,沈适在这儿。
那几年里,陈迦南就知道沈适不是个好人。他一天天混饭局跟过家家似的,酒足饭饱出来玩,自然有人投怀送抱,像这样的事情他见太多了。
后来,他喜欢过来找她吃饭,晚上也会按时送她回来。倒是有那么几次中途被朋友喊去玩,他也会很顾及她意见问她是否想去。
“好玩吗?”她这样问。
沈适还是那样笑笑:“看你玩什么了。”
她心里是知道的,知道他们玩的都不是她们这些普通人能见识得到的。
或许是当时她的眼神太游离,沈适会捏着她的下巴笑着逗她说,害怕了?她哪会轻易称他的心服软,仰着下巴顶回去,都是人有什么好怕的。
沈适笑起来:“人比鬼可怕多了,南南。”
她不是不懂他那话里的意思。
包间里光影浮动,陈迦南整个后背都僵了。
余光里沈适半靠在沙发上,修长的手指夹着一根点着的香烟。他吸了两口烟,目光移过来,不咸不淡地问:“这种地方男朋友没跟着过来?”
殊不知重逢后他对自己说的句话竟然是这句,陈迦南抿紧嘴唇。
还在读本科的时候,有一次陈迦南被朋友拉去见识一下市区的地府酒吧,结果一进门就被几个醉鬼缠上,还是沈适亲自过来救的场,吊着眼梢看她说这也敢来?她不知天高地厚地笑,说你不也常来?
他当时都被气笑了:“我是为了生意应酬,你也是吗?”
一句话堵得她说不出话来,只好瞪他解恨。
姚姚缩在陈迦南怀里一直在哆嗦。陈迦南摸不清沈适想要做什么,顺着他的话轻声道:“他在外面,多谢沈先生关心。”
沈适掀了掀眼皮,笑了一下。
“我们可以走了吗?”陈迦南问。
沈适又懒懒地靠回沙发,将烟放到嘴边却不抽,语气不轻不重:“谈朋友要擦亮自己的眼睛,有些事再一再二可没个再三,你说是不是?”
这话一出,陈迦南就知道什么意思了,难怪年前去那地方轻而易举就带走了毛毛,想来他那天大概是在的,只是不屑见她罢了。
陈迦南垂着眸回:“谢谢提醒。”
她说完将姚姚扶好,连头都没抬一下,就走了出去。
有人站起来关上了门,江坤一杯酒进肚,这才疑惑地问:“前两天林枫那小子说你护一女人我还不信,就刚那个?”
沈适将手里的烟摁灭,莫名地有些烦躁。
“看着是不好追。”江坤一只手搭在扶手上,“不过一般追到手就乖了。”
沈适倪了一眼过去:“你烂摊子收拾得还少了?”
“成年人不都这样吗?三哥。”江坤喝了口酒,“话题别往我身上扯啊,这一出闹得够烦的了。”
沈适挑眉:“你还会烦?”
江坤似乎连喝酒的心思都没了,让房间里的狐朋狗友都出去,又倒了杯酒闷头喝完,沉沉地吐了一口气。
“有这时间不如好好想想家里头怎么交代。”沈适说,“你那个未婚妻可不好对付。”
江坤这会儿头都疼了:“真没劲。”
沈适嗓子里溢出一声笑,抽起烟来。
“你也别笑我。”江坤像找到组织似的歪歪嘴,“听说祖奶奶近一直在给你瞧着呢,谁知道是哪家闺秀。”
沈适跟没听见似的,掸了掸烟灰。
“你身边的女人我哪一个不认识。”江坤话题一转,“刚那个不会是哥你在B城那几年……”
沈适一个冷眼,话题到此为止。
京阳城的风吹起来比南方凉多了,沈适一根烟抽完,从沙发上拿过外套就走了。他坐上车后没着急让老张走,闭着眼睛在车里睡了会儿。
怎么会没来由地惦记一个没良心的小姑娘?当年人家可是阔步流星一去不回头的。沈适半睁开眼从烟盒里抖出一根烟来,塞进嘴里咬上。
京阳城的夜晚似乎永远都是华丽的样子,就连校园里都一片灯火澄明。周然开车送她们到寝室楼下,女生寝室不让外人进去何况是男性。
陈迦南还扶着姚姚,将周然脱下来给姚姚保暖的外套递还给他,也没顾得上和他道谢便进去了。过了一会儿,她接到周然的电话,他还在寝室楼下,说她掉了一只耳环。
陈迦南端了杯热水出去。
周然穿着白色的衬衫,耳朵都冻红了。陈迦南将水递给他,他却先把耳环送到她手里。两个同时发生的动作碰撞在一起,两个人都偏头笑了。
“不知道怎么谢你。”她说。
周然笑:“下次吃饭别拒绝我。”
陈迦南捋了捋耳边的碎发轻轻抬眼,又笑了一下,抬腕看了眼时间说:“时间不早了,你明天还要上班,早点回去吧。”
“那行,有事给我打电话。”周然说,“随叫随到。”
回到寝室,姚姚已经洗了澡出来,整个人钻进被窝里只露出了一个脑袋,眼睛盯着陈迦南一动也不动,不知道该说什么。
陈迦南大大方方地说:“难过的话回头请你喝酒。”
姚姚没点头也没摇头,嘴角还溢出了那么一点笑:“死心了还难过什么,人生真是世事难料,两个月前我还是坐在他身边的人。”
陈迦南问:“后悔吗?”
姚姚没有回答,只是说:“我以为我玩得起。”
房间异常安静,陈迦南以为姚姚都快要睡着了,却听见一句特别轻又带了点小心翼翼的声音,姚姚问她:“你认识沈适?”
好像是意料之中,陈迦南笑了。
“我在B大读本科的时候在一个老师家里练过钢琴。”陈迦南简单道,“他是老师的侄子,有过几面之缘。”
姚姚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这样。”
“你以为呢?”陈迦南笑问。
“不说这个。”姚姚看着她,“今晚送我们回来的那个人是你男朋友?我怎么都不知道你谈恋爱了。”
陈迦南淡笑:“以后慢慢跟你说,先睡吧。”
半夜里听到姚姚被窝里传来抽泣声,陈迦南没有开灯也没有安慰。她想起今天晚上那双淡漠的眸子,只觉得心口闷闷的。
第二天醒来去实验室,她在教学楼下碰见柏知远。
他问:“昨晚没睡好?”
“有这么明显吗?”陈迦南说着打了个喷嚏,“可能是您给的书太好看了,没忍住熬了会儿夜。”
“熬夜等于慢性自杀。”柏知远叹气,“生物都学哪儿去了?”
陈迦南嘴上挂了点笑,和他一起进了楼。
柏知远一般很少待在实验室,偶尔也会视察一下陈迦南有没有偷懒。还没有正式开学,她却已经进入了忙碌期,做柏知远的学生从来就没有闲下来的时候,永远是一个课题接着一个课题。
那天上午,柏知远罕见地跟着她一起进了实验室,他找了个地方坐下,翻开书说:“你忙你的,不用在意我。”
陈迦南在电脑前坐下,先看了一会儿的国家科技政策,没忍住抬头瞥了一眼柏知远,他好像闭上了眼睛……在睡觉吗?
正要挪开视线,柏知远却睁开眼。
“做事情要专心。”他还教训起她来,“这才过了多久。”
陈迦南没忍住反驳:“我看您睡着了。”
“男人闭上眼睛不一定是在睡觉。”
“那您在干吗?”陈迦南瞳孔一缩,“监督我?”
柏知远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地扯了扯嘴角,从桌上拿过一本书给她扔到一边,这才道:“不想做实验就多看书,别想太多。”
柏知远没坐多久,副院长就一个电话把他叫走了。
他一走,陈迦南没了约束,长腿往桌子上一搭,舒舒服服地张开双手伸了个懒腰。电脑上网易云在放歌,歌名《余香》,这也是一个女孩的名字。
下午,周然发来微信:“忙完了吗?”
陈迦南趴在电脑桌上玩手机,回了个“嗯”字,看见他那边是正在输入状态,却迟迟不见回复。过了一分钟,周然的电话直接打了过来。
“在实验室吗?”周然说,“我去接你。”
当时刚下一楼还没走几步,周然便看见沈适从专用电梯走了出来。周然礼貌地叫了声沈总,听见电话那头的陈迦南说:“行啊,那我等你电话。”
或许是距离太近,沈适停了下来。
“你在市场部?”沈适问。
周然受宠若惊:“是的。”
“听李秘书说你做事很认真。”沈适难得开个玩笑,“这个点儿急着见女朋友?”
“让您见笑了。”周然已经让开到电梯一边,笑着道,“萍阳那天您见过她,正在努力。”
沈适客气地颔首,先走了出去。
“沈先生。”刚坐上车,老张说,“老太太打电话来了。”
沈适“嗯”了一声,掏出打火机点了根烟。他半眯着眼沉吟了一会儿,手里还在把玩着打火机,一点都不着急走的样子。
半晌,他道:“去H大。”
老张讶异了一下,发动引擎掉转车头上了四环。车窗半开有风吹进来,沈适咳嗽了两声,老张立刻将窗户升上去上锁。
一根烟还没抽完,沈适直接掐了。
“算了。”他闭了闭眼,“回梨园。”
周然到H大的时候,陈迦南还在实验室。
她走出教学楼就看见周然站在路边的树下,笑着看她特别安静不着急的样子。那一瞬间,她有一种恍惚,忽觉时间的流逝。
“怎么这么快?”她走近。
“赴你的约怎么能慢。”周然弯腰拎过她手里的包,“想吃什么?”
陈迦南犹豫:“我这样子怎么跟你去呀。”
她只穿了简单的白色羽绒服,牛仔裤下摆收进低帮的雪地靴里。周然看着她像看一个小女孩,眼睛里都是温柔的光。
“底子好怎么穿都漂亮。”周然笑。
陈迦南忍不住偏头笑了,跟在周然后头上了车。
西郊的下午有点堵,他们在高速公路上多待了半个小时。
周然问她学业:“本科学的就是生物吗?”
“高考填志愿时瞎选的。”陈迦南说,“后来觉得蛮有意思加上不想那么快就找工作,便随便考个研先逃避几年再说。”
周然笑了:“随便考个研?”
“现在是有点后悔。”陈迦南歪头像在思索,“研究生的日子也不怎么好过。”
“有多不好过?”
“你想象不到。”陈迦南蓦地笑了,“简直就是活受罪。”
周然这回是哈哈大笑,打着方向盘的手摸了摸鼻子又笑。路上谈笑起来时间过得就挺快的,堵车成了聊天好的理由。
男女之间暧昧起来好像都要走一下正常流程,约饭看电影逛街之类总得过一遍。陈迦南其实并不反感周然对她好,只是至今没有进一步的意思。
周然似乎也不着急,这些话题也不会问她,是真正先从朋友做起的那种,经常会在下午过来接她出去吃饭,看个上映的电影,一来二去竟已经过去一个多月有余。
那一年京阳的春天来得早,大地回暖。
柏知远给的课题陈迦南已经做了好几个月,她这段时间忙得披头散发人仰马翻,每天都有新任务要完成,还要按时发到柏知远的电子邮箱。
实验总有出错的时候,那天也是真倒霉。
她在做一些遗传学相关的实验的时候不小心弄错了数据,当时也没多检查就发给了柏知远。后来晚饭都没吃成就被叫去了办公室。
“这是你做的?”柏知远将电脑面向她。
难道是鬼?陈迦南在心底翻白眼。
“这样的数据如果用在科研上,你知道会造成什么后果吗?”柏知远严厉起来一点面子都不给,“前程还要不要了?”
有这么严重?陈迦南眨眨眼。
“我早说过你不是来读研的。”柏知远吸了口气,又问了她一遍,“那你念书的初衷是什么?”
记得当年她还劝过周逸要挑自己热爱的路去走,她自己却一装再装。为什么来这儿读研,只是迷了方向刚好有条路摆这儿就走过来了。
“这个问题你要是回答不了课题先别做了。”柏知远说,“回去吧。”
陈迦南没有说话,转身走了。
回去的路上,毛毛打了个电话来。陈迦南把柏知远骂了个狗血喷头,一边骂一边走,遇见障碍物就踢一脚,好像这样才能泄愤。
毛毛后来问:“那你的初衷到底是什么呢?”
事实上答案很简单,只是她当着柏知远的面不敢说。毛毛笑话她说,还有你不敢说的?
陈迦南重重地吐了一口气:“是啊,怕得很。”
毛毛笑:“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听哪个?”
“懒得猜,赶紧说。”
“明天早上六点,姑奶奶我就抵达京阳啦。”毛毛说,“开不开心激不激动?”
陈迦南:“……”
“坏消息呢?”她问。
“你得四点就起床来机场接我。”毛毛说,“睡不了懒觉了哦宝贝!”
那天晚上,陈迦南洗了澡就睡了,凌晨两点半又醒了过来。姚姚睡得叫都叫不醒,她简单收拾了下拿了保温杯,裹了羽绒服就出了门。
大半夜的H大零星光点,她一个人走在路上。
还没走到校门口就被身后打过来的一束光模糊了眼,驾驶座上的男人目光看过来,将车子慢慢停在她身边。
“现在几点了还要出去?”柏知远问。
他似乎还没有完全原谅她的失误,口气也是淡淡的。
“一个朋友来了京阳。”陈迦南的声音穿过围巾传过来,“六点接机。”说完象征性地问了句,“您忙到现在才回吗?”
柏知远只是说:“上车。”
他从来都是不带商量的语气,陈迦南单独面对他的时候有点发怵。她乖乖地坐上了副驾驶,系上安全带,这才扭头道:“麻烦您了。”
车里到底暖和,也诡异地沉默。
半晌,柏知远问:“不热吗?”
“还行。”陈迦南斟酌着回答,“不是很热。”
和谐的话题结束有几分钟,便听见他道:“那个问题想得怎么样了?”
陈迦南起初愣了有几分钟,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说,目光恰好落在挡风玻璃前的那个兔子小挂件上。
“看它也没用。”柏知远说。
陈迦南还盯着小兔子:“我说实话您不会骂我吧?”
“看你说什么话了。”
“肯定不会背叛祖国反社会。”陈迦南义正词严,“这个您放心。”
静了一会儿,柏知远道:“说吧。”
“如果非得要一个答案的话,应该说是……”陈迦南停了几秒钟,“当年您在B大的阶梯教室讲课给我的印象实在太好,那时候就在想跟着您学习应该会很有趣。”
“有趣?”柏知远挑眉,“没少骂我吧?”
陈迦南干笑:“您说的这是哪儿的话。”
“可我怎么记得……”柏知远微微蹙眉,“你似乎没来上过几次课?”
陈迦南舔了下唇:“所以……至今后悔,就来这儿了。”
不知道柏知远有没有相信她的理由,总之再没多问。车子开出有一会儿,陈迦南渐渐染了困意,瞌睡虫还没爬上来就听到他问:“不是谈了男朋友吗?”
陈迦南下意识地轻轻“哎”了一下。
“这个时候出门不让他过来接你?”柏知远问。
陈迦南撒谎已成习惯:“他工作忙。”
柏知远偏头看了她一眼:“女孩子家这个时间还是要注意安全。”完了又道,“作为老师我有责任为你负责。”
陈迦南一直点头再点头。
“还有就是,我不管你出于什么原因选择了这个专业,既然做了我的学生就得照我的原则来。”柏知远说,“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温柔的话还没两句又严肃起来……
陈迦南无奈。
于是到机场之前的这段时间,陈迦南再没搭话,默默地等待时间流淌。到地方后柏知远却没走,和她一起进了接机口。在看到从里面出来的那个戴着墨镜的老太太时,陈迦南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还真的大喊出来了:“陈秀芹?”
老太太溜达到她跟前,故作生气地拍了拍她的屁股,手指扒拉下墨镜到鼻梁处,没好气地说:“大老远过来不叫外婆,喊我名儿?”
陈迦南捂着屁股瞪眼:“毛毛呢?”
“她热恋着呢才不来。”外婆一笑,“我们俩逗你玩呢。”
陈迦南问:“那我妈呢?”
“跟团玩去了。”外婆快速说完,眼睛落在她身边的柏知远身上,慢慢凑近仰头问,“你是囡囡的男朋友?”
陈迦南吓得拉过外婆,小声道:“我导师。”
柏知远倒不在意,伸出手问候:“您好。”
“你好你好。”外婆回握,眼神提溜直打转,“这么年轻就是大教授了,真行啊!”
陈迦南身体微微侧后,在外婆耳边轻咬牙道:“您要是乱讲,一根烟我都不给您抽。”说完又不动声色地站直了,对着柏知远龇牙笑。
这婆孙俩见面挺好玩儿的,柏知远笑了一下,探身拉过老太太扔在一边的行李箱,道:“去车上说吧,这儿挺冷的。”
外婆一边笑一边说:“我想起来了,你就是囡囡经常念叨的那个工作狂……”
陈迦南生无可恋地看着外婆和柏知远已经并肩朝前走出好几步,柏知远好似还笑了一下。那微微抿着的嘴让陈迦南哆嗦,她痛苦地在机场的地面上跺了一脚,无奈地喊着陈秀芹。
那一个个小动作本该是小而不经意的,可还是惹了某个人的注目。她穿着特别简单的羽绒服打底裤配短裙,及肩的头发随着她嗔怒的动作柔软地在空中划过痕迹,忽然就觉得很生活气。
十几米外,沈适远远看着那个身影,眸子眯了一下。
从前她总是半身裙,脚踩高跟,脸上的妆要多浓有多浓。怎么现在看起来和以前完全不同,倒是异性朋友不少了。
“沈总。”旁人提醒,“要登机了。”
沈适哼笑着,似乎也没要走的意思,慢慢地从那抹纤瘦的身影上收回视线,看向身边的李秘书,沉吟了片刻。
“李秘书。”沈适要笑不笑的,“一个两年多没见过的人变化很大会是什么原因?”
李秘书一愣:“沈总……”
“要么真的脱胎换骨,要么……”沈适说这话时轻飘飘的,“当年伪装得太好?”
第三章 神的旨意
沈适那天是去赴一个局。
酒店包厢里几个男人凑了一桌麻将,看见他进来,有人招呼:“沈总来这儿坐。”说着起身给他腾地方。
男人好像都喜欢在这种环境下谈生意,撂下一张牌说两句话,有意无意透漏点消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沈适掏了根烟塞嘴里,立刻有人点了火过来。他微微侧头凑上火,吸了两口。
“听说您牌技好。”一个男人笑道,“今晚可得让让兄弟。”
沈适淡淡笑了,咬着烟摸了张牌。
他们这样的人擅长在牌桌上虚与委蛇玩城府,都不见得谁比谁光明坦荡,输赢倒不重要,重要的是正事是否谈好。
“前些天认识一姑娘,那叫一个好看,就是不太好追。”男人“啧啧”了两声,“追了好几天硬是一个面子都不给。”
有人问:“后来呢?”
“还能怎么着,继续追着呗,谁让我看上人家了呢。”男人笑得浪荡不羁。
沈适抬了抬眼皮,撂了张牌。
他们玩到快深夜,该谈的都差不多谈完了。沈适借着酒意先退了场,男人指了一个服务员,笑着吩咐道:“扶沈先生上楼。”
服务员扶着他进了房间躺下,帮他脱鞋的时候看到他挣扎着去扯领带,又急忙去帮他。沈适当时喝得也不是很多,微微眯着眼看着服务员在帮他卸领带,领带似乎不太好解开,服务员急得出了汗。
忽然想起那几年有一次他从饭局上回来,那时也喝了不少的酒,他随便将领带扯了下来,洗完澡出来的时候陈迦南正拿着他的领带在玩。
他那晚兴致不错,倚在旁边看了会儿,问她这有什么好玩的。她倒是挺认真的样子看着他说:“想研究一个比较特别的系法。”
“怎么算特别?”他笑问。
沈适发现他竟然清晰地记得陈迦南那天晚上穿的是白色的丝质睡衣,头发披在肩上,刚洗过澡未施粉黛的样子像刚见到她的时候。
“谁也解不开。”她这样说。
沈适闷闷笑起来,眸子里略带着些禁忌的色彩,三分醉意三分认真地说:“解不开还怎么做?”倒也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浪荡样子。
房间里,服务员半天没有解开领带,沈适有些心浮气躁。
他抬手一把拂开她,声音低沉冷漠:“出去。”
等服务员离开后,沈适胡乱扯下领带扔到一边,让李秘书订了张机票回京阳。电话里,李秘书只得领命连一句明天开会怎么办都问不出来。
老张连夜等在机场外,沈适上了车好像清醒了。
“沈先生,我们现在去哪儿?”老张问。
沈适按了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有些好笑自己现在这种毛头小子的样子。他低头点了一根烟,静静地把那根烟抽完,然后道:“回老宅。”
那两天H大在礼堂要搞一个文化演出,陈迦南没事就带外婆去那儿混看排练。老太太精气神十足地把她学校转了个遍,后问:“你们导师在哪个办公室?”
陈迦南不答反问:“您不是也挺喜欢周然吗?”
“女人的话不能多信。”外婆双手背在身后,瞧着这礼堂,“我发现你们学校的帅哥也不少啊!”
陈迦南歪头:“您要不来场黄昏恋?”
外婆拍拍她的肩膀:“你先给我恋上再说。”
演出的那天,陈迦南从朋友那儿搞到了两张票,挑的都是挺不错的位置。开场前半个小时,外婆要去洗手间,她没跟紧给弄丢了,原路找回去看见老太太在和一个男人说话。
那是近两个月以来次遇见沈适。
他一身西装笔挺的样子,领带也打得很好看,低头和外婆说话的时候特别温和,不像是酒局上那种温和,带了一些实诚。
陈迦南慢慢走过去,轻喊:“外婆。”
老太太看见她笑了出来,扭头对沈适道谢。她原以为他们会这样装作不认识地擦肩而过,没想到沈适却一直定定地看着她也不着急进场。
“票买了吗?”他忽然出声。
这句话有点明知故问的意思,陈迦南愣了一下。
外婆多精明的一个人啊,“哟”了一声道:“您认识囡囡?”
沈适只笑道:“见过几面。”
陈迦南摸不准他的性子,一声不吭。这时,过来了几个院里的领导,看见沈适就急忙迎过来。陈迦南趁机拉开外婆从人群里溜了进去。
外婆问:“那谁啊?”
“真想知道?”
外婆点了头。
“老师的侄子。”陈迦南平静道,“沈家的孙子。”
外婆没话了。
陈迦南至今都记得当年沈家老太太亲自上门拜访陈母,穿金戴银的,进屋一脸的傲慢之气:“我女儿虽过世早,但我要林意风守她一辈子。”
也是那天,她在B城次见到沈适,他管老师叫姑父。
看完演出回去的时候,外婆的话又多了起来,嚷着要陈迦南买盒烟抽。
陈迦南一个眼神过去,外婆噤声不嚷了。
“不买就不买。”外婆哼了一声,“没大没小,还敢瞪我?”
陈迦南无奈:“大晚上的您饶了我行吗。”
“你妈又不在,怕什么。”
“外公看着呢好吗?”陈迦南脱口而出,“小心晚上托梦说你。”
一提外公,老太太的眼神立刻变了,刚才还挺开心的,一下子就蔫了。陈迦南自知说错话了,立刻哄着问:“您想抽哪个?我买去。”
外婆噌地抬头看她:“苏烟和阿诗玛。”
陈迦南:“……”
陈迦南先送老太太回了酒店才掉头去买烟,恰逢周然打电话过来,知道外婆来了比她这个外孙女还要开心,自告奋勇买烟送来。
陈迦南先回了酒店,陪外婆看电视。
周然过来的时候不仅带了烟,还带了外婆爱吃的点心,一把年纪的老太太激动得差点热泪盈眶。陈迦南站在一边都笑了。
“知道您好这口。”周然道,“尝尝是不是江南的味道。”
“还是周然了解我。”外婆将点心都揽在自个儿跟前,看了一眼陈迦南,“好好学着。”
陈迦南笑:“又不跟你抢,藏什么。”
外婆喜滋滋地瞪她一眼,看着周然道:“会打牌吗?”
“想干吗呀。”陈迦南想制止,“你明天没事周然还要上班。”
“就玩一会儿能耽误什么。”外婆不乐意了,拉着周然坐到一边,从烟盒里抖烟,“来一根?”
陈迦南:“……”
周然似乎比她还要淡定,陪着外婆玩了一个多小时。老太太到后实在困得不行便睡了过去,陈迦南给外婆盖好被子送周然下去。
“今天真是不好意思。”陈迦南说。
“我们之间还用这么生分吗。”周然笑道,“外婆来京阳,我这都应该做的。”
陈迦南低了低头,又抬眼笑了。
“这几天学校忙吗?”周然问,“实在抽不开身我可以带外婆转。”
陈迦南笑:“至少我还是个学生,再忙也有时间偷懒,你都工作的人了哪那么好请假?不要老在我这儿费心。”
“这话可就见外了。”周然说。
“那我收回行吗。”陈迦南道,“早点回去休息吧。”
周然“唉”了一声,伸了伸胳膊。
“叹什么气?”
“我在想……”周然偏头看她,“什么时候能把你的心捂热了。”
陈迦南笑笑没说话,周然也默契地没再开口,转身上了车离开。京阳的四月渐渐泛起暖意,她在路边多站了一会儿,没看见路边停着一辆车。
那辆黑色的奔驰慢慢驶了过来。
陈迦南起初并没有注意,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前方来来往往的车辆。等到察觉,那辆车已经开到两米外,沈适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靠在车外,车灯一直在闪。
他很少自己开车,事实上他开车技术很好。
好像刚熟起来的那段日子,总有些夜晚他会来学校接她出去吃饭。陈迦南穿着才练熟没几天的高跟鞋小心翼翼地走着,电话里问他你车停哪儿了。
他会笑笑,逗趣地说:“我打着双闪,可别上错了。”
马路上实在不是叙旧的好地方,陈迦南也没那心思。沈适手里还夹着半截燃着的烟,倚着车偏头静静看她。她被那静默的目光看得发慌,随即偏过了头。
正要走,听见他淡淡道:“陪我吃个饭。”
陈迦南站在原地,似乎在想他那句话里的意思。她没有说话也没有看他,只是侧面对着他,一缕头发从耳后掉落下来。
沈适低头吸了口烟,又抬眼看她。
“没别的意思。”他说,“只是吃个饭。”
陈迦南目光落在前方某处,眼神都没偏一下。
他说这话的时候也是淡淡的平常语气,陈迦南想起那时候他对她也是挺好的,没凶过她没红过脸,就连当年她要离开也没为难过她。
有时候会错觉到沈适是个好人。
像他们那样有着强大的家族背景的人有几个是单纯的,玩起城府来都是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寻常人很难理解他明明待人那样温和,可温和底下又是一张玩世不恭游戏人间的脸。说出来的话里总是三分真三分假,让人琢磨不透。
印象里头,他那天心情好像还不错,问她想去哪儿玩。陈迦南故意刁难地说逛街行吗。他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只是笑了一下,又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说行啊。
陈迦南当时看着他似笑非笑的脸愣住了。
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因为他喜欢穿西装,她也就总是裙子高跟鞋。印象里很少见他穿西装以外的衣服,以至于就连平日里再放松地说话也被沾染了一丝淡漠和严肃。
所以那天他说行啊,陈迦南都颤抖了。
依稀记得她带着他在商场里乱走,兴许他实在看不下去,直接拉过她去了顶层一家店,照着她平日里穿的裙子款式,随手指了好几件让她去试。
试衣间有点远,她只试了一件便出来了。
或许就连那对说话的人都没有注意到她,她很少见到他这样笑,西装革履下一副浪荡子弟的样子,没了往日的谦谦君子礼貌温和。
“我看这个也不怎么样啊。”那女人手抄口袋,斜倚着墙看他,“不会是特意来看我的吧?”
他当时坐在沙发上随手翻着杂志,笑着抬眼。
“二哥说你眼光独到。”他说,“也不过如此。”
“有你这么说话的吗,沈三?”女人白了他一眼,“这次是动了真心了?”说着又笑了,“真好奇她会不会被你带到家里去。”
“对不住。”他闻言淡淡笑了,“有生之年你是看不到了。”
他们一副很熟的样子,笑得那么开却说着伤人的话。陈迦南只觉得握着衣服的手都好似千斤重。后来是怎么离开的她已经忘记,只记得那个女人到后都没有正眼瞧过她。
马路上风有点大,陈迦南拨了下刘海。
“就这么不想跟我说话?”他低声问。
陈迦南有些想笑,还是轻轻笑了一下。
“沈先生想说什么呢?”她侧眸说完这句,又歪头道,“叙旧情吗?”
她何时这样犀利,沈适眯了眯眼。
“好马都不吃回头草。”陈迦南的声音平静毫无波澜,“您说是吗?”
沈适默默地深吸了一口烟,蓦地偏头笑了一下。他随手将烟扔到地上,抬起脚一点一点地踩灭,抬起眼看她。
“什么时候这么伶牙俐齿了?”他笑。
这笑温和得让她有点恍惚,不禁移开目光。
“还是说……”沈适故意顿了一下,笑着说,“以前只是装装样子。”
陈迦南轻轻地咬了咬牙。
“是吗?”他的声音忽然低了,“南南。”
很久没有听到这样的呢喃,陈迦南僵了一下,不知道是因为他的前半句还是后半句,或者说是他咬字时那细微的试探。
她尝试着笑一笑:“您想太多了。”
比起她那干巴巴又别扭的笑容,他倒是笑得干脆坦荡,认真地扫了一眼她身上的毛衣牛仔裤,看着她的眼神多了几分玩味。
“是吗?”他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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