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士龙文集校注

一部版本可靠、校释详致的陆云文集整理本。

 

陆云家世显赫，名震江东，是西晋文坛的一流作家，在中国文学史上也占有重要地位。其诗赋创作、文学思想、佚闻趣事，在后世文人的著述中也不绝如缕。但相对其他文学大家而 言，二陆研究，尤其是陆云研究则较为寥落。2010年，刘运好教授在凤凰出版社出版《陆士龙文集校注》，为学界提供了一个较为完备的陆云集读本。本书在此基础上进行修订。 在校勘方面，追求版本之“善”与文本之“善”的统一。原书以四部丛刊《晋二俊文集》为底本，此次则以更早的项元汴重装宋刻本《陆士龙文集》为底本。在校释方面，强化了 “释”的功能，力求细致阐释文本生成背景及其内在意蕴。在为研究者提供可靠又完整的文集版本的同时，兼顾一般文学爱好者阅读。

陆云（262～303），字士龙，籍贯吴郡吴县（今江苏苏州），生于吴郡横山（今江苏昆山）。其家世显赫，名震江东，是西晋文坛的重要作家，在中国文学史上占有重要地 位。

目録

 

前言一

凡例一

 

卷一

賦箴

逸民賦并序

逸民箴并序

歲暮賦并序

愁霖賦并序

喜霽賦并序

登臺賦并序

南征賦并序

寒蟬賦并序

卷二

詩

四言失題八章

四言失題六章

征東大將軍京陵王公會射堂皇
太子見命作此詩六章

大將軍宴會被命作此詩六章

太尉王公以九錫命大將軍讓公
將還京邑祖餞贈此詩六章

太安二年夏四月大將軍岀祖王
羊二公於城南堂皇被命作此
詩六章

贈顧驃騎二首

有皇八章有引

思文八章有引

從事中郎張彦明爲中護軍六章

贈汲郡太守八章并序

卷三

詩

答兄平原

[附]兄平原贈并序

贈鄭曼季往返八首

谷風五章并序

[附]鄭曼季答詩·鴛鴦
六章并序

鳴鶴四章并序

[附]鄭曼季答詩·蘭林
五章有序

南衡五章有序

[附]鄭曼季答詩·南山
五章有序

高崗四章

[附]鄭曼季答詩·中陵
四章

贈顧尚書

贈顧彦先五章

答顧秀才

答大將軍祭酒顧令文五章

答吴王上將軍顧處微九章

贈鄱陽府君張仲膺五章

答孫顯世十章

[附]孫顯世贈詩

失題二首

卷四

詩

答兄平原

[附]陸機·贈弟士龍

爲顧彦先贈婦往返四首

[附]陸機·爲顧彦先贈婦
二首

答張士然一首

芙蕖

嘯

卷五

誄

吴故丞相陸公誄

晉故散騎常侍陸府君誄

晉故豫章内史夏府君誄

卷六

頌讚嘲

登遐頌有序

盛德頌有序

祖考頌有序

張二侯頌有序

榮啓期讚并序

嘲褚常侍

牛責季友文

卷七

騷

九愍九章

卷八

書

與兄平原書三十九首

卷九

啓

國起西園第表啓宜遵節儉制

西園第既成有司啓觀疏諫不可

王即位未見賓客群臣又未講啓
宜饗宴通客及引師友文學觀書問道

輿駕比出啓宜當入朝

言事者啓使部曲將司馬給事覆
校諸官財用出入啓宜信君子而
遠小人

國人兵多不法啓宜峻其防以整之

 

卷十

書集

與朱光禄書

與張光禄書三首

與嚴宛陵書

[附]嚴宛陵答

與戴季甫書七首

與楊彦明書七首

與陸典書書十首

答車茂安書

[附]車茂安書

[附]車茂安又答書

吊陳永長書五首

吊陳伯華書二首

移書太常府薦張贍

補遺

賦

失題殘句

失題殘句

詩

芙蓉詩殘句

存疑

芙蓉詩殘句

贈顧彦先詩殘句

芙蓉詩殘句

失題殘句

文

與兄平原書

春節帖

存疑

泰伯廟碑

專著佚文

陸子三則

存疑

陸氏異林二則

笑林三則

賦詩文總評

附録

一、 陸士龍年譜考辨

二、 陸士龍傳記資料

三、 陸士龍文集序跋、題記、
提要

四、 校勘、輯佚、注釋、評箋
主要引用書目

前言

陸雲，字士龍，出身於江東世族，吴郡吴縣（今江蘇蘇州市）人，與兄陸機並稱“二陸”，乃西晉文壇翹楚，其文學史影響也十分深遠。

猶如乃兄，陸雲籍貫、行迹也同樣存在諸多争論，《陸士衡文集校釋·前言》對前者已有考證，所附“年譜考辨”對後者亦有辨正，故不再贅述。本書《前言》主要論述陸雲著述、文集版本，以及吴氏叢書堂鈔本意義、《與兄平原書》錯簡等問題，最後附帶回應二陸孰優孰劣的問題。有關陸雲思想、文學理論及其文學成就、文學史影響等，筆者另著有《陸機陸雲考論》（中華書局二〇二〇年版），可與此書互相參照。

一、 陸雲著述考

陸雲一生著述豐富，然生前未曾編集。劉明依據《與兄平原書》第二十七書所言:“欲作文章六七紙，卷十分，可令皆如今所輩，爲復差徒爾。文章誠不用多，苟卷必佳，便謂此爲足。今見已向四卷，比五十可得成。”認爲是陸雲自我編集的證據劉明《宋本陸士龍文集·序》，國家圖書館出版社二〇一八年版。，恐誤。比照此書的前後語境，是乃陸雲協助、潤色陸機著録之《吴書》。“比五十可得成”，是設想《吴書》的卷數，而非陸雲自編集的卷數。《抱朴子》所云二陸文集百許卷傳世，應是二陸去世之後，晉人所編。可惜晉人所編文集，久已散佚。後來，南朝梁亦有編集，也散佚。今之所見，百無存一。存世的華亭縣學刻本，乃宋人以八卷殘本爲底本，依據總集、類書補輯而成。《四庫全書總目》卷一百四十八《陸士龍集》提要曰:“此僅録二百餘篇，似非足本。蓋宋以前相傳舊集，久已亡佚。此特裒合散亡，重加編緝，故叙次頗爲叢雜。”永瑢等《四庫全書總目》，中華書局一九六五年版，第一二七三頁。然而，學界對這一觀點並不贊同。如劉明説:“兹以本集校宋本《文選》所收陸雲篇目，存在差異;且現存陸雲詩文篇目二百二十四篇，相較於本集闕佚約三分之一，主體尚爲完整，楊明便認爲‘陸雲集至宋代雖頗有殘缺，但存留者尚爲可觀’;再者類書及總集少見稱引本集詩文，故重編之説難以成立。”劉明《晉二俊文集流傳及版本述略》，《中國典籍與文化》二〇一五年第四期。《文選》所收陸雲篇目很少，難以爲據;“主體尚爲完整”“存留者尚爲可觀”云云，亦爲推測之説，尚無可靠證據可以駁倒《四庫全書總目》之説。所以筆者仍然堅持“重編”説。下文通過鈎稽史籍，考論其著述流傳，至於版本系統，則專題論之。

陸雲著述，《隋書·經籍志四》載:“晉清河太守《陸雲集》十二卷。”又注曰:“梁十卷，録一卷。又有少府《孫拯集》二卷，録一卷，亡。”《舊唐書·經籍志下》《新唐書·藝文志》載十卷;《通志·藝文略》載十二卷;《崇文總目》卷十一載八卷，《郡齋讀書志》卷四載十卷。除别集以外，見諸前代文獻者，尚有以下幾種:《新書》《陸子》《陸氏異林》《笑林》《棋品序》。綜考之如下:

《晉書·陸雲傳》載:“又撰《新書》十篇，並行於世。”《通志》卷一百二十四上、《郝氏續後漢書》卷六十六下《文章》、《姑蘇志》卷四十四《人物》所載之陸雲本傳，《册府元龜》卷八百三十八《文章》、卷八百五十四《立言》，《文獻通考》卷二百三十、《郡齋讀書志》卷四上之《陸雲集十卷》提要，所載均同《晉書》。然而，檢隋《志》、新舊唐《志》，皆未録陸雲《新書》之目，惟《隋書·經籍志三》在《唐子》十卷下注曰:“《陸子》十卷，陸雲撰，亡。”《舊唐書·經籍志》《新唐書·藝文志》《通志·藝文略》均載:“《陸子》十卷，陸雲撰。”或《新書》爲《陸子》之初名，因與漢人陸賈所著《新書》重名，或晉人編輯“二陸”文集即更名爲《陸子》，故隋《志》著録曰《陸子》。殘篇斷簡，見諸後人文獻者，亦稱《陸子》。丁國鈞《補晉書藝文志》卷三曰:“《陸子》十卷，陸雲。謹按:見《七録》。本書雲傳言撰《新書》十篇，即此書。”丁國鈞《補晉書藝文志》卷三，《二十五史補編》第三册，中華書局一九五五年版，第三六七七頁。此言信然。

《玉函山房輯佚書》輯《陸子》佚文四則，其中有二則題爲《陸氏異林》，並定爲《新書》中語，誤。此書《子編·道家類》曰:“又裴松之《魏志》注引《陸氏異林》一節，記鍾繇事，云叔父清河太守説如此。清河，陸雲也。陸氏蓋雲之猶子也。考《陸機傳》，二子蔚、夏，或其所作稱清河説，定爲《新書》中語。……採録之。”馬國翰《玉函山房輯佚書》第四册，廣陵書社二〇〇四年版，第二七〇六頁。又《少室山房筆叢正集》卷二十引陸氏《異林》曰:“叔父清河太守説，清河，陸雲也。按:此書蓋吴人士龍猶子撰者，而諸家絶無此目，僅見《三國志·鍾繇傳》注中，因録此。”胡應麟《少室山房筆叢正集》，文津閣《四庫全書》第八八七册，商務印書館二〇〇六年版，第六五八頁。“叔父清河太守説如此”，是乃陸機之子的口吻，絶非陸雲作明矣。由此可見，《陸氏異林》應爲陸機之子作，有些内容或出自陸雲之口，記入《異林》之中。

王仁俊《玉函山房輯佚書續編三種·補編》從《琱玉集》卷十四中輯陸雲《笑林》佚文一則;《説郛》卷一百六上、《紺珠集》卷十一、《六帖補》卷十及《笋譜》引陸雲《笑林》一則;《紺珠集》卷十一、《海録碎事》卷六引陸雲《笑林》一則。王仁俊所輯内容雖存於《琱玉集》殘卷中，然《琱玉集》未標明著者姓名，王氏定爲陸雲所作，尚無確鑿證據。《説郛》《紺珠集》等所引《笑林》内容，雖題名陸雲，然其内容又分别見於魏邯鄲淳《笑林》，故後代類書等所引《笑林》，題名陸雲者，皆誤。

此外，《隋書·經籍志》又載:“《棋品序》一卷，陸雲撰。”此書僅見載於隋《志》，亦不見載後人文獻，後代類書如《駢字類編》《佩文韻府》所引之《棋品序》均出自沈約之文，隋《志》所載，亦係孤證，當存疑待考。

綜上所考，陸雲著述，除《陸雲集》外，可信者惟《陸子》十卷，即《新書》十篇;《陸氏異林》《笑林》，均非陸雲所作;《棋品序》存疑。

《陸雲集》之編撰、流傳及其散佚情况，亦頗爲叢雜，兹考之如下:

…………………….

卷一

賦箴

逸民賦并序

【題解】

此賦乃贊古之隱士。序述作賦之緣起，以古之逸民追求的人生境界，妙悟的人生之理，所得的人生之樂，籠罩全篇。正文分别描述逸民的隱逸之由、隱逸之境、隱逸之行與隱逸之心，最後歸之道家思想，闡明有得必喪，居寵招辱，若求立德進業，必自取其禍之理，强調只有守無可無不可之道，泯是非，齊萬物，同榮辱，忘自我，方可怡養德性，避禍全身。其中浸透着詩人濃厚的隱逸之思。全文由叙述引入，以描寫爲核心，最後升華説理，層次清晰而渾融，描寫鋪陳而簡約，説理警策而自然。士龍以“頗善賦”自高，非自譽，乃實情也。

此賦所作時間無載。然據陸雲《與兄平原書》第四書曰:“前省皇甫士安《高士傳》，復作《逸民賦》，今復送之，如欲報稱。”可知《逸民賦》與此書所作時間差近。而書又曰:“誨欲得雲論，間在郡紛紛，有所鈎定……今自好醜不可視。”則可知此書是在任郡守時所作。又《歲暮賦》序曰:“永寧二年春，忝寵北郡。其夏又轉大將軍右司馬於鄴都。”因此此賦必作於永寧二年（三〇二）夏之前。考其史，永寧元年四月，趙王倫因篡位被誅，兄機又因任趙王倫中書郎被疑參與擬九錫文及禪詔，被捕入獄，雲亦職在中書而連坐，賴成都王穎、吴王晏並救理之，遇赦出獄，旋任清河太守。《逸民賦》則折射這一特殊時期的特殊心境。

富與貴，人之所欲也。而古之逸民，或
〔一〕輕天下，細萬物
①，而欲專一丘之歡
〔二〕，擅一壑之美
②，豈不以身聖
〔三〕於宇宙，而恬貴於紛華
〔四〕者哉
③!故天地
〔五〕不易其樂，萬物不干其心
〔六〕④，然後可以妙有生之極，享
〔七〕無疆之休也
⑤。乃爲賦云:

【校勘】

〔一〕“或”，《藝文類聚》卷三十六、《太平御覽》卷五一〇無此字。

〔二〕“專”，《西晉文紀》卷十六作“耑”，同專。又“歡”，《太平御覽》卷五一〇作“忻”，同欣。

〔三〕“聖”，《藝文類聚》卷三十六、《太平御覽》卷五十六作“重”。寄生草堂本、《百三家集》本、鄧邦述校本作“勝”。鄧邦述校本校作“聖”。

〔四〕“恬貴”，《文選補遺》卷三十二、《百三家集》本、《七十二家集》本、《西晉文紀》卷十六、《歷代賦彙·外集》卷十一並作“心恬”。又“紛華”，《藝文類聚》卷三十六作“芬華”。

〔五〕“天地”，《太平御覽》卷五一〇作“天下”。

〔六〕“心”，《太平御覽》卷五一〇作“志”。

〔七〕“享”，《藝文類聚》卷三十六作“固”，《太平御覽》卷五一〇作“因”。

【注釋】

①欲，《説文》:“貪欲也。”逸民，節行超逸者，後指隱居不仕者。《論語·微子》:“逸民:伯夷、叔齊、虞仲、夷逸、朱張、柳下惠、少連。”何晏《集解》:“逸民者，節行超逸者。包曰:此七人皆逸民之賢者。”輕天下，視權勢爲輕。細萬物，以萬物爲小。《淮南子·精神訓》:“輕天下則神無累矣，細萬物則心不惑矣。”許慎注:“輕薄天下寵勢之權者，許由是也，故其精神無留累於物也。以萬物爲小事而弗欲，故心不惑物也。”細，《玉篇》:“小也。”

②專，獨也。《書·説命》:“罔俾阿衡，專美有商。”孔安國傳:“汝庶幾明安我事，則與伊尹同美。”擅，《説文》:“專也。”美，《説文》:“甘也。”

③身聖於宇宙，猶謂生命達乎自然。聖，《説文》:“通也。”宇宙，猶言自然。《經典釋文》卷二十六:“《尸子》云:天地四方曰宇，往古來今曰宙。”恬，安，静也。《説文》:“恬，安也。”紛華，繁盛而華麗。《慎子·内篇》:“夫錦繢紛華，所服不過温體。”此喻榮華也。上四句言古之逸民獨樂於丘壑，甘於隱居，超越世俗，達乎自然。

④易，《玉篇》:“變也。”干，猶言干擾。《玉篇》:“干，觸也。”上二句言天地萬物，不變其樂，不擾其心。

⑤妙，精微，深微。《正字通》:“妙，精微也。”此作動詞，謂體悟深微之理。《經典釋文》卷一:“唯王輔嗣妙得虚無之旨。”極，臻也。《爾雅·釋詁》:“極，至也。”無疆之休，無窮之美。《書·太甲中》:“王克終厥德，實萬世無疆之休。”孔安國傳:“言王能終其德，乃天之顧祐商家，是商家萬世無窮之美。”《説文》:“疆，本作畺，界也。”此二句言惟此則可以妙悟人生之至理，享受無限之歡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