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述
开 本: 32开纸 张: 纯质纸包 装: 精装是否套装: 否国际标准书号ISBN: 9787544777490丛书名: 经典译林
古往今来,世界上的通俗小说多如恒河沙数,但优秀作品寥寥无几,其中大仲马的《基督山伯爵》可说是数一数二的佳作。这不仅是就其拥有的读者数量之多,就其历久不衰的时间之长而言,而且是就其艺术上的精湛和技巧的完美才下此论断的。毋庸置疑,《基督山伯爵》既是通俗小说的典范作品之一,又是法国文学名著。它还影响一批中国作家,包括金庸、余华、木心等。
译者郑克鲁系资深翻译家。他的译作颇多,文笔优美、流畅,深得广大读者的厚爱。
经典译林版《基督山伯爵》这次再版分成上下两册,版式更加美观,排字更为疏朗,阅读更为舒适。
《基督山伯爵》主要描写的是法国波旁王朝时期发生的一个报恩复仇的故事。法老号船的年轻大副唐泰斯受船长临终之托为拿破仑党人送一封信,遭两个卑鄙小人和阴险检察官维勒福的陷害,被关入死牢。剥夺了本该属于他的美好阳光、爱情和前程。十八年后,他带着狱友法里亚教士临死前告诉他的秘密,越狱逃生,找到法里亚藏匿的宝藏后成为巨富,从此他化名基督山伯爵。经过精心策划,他报答了恩人,惩罚了三个想置他于死地的仇人,并向恩人报了恩。
上册
一 抵达马赛
二 父与子
三 卡塔卢尼亚人
四 阴谋
五 订婚喜宴
六 代理检察官
七 审问
八 紫杉堡
九 订婚之夜
十 杜伊勒里宫的小书房
十一 科西嘉魔王
十二 父与子
十三 百日时期
十四 愤怒的囚徒与疯子囚徒
十五 三十四号和二十七号
十六 一个意大利学者
十七 神甫的牢房
十八 宝藏
十九 第三次发病
二十 紫杉堡的墓地
二十一 蒂布朗岛
二十二 走私贩子
二十三 基督山岛
二十四 奇珍异宝
二十五 陌生人
二十六 加尔桥的客栈
二十七 卡德鲁斯的叙述
二十八 入狱登记簿
二十九 摩雷尔公司
三十 九月五日
三十一 意大利——水手辛伯达
三十二 醒来
三十三 罗马强盗
三十四 露面
三十五 锤刑
三十六 罗马狂欢节
三十七 圣塞巴斯蒂安地下墓穴
三十八 约会
三十九 宾客
四十 早餐
四十一 引荐
四十二 贝尔图乔先生
四十三 奥特伊别墅
四十四 家族复仇
四十五 血雨
四十六 无限支取
四十七 带白斑点的灰色马
四十八 观点交锋
四十九 海蒂
五十 摩雷尔之家
五十一 皮拉摩斯和提丝柏
五十二 毒物学
下册
五十三 恶棍罗贝尔
五十四 公债的涨落
五十五 卡瓦尔坎蒂少校
五十六 安德烈亚·卡瓦尔坎蒂
五十七 苜蓿小园
五十八 努瓦蒂埃·德·维勒福先生
五十九 遗嘱
六十 快报
六十一 园丁如何除掉偷吃桃子的睡鼠
六十二 鬼怪
六十三 晚宴
六十四 乞丐
六十五 夫妻龃龉
六十六 结婚计划
六十七 检察官的办公室
六十八 夏季舞会
六十九 调查
七十 舞会
七十一 面包和盐
七十二 德·圣梅朗夫人
七十三 诺言
七十四 维勒福的家墓
七十五 会议记录
七十六 小卡瓦尔坎蒂的进展
七十七 海蒂
七十八 雅尼纳来鸿
七十九 柠檬水
八十 指控
八十一 退休面包商的房间
八十二 撬锁
八十三 上帝的手
八十四 博尚
八十五 旅行
八十六 审问
八十七 挑战
八十八 侮辱
八十九 黑夜
九十 决斗
九十一 母与子
九十二 自尽
九十三 瓦朗蒂娜
九十四 吐露爱情
九十五 父与女
九十六 婚约
九十七 通往比利时的大路
九十八 钟瓶旅馆
九十九 法律
一零零幽灵
一零一 下毒的女人
一零二 瓦朗蒂娜
一零三 马克西米利安
一零四 唐格拉尔的签字
一零五 拉雪兹神甫公墓
一零六 分钱
一零七 狮窟
一零八 法官
一零九 刑事审判
一一零 起诉书
一一一 抵罪
一一二 动身
一一三 往昔
一一四 佩皮诺
一一五 路易季·瓦姆帕的菜单
一一六 宽恕
一一七 十月五日
译序
古往今来,世界上的通俗小说多如恒河沙数,但优秀作品寥寥无几,其中大仲马的《基督山伯爵》可说是数一数二的佳作。这不仅是就其拥有的读者数量之多,就其历久不衰的时间之长而言,而且是就其艺术上的精湛和技巧的完美才下此论断的。毋庸置疑,《基督山伯爵》是通俗小说的典范作品之一。
以通俗小说而跻身于重要作家之列,在文学史上占有一席之地的作家为数不多,大仲马就是其中之一,由此可见,他在小说创作中的成就决不可低估。但大仲马在小说史中的地位,只是到了二十世纪才日见上升的。十九世纪的评论家对大仲马的小说创作是颇有微词的。朗松的《法国文学史》就无视大仲马的小说创作。然而,大仲马的小说毕竟经受了时间考验,文学史家们不得不重新估价大仲马的小说家地位。二十世纪六十年代以后出版的几部有权威性的法国文学史,都不同程度地给予大仲马的小说创作以一定篇幅和肯定的评价,认为“大仲马的长篇故事始终受到喜欢历史的神奇性的读者所赞赏”,“作为司各特的热情赞赏者,他把传奇性的历史变为生动的别致的现实,为广大读者所接受”。在这两句评语中,文学史家们指出了读者广泛接受和赞扬的事实,归因于大仲马把历史变为生动的现实的艺术才能。 而法国评论家亨利·勒梅特尔则更进一步,认为在巴尔扎克从事《人间喜剧》这一构成社会学总和的小说创作时,在乔治·桑从事空想社会主义的小说创作时,在雨果构思《悲惨世界》时,大仲马也在写作“一种整体小说”。所谓整体小说,是指广泛描写一整段历史时期的小说。大仲马的历史小说从十六世纪宗教战争写到十九世纪的七月王朝时期,包揽的历史画面是广阔的,就这一点而言,称之为整体小说也未尝不可。诚然,并不是说大仲马的小说在思想意义上可以跟巴尔扎克和雨果等一流大作家的小说相媲美,然而从大仲马的历史小说的某些方面来看,它们应该占有不低的地位,这并不是过高的评价。
《基督山伯爵》是大仲马的代表作之一,属于当时的“报刊连载小说”。十九世纪初期,报纸如雨后春笋般发展起来,随之报刊连载小说也应运而生,这是报纸吸引读者订户的重要手段。一部吸引人的报刊连载小说有时能使报纸的订数激增,数以十万计。写报刊连载小说的作家有大仲马、欧仁·苏(一八零四—一八五七)、苏利埃(一八零零—一八四七)、费瓦尔(一八一七—一八八七)等一大批,他们获得了极大的成功,直接影响了巴尔扎克、雨果、乔治·桑等作家,这些大作家汲取了大仲马等人的艺术手法,以丰富自己的创作。更重要的是,报刊连载小说“在这一革命中起了重大作用:它在整个浪漫主义时代深深地改变了文学与读者之间的关系,也极大地促使十九世纪成为小说的黄金时代”。报刊连载小说为十九世纪法国小说的空前繁荣并达到发展作出了贡献,它具有不可磨灭的历史功绩。从这个大背景来考察《基督山伯爵》,才能给这部小说以恰如其分的地位。
把《基督山伯爵》看作通俗小说的典范作品是确当的,因为这部小说具备了优秀的通俗小说的一些基本特点;这些特点对于一般的小说创作无疑也有借鉴作用。
《基督山伯爵》的个艺术特点是:情节曲折,安排合理。大凡成功的通俗小说,无不是情节曲折,波澜起伏的。《基督山伯爵》在这一点上堪称典范。小说一开卷就紧紧吸引住读者。主人公唐泰斯远航归来,准备结婚;他年轻有为,做了代理船长,前程似锦。 可是,他的才干受到船上会计唐格拉尔的嫉恨,在唐格拉尔的策划下,他的情敌费尔南向当局告了密,诬陷他是拿破仑党人。于是飞来一场横祸;在他举行订婚仪式时,他被当局逮捕。恰巧他的案件牵连到检察官维勒福的父亲,维勒福为了保护其父,将唐泰斯毫不留情地打入死牢。这一富于戏剧性的开场正是“一石激起千重浪”,为下文跌宕起伏的情节打下了合理的基础。紧接着唐泰斯在黑牢里的经历更是写得有声有色,这是全书精彩的部分之一。唐泰斯在狱中一度满怀希望,以为维勒福会公正地释放他,随后希望破灭,他起了轻生的念头。他在牢里巧遇法里亚神甫,通过地道互相往来,这段奇遇极富传奇意味。法里亚不幸中风死去,唐泰斯计上心来,钻进包裹法里亚尸体的麻袋,终于逃出虎口。看到这里,谁都会屏住呼吸,为作者的巧妙构思拍案叫绝。 这只是小说的序幕。小说正文是写唐泰斯的报恩和复仇经过。唐泰斯根据法里亚的指点,发现了宝库,成了亿万富翁,改名为基督山伯爵。
他得知摩雷尔船主曾为营救他出狱真心实意地出过力,并资助过他父亲,是他的恩人。在船主处于破产境地、准备开枪自尽时,他及时地伸出了援救之手,给船主还清债务,并送给船主一条崭新的帆船。小说着重写基督山伯爵的复仇经过,大仲马匠心独运之处,在于把三次复仇写得互不相同,各异其趣,但又与三个仇人的职业和罪恶性质互有关联。莫尔赛夫夺人之妻,出卖恩人,结局是妻子离他而去;他身败名裂,儿子为他感到羞耻,不愿为他而决斗,他只得以自杀告终。 维勒福落井下石,害人利己,又企图活埋私生子,结局是自己的犯罪面目被揭露,妻子和儿子双双服毒死去,面对穷途末路他发了疯。唐格拉尔是陷害唐泰斯的主谋,又逼得唐泰斯的父亲贫病饿死,他靠投机发家;基督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他受骗,终至破产,并让他忍受饥饿之苦,他被迫把骗来的钱如数退出。这样不同的结果使复仇情节不致呆板,而是富有变化。读者料想不到会是如此结局,读完之后,掩卷再思,又会觉得这样的结局再好不过,不能不击节叹赏作者巧于安排。
大仲马并不满足于基本情节的离奇曲折,因为小说篇幅很长,只有这样单纯的情节仍会显得单调。于是他在其中穿插了不少惊险紧张的场面,例如:卡德鲁斯在风雨之夜谋财害命,杀死首饰商,夺取了五万法郎;在罗马近郊神出鬼没的绿林好汉,利用狂欢节进行绑架活动;维勒福的私生子安德烈亚从苦役监踏入上流社会,后事情败露,再次被捕入狱;卡德鲁斯夜入基督山伯爵府邸偷盗,竟被安德烈亚刺杀;维勒福夫人为了夺取遗产,下毒害人,但基督山伯爵暗中保护瓦朗蒂娜,先让她假死,然后转移……这些次要情节险象环生,具有奇峰突起,迂回曲折,大起大落的艺术效果,而又不游离于主要情节之外。这种大故事套小故事的写法运用得恰到好处:每一个小插曲都写得很紧凑、很精彩,但又没有喧宾夺主,相反,是为主要情节服务的,或者说,是主要情节中的一环。因为它们都与主人公有关,大多数还是他直接操纵的,所以小说情节繁复而不散漫,读来只觉得描写精彩纷呈,而无冗长拖沓之感。
从小说的产生经过,也可以看出大仲马这种善于编织故事的杰出才能。大仲马在一次到地中海作狩猎航行时,在厄尔巴岛附近发现了基督山这个小岛,他被岛名所吸引,产生了要以此作为他下一部小说书名的想法。机会来了:一八四三年,出版商要他写一部《巴黎游览印象》。 大仲马从一则真实的社会新闻得到启发。 这则新闻的材料来自巴黎警察局档案(一八三零—一八三八),由珀金写成《被揭露的警方:钻石与复仇》。大仲马从中发现了F.皮科的故事。皮科被错判为英国奸细,关押了七年,于一八一四年出狱。一个名叫法里亚的神甫遗赠给他一笔财产,他依靠这笔财产来复仇,杀死了三个仇人,后,那个给他提供内情的揭露者又把他暗杀了,揭露者临死前作了忏悔 。皮科是唐泰斯的原型。这个真实的故事与《基督山伯爵》只能说大致相似;经过了大仲马的艺术加工后(据研究,小说由马盖和菲奥朗蒂写出初稿,再由大仲马加工和定稿),小说才成为真正的艺术品。大仲马对原来这个真实故事的改动,有几处是值得注意的。其一是时代的改动,原来的故事发生在一八零七年至一八一四年之间,即在帝国时期。小说改为一八一五年之后,也就是说在复辟王朝时期(关在黑牢里)和七月王朝时期,把揭露的矛头对准了复辟王朝的黑暗窳败,而不是去抨击拿破仑政权。其二,小说主人公在狱中待了十四年而不是七年,用以加强主人公遭遇的悲惨,为他的复仇的合理性增加分量。其三,小说主人公不是刑满释放,而是逃出来的,潜逃过程显示了作家的丰富想象力。其四,基督山伯爵的财产不是由法里亚神甫遗赠的,而是在神甫指点下发现的,而且数目大得不可比拟,这样写能增加小说的传奇性。其五,基督山是根据法里亚神甫的分析了解到自己的仇人是谁,并经过自己的核实,他的复仇经过完全是作家杜撰出来的,后,他根本没有亲手杀死仇人,否则难以脱身;其他次要情节也是作家虚构的。上述几个方面的改动能给人以启迪,显示了大仲马如何成功地将生活中的原型和故事进行艺术加工,《基督山伯爵》是一个出色的范例。
可是,在进行艺术虚构时决不能违反生活真实,否则就会流于荒唐无稽,导致艺术上的失败。 大仲马是非常注意情节安排的合理可信的。 以唐泰斯在黑牢中的经历为例:这座紫杉堡监狱阴森可怕,作者的描述异常具体细致,读者仿佛身临其境,看到主人公如何在他的牢房里生活。 为了描写这一环境,大仲马曾经去游历过这个地方。 他说过:“有一件事我是不会贸然去做的,这就是我没有见过的地方,我不会写到我的小说和戏剧里……为了写作《基督山伯爵》,我又到卡塔卢尼亚和紫杉堡去过。”从这句话可以看出大仲马的严谨的写作态度。 黑牢的环境写得如此真实,是同作者的实地
观察分不开的。
环境的真实是艺术真实的步。艺术需要虚构,但虚构也要符合真实。后者似乎需要更多的艺术匠心。这里面,细节的真实具有举足轻重的意义。一个细节的疏忽往往导致整个情节的失实。《基督山伯爵》在描写挖地道这个细节上就处理得非常妥帖。试想,挖地道所出的土是相当可观的,这些土倒在一个废置不用的小房间里,等填满了,就捣碎土块,一点点从窗口抛撒出去,随风送到远处,散落在海里,不留下任何痕迹。这两处交代是颇有说服力的,足以打消读者心里的疑问。另外一个细节也写得很有分寸:唐泰斯要经过长途游泳才能逃离监狱,然而,他在牢里待了十四年,一个没有活动的人不可能有足够的体力游完这段距离。作者当然考虑到这一点,他留下了几处伏笔,写唐泰斯平时如何锻炼体力,其中挖地道也是一种方式,加之他是一个熟练的水手,深谙水性。这样,当写到他在海里游泳逃脱时,就顺情合理,使读者感到真实可信。再一个例子:唐泰斯成为基督山伯爵以后,他需要具有教养,否则就不能出入于交际场所。作者也事先交代了他向法里亚学习各种知识的细节,并把他复仇的时机推迟到若干年之后,这时基督山已完全摆脱了下层人物的谈吐举止,并掌握了各种复仇本领,如他是个击剑和射击能手。这样就避免了不合理的描写。大仲马对细节的处理大半是相当巧妙的,毫不令人感到勉强。
高尔基说过:“虚构就是从既定的现实的总体中抽出它的基本意义而且用形象体现出来。”这就是说,虚构是从现实中来,符合现实的基本特点,而且要生动形象。 《基督山伯爵》中的艺术虚构正是体现了这些要求,做到了离奇曲折而又安排合理。
《基督山伯爵》的第二个艺术特点是:光怪陆离,熔于一炉。
这部小说触及的社会生活面极其广阔,上至路易十八的宫廷、上流社会的灯红酒绿,下至监狱的阴森可怕和犯人的阴暗心理、绿林强盗的绑架和仗义疏财,也有市民清贫的生活,这些全都得到了精细的描绘。
小说对各个社会阶层的描写具有绚丽的色彩,不是浮光掠影式的扫描,而是有一定深度的写照。在描写宫廷时,作者用揶揄的笔触去对待路易十八。这个经历了二十多年流亡生活,如今登上宝座的国王,处在风雨飘摇的地位中。 虽然他竭力保持国王的威严,但一遇突发事件便惊慌失措。平时他手捧古典著作,以显示博学和有哲学头脑,其实他相当麻木不仁,不知脚下的火山即将爆发,十分昏聩。作者寥寥几笔就写出了路易十八本人的特点和他的宫廷风尚。小说对上流社会的描绘是丰富多彩的。大型舞会和豪华婚礼场面令人目眩,尤其婚礼仪式上的签名透露了时代的风习;宴会上“水陆罗八珍”,其奢华和耗费异常惊人;价格高昂的骏马在贵族生活中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往往用来炫耀主人的富有,而游山玩水、观看歌剧演出又是公子哥儿不可或缺的消遣活动;金碧辉煌的客厅和名画的陈设是显露财富的一种手段,实际上他们缺乏慧眼,艺术鉴赏力庸俗不堪;为了争夺财产,连检察官的夫人也不惜屡次下毒,以谋财害命;特色的是关于金融投机的描写,这方面的刻画似乎在同时代的作家中也不多见。唐格拉尔的金融投机活动以及唐格拉尔夫人和德布雷的合伙金融投机,揭示了银行家跟政府当局暗中勾结的内幕。他们窃取了重要的政治情报,及时购买或抛出公债券和国库券,从而赚取了数十万法郎乃至百万法郎的巨款。他们之间是彼此利用的关系,必要时可以以妻子为钓饵,丈夫容忍妻子的偷情行为;合作的一方到了无利可图时,也就毫不容情地与情妇一刀两断,各奔东西。小说对上流社会的描绘是淋漓尽致的。
在描绘下层社会方面,同样有独到之处。小说对牢狱生活的描写精细入微,将一般读者一无所知的犯人生活展示出来;从对犯人的切口恰如其分的运用,可见作者对这些社会渣滓的生活也是了解的。小说关于苦役犯摇身一变,企图通过婚姻改变社会地位的描写,也不是毫无根据的。巴尔扎克笔下的伏脱冷当上了公安机关的处长,确实是一种社会现象,拿破仑第三就依靠一批地痞流氓和社会渣滓爬了上去。值得注意的是,大仲马把绿林大盗跟一般盗贼严格区分开来。 罗马近郊绿林好汉的首领瓦姆帕是牧童出身,善恶分明,往往只打劫为富不仁的豪绅。 他平时喜爱阅读凯撒的《高卢战记》和普鲁塔克的《希腊罗马名人比较列传》,表明他有高尚的志趣和较高的文化修养。同是下层人物,他和他的手下跟安德烈亚、卡德鲁斯等苦役监逃犯迥然不同。此外,小说对一般老百姓和公务员也有入木三分的描绘。诸如失去了儿子之后宁愿饿死的唐泰斯的老父亲,快报站中热衷于园艺的发报老头,知足常乐的马克西米利安夫妇,收养安德烈亚的科西嘉人贝尔图乔及其善良的嫂子,等等,都是有代表性的小人物。《基督山伯爵》虽然说不上对社会百态有全面的写照,却也是关于复辟王朝、尤其是七月王朝时期的一幅社会风俗画卷。
还应指出,《基督山伯爵》富有地方色彩和异国情调。 作为浪漫派作家,大仲马异常热衷于描写法国和外国的风土人情。地中海沿岸的走私船和走私贩子过着东躲西藏的生活,他们以大海和小岛作为活动据点,与沿岸各地有密如丝网的联系,他们甚至与绿林好汉也有勾结,他们豪爽的性格是与漂泊不定的生活分不开的。科西嘉岛民强悍的复仇意识与善良品质的奇异融合,也构成了地方色彩中具有魅力的方面之一:贝尔图乔为哥哥复仇,一路追杀维勒福,而他的嫂子像爱亲儿子一样抚养安德烈亚,百依百顺,就是一例。另外,保持西班牙风俗的卡塔卢尼亚人以渔业为生的宁静日子,展示了这个少数民族与法兰西人民不同的生活风貌。 至于异国情调,在这部小说中更是突出。罗马狂欢节车水马龙、万头攒动的疯狂场面;假面具和奇装异服的大展览更是五彩缤纷,令人目不暇接。 狂欢节开始前的处决犯人则不可思议,富有神秘色彩。罗马竞技场上的优美夜景和绿林好汉古怪的接头方式也令人神往和不可捉摸。再如希腊战争中这一段富有浪漫色彩的插曲:阿里 泰贝林的被出卖和惨遭杀害,他的妻子和幼女被叛徒费尔南卖给了奴隶贩子。这段插曲把当时吸引欧洲人注意的希腊战争写进小说之中。此外,基督山伯爵的仆人阿里曾因触犯苏丹禁令被割去舌头的残酷刑罚,把北非的风俗也勾勒了一笔。
五光十色的社会生活和斑斓夺目的地方色彩、异国情调有机地结合在一起,表现出大仲马能将广阔的视野与浪漫主义的艺术趣味熔于一炉的高超技巧,这种特点是与小说的传奇性紧密相连的。将上层社会生活与下层社会生活结合起来描写,目的之一是为了制造传奇性,在欧仁·苏的小说《巴黎的秘密》(一八四二至一八四三)中已经有过尝试,获得了巨大成功。但在《巴黎的秘密》中,对社会底层的描写很难说是暴露社会的黑暗面,小说中对流氓、匪徒、妓女、苦役犯的描写带上了浓厚的猎奇意味,作者明显地站在维护社会秩序的上流人士的立场上,居高临下、鄙夷不屑地对待处于社会底层的人。大仲马则不同,他对绿林好汉、走私者有好感,因此,他对下层人物的描写比较符合生活真实。更不用说他插入了对政治仇恨和金钱作用的描写,在思想上略高一筹。更重要的是,大仲马这种全景式的描写以丰富多彩的色调作为点缀,能满足不同阶层的读者的兴趣,这是《基督山伯爵》能赢得广大读者的一个重要原因。
《基督山伯爵》的第三个艺术特点是:结构完整,一气呵成。
多卷本的长篇小说有各种各样的写法。有的头绪繁多,像一棵大树一样,枝繁叶茂,又如一座花园一样,曲径通幽,四通八达,在那些力图反映一个历史时期的社会生活的长篇小说中,往往采用这种手法,如《红楼梦》和《战争与和平》就是这样。但这种手法如果处理不当,就会显得枝蔓太多,七零八碎,而导致结构上的失败。 还有一种是先写主要人物,随着他的经历逐渐引出其他人物,其他人物的活动与主要人物的活动密切相关,构成了一个整体。这种写法颇为常见,其优点是脉络清楚,重点突出,叙述自然。如《约翰·克利斯朵夫》、挪威女作家温塞特的《克丽丝丁》就属于这一类。近代有的多卷本长篇小说,则采用倒叙式的回忆手法,如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长达三百多万字,由主人公醒来后躺在床上回忆的往事所组成。《基督山伯爵》的结构类似第二种,但又不尽相同。它一开卷就引出几个主要人物,他们之间的矛盾斗争构成了小说的全部内容: 前面四分之一的篇幅写主人公被陷害的经过,后面四分之三写主人公如何复仇。
这种结构非常清楚明晰。前面部分只能算是个楔子。 正是这个楔子引出了后来的复仇情节,前者为后者的基础,因而两者是紧紧衔接在一起的。至于复仇情节,虽然分成三条线索,但彼此交叉进行,并且交叉而不乱,叙述有条不紊:每条线索保持一定的独立性,后才汇合到一起,写来环环相扣,步步深入。
问题在于,作者在组织基本情节的时候,是怎样处理大量的插入情节的? 因为处理不好的话,基本情节就会被插入情节所淹没。尤其《基督山伯爵》是一部报刊连载小说,这类小说往往会为了吸引读者而插入一些游离于主题和基本情节之外的枝节,从而破坏了作品的完整性。难能可贵的是,《基督山伯爵》避免了这种弊病。在大仲马笔下,大量的次要情节都同主要情节有密不可分的联系,或者说,次要情节被有机地组织到主要情节的基干之中。例如,从三十一章到三十八章,小说突然变换了环境,转到意大利的罗马,描写利用狂欢节进行活动的绿林好汉。乍看似乎小说离开了基本情节,再看下去,小说引出了基督山伯爵的仇人莫尔赛夫的儿子阿尔贝。阿尔贝被绑架的事件成为基督山伯爵返回巴黎,进入上流社会的一条导引线。仅此一点,这段情节还不能说是十分必要的。直到故事末尾,唐格拉尔席卷巨款潜逃到意大利,落到了这伙绿林好汉之手,他们用一餐饭付十万法郎的办法迫使唐格拉尔吐出全部赃款。至此,前面那段插曲便成为不可缺少的情节,与基本情节有机地结合起来了。再举一个插入情节的例子:唐泰斯出狱并寻得大宗财宝以后,曾去寻访卡德鲁斯以证实唐格拉尔和莫尔赛夫怎样写密信的经过。卡德鲁斯这时是小酒店老板,他的再出现起到了沟通上下情节的作用,并通过他的口,介绍了一些人物的经历,简化了交代过程。从卡德鲁斯那里又引出一个人物——安德烈亚。基督山把他从苦役监弄出来,作为他复仇的工具。安德烈亚成了意大利的贵族子弟,出入巴黎上流社会。处于拮据状态的唐格拉尔想招他为女婿,以摆脱困境。 他败露身份后,在法庭上揭露了维勒福假正人君子的丑恶面目。卡德鲁斯和安德烈亚的故事写得很吸引人,同时与唐格拉尔、维勒福等主要人物的经历紧密交织在一起,成为主要情节发展的纽带。由于次要情节安排得当,所以这部小说能保持酣畅始终、首尾贯一。
没有人能比大仲马更受欢迎了,他的名字已经胜过了法国,胜过了欧洲,他是整个世界的。
——雨果
我一口气读完了《基督山伯爵》,就觉得我生活了一场,痛快了一场。
——木心
三 、 卡塔卢尼亚人
这两个朋友目光注视着天际,尖起耳朵,畅饮着冒泡的玛尔格葡萄酒;离他们百步以外的地方,在一座光秃秃的、被太阳和米斯特拉尔风剥蚀的小丘后面,耸立着卡塔卢尼亚人的村庄。
从前有一天,一群神秘的移民从西班牙出发,在这狭长的半岛靠岸,至今还在那里居住。 这些移民不知来自哪里,讲一种陌生的语言。 他们的首领中有一位听得懂普罗旺斯方言,他要求马赛市政府把这块荒芜贫瘠的海岬赐给他们,他们就像古代的航海者一样,把他们的海船拖到海岬上来居住。 这个要求获准了,三个月后,在十二或十五艘载来这些海上漂泊者的海船周围,建起了一个小村庄。
这个以古怪和别致的方式建造起来的村庄,半是摩尔式,半是西班牙式,如今由那些人的后裔居住,他们说着先辈的语言。 三四个世纪以来,他们依然忠实地依附于这个小海岬,好似一群海鸟栖息在上面,不跟马赛居民混合,互相通婚,保持他们祖国的风俗习惯和服装,正如保持故乡的语言一样。
读者有必要跟随我们穿过这个小村庄的一条街,走进其中的一间屋子;阳光给屋外染上那种当地古迹特有的枯叶颜色,而在屋内,则粉上一层石灰,这种白色形成西班牙乡间小客栈的的装饰物。
一个黑发似乌玉、秀目似羚羊般温柔的俏丽少女站在那里,背倚板壁,纤细的像古画上的手指之间揉搓着一朵纯洁的欧石南,她摘下一片片花瓣,落英满地;况且,她的手臂赤裸到肘部,晒成褐色,似乎是按阿尔勒的维纳斯的手臂铸造出来的,由于某种焦躁不安而颤动着。 她的柔软而富有曲线美的脚拍打着地面,以致隐约可见她那穿着有灰色和蓝色标记的红线袜的大腿的纯洁、值得自豪而大胆的外形。
离她三步远的地方,一个二十到二十二岁的高大小伙子,坐在一把椅子上,以短促的节奏摇晃着椅子,手肘支在一件被虫蛀蚀的旧家具上,用忐忑不安和怨恨争斗着的目光盯住她;他的眼睛在询问,但少女坚定而专注的目光却控制着他。
“啊,梅尔塞苔丝,”年轻人说,“复活节又快到了,这是举行婚礼的好时候,您说呀!”
“我已经对您说过上百次,费尔南,说实话,您再问我也是自寻烦恼!”
“那么,再重复一遍,我求您,再重复一遍,我才会相信。 请百遍告诉我,您拒绝我的爱情,但是您的母亲是赞成的;请对我说个明白,您是在愚弄我的幸福,我的生死对您无所谓。 啊,我的天,我的天! 十年来梦想着做您的丈夫,梅尔塞苔丝,却要失去希望,这希望是我生活的目标啊!”
“至少不是我鼓励您抱着这个希望的,费尔南,”梅尔塞苔丝回答,“您也不能责怪我跟您调情。 我一直对您说:‘我爱您像爱一个哥哥,除了这兄妹情谊,决不要向我有所苛求,因为我的心属于另一个人。’我总是这样对您说的吧,费尔南?”
“是的,我一清二楚,梅尔塞苔丝,”年轻人回答,“是的,您对我表现出坦率是很残酷的优点;但您忘了,同族通婚是卡塔卢尼亚人的一条神圣的法则吗?”
“您搞错了,费尔南,这不是一条法则,这是一种习惯,如此而已;请相信我,不要引用这种习惯来支持您自己。 您已到服兵役的年龄,费尔南;让您自由自在,只不过是通融一下;您随时都会应征入伍。 一旦当了兵,您怎样安排我? 我是一个可怜的孤女,身世凄凉,没有财产,全部家当只有一间东倒西歪的小屋,里面挂着几张旧渔网,就这么点我父亲传给我母亲,又由我母亲传给我的可怜巴巴的遗产。 我母亲去世一年以来,费尔南,您想想,我几乎靠社会救济过日子! 有时您假装我对您有用,为的是能够与我分享您打到的鱼;我接受了,费尔南,因为您是我伯父的儿子,因为我们一起长大,更因为重要的是,如果我拒绝您的好意,会使您非常难过。 但我深深感到,我拿去卖掉,换到钱去买大麻来纺织渔网,费尔南,我深深感到,这是一种施舍。”
“没关系,梅尔塞苔丝,不管您多么贫穷、孤苦,您比傲慢的船主或者马赛有钱的银行家的女儿更配得上我! 对我们这些人来说,需要的是什么呢? 需要一个正派的女人和一个好管家婆。 在这两方面,我到哪里去找到一个比您更称心的姑娘呢?”
“费尔南,”梅尔塞苔丝摇摇头回答,“一个女人要是不爱她丈夫,而是爱另一个男人,就会变成一个坏管家婆,不能担保始终是个正派女人。 您就仅仅满足只得到我的友谊吧,因为,我对您再说一遍,这便是我所能答应您的,我只答应我有把握能答应的东西。”
“是的,我明白,”费尔南说,“您能耐着性子受苦受累,但您却怕我受苦受累。 好吧,梅尔塞苔丝,要是得到您的爱,我会去找发财致富的门路;您会给我带来好运,我会变得有钱:我会从渔民的身份爬上去;我可以进商行当雇员;我可以变成商人!”
“您根本没有机会去闯一闯,费尔南;您是一个现役士兵,您待在卡塔卢尼亚人的村子里,那是因为现在没有战争。 就当个渔民吧;决不要去梦想,梦想会使您觉得现实更加可怕,您就仅仅满足只得到我的友谊吧,因为我不能给您别的东西。”
“好吧,梅尔塞苔丝,您说得对,我会当水手;我不穿您所蔑视的我们先辈的服装,我要戴一顶上过漆的帽子,穿一件条纹衬衫和一件纽扣上有铁锚的蓝色外衣。 这样穿戴总该使您喜欢了吧?”
“您这是什么意思?”梅尔塞苔丝问道,投射出威严的目光,“您这是什么意思? 我不明白您的话。”
“梅尔塞苔丝,我的意思是,您之所以对我这样残酷无情,是因为您在等待一个这样穿戴的人。 但您等待的人或许朝三暮四,即使他始终不渝,大海对他也不是这样。”
“费尔南,”梅尔塞苔丝叫道,“我原以为您心地善良,我搞错了! 费尔南,您呼吁上帝的愤怒来帮助您的嫉妒,心肠真是太坏了! 那么,是的,我不隐瞒,我在等待和爱着您所说的那个人,如果他回不来,我非但不指责他朝三暮四,反而会像您所说的那样,说他至死都爱着我。”
年轻的卡塔卢尼亚男子做了一个激愤的手势。
“我理解您,费尔南;您怨恨他是由于我不爱您;您会用您的卡塔卢尼亚人的刀去同他的匕首格斗! 这对您会有什么好处呢? 如果您打败了,就要失去我的友谊,如果您打赢了,就会看到我的友谊变成仇恨。 请相信我,向一个男人寻衅闹事来讨好爱这个男人的女人,这是一个不高明的办法。不,费尔南,您决不能这样任凭自己的坏心思去作怪。 既然不能娶我做您的妻子,您就仅仅以我是个朋友和妹妹为满足吧;况且,”她添上说,热泪盈眶,模糊了视线,“等待吧,等待吧,费尔南:您刚才说过,大海是忘恩负义的,他出海已经四个月了,这四个月中我算算总有几次风暴吧!”
费尔南无动于衷;他不想擦去在梅尔塞苔丝脸上流淌的眼泪;对于这每一滴眼泪,他愿意付出一杯鲜血去掉换;但这些眼泪是为另一个人而抛洒的。
他站了起来,在小屋里转了一圈,目光阴郁,紧捏拳头,在梅尔塞苔丝面前站住了脚。
“啊,梅尔塞苔丝,”他说,“再回答一次:决心已定了吗?”
“我爱爱德蒙•唐泰斯,”少女冷冷地说,“除了爱德蒙,谁都不能做我丈夫。”
“您永远爱他吗?”
“只要我活着。”
费尔南像泄了气一样耷拉着头,发出一声叹息,活像一声呻吟,然后猛地抬起头,咬紧牙,鼻孔微张:
“如果他死了呢?”
“如果他死了,我也跟着死。”
“如果他忘掉您呢?”
“梅尔塞苔丝!”一个欢快的声音在屋外叫道,“梅尔塞苔丝!”
“啊!”少女喊道,快乐得面孔绯红,在爱情的驱动下一跃而起,“您看,他没有忘掉我,因为他来了!”
她冲向门口,打开门,大声说:
“爱德蒙是属于我的! 我在这儿。”
费尔南脸色惨白,浑身哆嗦,往后退去,仿佛旅行者看见一条蛇表现出的动作那样,撞上了他身后的椅子,跌坐在上面。
爱德蒙和梅尔塞苔丝互相投入怀抱。 马赛的骄阳从打开的门口斜射进来,使他们浑身沐浴着光华。 起初,他们丝毫不顾周围的一切。 无边的幸福把他们同世界分隔开来,他们只能断断续续地说话,这是极度欢乐的冲动,看来倒像痛苦的表露。
突然,爱德蒙瞥见费尔南阴沉的面孔,它显现在黑暗中,苍白而咄咄逼人;卡塔卢尼亚青年不自觉地做了一个动作,用手去按插在腰间的刀。
“啊! 对不起,”唐泰斯皱起眉头说,“我没有注意到这里有第三个人。”
然后他回过身对着梅尔塞苔丝,问道:
“这位先生是谁?”
“这位先生将是你好的朋友,唐泰斯,因为这是我的朋友,他是我的堂兄,我的哥哥;这是费尔南;就是说除了你以外,爱德蒙,他是我在世界上喜欢的人;你不认得他了吗?”
“啊! 认得。”爱德蒙说。
他没有松开梅尔塞苔丝,而是紧紧捏着她的一只手,又热情地把另一只手伸给卡塔卢尼亚青年。
但费尔南非但不理会这友好的举动,反而像尊塑像似的默不作声,一动不动。
于是爱德蒙用探究的目光,从激动和哆嗦着的梅尔塞苔丝身上,扫到阴沉和咄咄逼人的费尔南身上。
仅仅一瞥,他就全明白了。
愤怒直冲他的脑门。
“我匆匆忙忙来到您家,梅尔塞苔丝,不料碰到一个敌人。”
“一个敌人!”梅尔塞苔丝叫道,用愤怒的目光扫向她的堂兄,“你说我家有一个敌人,爱德蒙! 如果我也这么认为,那我就会挽起你的手臂,离开家,永远不再回来。”
费尔南的眼睛喷射出一道怒火。
“如果你遭到不幸,我的爱德蒙,”她依然冷静而又毫不宽容地继续说,这向费尔南表明,这个少女已看到了他不祥念头的深处,“如果你遭到不幸,我会登上摩尔吉荣海角,头朝下撞在悬崖上。”
费尔南脸色变得惨白,煞是可怕。
“你搞错啦,爱德蒙,”她继续说,“你在这里根本没有敌人;只有我的哥哥费尔南,他会握住你的手,就像对待一个至交那样。”
说完这番话,少女把威严的面孔对着卡塔卢尼亚青年,他仿佛受到她的目光的迷惑,慢慢走近爱德蒙,伸出手去。
他的仇恨犹如一股虽然来势汹汹,但却软弱无力的浪头,撞在那个姑娘对他施加的影响上面,被击得粉碎。
但是,他刚刚碰到爱德蒙的手,便感到他已尽力而为了,于是冲出了屋子。
“噢!”他喊道,像疯子一样奔跑,双手插入头发,“噢! 谁能让我摆脱这个人呢?我真不幸! 我真不幸!”
“喂! 卡塔卢尼亚人! 喂! 费尔南! 你往哪里跑?”一个声音说道。
年轻人猛地停了下来,环顾四周,看到卡德鲁斯同唐格拉尔围桌坐在树荫下。
“喂,”卡德鲁斯说,“为什么你不过来? 你这样匆匆忙忙,竟没有时间向朋友们问声好吗?”
“何况他们面前还有几乎一满瓶酒。”唐格拉尔补充说。
费尔南呆呆地望着这两个人,一声不吭。
“他好像很尴尬,”唐格拉尔用膝盖顶一顶卡德鲁斯,说道,“难道我们搞错了,同我们预料的相反,唐泰斯胜利了?”
“啊! 可得弄个明白。”卡德鲁斯说。
他回过身对着年轻人,问道:
“喂,得了,卡塔卢尼亚人,下定决心了吗?”
费尔南擦去额头上往下淌的汗水,慢吞吞地走入凉棚,里面的阴凉似乎使他的感官平静了些,凉爽的气息给他疲惫的身体注入些许舒适。
“你们好,”他说,“是你们叫我吗?”
与其说他坐在桌子四周的一个座位上,还不如说他倒在上面。
“我叫住你是因为你像疯子一样奔跑,我担心你要投海,”卡德鲁斯笑着说,“见鬼! 一个人有了朋友,不仅要请他喝杯酒,而且还要阻止他去喝三四品脱的水。”
费尔南像呜咽似的发出一声呻吟,让头伏在两只手腕上,手腕则交叉叠放在桌子上面。
“咦,你要我对你说什么好,费尔南,”卡德鲁斯又说,带着平民百姓的粗鲁开始了这场谈话,而好奇心往往使他们忘记了一切外交辞令,“咦,你的神态好像一个打败了的情人!”
伴随这句玩笑话的,是一阵哈哈大笑。
“唔!”唐格拉尔说,“这样个头魁伟的小伙子,生来是不会情场失意的;你在嘲弄人,卡德鲁斯。”
“不,”卡德鲁斯接着说,“你听听他在唉声叹气呢。 得了,得了,费尔南,”卡德鲁斯说,“抬起头来,回答我们的话:朋友们在打听彼此的健康情况,你不答复可是不友好的呀。”
“我身体很好。”费尔南紧捏拳头说,但没有抬起头来。
“啊! 你看,唐格拉尔,”卡德鲁斯对他的朋友挤眉弄眼,说道,“情况是这样:你眼前的这位费尔南是个善良正直的卡塔卢尼亚人,马赛出色的渔民之一,他爱上了一位名叫梅尔塞苔丝的漂亮姑娘,但不幸的是,看来这位漂亮姑娘却爱着‘法老号’的大副;‘法老号’就在今天进港,你明白其中奥妙了吧?”
“不,我不明白。”唐格拉尔说。
“可怜的费尔南可要闲着啦。”卡德鲁斯继续说。
“那又怎么样?”费尔南说,抬起了头,盯住卡德鲁斯,那模样像要找人泄愤,“梅尔塞苔丝不依附于任何人,对吧? 她要爱谁就爱谁。”
“啊! 如果你这样看待的话,”卡德鲁斯说,“那就又当别论! 我呢,我一直认为你是一个卡塔卢尼亚人;人家告诉我,卡塔卢尼亚人是不会让情敌取代的;别人甚至还说,尤其费尔南报起仇来是可怕的。”
费尔南可怜兮兮地微笑着。 他说:
“情人决不会是可怕的。”
“可怜的小伙子!”唐格拉尔接着说,佯装从心底里为年轻人打抱不平,“你说怎么办? 他没有料到唐泰斯冷不防回来了;他或许以为唐泰斯死掉了,变了心,谁知道呢? 这种事突如其来,尤其令人受不了。”
“啊! 确实,无论如何,”卡德鲁斯一面喝酒,一面说话,使人喝了头昏的玛尔格葡萄酒开始对他起作用了,“无论如何,唐泰斯交了好运回来,受打击的不止费尔南一个人,是吗,唐格拉尔?”
“是的,你说得不错,我几乎敢断言,这也会给他带来不幸。”
“没关系,”卡德鲁斯又说,倒了一杯酒给费尔南,又在自己的杯里斟上第八杯或者第十杯酒,而唐格拉尔仅仅抿一抿而已,“没关系,暂且让他娶上梅尔塞苔丝,美丽的梅尔塞苔丝;至少他是为此回来的。”
这段时间,唐格拉尔用洞察入微的目光盯住年轻人,卡德鲁斯的话像熔化了的铅一样注入青年的心里。
“什么时候举行婚礼?”他问。
“噢! 还没有定局!”费尔南咕噜着说。
“不,要举行的,”卡德鲁斯说,“就像唐泰斯要做‘法老号’的船长一样千真万确,是吗,唐格拉尔?”
听到这意外的打击,唐格拉尔颤抖了一下,转向卡德鲁斯,这回他细细察看着卡德鲁斯的脸,想看看这一击是不是预谋的;但他在这张几乎已经醉意醺醺的脸上只看到艳羡。
“那么,”他斟满三只酒杯说,“我们为美丽的卡塔卢尼亚姑娘的丈夫爱德蒙•唐泰斯船长干杯!”
卡德鲁斯用不灵便的手将酒杯举到嘴边,一饮而尽。 费尔南拿起他的酒杯,往地下掷得粉碎。
“咦! 咦! 咦!”卡德鲁斯说,“那边,在小丘之顶,卡塔卢尼亚人的村子那个方向,我看见什么来着? 瞧啊,费尔南,你的眼力比我好;我想我眼睛看东西开始模糊了,你知道,酒是骗人的东西:可以说一对情人肩并肩、手拉手,往前走。 上帝原谅我! 他们没有怀疑到我们在看他们,瞧,他们在拥抱!”
唐格拉尔不放过费尔南的苦恼不安,费尔南眼看着脸容大变。
“您认得他们吗,费尔南先生?”唐格拉尔问。
“是的,”费尔南用微弱的声音回答,“这是爱德蒙先生和梅尔塞苔丝小姐。”
“啊! 您瞧!”卡德鲁斯说,“我可认不出他们了! 喂! 唐泰斯! 喂! 漂亮的姑娘! 到这儿来一下,告诉我们什么时候举行婚礼,因为费尔南先生非常固执,不肯告诉我们。”
“你住嘴好不好!”唐格拉尔说,假装阻止卡德鲁斯,卡德鲁斯带着醉汉的倔劲,从凉棚探身出去,“好好坐稳了,让有情人安安心心恋爱吧。 瞧,你看费尔南先生,学学他的样:他多么有理智。”
或许费尔南被唐格拉尔逼到绝路,像投枪斗牛士刺中公牛一样去刺激他,他终于暴跳起来,因为他已经站起身,仿佛养精蓄锐,扑向他的对手;可是梅尔塞苔丝笑声朗朗,十分坦然,抬起俊俏的脑袋,闪射出明亮的目光;于是费尔南想起她作过的威胁,如果爱德蒙死去,她也不活了。 他泄气地重新跌坐在椅子上。
唐格拉尔相继打量着这两个人:一个醉得犯傻,另一个被爱情主宰了。
“我在这些傻瓜身上会一无所获,”他喃喃地说,“我真怕待在一个醉鬼和一个懦夫之间:这个嫉妒成性的家伙喝得酩酊大醉,而他本该醉心于怨恨;至于这个大傻瓜,别人刚刚从他鼻子底下抢走他的恋人,他却一味哭泣,像个孩子一样叫苦不迭。 然而,这气得您眼睛闪闪发光,像善于报仇雪恨的西班牙人、西西里人和卡塔卢尼亚人一样;气得您捏紧拳头,像屠夫的大铁锤那样能稳稳东东地砸碎牛头。 爱德蒙的命运准定获胜;他会娶到漂亮的姑娘,他会当上船长,嘲笑我们;除非……”一丝阴险的微笑浮现在唐格拉尔的嘴唇上,“除非我插手。”他补上一句。
“喂!”卡德鲁斯继续喊道,拳头撑在桌上,半抬起身,“喂! 爱德蒙! 你居然看不见朋友,还是你已经骄傲得不屑跟他们说话呢?”
“不,亲爱的卡德鲁斯,”唐泰斯回答,“我并不是骄傲,我是太快乐,我想,幸福比骄傲更加使人视而不见。”
“好极了! 倒是一种解释,”卡德鲁斯说,“你好,唐泰斯夫人。”
梅尔塞苔丝庄重地鞠躬致意,她说:
“我还没有叫这个姓,在我的家乡,据说,在姑娘的未婚夫还没有成为她的丈夫之前,就用未婚夫的姓来称呼她,这会带来不幸的;因此,请您叫我梅尔塞苔丝。”
“必须原谅这个好邻居卡德鲁斯,”唐泰斯说,“他说的差别不大。”
“如此说来,婚礼马上就要举行啰,唐泰斯先生?”唐格拉尔说,一面向两个年轻人致意。
“尽早举行,唐格拉尔先生;今天在我父亲那里谈妥了,明天,迟后天,就在这里的‘储备’酒店举行订婚晚宴。 我希望朋友们都来参加;对您说过了,您在邀请之列,唐格拉尔先生;对你说过了,你也是一位,卡德鲁斯。”
“费尔南呢,”卡德鲁斯嘿嘿地笑了几声说,“费尔南也算一位吗?”
“我妻子的哥哥就是我的哥哥,”唐泰斯说,“要是在这种场合他躲开我们,梅尔塞苔丝和我,我们就太遗憾了。”
费尔南张嘴想回答;但声音在喉咙里消失了,他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今天谈妥,明天或后天订婚……见鬼! 您真够匆忙的,船长。”
“唐格拉尔,”爱德蒙微笑着说,“就像梅尔塞苔丝刚才对卡德鲁斯所说的那样,我要对您说:请不要给我还不属于我的头衔,这会给我带来不幸。”
“对不起,”唐格拉尔回答,“我只不过说,您显得匆匆忙忙;见鬼! 我们有的是时间:‘法老号’在三个月内是不会再出海的。”
“人总是要急于得到幸福的,唐格拉尔先生,因为长时间忍受痛苦之后,很难相信获得幸福。 但促使我这样做不仅仅是为自己着想;我必须到巴黎去一趟。”
“啊! 不错! 到巴黎去:您是头一次上那儿吧,唐泰斯?”
“是的。”
“您要去办事?”
“不是我自己的事:要完成我们可怜的勒克莱尔船长的后一个委托;您明白,唐格拉尔,这是神圣的。 再说,请放心,我去去就回来。”
“是的,是的,我明白。”唐格拉尔大声说。
然后放低声音:
“到巴黎一定是为了按地址去送那个元帅给他的信。 没错! 这封信使我生出一个主意,一个绝妙的主意! 啊! 唐泰斯,我的朋友,你还没有躺在‘法老号’的登记册号的位置上呢。”
然后转身对着已经走开的爱德蒙,叫道:
“一路顺风!”
“谢谢。”爱德蒙转过头来回答,伴随着一个友好的手势。然后,这对情人宛如两个要升天的选民那样平静而快乐,继续走他们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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