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述
开 本: 32开纸 张: 胶版纸包 装: 平装-胶订是否套装: 否国际标准书号ISBN: 9787020184842
本书收入70后实力派作家钟二毛最新创作的十部中短篇小说,或温情、或幽默、或冷峻,或紧贴现实生活,或融入幻想元素,以多样化的叙事,从不同角度剖开都市空间的幽深内部与当代人的内心隐秘,汇集为一部主题鲜明的“中产家庭故事集”。
书中作品曾发表于《当代》《十月》《作家》等重要文学期刊,并入选多种选刊、选本与年度排行榜。《晚安》《枪和一只公鸡》《最佳聊友》《两个父亲》《堡垒》《时间之门》等篇,分别由职场、购房、育儿、养老等深具社会性的主题切入,观照都市“中”人的生存与精神困境——他们是身陷“都市丛林法则”之中的普通个体,也是“上有老、下有小”,在事业与家庭中均承担重任的中年人,尤其是指向城市“中产阶级”群体,他们在解决了生存与温饱问题,甚至某种程度上达到了自我实现之后,仍然会感到被捆绑,感到更深刻的无依和疼痛。小说家钟二毛提出了“何以如此”的追问,又以贴近当下的鲜活故事,引发读者的情感共鸣及自我审视;《晚安》是他向读者发出的邀请和祝福——邀请读者伴着故事回家,跟自己道声晚安;祝福读者“无论身处何种境遇,每当夜晚来临,内心安然、平静”。
白天再焦虑
晚上总会平静一点
因为会回到家里
因为夜会来临
001 · 晚 安
043 · 枪和一只公鸡
071 · 最佳聊友
097 · 两个父亲
115 · 自杀森林
135 · 你说《水浒》是不是硬核小说
155 · 失眠的第三个夜晚
175 · 堡 垒
211 · 证 明
237 · 时间之门
271 · 后记:晚安,亲爱的朋友
后记:晚安,亲爱的朋友
我刻意查了一下 Word 文档创建日期。这部书稿里同名小说《晚安》的初稿,写就于 2015年。小说写一位癌症晚期的母亲,让当警察的儿子给自己实施安乐死;在这之前,这位知识分子母亲会给儿子讲七个关于死亡的故事,每天一个。很多人问我,这篇小说有没有原型。不能说有原型,但我确实有类似体会。2014年,我的母亲查出食管癌,晚期。因为母亲有些岁数了,医生不建议动手术。一阵常规治疗(化疗、放疗)后,母亲被摧残得不成样子。我果断放弃了这个所谓“放之四海皆真理”的治疗方法。母亲回到家里,过了一段平静日子。但无法改变的是,这个病的最终结果一定是越来越大的肿瘤堵住食管,导致无法进食,甚至包括一滴水。人被活活饿死。我陪着母亲,每次会握着她的手腕。到最后,皮薄如纸,我握住的是一根细细的骨头。时间一点一点地走到终点,既平静又漫长,一如小说里重复写到的“我”在清晨时分烧开水,水烧开了,然后听水声咕噜咕噜地响。其实根本用不着那么多开水,不过是“我”想做点什么,打破那平静和漫长而已。初稿写完,一放数年。每年我都会拿出来通读一两遍,并做些修改。2021年,母亲去世五周年,我把稿件投给了《当代》杂志。编辑部认可这篇小说,并提出了专业的修改意见。小说最终发表在《当代》2022年第 2期,并迅速被《小说选刊》《小说月报》《中篇小说选刊》《长江文艺·好小说》转载,被《民族文学(维吾尔文版)》翻译、转载,入选人文社编《2022短篇小说》、张莉主编《2022短篇小说 20家》及《小说月报 2022年精品集》等年度选本,登上第五届《青年文学》“城市文学”排行榜,获得第十一届广东省鲁迅文学艺术奖,等等。
《晚安》发表后,近年来集中写的一批小说也相继发表。包括收录本书的《时间之门》《两个父亲》《证明》等篇什,发表的刊物是《十月》《民族文学》《作家》《长江文艺》《小说月报·原创版》《西湖》《青年作家》。这些小说是同一主题,写的都是都市人的困境,或生存或精神,呈现的内容或家庭或个人。夫妻关系、父子关系、邻里关系都有涉及。这些关系有紧张,但更多的是和解。白天再焦虑,到了晚上,总归会平静一点,因为会回到家里,因为夜会来临。家是都市人最后的归属,夜则是一天下来最温柔的犒赏。我们很多人会向孩子道晚安,甚至趁孩子熟睡后亲吻额头。做完这个动作,我们也在跟自己道晚安。
“晚安”自然而然地成了书名。它是这部书稿某些精神内核的感性概括,也是我的祝福。祝福小说里的每个人物,祝福每个读者,无论身处何种境遇,每当夜晚来临,内心安然、平静。
晚安,亲爱的朋友。
钟二毛
2023年 11月,深圳
晚安
有一个秘密,这辈子只能烂在肚子里了。
不是不能说,是没法说。
那天清晨,母亲说,我想死了,你帮我吧。我一秒钟都没有犹豫,脱口而出,好。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知道我是刑警的原因,主治医生每天早上来查房的时候,问来问去就是一句话:“阿姨,今天舒服点吗?”然后就是笑笑说:“好的,我知道了。”他这么寡言,我猜是出于谨慎,担心话说得不恰当,被我抓住把柄记在心里,万一有个什么纠纷,拿着当证据。现在医患关系太紧张,医护人员就像一台上了程序的电脑,一切都按照事先设置好的规定动作来,一二三四,二二三四。
果然,当母亲饿了一天之后,主治医生执行了第二套规定动作:管饲。我记得很清楚,六月一日,晚上九点,第二次化疗结束,主治医生亲手关掉监测仪,我跟了出去。我问,现在吃两口吐一口,以后要是吃一口吐两口,怎么办?甚至吐都没东西吐,怎么办?主治医生说,钟警官,根据通常做法,我们会采取管饲,也就是插根管子到病人胃里。想不到,这一天真的到来了。
护士长带着两个护士过来,俯下身给母亲说,阿姨,你肚子里没东西,不行啊。至少有四十岁的护士长,话说得很亲切。我母亲不是傻子,好歹是个知识分子,大学老师当了三十年,马上明白了来者之意,把头偏向床边,看着护士长,说了一句很清楚的话:我不饿。
讲完这个话,母亲示意我拿水给她喝。我要喂她。她摆手。她反手摸到储物柜上的汤勺,动作很慢,但却很准确地插入口杯里,搅拌了一会儿,舀出一满勺凉开水。手一直抖,到嘴边的水,不到半勺。呛,咳。半勺水真正进到嘴里,也就几滴。随后,母亲的头勾在被子上,缓慢地转动着脖子,看了我一眼,像是宣布她刚才的成功。
护士长给母亲掖了掖被子,退出病房。母亲轻声讲了一句:天亮,回家。
化疗、化疗,每种癌症都是化疗。化疗就是真理。放之四海而皆准。这种真理让人怀疑又不能怀疑。你怀疑它,你又找什么替代?这让人害怕。所以,每次化疗一结束,我就想带着母亲逃离病房,逃离医院。遗憾的是,每次化疗吊完数不清的药水之后,时间已经走过清晨、上午、中午、下午、傍晚,来到了晚上,不是九点就是十点。等不到天煞黑,我会趁母亲似睡非睡的时候,把墨绿色的窗帘拉严实。因为,第一次化疗的时候,看到窗外的世界万家灯火,母亲就再也睡不着了,她一个晚上都在数着对面一个高层小区亮着的窗户,直到凌晨三点多钟,整个墙面漆黑一片。
谢天谢地,母亲睡了一个好觉。主治医生早上过来查房的时候,母亲已经吃了小半碗粥水。
阿姨,今天舒服点吗?想今天出院了。
好,一会儿到护士站拿药。先出院,手续到时候回来再办。
化疗副作用,会潜伏一天,从第三天开始。出院的时候,母亲精神还可以,回家的时候,我特意把车绕到水库那条老路。上午十点,路上车少,风景很美,左山右水,红花绿树。我把后视镜往下掰了掰,看到母亲靠在后座上,头稍偏,压着车窗边缘,眼里淡然而出神,仿佛高僧坐化圆寂了一般。我有点害怕,猛地咳嗽一声。母亲动了一下,看了我一眼,以为我怎么了。母亲动了,我放心了,假装抓了抓头发,然后专心开车。母亲随即恢复了刚才的动作。在恢复动作之前,她理了理头上的蜡染包巾,把头顶上剩下的几缕头发拨弄到额前。母亲用的是兰花指,正好一片从树叶中间透漏下来的阳光,碎银子似的落在母亲的脸上。水红带蓝的头巾,淡然的眼神,母亲像一个想着心事的少女。
这样的宁静太难得。我故意把车开得很慢,绕行山水之间。小毛最近有什么消息?快到家的时候,母亲问。打了他电话,没打通,不知道是不是还在非洲。
回到家,还真应了母亲说的。小花猫把家里扒了一个遍。母亲饶有兴致地整理着,掉在地上的衣服、书本,还有旧报纸。收拾了约二十分钟,母亲自己坐到床沿上,踢了一下脚边的小花猫,猫叫了起来,母亲试图再踢一下,却没成功。母亲疲乏地躺在被卷上。我一手扶着母亲的背,一手扯开被卷,塞到一边,再放母亲躺下。
母亲看了我一眼,说,我不饿。母亲不饿,我饿了。我到冰箱里找出一袋速冻饺子,下了锅。饺子翻腾的时候,我给妻子和女儿发了条微信,告诉她们,第三次化疗结束了,现在回到家了,勿念。
在检察院批捕科当公务员的妻子、寄宿在校马上升高中的女儿,很快回复了微信。
我顺带又把微信转发给了弟弟小毛。转发的号码是他美国的手机。他在美国硅谷当工程师,三十好几快四十了,光谈恋爱不结婚,说自己“恐婚”。他一周前去了非洲,援建一个综合医院,负责安装和调校医疗设备。
山高水长,日夜颠倒,手机从来不显示发往异国的汉字是否被读到。这让人失望。
我把手机丢在一边,夹烂一个饺子,肉汁流出来。觉得少,又夹烂一个。发现,太浓太油,赶紧加了点饺子汤,装成小半碗,给母亲端过去。
母亲侧着身子,睡着了。我伸过头去,她的脸笼罩在昏暗中,特别庄严的样子。
母亲一觉睡到日没西山。落地窗看出去,火烧云逐渐淡去,夜幕翻滚而至。
母亲坐起来。我把温在锅里的小半碗肉汁端过来,母亲在一呛一咳中完成了一半任务,然后摆摆手。我也作罢,随即把床头柜上的温水瓶旋开,备着。
我早已不再像刚开始化疗那样,逼着母亲进食,骗着母亲进食,感化着母亲进食。
那个过程已经过去了。我相信,母亲忠于她的胃口,胜于儿子的说教和求饶。我可以诓骗母亲,但我诓骗不了她的食欲。
出来沙发坐一会儿吧,睡了那么久。我说。母亲坐起来,理了理她那完全可以忽略不计的头发。但她做得很认真,十个指头往后拢着,像一副掉了齿的耙耕耘一块旱地。
头发梳理好后,母亲移步到沙发。小花猫跟到脚下。按照习惯,我没有开灯,没有开电视。母亲伸出脚又要戏逗小花猫。脚刚要出,她哎哟了一声。
整个人伏在沙发上。微暗的光,包裹着母亲。瘦骨嶙峋,像一把尖刀。蠕动着,在寻找舒服的姿势。最后,她滑下沙发,跪在地板上,手撑着膝盖,久久不动。
跟网上说的一模一样,这种癌会出现强迫体位,那就是跪着。跪着才能缓解疼痛。
回医院去,打镇痛剂。我说。不去了,上次打完照样不舒服,“哎哟”都喊不出来。母
亲说的是大剂量镇痛剂打完之后的副作用。我帮不了母亲,只能任她跪着。跪在猫前。
跪了一夜。猫都睡着了。
还是昏睡好。昏睡就不疼了。我把母亲房间的窗帘拉上,
后来干脆把客厅的也拉上了。母亲跪着让我难受。她睡着的时候,我会刻意把她弯曲的腿摆平、摆直。
可是清醒的时间还是多。清醒就要跪。跪。跪。跪。跪到天亮。跪到天黑。跪到第三天,母亲讲出了她的决定。当时是清晨六点,我醒来,第一件事是去烧一壶开水。母亲的房间开着,大亮。原来她自己把窗帘拉开了。客厅的窗帘也拉开了。一丝风都没有。窗外小区的几座高楼、远处的整个城市,
兵马俑一样,安静伫立,整装待发。突然,马路上开过洒水车,呜呜的警报响起,偌大的世界一下子就活了。卖早点的店开门了。公交首班车上路了。背着书包的小孩出现了。为了躲避早高峰提前出门的小轿车出现了。一天开始了。
我端着新鲜开水,进了母亲的房。旋开保温壶,把几乎没动过的隔夜开水换出来。
母亲说,大毛,我想死了,你帮我吧。我说,好。
……
评论
还没有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