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述
开 本: 16开纸 张: 胶版纸包 装: 平装-胶订是否套装: 否国际标准书号ISBN: 9787521220858
强梁、爽利、好胜、幽默、义气、讲理讲面的天津人
鲜活、刚健、逗哏、较劲、有滋有味的天津劲儿
此为冯骥才先生经典系列小说“俗世奇人”的一集,照例由十八部短篇小说组成,配以精选的《醒俗画报》插图。小说中塑造的人物,多为清末民初天津卫的奇人异士,性格鲜明立体,行事章法简捷,极具传奇性。较之前三集,此次冯先生笔法更为纵情恣意,情节跌宕陡转、出人意表。谐谑下见深刻,轻快里蕴凝重。一幅长长的天津卫地域习俗、风景人情、生活面貌画卷徐徐展开,那种强梁、爽利、逗哏、较劲、有滋有味的天津劲儿跃然纸上。
写作成瘾(短序) 第壹页
篇首歌 第叁页
万年青 第伍页
抱小姐 第拾伍页
欢喜 第贰拾伍页
洋(杨)掌柜 第叁拾叁页
瓜皮帽 第肆拾壹页
小尊王五 第伍拾壹页
谢二虎 第伍拾玖页
齐眉穗儿 第柒拾壹页
秦六枝 第捌拾壹页
田大头 第玖拾壹页
侯老奶奶 第壹佰零壹页
查理父子 第壹佰壹拾壹页
绿袍神仙 第壹佰壹拾玖页
胡天 第壹佰贰拾柒页
泡泡糖 第壹佰叁拾柒页
歪脖李 第壹佰肆拾伍页
罐儿 第壹佰伍拾伍页
罗罗锅 第壹佰陆拾叁页
跋语 第壹佰柒拾叁页
《醒俗画报》(插图解释) 第壹佰柒拾陆页
写作成瘾(短序)
凡上瘾的事总放不下,总要一再拿起来。难道我写《俗世奇人》也会上瘾?为什么写完了——又写,再写,还写?
写作是心灵的事业,不能说成瘾,但我承认自己写《俗世奇人》已经成瘾,因为这文本太过另类。我写别的小说都不会这样。只要动笔一写《俗世奇人》,就会立即掉进清末民初的老天津。吃喝穿戴,言谈话语,举手投足,都是那时天津卫很各色的一套,而且所有这一切全都活龙鲜健、挤眉弄眼,叫我美美地陷入其中。有人会说,别人写作时不也是这样吗?不也是扎进自己想象中特定的时空里?
可《俗世奇人》还是有点不同。
它对我的诱惑不只是小说里的市井百态和奇人奇事,更是一种极酷烈的地域气质,一种不可抗拒的乡土精神,一种特异的审美。在这样的小说中,人物的个性固然重要,但他们共同的集体的性格更为要紧。故我这些人物,不论男女、长幼、贫富、尊卑、雅俗、好坏,就是猫儿狗儿,也全都带着此地生灵特有的禀性。比方,强梁、爽利、好胜、幽默、义气、讲理讲面,等等,这种小说的审美别处何有?
不单故事和人物这样,小说的语言也如此。我说过,我在这小说的语言中要的不是天津味儿,而是天津劲儿,也得强梁、爽利、逗哏、较劲、有滋有味才是。
我别的小说从不这么写人物,也从不用这种语言。只要一动笔写《俗世奇人》,这一套思路、劲头、感觉和语言便全来了。这样的写作难道不上瘾不过瘾?
随笔写来,且为序。
2022年春天
跋语
关于本书有几句话,别处不好说,只有放在这里。一是要说明一下这个版本,二是向为我题写书名和篇名的孙伯翔先生道谢。
自打《俗世奇人》一本本写出来,即以两种版本问世。一种是合集,一集集往上加,故有足本、全本、增补本之说。另一种是每写完一本,出一本,以数字标明集数,本书为第四集。
这两种版本还有不同之处。比方,前一种版本的插图皆为我手绘,后一种版本的插图则取自清末民初天津本地的石印画报《醒华》。我珍存不少《醒华》。它饱含着那个时代独有的生活情味与时代韵致,与我的小说“气味相投”。在书中加入几页《醒华》,是为了增添时代氛围。此外,另一个非同寻常之处,即书名和篇名都是请大书法家孙伯翔先生来题写。
我与孙先生同在天津,相识于上世纪八十年代,关系甚好。他曾为我写了我家族代代相传的一副对联“大树将军后,凌云学士家”,雄强劲健,韵致醇厚,至今与我几幅明代的祖先画像悬于一壁。他年长我八岁,我喜欢他为人的敦厚谦和、待人诚恳,更钦佩他书法中碑学的造诣。既具古意,又富创新;方峻挺拔,清新灵动,常常平中求奇,时亦险中弄趣,字字皆有神采。有人说他扼守书法史的主流,却关注和吸取各种以刀代笔小石刻的奇神异彩,不知这话他以为然否?我还从他的书法中感受到一种特别的笔墨精神,这精神来自我与他共同的地域文化。这也是我请他为我题写《俗世奇人》书名与篇名的原因。
我未曾把这层意思告诉他,他却欣然应允了我,很快题写了出来。待书印出,人人喜欢,喜欢他字的风格、气质、神态、意趣、味道、性情。他的字独步书坛。
可是,谁想《俗世奇人》的写作叫我上了瘾,而且每过几年就犯一次瘾,又写一本,这便有了《俗世奇人》(贰)和《俗世奇人》(叁)。出版时,我不愿意更换题字,便硬着头皮,托友人一再去求他。每次他都用不多时,即把字写好,钤印,给我。我每次拿到题字都心生感激,并想不会再麻烦他了。谁知今年又冒出了续书津门奇人的冲动,一口气写了十八篇,临到出书,又要题字,又非他的字不可,怎么办?我不忍心再去烦他。他年事已高,事情又多。以他当今在书坛中极高的成就,天天都被索字者相围相拥吧。于是我对出版社编辑说,绝不能再去叨扰他了。这就难住了编辑,逼得她们设法集字,却集不好;找人模仿,又无人能仿。
然而编辑们的韧劲和钻劲叫我佩服,她们四处寻觅,居然托人联系到了孙伯翔先生,而且不久就拿到了孙先生新题写的《俗世奇人》(肆)的全部篇名。随即微信发来,幅幅清透,字字珠玑,神采飞扬,好像我笔下的人物全站到了眼前。有了这题字,新书才算完整,对读者才算有了一个美好的交代。
可是孙先生何以这般厚待于我?
我和孙先生相识时,年纪还在四五十岁,都还算年轻。谁想我这本小说集不断续写,至今已四集,前后竟然三十载,中间还跨了世纪。如今我已八十叟,孙先生乃是米寿翁。我们虽同住一城,平日相见不多,然而一本书、一些字,却牵住我们,生出了这样多的情意。原来人间的许多美好是在笔墨之中啊。
2022.10
万年青
西门外往西再走三百步,房子盖得就没规矩了,东一片十多间,西一片二三十间,中间留出来歪歪斜斜一些道儿好走路。有一个岔道口是块三角地,上边住了几户人家,这块地迎前那个尖儿,太小太短,没法用,没人要。
住在三角地上的老蔡家动了脑子,拿它盖了一间很小的砖瓦屋,不住人,开一个小杂货铺。这一带没商家,买东西得走老远,跑到西马路上买。如今有了这个吃的穿的用的一应俱全的小杂货铺,方便多了,而且渐渐成了人们的依赖。过日子还真缺不了这杂货铺!求佛保佑,让它不衰。有人便给这小杂货铺起个好听的名字,叫万年青。老蔡家也喜欢这店名,求人刻在一块木板上,挂在店门口的墙上。
老蔡家在这一带住了几辈,与这里的人家都是几辈子的交情。这种交情金贵的地方是彼此“信得过”。信得过可不是用嘴说出来的,嘴上的东西才信不过呢。这得用多少年的时间较量,与多少件事情较真,才较出来的。日常生活,别看事都不大,可是考量着人品。老蔡家有个规矩,从早上日出,到下晌日落,一年到头,刨去过年,无论嘛时候,店门都是开着的,决不叫乡亲们吃闭门羹。这规矩是老蔡家自己立的,也是立给自己的;自己说了就得做到,而且不是一天一月一年做到,还得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做到,没一天不做到,或者做不到。现在万年青的店主是蔡得胜,他是个死性人,祖上立的规矩,他守得更严更死。这可是了不得的!谁能一条规矩,一百年不错半分?
这规矩,既是万年青的店规,也是老蔡家的家规。虽然老蔡家没出过状元,没人开疆拓土,更没有当朝一品,可是就凭这天下独有的店规家规,一样叫人敬佩,脸上有光。老蔡走在街上,邻人都先跟他招呼。
一天,老蔡遇到挠头的事。他的堂兄在唐山挖煤砸断了腿,他必得去一趟看看,连去带回大约要五天,可是铺子就没人照看了。他儿子在北京大栅栏绸缎庄里学徒,正得老板赏识,不好叫回来。他老婆是女人家,怵头外边打头碰脸的事。这怎么办?正这时候,家住西马路一个发小马得贵来看他,听他说起眼前的难事,便说他一个远亲在北洋大学堂念书,名叫金子美,江苏常州人,现在放暑假,回家一趟得花不少钱,便待在学堂没走,不如请来帮忙。他人挺规矩,在天津这里别人全不认识,关系单纯。
老蔡把金子美约来一见,这人二十多岁,白净脸儿,戴副圆眼镜,目光实诚,说话不多,有条有理,看上去叫人放心。寻思一天后,便把万年青交给他了。说好五天,日出开门,日落关门,诚心待客,收钱记账。老蔡家的店铺虽小,规矩挺多,连掸尘土的鸡毛掸子用完了放在哪儿都有一定的规矩。金子美脑袋像是玻璃的,放进什么都清清楚楚。老蔡交代完,又叮嘱一句:“记着一定守在铺子里,千万别离身。”
这北洋大学堂的大学生笑道:“离开这儿,我能去哪儿?除去念书,我什么事也没有。放心吧!”
老蔡咧嘴一笑,把万年青放在他手里了。
金子美虽然没当过伙计,但人聪明,干什么都行。一天生,两天熟,干了两天,万年青这点事就全明白了。每天买东西不过几十人,多半是周边的住家。这些老街坊见了金子美都会问一句:“老蔡出门了。”金子美说:“几天就回来了。”老街坊互相全都知根知底,全都不多话。这些街坊买的东西离不开日常吃的用的。特别是中晌下晌做饭时,盐没了,少块姜,缺点灯油,便来买,缺什么买什么。过路的人买的多是一包纸烟,馋了买个糖块搁在嘴里。
金子美每天刚天亮就从学堂赶到万年青,开了地锁,卸下门板,把各类货品里里外外归置好,掸尘净扫,一切遵从老蔡的交代。从早到晚一直盯在铺里,有尿就尿在一个小铁桶里,抽空推开后门倒在阴沟里,有屎就憋着晚间回去路上找茅房去拉。在铺子里,拿出全部精神迎客送客,卖货收钱,从容有序,没出半点偏差。他一天三顿饭都吃自己带来的干粮。下晌天黑,收摊关门,清点好货物和收银,上好门板,回到学堂去睡觉。一连三天,没出意外,一切相安无事。
转天一早刚到了万年青,一位同室学友找来说,从租界来了一个洋人,喜欢摄影,个子很高,下巴上长满胡子,来拍他们的学堂。北洋大学堂是中国首座洋学堂,洋人有兴趣,这洋人说他不能只拍场景,还要有人。这时放暑假了,学堂里没几个人,就来拉他。金子美说店主交代他这铺子白天不能关门,不能叫老主顾吃闭门羹。学友笑了,说:“谁这么死性子,你关门了,人家不会到别的地方去买?”他见金子美还在犹豫,便说:“你关了一会儿门怕什么,他也不会知道。”子美觉得也有道理,就关上门,随着这学友跑到了大营门外运河边的北洋大学堂。
金子美头一次见到照相匣子,见到怎么照相,并陪着洋人去到学堂的大门口、教室、实验室、图书馆、体育场一通拍照,还和几位学友充当各种角色。大家干得高兴,玩得尽兴,直到日头偏西,赶回到城西时,天暗下来。在他走到街口,面对着关着门黑糊糊的店铺,一时竟没有认出来,以为走错了路。待走近了,认出这闭门的小店就是万年青,心里有点愧疚。他辜负了人家老蔡。在点货结账时,由于一整天没开门,一个铜钱的收入也没有,这不亏了人家老蔡了吗?他便按照前三天每日售货的钱数,从铺子里取出价钱相当的货品,充东东日的售出;再从自己腰包里拿出相当货价的钱,放在钱匣子里。这样一来,便觉得心安了。
再过一天,老蔡回来了,金子美向他交代了一连五日小店铺的种种状况,报了太平,然后拿出账目和钱匣子,钱货两清。老蔡原先还有些莫名的担心,这一听一看,咧开满是胡楂的嘴巴子笑了。给子美高高付了几天的工酬。子美说:“这么多钱都够回家一趟了。”
这事便结了。可是还没结。
一天,金子美在学堂忽接到老蔡找人送来的信儿,约他后晌去万年青。子美去了,老蔡弄几个菜半斤酒摆在桌上,没别的事,只为对子美先前帮忙,以酒相谢。老蔡没酒量,子美不会喝,很快都上了头。老蔡说:“我真的挺喜欢你。像你这种实诚人,打灯都没法找。我虽然帮不了你嘛忙,我这个铺子就是你的,你想吃什么用什么——就来拿!随你拿!”
子美为了表示自己人好。心里一激动,便把他照看铺子时,由于学堂有事关了门,事后怕亏了老蔡而掏钱补款的事说了出来。他认为老蔡会更觉得他好。谁想到老蔡听了,脸上的笑意登时没了,酒意也没了,直眉瞪眼看着他。好像他把老蔡的铺子一把火烧了。
“您这是怎么了?”他问。
“你关了多长时间的门?”老蔡问,神气挺凶。
“从早上。我回来的时候……快天黑了。”
“整整一天?一直上着门板?”
“上了呀,我哪敢关门就走。”
静了一会儿,忽然老蔡朝他大叫起来:“你算把我毁了!我跟你说好盯死这铺子不能离人,不能关门!我祖上三代,一百年没叫人吃过闭门羹!这门叫你关上了,还瞒着我,我说这些天老街坊见了我神气不对。你坑了我,还坑了我祖宗!你——给我走!”老蔡指着门,他从肺管子里呼出的气冲在子美脸上。
子美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惊讶莫解,但老蔡的愤怒与绝望,使他也无法再开口。老蔡的眼珠子瞪出了眼白,指着门的手剧烈地抖。他慌忙退身,出来,走掉。
这事没人知道,自然也没人说,但奇怪的是,从此之后这一带人再也没人说老蔡家的那个“家规”了;万年青这块牌子变得平平常常了,原先老蔡身上那有点神奇的光也不见了。
一年后,人说老蔡得了病,治不好,躺在家里开不了店,杂货铺常常上着门板,万年青不像先前了!过了年,儿子把他接到北京治病养病,老伴也跟着去了,居然再没回来。铺子里的东西渐渐折腾出去了,小砖房空了,闲置一久,屋顶生满野草,像个野庙荒屋。那个“万年青”的店牌早不知嘛时候没的。再过多半年,老蔡的儿子又回来一趟,把这小屋盘给了一个杨柳青人,开一个早点铺,炸油条,烙白面饼,大碗豆浆,热气腾腾,香气四溢,就像江山社稷改朝换代又一番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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