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述
开 本: 32开纸 张: 胶版纸包 装: 软精装是否套装: 否国际标准书号ISBN: 9787536084384
赫拉巴尔晚年的情感私信,繁花落尽后的暮年爱情。
赫拉巴尔,捷克文学的悲伤之王,在捷克家喻户晓,广泛受到各个阶层读者的喜爱。
赫拉巴尔的小说同改编的戏剧、电影作品,在国内外数十次获奖,其中*代表的是柏林电影节金奖及奥斯卡*外语片奖。
嘈杂的小酒馆,鸽子飞翔的教堂,巴比代尔式的市井人物,赫拉巴尔式的忧伤独白,让这部小说极具赫氏风格,叙说了赫拉巴尔晚年的情感秘密。
在喧闹拥挤的金虎酒馆,垂暮之年的赫拉巴尔邂逅了正值青春的杜卞卡,从而激发起创作灵感。他对杜卞卡身上洋溢的活力和激情充满向往,对自身局限和衰老感到恐惧,并将庞杂的知识与多年的思考,绵密无间地汇入一篇篇看似漫无目的的私昵信件中。这部书信体小说缱绻眷恋,不仅堪称当代情书的经典,更是极具代表性的赫氏奇思妙语。
记忆,阅读,另一种目光(总序) / 高兴
与生俱来的恐惧和希冀(译者序) / 李晖
魔笛
公开的自杀
几句话
白马
十一月飓风
疯狂时刻
遗憾的是我们没有燃烧至死
恐惧
玫瑰骑士
与生俱来的恐惧和希冀
(中译本前言)
李 晖
一九八八年的某个寻常夏日,布拉格金虎酒馆。七十四岁的捷克文豪博胡米尔·赫拉巴尔像往常那样,在他喜爱的这家啤酒馆里陪着几位好友聚饮闲聊。酒馆这一角光线昏暗,没有人意识到外面已经开始下雨。
更没有人预料到,捷克文学史上一段跨越国界与年龄鸿沟、终超脱出尘世羁累的情感和思想邂逅,即将发生在这座始建于十四世纪、见证过历代世事变迁的古旧建筑里。这段意外的相逢,将成为一部世界文学杰作的诞生契机。它是赫拉巴尔的绝唱,“燃烧着飞向夜空穹顶”的天鹅之歌。
两年以前,同样被誉为捷克当代文坛“三驾马车”之一的伊凡·克里玛,就曾向美国小说家菲利普·罗斯表示:捷克作家需要和普通日常的生活打交道,尽管他们会各自采取不同的介入方式。例如哈谢克和赫拉巴尔这两位,总是“把大量时间都消耗在烟雾缭绕的小酒馆里”。
确实如此。赫拉巴尔本人还写过一篇《何谓小酒馆》的文章,其中用理想化语言描述了捷克特色的啤酒馆。比如说,它是“消除偏见的场所”;比如说,它“带着回荡的孤独,是一个人拥有美梦想的地方”;比如说,它就像捷克宗教改革先驱扬·胡斯曾担任过神甫的伯利恒礼拜堂,让“每位客人通过交谈,成为他往昔的自己,或是他情愿成为的自己”。
一九八八年夏季的那一天,在这“回荡的孤独”或“过于喧嚣的孤独”里,年迈的作家或许正在思忖往昔的自己,或想象他“情愿成为的自己”:一个尚未体历、存在于未来或幻象里的赫拉巴尔。
此时此刻,一位率真活泼、满脑子奇思异想、旅行背兜里揣着五公斤重捷英字典的美国姑娘,即将贸然闯入他感觉到日益沉沦的世界,并且将为他热心策划一趟奔波劳碌、光怪陆离的美利坚文学之旅。这位姑娘的名字是艾普蕊·吉福德,斯坦福大学捷克语专业的女生,也就是后来的“杜卞卡”。
你次背着旅行包走进金虎酒馆的模样,依然能够浮现在我眼前。当时我坐在那一对小鹿角下面,在酒馆店铺里头……你四处寻找能够符合我名字感觉的脸孔。然后你就走了过来……可我立刻明白,我的未来就在你眼里。我整个人已经融化。
与此同时,一场巨大的时代变局已经山雨欲来。
金虎酒馆里的愉快交谈、克斯科林中小屋的六日相处、美国各大校园的巡回演讲,以及次年布拉格发生的一系列重大历史事件,是赫拉巴尔《致杜卞卡》DOPISY DUBENCE系列书信集产生的由来。
“亲爱的杜卞卡……”对于熟悉赫拉巴尔的读者来说,这朴素而亲昵的称呼,已经成为他一封封“私密信件”的个性标签。作家晚年的奇思妙语,源源不竭地汇入笔端。他变化不居的语言,就像捷克特有的比尔森啤酒,一旦开启,醇香的泡沫便会洋溢满杯。作家生前的全部著作销量即已高达三百万册,共译为二十七种语言。《致杜卞卡》在其间占据了举足轻重的地位。
垂暮之年的作家邂逅青春貌美的异性知己,从而激发起创作灵感。这是文学作品和文学史上屡见不鲜的桥段。赫拉巴尔的天才之处,在于他使用了、貌似凌乱“不着边际”的感知与述说形式,清晰刻画出强烈宿命感笼罩下的人性不确定因素。他在语词叙事和终极意义陷入分崩离析的后现代主义时期,把捷克人民的家国之恨、知识分子的生存状态,以及对东西方传统和现当代艺术的庞杂知识与思考,绵密无间地汇入一篇篇看似漫无目的的私昵絮语。新近丧偶的创痛与恋人初识时的倾诉欲望、个人身世遭遇与充满屈辱反抗的民族历史、对大规模民众运动的共情与抵触、对国家前途的担忧和希冀,自然地交织融合为一体。
正因为如此,这些充满了缱绻眷恋的优美文字,不仅堪称当代情书的经典,更是捷克这苦难民族的蚌病成珠,一个非英雄时代里音真声切的古典悲剧式咏唱。
对于不太熟悉赫拉巴尔的读者来说,如何区分他作品里的虚构与非虚构成分,有时候会成为一件比较困难的事。赫拉巴尔对真实生活细节的解读,以及他通过文字而安排的事件意义秩序,往往有异于常人。他的传记作者马扎尔曾经表示:当初他们共同饮酒巡游时,同样的景致和见闻,一旦经过赫拉巴尔的口头诠释,就被赋予了完全不同的意味。“诗比历史更具哲学性,并且更值得关注。”亚里士多德在《诗学》里概括的这句话,格外适合评价赫拉巴尔对个体经验与历史事件的诗意再现。因此,《致杜卞卡》不应仅仅被视为普通意义上的情书汇集或情感记录。毋宁说,它是作家嫁接在个人情感经历与时代历史之上的创思之作,本质上属于一部书信体的哲学小说。
《致杜卞卡》陆续完成于一九八九到一九九一年,但在作家生前却从未作为真正的书信寄出,而是零星登载于某些作品集或单册印本,例如《十一月飓风》(1990)、《地下潜流》(1991) 和《玫瑰骑士》(1991 )等。目前它们已经完整收录到布拉格想象出版社的《赫拉巴尔全集》第十三册(1995)。一九九八年,牛津大学捷克语言与文学教授詹姆斯·诺顿选取其中代表性的九篇,译为《恐惧:致杜卞卡》(Total Fears:
Letters to Dubenka),在英语世界广为流行。中译本终从赫拉巴尔全集收录的近三十篇信件里确定这九篇代表作,并根据其中《恐惧》的单篇标题作为书名,正是由此而来。
有些时候,当我刚从床上爬起来,刚从沉睡的迷雾里脱身时,整个房间都让我感到伤痛。整个卧室里的情景,以及从窗口看到的一切景象,都让我伤痛。孩子们去学校,人们上街买东西,每个人都知道该去什么地方,只有我,不知道自己想去哪里。
这是《魔笛》的开篇语句,《恐惧:致杜卞卡》收录的篇。它完成于一九八九年一月。此时现实中的赫拉巴尔虽然已经与杜卞卡相识,但确切而言,这个短篇却并不是专门为她而写。毋宁说,《魔笛》忠实地记录了作家与杜卞卡相遇前的思想心理状态,以及巨变来临前布拉格政治、社会与智识界的躁动不安。
“人生七十古来稀”,对于这位历经动乱变迁的“国民作家”来说,人生却愈发显示出前所未有的虚妄和脆弱。二十世纪六十年代,进入知命之年的赫拉巴尔在文学界声名鹊起。伴随着当时捷克境内文艺思潮的解放,他采用独具特色的实验写作手法,令读者耳目一新。一九六三年至一九六八年是他的高产阶段,当时他几乎每年推出一部新著。伴随着《底层的珍珠》《严密监视的列车》等作品被改编为电影,这位“新锐”作家迅速蜚声海内外。然而从一九六八年开始,他所有的作品都遭到长期封杀。直到他在一九七五年接受《创造》周刊的官方采访并进行自我批评后,才获得有限的出版权利。至于他那些在风格和主题上挑战性的重要著作,包括七十年代早期完成的《我曾侍候过英国国王》以及《过于喧嚣的孤独》,都是通过手稿偷运出境后的“海外印本”,或以地下出版的“自印本”形式才得以流传。
一九八八年,赫拉巴尔挚爱的妻子艾丽什卡(“碧朴茜”)去世,这让他陷入了极度的虚空和无助感,就像童话里花衣人吹响魔笛之前被瘟疫气氛完全笼罩的绝望城市,就像是遭到“诸神遗弃”、赫拉克勒斯和普罗米修斯纷纷撤离的布拉格。
我反复对自己说:赫拉巴尔,赫拉巴尔,博胡米尔·赫拉巴尔,你已经把自己战胜,你已经到达了虚空的。就像是履行老子对我的教诲,我已经到达虚空的,一切都让人伤痛。
追忆逝者的伤楚、往昔痛苦的回忆、多年酗酒对身体的损害、荣耀与诋毁、对民族前途的担忧,每一样都足以将他侵蚀毁灭。而在所有的毁灭力量里,存在本身带来的恐惧,以及对于这种生存恐惧的恐惧,是他难抵挡的心魔。
金虎酒馆里的一见钟情,让赫拉巴尔暂时走出了封闭孤独,并以全新创作状态再次抵达更为虚空的。
以上这些,都是我们在阅读《恐惧:致杜卞卡》时需要了解的具体背景。
* * *
“杜卞卡”是捷克语里的“四月”,源于故事主角April名字的本义。
“亲爱的杜卞卡”,宛如古典诗人在吟咏前向缪斯女神恳求赐予灵感的呼唤。在这些书信里,它既象征着灵感与情爱的新生,也像是年迈作家在“过于喧嚣的孤独”里发出呓语的回声。
“杜卞卡”与英文里“四月”意象的对应,暗含着赫拉巴尔向英语诗人T. S.艾略特的致意。他在信中多次引用艾略特名作《荒原》的精彩章句。每次谈论到《荒原》那庞大复杂的哲学、宗教与美学结构时,他都毫不掩饰自己的由衷敬佩。这是他一贯秉承的世界主义视角,是在捷克文学与英语文学传统之间的对话途径。
我们只要稍加留意,就会发现《荒原》节标题是“死者葬仪”。它拥有诗歌史上著名的开篇语句:“四月是残酷的一个月。”物质自然力量的循环作用,新生者在死者之上无知无觉地成长覆盖,是《荒原》节频繁展现的主题。恋爱中的赫拉巴尔反复提及这首长诗,不免让人怀疑:爱情魔法只能让普通人产生重返青春的幻觉,但充满哲思的老年赫拉巴尔在面对纯真的杜卞卡时,恐怕只会更容易意识到自身的日益衰朽。毕竟,他在初几封信里曾经反复提到卡夫卡等人企图从五楼窗口跳落自杀的意象。毕竟,他自己后也确实从布洛优卡医院五楼跃下,从而结束了生命。尽管依照院方说法,他是在喂鸽子时不小心坠楼,但我们不妨认为,作家已经提早给自己判下生死谶语。哪怕他在记述这些谶语的同时,正沉湎于新鲜的爱情。
爱恋青春,恐惧死亡,是人之常态。然而对生存自身的恐惧,却源于作家与日俱增的衰朽与无力感,源于现实生活中无所不在、无计可逃的精神痛苦。赫拉巴尔在信件里频繁表现出的死亡渴望,恰好和《荒原》的引文题词形成了潜在呼应:“我曾亲眼看见古米的西比尔悬挂在瓶中,当男孩们问她:‘西比尔,你想要什么?’她回答说:‘我想要死。’”
这种渴望的根源在于:生存自身带来的恐惧已经弥漫四周,但每个人却仍然要继续苟且偷生。这让赫拉巴尔产生出更加深切的恐惑忧惧。这种忧惧不仅带有个人经历里的原始创伤色彩,还有长期威权环境下本能反应式的恐慌。他在题名为《恐惧》的信件里记述道:一位丹麦记者问他,为什么他没有像其他作家那样去监牢里受苦?他回答道,自己先前已经遭受过“缓慢、系统而温和的折磨”,而且“直到今天都在担惊受怕”。这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担心畏惧”。因为母亲的未婚先孕,外祖父曾经用猎枪指着她的腹部,威胁要打死她。家族威权带来的“那种恐惧从此和我相伴,当年它透过我母亲的子宫而被我感觉到了”。幼年时,他被布拉格一群街头顽童用玩具手枪吓得失魂落魄,就是因为“潜意识里看到外祖父的枪口”。当他讲述到这段经历时,典型的赫拉巴尔式语言接踵而至:“但我仍然没有移民,尽管我那么害怕……实际我跟每个人一样害怕……你还问,我怎么如此轻松克服了过去这二十年来的威权主义?现在我就说一说……实际上这将是我对自身恐惧感的坦白交代……”作者的叙述迅速衔接到先前遭受的各种政治威胁与恐吓经历。就像吉里·霍利在《被围困的作家们:1945年以来的捷克文学》里的精辟概括:“赫拉巴尔没有描写相互关联的行动发展,而是采用支离破碎的情境,或平常说话时产生的意念流动。他的视角并不代表任何一种意识形态,也没有任何价值观的高低层阶。叙述者或说话人对琐碎事物的兴趣,不亚于对有意义、奇异或可怕事件的关注。为了突出这一点,赫拉巴尔的技巧,是采用一长串从句,以及‘而且’‘但是’这些连词,将毫不相关的事实关联起来。”
通过这种叙述方式,个人的忧惧记忆,对于民族苦难的忧患,就交织构成了主题上的呼应和象征关联。
在《魔笛》的结尾里,赫拉巴尔白天目睹布拉格街头的抗议冲突,晚上回家立刻找到《荒原》第三部分的结尾,并在五楼窗口对着月亮朗读:“燃烧着燃烧着燃烧着/噢主啊求你将我拔起/噢主啊求你拔起/燃烧着的。”后来当他与杜卞卡相识,并且试图把这全部的忧惧向她缓慢倾诉时,就像是溺水者无意识地捞紧漂至身边的浮木。《魔笛》开篇里屡次阻止他跳楼、身份形象模糊的那位“守望天使”,现在已经变得无关紧要,因为杜卞卡已经成为牵引他在忧惧中战栗前行的无畏天使。只不过在旁观者眼里,尤其是陪伴他赴美访问的译者苏珊娜·罗托娃看来,这两个所谓的牵引者和被牵引者,完全是“疯子加白痴”。
故事中的赫拉巴尔把杜卞卡比喻为希腊神话里的阿里阿德涅,而自己是陷入弥诺陶洛斯迷宫的忒修斯;但他迅即又自嘲是“鼻子上拴着链条、被饲养者牵引的熊”。显然,年迈的忒修斯已经无力携带阿里阿德涅一道出逃。虽然那条“绵延几千公里的线团”始终存在,他也甘愿接受杜卞卡的无形引领,但与此同时,个人与历史的忧惧依旧挥之不去。他内心里无法抹消的历史记忆,是他无法走出的终极迷宫。忒修斯与熊终成为一体,历史的怪兽与赫拉巴尔共存。
……
对于赫拉巴尔迷来说,无论文字内外,艾普蕊·吉福德始终都是神秘的存在。出于好奇,我查询过艾普蕊·吉福德的状况,并先后发现了她留在社交网络的两份公开注册信息。早看到的那份资料里,并没有留下任何与文学相关的信息,但由于头像照片比较清晰,而我曾经见过她年轻时手持相机、流眄生波的那张侧影照,印象格外深刻,所以一眼就能辨认确定。现在这张照片已经被删去,头像处于空白状态。后来我又发现她的另一份资料,头像是非常模糊的生活照,完全辨识不出她年轻时的模样。她的两份履历先后有过调整,目前都显示毕业于斯坦福大学的斯拉夫语言与文学专业,其他地方则看不出与文学或赫拉巴尔的任何关联,更看不出那位在巨匠文字里永生不灭的“杜卞卡”的痕迹。
她工作履历的起始日期,新的一份显示为二○○○年,更早的一份则显示为一九九七年。
一九九七年二月,赫拉巴尔从医院五楼坠落,自行选择离开人世。
我不知道这中间存在着怎样的关联。
但我知道,一切尘世之爱,终将在时间里化为玫瑰的灰烬。
任何试图让它永恒的执念,任何不朽的寓意追求,无非寄托着热恋者、诗人或虔信者的疯狂。
或许,这就是我们出离死亡与忧惧迷宫的途径。
二○一六年,花家地,觅得居
所谓致杜卞卡的信纯属虚构,是对死亡的防御,它确实有些类似歌德的“暮年爱情”……到了*后,我抵御恐惧的*办法就是我的文学。
——博胡米尔.赫拉巴尔
赫拉巴尔不是一位流亡者,而是一类流亡者。即使他身处布拉格,或者是金虎酒馆,却依然存在于别处。
——亚当.瑟尔维尔(英国小说家,《巴黎评论》伦敦编辑部编辑)
赫拉巴尔式的喜剧,呈现出复杂的悖论性。它在无限的欲望和有限的满足感之间维系平衡,离经叛道却充满宿命论的意味,纷扰不宁而又不失睿智。
——詹姆斯.伍德《伦敦书评》(文学评论家)
这些文章以信件形式写给一位美国女学生,即昵称为“杜卞卡”(捷克语“四月”)的艾普蕊·吉福德。它们是处于极度入神状态下的赫拉巴尔。几近于宗教般的狂热意味,充满了东欧作家的“神秘幻象”。它们是他的灵魂暗夜,他的“荒原”。
——
苏珊.雷诺兹《洛杉机时报》(书评家)
亲爱的杜卞卡,此时我向你传递问候。这短短的几句话。我用两根手指贴住上唇,做出一个飞扬的动作,连带这长方形的信封,把问候寄送给你。就像孩子们放风筝时,紧握着风筝线,向远方递送的那种问候———他们喜爱将小小的纸片讯息沿线传递到天空,风筝的那一头。我想给你寄一张去年卡罗维发利电影节的照片,那是我和贝托鲁奇握手的照片。我得告诉你这件事:有位年轻的摄影师想给我拍张照片———我说,我们等《末代皇帝》放映结束后,去露台那边碰面吧,那边的阳光很好……于是我们见了面。然而就在他准备相机的时候,一队电视摄制人员走了过来。他们要找个地方拍一张从露台上俯看卡罗维发利市的景观。你知道我突然看见谁了吗?贝托鲁奇恰好从那个长露台往下走。于是我告诉摄像师:听我说,你相机装好胶卷了没有?你准备拍张好看的,对不对?您说得对,赫拉巴尔先生……于是我迎面走向这位著名导演,并且伸出手来……我用蹩脚的法语说…… 贝托鲁奇先生,我对您的电影很着迷,而且您在新闻发布会上的表现让我更加着迷……贝托鲁奇先生,您的眼光,不仅是您自己的眼光,它们还是夏尔·波德莱尔的眼光……我就是这样说的,我能看见那位年轻的摄影师正在费劲捣鼓他那套设备。贝托鲁奇先生好像知晓这一切,他凑近我的耳畔,用法语向我低声念诵波德莱尔诗歌《腐尸》的开头几句…… “请想想我们当时看到的那样东西,我的心上人啊,那个夏季的清晨是多么温煦” ……他和我又握了握手,然后走到了电视拍摄组站立等候他的地方……我转身问道……你拍到了吗?噢,赫拉巴尔先生,我真想从这个露台跳下去,再一头砸到水泥地上。我的相机出了问题,它自己完蛋了……我说……你瞧,小伙子,冷静点儿,贝托鲁奇先生肯定还会再回来的,对不对?杜卞卡,对于远在旧金山的你来说,情况也是一样。请你安静、耐心地等候。
等到zuì后,就像孩子们传递的字条讯息终究会沿着绳线抵达风筝的那一端,我走得越远,离你也就越近……那将是难得的相聚时刻,吁!再多说两句……后来贝托鲁奇又出来了,我走过去对他说……贝托鲁奇先生,我是一位捷克作家,我有几本书已经在意大利出版。如果您把地址给我,我会给您寄几本过去,怎么样?……贝托鲁奇把他的几处地址写给了我,那位摄影师则喜滋滋地完成了他的工作……然后我们互相道别……我说,好了,这次你拍到了吧?是的,赫拉巴尔先生,我拍到了……亲爱的杜卞卡,我把报纸上刊登的这张照片送给你,免得又忘记了———今天秋天我已经有十二只猫,虎斑猫、雄猫和小奶猫们。我出门去克斯科,碰巧遇见了这些野东西,可终我还是照旧在喂养它们。我给它们拿牛奶喝。后来,因为想起你给我带来了这些小猫,所以我坐下来给你写信。外面的树叶正在坠落,阳光普照,白桦树已经掉完叶子,阳光从它们顶上的树枝缝隙间照耀下来。这真美,美得就像纽约的小阳春,二十五年前,我在大西洋岸边晒着太阳,听到了浮筒铃铛的碰击声。这是在为科尼岛码头墩柱下被人遗弃的上千只猫咪敲响丧钟。没有人来管它们,所以它们慢慢死去,除了两三只勇敢的家伙,它们胆敢穿过海滩,从人类那里偷些食物……而克斯科这地方的落叶有这么厚,你如果来这里,可以再次舒舒服服地躺在被太阳晒暖和了的树叶堆里,靠着一棵白桦树,抬起脑袋向上看。你的背包颜色与四周很般配,你那只蓝得像天空一样的小背包,里面装着五公斤重的美版捷英字典———这里的秋天是如此美丽。树叶坠落,一天天过去,而每片树叶都愈加多彩而澄明,每一片幼小的白桦叶都如此柔嫩,像烟草,像香烟纸,到了后又变得如此轻盈丝滑。一阵微风就可以将它们拂散开来。整个树冠,我这些白桦树的树冠,好像是李斯特的钢琴曲《爱之梦》的中间部分。演奏者的手指必须覆盖所有琴键,上下左右,就像是要把克斯科的白桦树叶拂散开来……大猫小猫们正在玩耍,它们跳跃捕获那些四散飘零、意味着夏日将尽的邮票。季节交响乐的高潮即将到来,晚秋时节那阴雨
连绵、混沌萎靡的日子即将到来,冬天就要开始……咿哟!等到哪一天下雪时,杜卞卡,我们一起出发吧。只有你和我。我们去莫斯科,我们要租辆车开到诗人鲍里斯·帕斯捷尔纳克住过的地方……他的村间别墅在莫斯科郊外。那地方也像是克斯科,到处是白桦树和松树。他还有一块地,他跟我一样在地里种了马铃薯。不过我们随后还要到他给自己营造的墓园里去。那地方就算雪到齐胸深,也会有人清扫出通向他坟前的道路。墓前矗立着一尊石雕,好像一座里程碑。石头上有一块椭圆形浮雕,是诗人的脸庞,帕斯捷尔纳克的侧面像,由莫斯科一位女雕塑家按照安娜·阿赫玛托娃①的诗句内容雕刻而成……他的脸看上去像一位牵马的柏柏尔人……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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