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述
开 本: 32开纸 张: 胶版纸包 装: 平装-胶订是否套装: 否国际标准书号ISBN: 9787550031647
幸好你守住了自己的心,没跟别人走。
否则,这样煎熬的长夜,
于我而言,不会再有尽头。
人气作家林桑榆
《一千零一夜》*终篇
江回×盛可苡
若不是还想着再回到你身边,我早就对命运投降。
盛可苡“死缠烂打”终于将江回收入囊中,却不料,因为一个信物的牵扯,致使江回误以为他与盛可苡是兄妹关系,瞒着盛可苡做DNA检测。而后,因为有人从中做手脚,更使得他更确认盛可苡是自己的亲妹妹,遂导致两人分手。
盛可苡被分手后远走波兰,与蒋从忆订婚,却不料盛父重病,婚礼被迫取消,盛可苡飞回国,却发现江回身边已有他人。
一再提醒不能与盛可苡再有交集的江回,却每次遇到盛可苡时都出意外。适时,被做了手脚的DNA浮出水面,原来两人毫无血缘关系,当年的检测报告被人刻意修改……
目录:
楔子
chapter-1 “正义”归来
chapter-2 新欢与时间
chapter-3 是杯酒渐浓
chapter-4 真的好想你
chapter-5 我等的别人
chapter-6 一个人等候
chapter-7 等你再爱我
Chapter-8 爱如入尘埃
Chapter-9 栀子花又开
Chapter-10 你不再流浪
Chapter-11 在离别时刻
Chapter-12 你,不在了
Chapter-13 有多不一样
Chapter-14 万一喜欢我
Chapter-15 若,我想你
弦外声 Last night
楔子.
“一千零一夜”留言网能被抢救回来,得归功蒋从忆。
说来可笑,两个将携手走进婚姻殿堂、走向坟墓、以你之姓冠我之名的男女,却并不互相了解。
这么讲有点儿不公平。
自华沙古堡相遇,蒋从忆对盛可苡是一根头发丝儿都恨不得数出来有多少根,自然爱好脾性都摸得清清楚楚,然而盛可苡给他贴的标签只是:不用猜、好掌控、善良敦厚——
反正和那个人恰恰相反,就好。
殊不知,他竟是计算机专业高材生,并且在华沙市拉了一帮中国留学生创业,办了个互联网站,似乎不错。
当“一千零一夜”莫名遭到袭击,也是蒋从忆反应迅速地保护了原始代码,才使得网站没彻底坍塌。无奈重组以后,之前的数据全被清空,包括那个人的真心话。
真心话?
事实上,盛可苡根本没来得及消化。
热辣辣眼泪自然而然地涌来时,堂姐盛杉恰好打来国际长途,说盛可苡她爸捡东西的时候不慎撞到桌角,后脑勺裂了轻微一条缝。
原本事情不大,伤口已及时处理,医生却建议留院做检查。
“血止住了,可盛董事长体内的血小板数量目前急剧流失,怀疑……有败血病的可能。”
接电话时盛可苡还在古堡内,圣洁婚纱着身,旁边立着婚礼男主角。她泛着水花的瞳孔还紧缩着,握听筒的手也跟着紧了紧,许久才鼓起勇气问:“根据目前的检查指标,可能性大吗?”
“百分之七十。”
手机立时落地。
那日,波澜壮阔的黄昏日暮里,有人盛装出席在机场,引当地小报热议。
蒋从忆看着报纸上诸如为爱狂奔的字句不禁发笑,笑过后,胸口却空荡荡。
总是这样,她有什么心事,从不会对他讲。遇见什么困难,也不会主动向他求助。可她是盛家的掌上明珠,能有什么事情需要自己帮忙?
每每心口堵得厉害,他都这样例行安慰自己。
可深陷过红尘的人约莫能体会,其间是有细微区别的,举个简单例子——
若今日站在她身边的是那个人,兴许,这个女孩做的件事是扑进对方怀抱,将眼泪鼻涕都弄上他的西装,直到那人轻轻拍她后脑勺,“会没事的。”
“会没事的。”
候机时,盛可苡随便从免税店里淘了一套简便的T恤牛仔裤换上,坐在候机舱里时不时掐一掐手背自言自语,叨叨复叨叨地念“咒语”。
而今时过境迁,已无人来对她说上一句“没事”,那么,她只能自己讲。
赶在盛可苡临上飞机前,蒋从忆还是鼓起勇气给她打了通电话,佯装没事人地嘘寒问暖了一番后才绕到主题。
“那你还……回来吗?”
迎来无休无止的沉默。
直到广播开始用浓重的欧式口音播报英文登机信息,盛可苡才微微垂了眼睛:“如果现在对你道歉的话,我就真是个混蛋了吧?”
蒋从忆一腔沉重被她逗得轻松了些,“我等你。”
盛可苡喉咙一紧,“可我的确是个女混蛋……”
那头略一默,片刻,传来比方才更笃定的口气。
“没关系,我等你。”
接着再不等盛可苡说点什么,干脆利落扣线。
盛可苡太能感同身受这种感觉。
生怕被拒绝,生怕下一秒就是永别,于是任何余地都不给对方留的感觉。尽管心中比谁都清楚答案是什么,却还自欺欺人的感觉。
须臾,一幕幕回忆如热浪袭来——
“江回……哪怕没未来,也请你抱我,就今天。”
回忆里的人说了什么?
他面色成冰,瞳孔发寒,“盛可苡,要点脸。”
大学室友曾言:“江回这人吧,说一句能抵他人万句。不管这句话究竟想让你笑还是让你哭,总之,一针见血。”
那个北风戚戚冷雨不停的夜,盛可苡领教了。
二十多年来维持尚好的尊严,她心甘情愿扔到他脚下,他就真不吝惜,用力踩。
盛可苡怕了。
她明白,在她哭成筛子而他无动于衷的那个夜晚,她丢失的不仅是一捧尊严和一段感情,还有头破血流都不怕的勇气。缺失的这点勇气表面看起来似乎没什么大不了……
唯有再次狭路相逢后,方知重量。
chapter-1.“正义”归来。
滨城。
飞机航程太长,盛可苡再着急也没抵住睡意来袭,断断续续做了点梦。
梦中没江回,只有父亲盛维钧的模样。年轻的,不再年轻的,有点发福小肚腩的……以及崩溃那夜,他笑笑,将跌倒在地的盛可苡不费吹灰抱起来,“二十多岁的大姑娘,怎么摔一跤还哭鼻子?”
“爸,这一跤摔得太疼了。”
梦里,她都能感觉到鼻头不是自己的,吊着盛维钧的胳膊一个劲儿吸着气。
可没走几步,那双强有力的胳膊就松了,失重感来得猝不及防,盛可苡连惊呼都没来得及,就见那张成熟朗硬的面容越来越远。
不安地睁开眼,已近降落,乘客正陆陆续续打开遮阳板。
梦的寓意不太好,盛可苡更是心神不宁,下了飞机就往医院跑。
医院属于滨城叶氏家族旗下,群英荟萃,专给叶氏员工和高层就诊,薪酬比外边儿自然高得不是一点。盛可苡的母亲叶无心是叶家小千金,奈何在一场地震中早逝,如今叶氏姑爷盛维钧出了岔子,自然要得到好照料。
不过,也是因为医院太著名,盛可苡才在听见百分之七十的可能性时如临大敌。
他们诊断的百分之七十肯定不是空口白牙,基本就百分之百了。以至于去的路上,盛可苡就开始强迫自己必须表现冷静,要看起来像个大人,不再让盛维钧操心。
叶氏医院。
堂姐盛杉怀了孕,刚两个月,正需要休息,盛可苡赶到时便只看见姐夫在忙前忙后。
这位姐夫她鲜少接触,但听过名号,和叶氏长公子一起打江山,心智手段不比哪位差,如今也算滨城一举足轻重的人物,血液科主任接待得战战兢兢。
盛可苡匆匆招呼了一声,“姐夫。”忙不迭问情况。
“叔叔刚做完骨髓穿刺,累着了,正休息,如今就等终检验结果。”长身玉立的男子说。
寒暄环节都免了,她短吁口气,微微向对方点头致谢,“我姐没问题吧?”
“很好。”
接着再没多的言语,心领神会将盛可苡往病房领。
细细数,盛可苡几乎还没看过盛维钧睡着是什么样子。
不止她,多少儿女恐怕未到至亲生病前,都没观察过他们睡着什么样子。原来也是那样不堪一击,像个毫无防守能力的小孩子,哪怕他醒着的时候叱咤风云。
盛可苡也累。
风尘仆仆赶回,连贵得吓人的婚纱都随手扔掉了,临时买的机票没商务舱也无所谓,甚至都咬牙先在心中认定了坏的结果,可一见到盛维钧淡然的脸,就镇定了下来。
一时间,竟只想好好趴在这个给她港湾避雨的男人身旁,求个安稳觉。
这一睡不得了,机票护照钥匙手机之类的杂物统统往病床边一堆,垫着都能睡着。
醒来天光再次大亮,病床上的人已不见踪影。盛可苡心一慌,哗啦起身,小腿推动椅子脚刺耳地响,乍眼却见床头贴着一张简素的便利贴,龙飞凤舞一行字:
请入住者注意卫生。
“噗。”
盛可苡这才发现,自己那堆杂物不知什么时候被盛维钧全归置到了床头柜上。她忍笑不能,心头阴霾轻了许多,一手摘下便利贴一手抱起属于自己的东西往病房外蹿。
“我爸呢?”
出去逮着一小护士追问。
整层楼就盛维钧一个病人,对方自然知道来者是谁,往花园的方向指:“盛董事长一早晨跑去了。”
盛可苡追踪而下,果然在人工湖泊边将中年男人截住。
当初她作死做活都不要和江回分手,不得已,盛维钧只好将她绑上飞机送去波兰。本以为她会恨自己狠心,所幸这丫头不知何时变得理解父母心,不仅没借故发飙,还乖乖地留在了华沙。
可她越懂事,盛维钧越不安,内疚铺天盖地。
当年自己作的孽,怎地,怎地要她来还。
盛可苡不知盛维钧此时内心活动,一把揪着壮硕的胳膊就往长椅上拖,“医生说您低烧未退,不知道现在需要休息吗?我要不回来您且翻天吧??”
活脱脱的训斥口吻,跟她是大人,他才小孩儿一般。
盛维钧当过兵,即便现在生着病,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盛可苡那点力气怎能和他比?
但也不知什么力量,他反正就顺着她去了,嘴上还自圆其说:“爸爸这不是怕一时没锻炼,以后真抱不动你了吗。”
昨晚盛可苡不知怎地,一直嘟嘟囔囔说梦话,这才将他吵醒。
凑近了仔细听,发现她委委屈屈喊的是:“爸、爸,我摔得好疼,你怎么不抱住我……”他心尖儿一酸,当即无声地给了自己两巴掌。
如果有的事情能改变,他付出什么都愿意,如果能重来。
这厢,盛可苡大概猜到飞机上的梦魇没停止,当即闭口,转移话题,“少给自己找借口,不就想逃早晨那顿药?反正我这次回来,您要不生龙活虎好起来,我就不打算再回去。若我这次还嫁不出去,估计您这颗掌上明珠啊,还就真砸您手上了。要不要配合医生,看着办。”
威逼加利诱。
“不是你爸我抬杠,就你这不修边幅的德性,嫁得出去真有鬼。”暗指她不像女孩子,毫无收拾。
盛可苡脸一红,“我在外面不是这样的。”
语落,隐约记起这句话好似还对其他人说过,版本是:“我在家里不是这样的……”
那人毫不留情揭穿:“在外面不是这样的,在家里也不是这样的,到底在哪儿才是规矩的?”
……
花园里,两父女原本正唇枪舌战嬉闹,盛可苡忽然陷入怔忡,好在盛杉适时出现。
那头,素来敏锐的一双眼刚瞟了瞟盛可苡,她便接收到讯息,旋即吩咐一旁的看守护士将盛维钧领回病房,“别再让他跑出来。”
小护士为难极了,“若盛董事长执意……”
“那就给我打电话。”
说完,唰唰在对方的空白病例页上落下自己的大名,简单大气:盛可苡。
盛可苡。
医生办公室内,一只纤细的手摩挲着那几个娟秀钢笔字,五指在上面停停又敲敲,终莞尔,好看的唇线兀自张合,“久仰大名。”
花园。
盛杉是来和盛可苡开门见山的。
“你不小了,到了能承担的年龄,我不和你绕弯子。叔父从入院那天起就开始就断断续续地发烧,时好时坏。主治医师说,骨髓穿刺的结果虽没出,却也八九不离十。”
有的事情即便做好了心理准备,可要完全消化,还是困难。
盛可苡略咬唇,脸色青了又白,好半晌才问:“治愈率是多少?”
盛杉:“还不确定。得等化验结果,看慢性还是急性。”
她茫茫然点点头,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了,还是盛杉镇定,“先帮你引荐主治医师,以免中间传话出现偏差。”结果说曹操曹操到。
盛杉刚拽着心事重重的盛可苡走到电梯口,电梯门就缓缓开,露出一张气质娴静的容颜。
对方视线率先落在盛杉那儿,紧跟着才佯装不经意定在盛可苡脸上。
“认识一下吧,陆茯苓,你爸的主治医师。”盛杉毫不忸怩,顺便将盛可苡介绍给对方,还加上一句:“小姑娘急起来脾气可能不大好,多担当。”
陆茯苓双手下意识揣在白衣袋中,见盛可苡丝毫没有伸手的意思,她也不卑不亢,微微扯唇。
“行,回头我让助理再整理一份病情资料给盛小姐,上面有我邮箱和电话,有问题随时沟通。”
她行色匆匆像有事,盛杉不好多留,微微颔首同对方告别,而后转头就斥盛可苡,“你怎么搞的,国外混久了连基本礼仪都扔了?”
盛可苡被训得不痛不痒,没有母亲,从小到大就和这姐姐亲近。尽管两人相差不过几岁,她却和半个妈没区别。
不过的确如盛杉所言,盛可苡脾气不大好,偶尔连“妈”的话也不见得听。
“就烦她打量我的眼光,怪异得很。”
落在身上刺刺地,不仅有审视,还带着侦查,让人特别不舒服。
盛可苡说完,又警惕地瞧了眼快消失的白衣身影,却被盛杉一把扯着胳膊拉进电梯:“清高是清高了点儿,可有的气,哪怕是你,也不受不行啊,除非你不介意你爸的治愈几率下降百分之二十。”
“她那么厉害?”盛可苡眼皮一跳,“看起来年纪轻轻的,你说主治医师我还心中打鼓,想着要不要换个人。”
“废话,能进这里的有几个草包?我摸过她的底,那还真是一路开挂上来的。二十四岁,就评了亚洲血液病研究所的教授职称,从小读的是医学院少年班,《生理卫生》满分,外省市保送京城一流医学院,不久前还入选了国家人才计划。亚洲第二例异体造血干细胞移植成功就是经她的手——”
“现在,你还烦她的眼光吗?”
盛可苡耸耸肩,咋舌,“其实忍一忍……还是可以接受的。”
话虽这么说,但莫名地,她对陆茯苓总殷勤不起来。
翌日。
盛维钧又开始低烧,面色苍白浑身乏力,仿佛昨儿气壮如牛晨跑的男人不是他。
趁着过来查房的时机,陆茯苓将盛可苡请到门外,直言不讳,“盛小姐,盛董事长的化验结果已经出来,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
一边说,一边观察对面人的表情。以为她会崩溃,她却只习惯性地咬紧左下颌牙齿,“OK,我知道了,烦请你们尽快研究出一套可行的治疗方案。”
陆茯苓常年在办公室与实验室待着,已经算女孩子中皮肤白皙的了,盛可苡却更胜一筹。
到底是从小养尊处优的豌豆公主,一颗米放上边儿估计都会被胶原蛋白弹回来。加上一双扑簌有神的大眼睛,深深望向谁,谁就会入魔似地。
不过这样深的目光此时不是给陆茯苓的,仅仅落在墙角根,不知在想什么。
“如今盛先生体内的红细胞指数很低,只有1.3左右,只能先采取化疗手段,以移植治愈为主。”陆茯苓口吻尽量保持公式化,不让自己再多出其他想法。
盛可苡回神,眸子里还是禁不住渐渐有了祈求色,“听说叶氏医院的造血干细胞库挺大的,配型应该不难?”
“理论上来讲,还是会优先采取至亲的骨髓样本。”
“那还等什么?抽我的吧。”说着,折身往外走。
陆茯苓失笑,个性还真见风就是雨。
不过,她居然有点儿羡慕,好像这才是二十四岁应该有的模样。
不像她,成日需要将一头漂亮的长发扎起,尽量不动声色让自己看上去稳重,被赞一声高智商也必须冷静应对,这样家属才放心将重任交给你。
而盛可苡,怎么讲,通身透露着一股狡黠灵透的气场。哪怕她现在深陷烦恼,哪怕她不笑。
“怎么了,陆医师?”
该发呆的分明是自己,她却主次颠倒发起呆来。盛可苡狐疑满腹,陆茯苓抄在白衣大褂里的手伸出,“哦,没事,我在想今天能忙得过来吗。”
这接连三日都是叶氏员工体检的日子。
怪不得除了盛维钧那一楼安安静静,医院其他楼层还时不时有人走来走去。
“明日吧,我安排一下,上午采集,尽量下午出结果。目前先给董事长物理退烧,盛小姐快马加鞭从波兰赶回来估计也没休息好,调整下心情,吃点东西,才有力气迎接硬仗。”
此言一出,盛可苡就觉得自己小心眼儿。
人家招你惹你了,你就拿脸色给别人瞧?思及此,她不期然冲陆茯苓弯弯眼眉,“谢了。”
对面人微怔,随即扬唇,“应该的。”
晌午,盛维钧的烧渐渐退了。
男人出了身大汗后总算深眠,盛可苡才得空去医院食堂果腹。
这里的食堂被外界传得沸沸扬扬,什么五星酒店大厨,什么米其林三星……实则中规中矩,做的都是中国传统家肴,味道么,的确不错。
可没吃两口,余光一瞥,彻底没了胃口。
盛可苡来时挑了个避光的座位,背对食堂大门,无法时间发现进来的人,却率先听到一阵玩笑声。
“我看啊,整个电科院也只有跟着你才能混饭吃,是不是,江主管?”
明明连名字都没念完,却吓得盛可苡一口菜霎时噎住喉咙,头都不敢转就麻溜地往长桌下缩,见不得人似地。所幸她的位置离门口远,食堂用餐的人也不少,大家没注意到这阵动静。
来人的确是江回。
没什么改变,和谁说话都惯然地淡着张脸,唯独头发理得比从前短,看起来成熟干练。
青年估计刚抽过血,半挽着的衬衣袖子忘了放下,于是稳重里又带点不修边幅。刀削的轮廓,裁过的鬓,浓眉浅眼,和盛可苡记忆中一模一样。
和她梦中,也一模一样。
盛可苡光是越过缝隙瞄了那么一眼,就鼻子发酸,躲在桌下忍不住抽自己两巴掌,才将酸意都逼回去。
“没出息!”
她低低骂。
滨城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不是没想过此番回国会再遇见。
然盛可苡肖想的场景是风和日丽晴空下,彼此体面。她穿一袭淑女长裙,展露他欣赏的女性风采,藏起任性与跋扈。
看见她的改变,他估计内心会微微一惊,而后忍不住问,“过得好吗?”
她就硬着头皮答,“过得去。遇见了一个觉得我跋扈没问题、任性没关系、不懂事也行的男孩子。他向我求婚了,戒指不如我少年预期时那般大,不过挺好看。我们的婚礼本来定在春天,可我爸身体出了点问题。等他好起来,就按原计划进行。哦,对了,华沙的春天意想不到的漂亮,有机会你可以去看看,或者来参加我的婚礼。不过得提前通知我,请帖准备一张还是两张,否则……”
一番话看似准备得无懈可击,可旁观者清。
近她对蒋从忆说过的话,加起来,恐怕都没有这一番多。
并且,在烟火气息厚重的食堂偶遇后,盛可苡突然发现,如果江回此时发现了她,真的走过来问一句:“过得好吗?”她想说的只有两个字:不好。
江回,你离开后,我过得很不好。
刚到华沙的每个夜晚,我狂哭不止,有几次梦中哭晕过去,差点没醒过来。要不是念着我爸老来无依,生生吊着口气,恐怕那座华丽古堡将是我终葬身之地。但其实,和你这段也并非徒劳,至少教会我,爱情并不是生命的全部。当我被过去伤得体无完肤满目疮痍,我才发现,有个男人总在背后给我广袤的包容。他拉着我、拽着我、拖我走出泥沼,明明忙得不行,还三天两头飞来波兰,苦口婆心劝我如何开始新生活。
而今,看着躺在病床上的他,我都忍不住想,是不是那段时间过于操劳才患上这么个毛病?
我不能想,一想就崩溃,怕自己再也站不起来。
所以,江回,你还是别问我好不好。不然,我怕自己会赏你一巴掌。
想着,秀气的拳头就在长桌下不自觉攥紧,连带着内唇也咬得青白。而等盛可苡再一定睛,江回那桌人已经不见了。
他做什么都动作迅速,典型行动派,吃饭也不例外。
从前两人约会,她常常吃到一半就发现他的碗空了,然后专注看各种军事新闻。
听说去年电科院代表中国和波兰达成了战略合作协议,其中有他多少日以继夜的心血不难猜。想来,他现在更是电科院炽手可热的人物了,否则,刚刚那人不会这样开玩笑。
可,他怎么会到叶氏医院?
一转念,是了,他不仅是电科院主管,还是叶长公子高薪聘请的科技顾问。
“呼。”
那人消失,盛可苡长舒口气,摸索着从长桌下爬回座位。
堂堂盛家千金不过与他打了个照面就狼狈不已,所以想象中棋逢对手的画面,根本不可能出现。
怀着不知名的怅然放碗筷时,盛可苡经过江回那桌,发现遗落下一只手机。
手机样式比较旧了,某品牌的经典款,如今基本无人使用。曾经她嚷着要“包养”他,给他买大房子超跑车新手机,他却道:“房子跑车请兑现,至于电话,顺手了,不想换。”
医院食堂。
盛可苡想都未想,就确定那部边框略有磨损的手机是属于江回的。
鬼使神差间,她伸出手,将那只黑色玻璃材质的手机塞进手心,走得飞快。
放下碗筷走过转角,她像即将打开潘多拉的盒子,难耐紧张与幸福。
江回的手机有密码锁,却是万年不变的数字。数字没什么意义,6666,单纯好记。盛可苡曾企图将密码改为自己的生日,后来他又将密码改为6666,理由是说太没效率,“习惯了老密码,总要重复两次才能打开。”
气得盛可苡决定好几天不理他。
只是决定而已。
转角处,盛可苡哆嗦着手一试,果然还是老套的6666.听见咔嚓解锁声,她如获至宝。
主页面干净清爽,是手机的原生壁纸,被咬过一口的苹果,和他个性一样死板。盛可苡“嘁”一声,按耐不住好奇心,想看看他的通讯录里还有没有自己的联系方式。
S打头的,江回认识不多,盛可苡小心翼翼摁过去,立马弹出三个名字:盛杉、盛维钧、盛可苡。
见自己还存在于他的通讯录,盛可苡并不开心。因为,她早将他删除。
你知道有种人特别狠,就是,他能做到完全忽视你的存在。
你存在于他的通讯录,存在于他的QQ好友列表,存在于他的朋友圈……他从不delete任何东西,因为他不怕看见。他也从不会与你联系,因为没有必要,盛可苡却做不到。
每次打开手机,有意无意滑过那个名字,她的手指都会忍不住哆嗦。一来二去,只有删除这条路才能换来片刻安宁,可他没有。
她的世界还惊涛骇浪,他却已船过无痕。
一气之下,盛可苡恶从胆边生,嘴一噘眉毛一皱,噼里啪啦将通讯录里的名字都改了。管他合作伙伴的、领导的、家人的、自己的,统统乱改一气,从幼稚的报复里寻求平衡。
甚至还新增了一个名字,用的是自己另个新号,名为:正义使者。
当手指滑到F区,盛可苡正兴起,忽见那里躺着罕见的两个字,脑子突然秀逗。
她眨眨眼,想摒弃女人诡异的第六感,可心头萦绕的直觉越来越强烈,以至于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忽上忽下的飘,没个着落。
事后又一想,怎么可能?估计只是认识罢。
终于,盛可苡恶作剧完毕,将遗落的手机交给食堂管理人员,并自报家门喝令对方,“若有人来找,就说你直接从桌面捡的,其他半个字不许透露。”
“是,盛小姐。”
果然没一会儿,江回就返身来找,差点和盛可苡正面对上,得亏她机灵知道走后门。
他应该是要打电话才发现手机不见,刚拿过去就解锁翻通讯录,而后眉心擂出一个浅“川”字。
“确定没人动过手机?”
青年用目光逼视,长期和领导人们打交道的角色,气势自然练就,使得食堂管理员唾沫直吞差点要说出真相,好在盛可苡将那串号码默记在心,赶紧用新手机发条短信过去缓兵。
“别忘记今晚的约定。”
江回成功被分散了注意力,管理员趁机溜走。
盛可苡侥幸逃过一劫想离开,须臾,短信铃声却响起。
“不好意思,请问你是?有人恶作剧篡改了我的通讯录。”
她忍不住捂住嘴偷笑,躲在角落回,“我?我就是正义使者啊!您自己作过什么孽您心里没点数吗?”
江回步子一顿,看眼手机,随后侧了侧头。
盛可苡想观察他的表情,却看不见,只发现他往视线盲点的地方去了,于是缩住的腰一再往下弯,没料手机铃声叮叮东东作响。她赶忙按下静音,慌乱间差点跌倒,千钧一发间有人拉住她的衣领,将她整个身子都半拎起来。
“谢谢啊。”稳住重心,女孩儿回身,笑意僵在脸上。
江回冲她扬了扬手机,表情辨不出悲喜,身高的压制使盛可苡几乎无处可逃,立时觉得嘴上跟涂了胶水般,怎么也扯不开。
“我猜你现在一定很后悔进行了这个恶作剧。”
没成想率先开口的是他。
盛可苡舔舔唇,下意识往角落缩了一缩,进入安全距离后才强撑出一个笑:“哈?怎么会,我做过的事我从不后悔。”那么你呢?她差点也脱口而出。
江回偏了偏头,高耸的鼻梁上方,一双洞穿人心的眼转了转,忽然伸出手。
盛可苡不知他想做什么,吓得脑袋一偏,直到眼皮上方传来很细小的“嘶”一声,她惊痛出声:“我的双眼皮……贴!”
接到消息回国时她正在试新娘妆,结果太匆忙什么都没来得及弄,抵达滨城也是倒头就睡。
不过这眼皮儿贴效果的确杠杠地,好几日了,现在才有脱落的迹象。江回正是发现她睫毛上有一点透明亮亮的东西,以为是什么杂物,顺便帮她扯掉,痛得毫无准备的她跳脚。
“江回!你和我有宿仇对不对!”
气盖云霄。
这样的重逢太奇葩,着实消化不下,盛可苡只好捂着辣辣的一边眼睛,欲盖弥彰打破尴尬。
那头,江回估计也没料到是这样,忍俊不禁撇了撇唇,后正色:“本来就是双眼皮,贴那玩意儿做什么。”
“你懂什么,结过婚吗?新娘妆都越美越好,谁还嫌眼睛大眼皮儿多啊?”
语出,才发现不合适,噤声。
两人就这样不尴不尬地在食堂楼阶处对峙半会儿,直到江回转身朝外走,“有点儿过敏了,去皮肤科开外敷的药吧。”
盛可苡受不得他这副云淡风轻,刚要回击:“要你管。”那人再次回头。
“哦,对了,”江回侧身,口气总算有了细微分别,一点迟疑,还有担心:“我听说,盛……董事长身体抱恙,帮我问好。顺便,你也宽宽心,那位主治医师在国内外都名声大噪,虽然年轻,在她手下完全恢复的病人也不在少数,会没事的。”
会没事的。
她以为,她再也听不见。
盛可苡眨眨眼,晶莹剔透的东西差点泛出,那人这次却彻底离开了。
回到病房盛可苡还在回味,那一字一句间的关心,有多少出于礼貌,多少出于真心。
不过,他好像也对那位主治医师很了解?
她甩甩头,不愿去想更多的可能性。
江回的确是到医院例行体检的,每年一次。
盛维钧病倒,盛可苡自然要回国,能遇见,他并不惊讶。不过,还是那么幼稚,居然篡改他的通讯录,他真不知该笑还是该气。
时至下班点儿,他开了车,白色奥迪。很普通的款式,但陆茯苓就是能在众多奥迪里一眼找到他的方向。
陆茯苓也开车,车型不像她的外表那样循规蹈矩,一辆银灰色城市越野。可自从和江回交往后,她就不喜欢开车了。她喜欢坐车,他的副驾驶。
大多女人对副驾驶多多少少有点情结,她也不例外。
她甚至还常常想象,江回的副驾驶坐过多少女人,可她从不开口问。
陆茯苓聪慧不比盛可苡少,相识一年多,她充分了解了江回的个性。下了决定就固执得如同石头的男子,谁企图去敲碎它,都会碰得头破血流。
或者说,陆茯苓比盛可苡更精明。当年的盛可苡选择硬碰硬,而她不,她怀柔。
此番盛可苡回国,以江回的人品,她不会猜疑两人藕断丝连,也对自己的魅力足够自信,会对盛可苡多看几眼,纯属好奇。
她的好奇缘于一枚没有送出去的钻戒。
侧面打听下,才从江回同事口中得知,它原本属于那个叫盛可苡的姑娘。后来,据说因为盛可苡的娇蛮任性惹出了不小的乱子,以至于江回不堪重负提出分手,并死不回头。
既然当年他都不回头,如今,更不可能。
医院十九层。
盛可苡还沉浸在不久前的重逢里。
方才她故意出去溜达,心想万一再遇见,就好好道声谢吧,谢谢他的关心。
毕竟世上痴男怨女那样多,谁规定了他这辈子必须爱她一个?从前她喜欢别人,后来,不也一头栽进他这汪水中。缘分这东西,不讲道理。她答应自己要大度,而面对,才是大度的步。
结果想遇的时候,偏遇不到。
从病房窗户望过去正好是停车场,盛可苡撑着下巴发呆,忽而见一道身影走近一辆白色奥迪。她来了神采,立马撒着医院的棉布拖鞋就往下跑。
后来想想,其实跑近了也就道声谢,大可不必。
然而,对那个人,那个叫做江回的男子,她一向不管火花或闪电,都勇往直前……
哪怕,灰飞烟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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