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述
开 本: 16开纸 张: 胶版纸包 装: 平装-胶订是否套装: 否国际标准书号ISBN: 9787510435393
大风刮过经典古言力作《皇叔》惊艳上市!
揭露景氏皇家秘辛,展现极致阴谋阳谋
内含超值番外:《画柳》《鬼皇帝》《酸汤面》
★大风刮过,网络大神级作家,台湾架空、鲜鲜文化已累计出版13本畅销书。《皇叔》在台湾一经出版,多次加印。她笔力出众,行文如流水,擅长冷幽默。她写的故事,总是越到结尾处,越见震撼与真实。
★内地版《皇叔》单行本新增加了番外《酸汤面》,讲述了叔和皇帝、柳相很早就有的不为人知的交集。
★《皇叔》是大风刮过经典之作,是许多大神作家极力追捧的热文。塑造了许多鲜明的人物形象——淡泊心性、游戏人间的皇叔;表面玩世不恭、内心心事重重的云毓;清风明月般、却情深意重的柳相;居于上位,腹黑别扭、却渴望温情的皇帝……
★她之前出版的《龙缘》《如意蛋》上市仅半个月,就被东东网评为“终身五星书”,并一举登上东东网图书五星榜、7天榜、24小时榜、新书热卖榜,也成为豆瓣读书大受关注图书之一。
我是皇叔,皇帝他叔。
曾经有闲人纵观本朝局势,归结出朝廷三大毒瘤。
王勤巨贪,国库不满。
云棠徇私结党,吏政不廉。
然怀王弄权,为百毒之首,使皇位不安。
这个百毒之首,弄权大恶,毒瘤中*的一颗,说的就是小王我,怀王承浚。
对这种说法,我只能讲本王很无奈。
其实我一直很本分,很忠心,既无包揽大权之意,更无觊觎皇位之心。本朝之中,我敢说没有比我更忠的忠臣。
但悲哀的是,我是忠臣这件事情全天下没几个人相信。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第十章
第十一章
第十二章
番外一 画柳
番外二 鬼皇帝
番外三 酸汤面
大半夜看完言情小说后,随便打开了《皇叔》,久而久之竟跟着这些画中人此起彼伏,不知不觉也入画境了。看完后辗转难眠,眼睛都略肿了。
——豆瓣读者 空格键
比起《又一春》、《江山多少年》、《桃花债》,《皇叔》多了几分现实的味道。看完《皇叔》,自己从大学到毕业,也经历了些事情,明白了一个道理。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但是,如果能用那八九分的不如意,换得一两分的幸福,人也该知足了。皇叔的故事,也到此结束了。多谢大风,给我们带来一篇好文。
——晋江读者 lisa
第一章
我是个皇叔,皇帝他叔。
不过我并非亲叔,中间隔了一层,我爹与今上的祖父明宗同光帝是亲兄弟,我只算是皇上的堂表叔。
但先帝的兄弟们早就薨光了,我这个堂表叔便成了比亲叔还亲的叔。
上面最后那句最肉麻的话不是我说的。
说这句话的人,是太后。
太后头一次说这句话的时候皇上还没有登基,先帝刚驾崩,她穿着一身孝服通红着两个眼泡儿向我说,她说承浚你虽是先帝的堂弟,但我心里一直拿你当亲小叔来待,你是启赭最亲的叔父,比亲叔还亲。
当时正沉痛悼念着先帝的我生生被她这句话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果然她底下一句话立刻就跟上了:“今后启赭还要靠承浚你多帮着他,我先在这里拜托你了。”
事后我娘有一句话总结得极精妙,她说:“围着皇位打圈的人在用着你的时候和你比什么都亲,用不着时就巴不得你死了。”
等到皇上亲政,皇位稳得跟铁汁子浇成的一样的时候,我在皇宫里进进出出,偶尔见到太后,她瞧着我的眼神,实在很有点恨不得我早些去侍候先帝的意思。
似乎当年,先帝与他身边的人也是这么瞧我爹的,他这么心里捏着盼望了许多年,终于顺利盼到了我爹入土,我觉得他驾崩时应该能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可惜这代的不幸传到了那代,他的老婆和他儿子要继承他的老路,继续惦记着我。
直到我也进了棺材,此事才算完罢。
曾经有闲人纵观本朝局势,归结出朝廷三大毒瘤。
王勤巨贪,国库不满。
云棠徇私结党,吏政不廉。
然怀王弄权,为百毒之首,使皇位不安。
这个百毒之首,弄权大恶,毒瘤中最大的一颗,说的就是小王我,怀王承浚。
对这种说法,我只能讲本王很无奈。
其实我一直很本分,很忠心,既无包揽大权之意,更无觊觎皇位之心。本朝之中,我敢说没有比我更忠的忠臣。
但,悲哀的是,我是忠臣这件事情全天下没几个人相信。
不过我这个人一向很讲道理。我论理儿说一句,旁人之所以会这么以为,最大的过错还是在我爹身上。
我记得我小的时候,我娘时常和我说,你爹是我平生见过的最大的一个傻瓜,然后她便会摸着我的头顶道,你将来千万别像他。
我爹在外人眼中从来跟傻字沾不上边。他十五岁就上了沙场,十七岁做主帅,一生中大半的日子是在马背上过的,只寥寥败过数次。
但在我娘和后来懂事了的我的眼中,我爹的确很缺心眼。
他是同光帝最小的弟弟,他时常热泪盈眶地回忆起同光帝如何在他小时候照顾他,关爱他,手把手教他读书认字,睡觉时帮他盖过被,天冷时替他加过衣……于是他愿肝脑涂地,报效皇兄的恩情。
但同光帝体弱,驾崩得早,我爹没来得及报效他几天。我爹在痛哭流涕悲痛欲绝之后,决心将报效之意转移延续到同光帝的儿子——今上之父先帝应昌帝身上。
只要边关有异动,他立刻主动请缨前往。上朝议政时,有他觉得对朝廷对社稷有帮助的地方,他必然滔滔陈词,时常既慷慨又激昂。忠言往往逆耳,他以为他是一片忠心,但看在皇帝眼里,这就是功高蔑主,这就叫恃权而骄。
我娘曾经劝过他,但他不听,他觉得这是妇人之见,他的一片天地可鉴日月可昭的赤胆忠心,他的皇帝亲侄儿如何能觉不到。
我娘无奈,只能看着他傻冒到底。
我爹过世后,他的兵权立刻就让了出来,被朝中的几位重臣平分,我也只袭了他的王衔,并没有在朝中的要部担个什么官职。今上除我之外,还有几位堂表皇叔,也各自有王衔,哪个都比我们怀王府权力大,但不知为何,那些外人们总觉得,我们怀王府一定手握着一股秘密的势力,足以推翻朝廷。
当年,先帝刚驾崩时,太后和我说了那番肉麻话,我嘴里只能空答应着,哪知道就在当天晚上,我的几位老堂兄与朝廷的几个重臣开了个小会,将我也捎带了进去。其时还是丞相的太傅云棠道:“国不可一日无君,但自圣上驾崩,龙椅已虚两日,太子启赭尚年幼,各位王爷与在座诸公以为如何?”
问到我时,我就说了两句实在话:“太子继位,天经地义。且说句不敬的话,启赭殿下从出生起我就看着他长大的,他从小就聪明伶俐,宽厚仁爱,如今虽还年幼,长大后一定会是一代明君。”说实话时顺便再拍拍未来皇上的马屁,我觉得这对将来的日子应该有点好处。
到第二日,启赭便继位做了皇帝,当天晚上,太后就让人传我进宫,在御书房里,太后屏退左右,拉着皇上的手道:“皇上,你已为帝,万万不可忘记怀王皇叔的功劳,从今往后,朝政上,怀王皇叔也一定会多帮着皇上的。”
太后的目光饱含着深意,我想解释她一定误会了啥,却解释不得。
人就是这样,你越向他表示你没有时,他越以为你有。
怀王府的秘密势力在他人尤其是太后的幻想中一天比一天壮大。
我便荣幸地做着本朝第一大权臣,天下人心目中的大奸王,直到今天。
今天是四月初二。
月份是双数,日子也是双数,是个好日子,宜上梁、嫁娶、沐浴、出行。
我在前厅坐着。
前厅中另有客两人,一是云棠之子云毓,还有一个据说是新近被提拔进御史台的小御史。
云棠作为朝廷三大毒瘤中仅仅比我稍小些的一只瘤,并非浪得虚名。单看他的儿子云毓,不过二十二三的年纪,在朝中已身兼大小三四个官职,御史大夫便是其中之一。这个崭新的小御史,估计年纪比他要大上数岁,却只能对他毕恭毕敬,任凭他拖着前来拜会我。
云毓一本正经地向我道:“贺御史乃极难得之人才,只是尚年少,资历还浅,还望怀王殿下日后多多关照。”
又侧首向规矩得如同一块棺材板子一样的贺小御史笑吟吟道:“怀王殿下,你该知道的,不但是圣上的皇叔,还是皇叔中圣上最亲的一位。”
这话我这么多年来已经听木了,便随着向小御史报以亲切的微笑。
不过是一次极平常的拜会,本当如此。
直到本王的王妃冲进来之前。
我的另一位堂侄,寿王世子启礼曾说我,皇叔你什么都好,就是无论何时遇到何事,总觉得天下所有的理全在你那边,什么都是旁人的错,你冤枉得不行,这个毛病很愁人。
我一直觉得他的话不对,我很冤。我一向时常自省,遇事都是先找自己的错,但实在一般都找不到,这才去别人身上找。
就像此时,我看着王妃她,仍然在反省自己,是否真的做了什么事,让她做出这般惊世骇俗的举动。
我自省片刻,发现没有什么过错。
王妃自从嫁进我怀王府,这么几年来我敬着她,供着她,她要金的,我绝对不给她银的,她要穿绸子,我绝对不让她穿缎子。
我一没对她说过一句重话,二没纳过小。
可是为何——
王妃脊背笔直,昂首挺胸地道:“王爷,我有了!当然不是你的种!”
厅中一片寂寂。
贺御史的脸惊得灰白,云毓哧地一笑。
王妃一侧身,指向前厅往内室去的小门边一个捆成粽子的身影:“我不怕告诉王爷,我肚里的这个孩子,是我和他的!”
贺御史惨淡着脸色,颤抖僵直着起身想走,云毓将他的袖子一压,让他坐下,自己继续笑吟吟地看。
王妃泪流满面地望着我,厉声道:“我今日就是做下了这样的事情!我就是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王爷打算拿我怎么办?!”她盯着我,目光如刀,“我要告诉你!将我逼到这个地步的,全是王爷你!是你一步一步,把我逼到今天!我宁愿死,也不能这样忍下去!我拼得一死,也要让你颜面全无!”
她双目赤红,充满了要将我削骨噬肉的恨意:“王爷,你此时,为什么不说话?!你为什么不敢斥责我,不敢叫人把我拖下去?!!因为你没这个胆!!因为你欠我!!”
我听见吱的一声,似乎是云毓润了一口茶,捧着杯子继续观之,目光中颇为兴致勃勃。
王妃向前一步,狠狠地盯着我:“因为——你怕天下人知道,怀王承浚是个床笫无能的断袖!!”
千古最丢脸事,今日出在我怀王府。
茶杯触着桌面,咯地一响,云毓的声音道:“王妃,我这个外人说句公道话。床笫无能之事,却是你诬陷了。怀王殿下与我等,曾去过不少次花街柳巷,他虽好些男风,但我同旁人还有那些个倌儿姐儿们都能作证,怀王殿下于床笫之事,颇有所成,绝无不擅之说。”
王妃厉声地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这口气接不上那口气。
她伸手指向我:“你知不知道,你毁了我的一辈子,我恨你!不论做人做鬼,我都不会放过你!没错,我今天就是要在外人面前将事情闹大!我要让全天下人都知道,你怀王做了乌龟!!”
她再指向小门边的那只粽子,喉咙中咯咯地道:“怎样?王爷,看见我的这个奸夫,你有没有觉得很意外?不知王爷打算如何处置我和他?”
粽子慢慢地抬起头,一双清亮的眼望着我。
我的太阳穴突突地跳,疼痛牵连得半个头都晕晕沉沉。
我想和王妃说,你错了,造成今日今时的局面,罪魁祸首本不是我。
王妃嫁给我数年,我和她确实从未有过夫妻之实。但,原因却不是我不想,而根本是她不愿。
王妃是本朝有名的忠臣李岄之女,在三只毒瘤污浊朝野的朝廷内,中书令李岄仿佛一根洁白的砥柱,立于滚滚浊流中,深得先帝及如今太后的倚重,最终操劳过度,年方四十六岁即卒在衙门中。
当年本王还风华正年少时,到了娶妻的年岁,太后惟恐我娶了王勤或云棠的女儿,让几大毒瘤连成一气,便亲自做媒,把李岄之女许给我,让李岄好歹牵制一下我这颗大毒瘤。
我挺开心地娶了,李小姐在京城中芳名远播,据说她有沉鱼落雁之容貌,又精通琴棋书画,哪个少年不爱这样的佳人,我还特意托人打听到了她闺名唤作茹茹,喜欢浅黄与胭脂色,爱读白居易的诗。只差亲自去爬李岄家的墙头,用树叶写几行白乐天的小句,抛在她绣楼下的花园中。
但,后来,我就听说,茹茹小姐闻得要嫁给我的消息后,哭得死去活来,绝食以抗,不要嫁给我这个奸王。李岄与其夫人对她晓以大义,劝说了数天之后,茹茹小姐方才决定为了天下苍生,舍弃小我,嫁入我怀王府。
我听到这种事当然心里不是滋味,但想,我堂堂一个王爷,总不至于被嫌弃至此吧,等入门之后,她见到了本王英俊潇洒的模样与忠诚坦荡的实质,说不定从此就回心转意,好好地和我过日子了。
等到洞房花烛夜时,我掀开她的盖头,果然看到了一张国色天香的脸,她眼帘低垂,烛光下,显得格外端庄娴静,但却一丝表情都没有,整张脸冷淡得像碗凉水。
我当她是害羞,携起她的手和她说话,我说从今后你我就是夫妻,你是怀王妃,我景卫邑的娘子,你不用喊我王爷,我的名卫邑或我的字承浚任你喊,或者你唤我邑郎浚郎都可。
我指望着“浚郎”两个字能逗她笑一笑,她的脸却依然像凉水一样,被我握住的手也冰凉,还在微微地抖。
我低头想亲她的唇,她一副慨然就义的模样闭上眼,眼角慢慢渗出泪珠。
我到底停在半路,没亲下去,叹了口气问她:“本王碰碰你,你就这么难受么?”
她一言不发,泪珠在她眼角化成一条线,划过她的脸颊。
我觉得很郁闷,我并不是一个喜欢强人所难的人,也不至于到了枕边缺人的地步,又何必在此强迫良家妇女?
于是我通情达理地道:“既然王妃你不愿意被本王碰,我就不碰了,等到什么时候你觉得可以时,你我再行夫妻之事吧。”
说完我就去了书房,孤灯冷被,过了我的新婚夜。
从那日后,我依然还是把她当我的王妃对待,该有的东西一样都不缺她的,她想要什么,我就给她什么。
偶尔我也问过她,王妃如今可回心转意否?
第一二年时她依然板着一张凉水脸,第三四年时,她总算会哼一声,将头扭开,第五六年她终于可以瞥我一眼,再用银牙咬住唇将头转开。我正觉得有了些进展,说不定哪天她就愿意了时,她今天突然地给我这样了。
王妃,实在很让我搞不清。
更搞不清的是,她现在居然口口声声,把错全推在我身上,说我冷落她,不但说我是断袖,更说我无能。
这难道真的是我的错?
断袖一事暂且按下不表,她不愿理会我,总不能本王便因此做和尚。
那我才真的是有毛病。
正在此时,门边的那只粽子忽然开口道:“王爷,草民与王妃并没有做出那种事!”
厅中顿时又静了一静。
云毓那双雪亮的眼又看看他再看我。
粽子一双清亮的眼睛坦坦荡荡:“草民蒙王爷恩惠,得以借宿在王府,此等悖天逆伦之事,纵使粉身碎骨,也万不会做。”
他闭上双眼:“王爷和王妃可以杀我,处置我,但王妃如此辱我名节,更辱没王爷名声,草民万万不能容忍!”
他的声音不算大,也没有多少起伏,但不知为何,在寂静的厅中,带着一种慷慨陈词的味道。
王妃再厉声一笑,截断他的话尾:“名节?哈哈,你这种人居然口口声声说名节?实在好笑啊好笑!要不要我说给众人听听,王爷把你带回来是做什么的?”
她的话语中充满了怨毒的讥讽,我终于不得不说话了:“王妃,何重乃是本王惜其才学,聘回的账房,你应该知道。”
王妃道:“王爷,事到如今何必再装模作样?你和你带回来的年轻男人,有干净过么?”
吭,客座上的云毓又笑了一声。
何重涨红了脸:“草民……”
事到如今,本王不得不怒道:“王妃,你还要信口雌黄到几时,本王何时将和我不干净的人带回王府过!”
云毓猛咳一声,放声大笑。那贺小御史脸上万种颜色开花,像是早就木了。
眼看已是一塌糊涂的局面,我长叹一声:“好吧,王妃你也闹了,该让人知道的也都让人知道了,此事暂且到此为止。”喊了护卫上来,把王妃和何重带下去,暂时各自关押进静室中了。
王妃被拖下去时,仍然挣扎不停,口中大声斥骂,被拖走半晌,声音仍绕梁不绝。
云毓转着杯盖道:“今天可是巧了,没想到带着贺御史前来拜会,竟然看到了千载难逢的场面。”
贺小御史呐呐不言,瑟瑟发抖。
云毓笑向他道:“你不用怕,你我看到了不该看的情形,算是开了眼,就算王爷要把今天在场的所有人灭口,还有这么多人,连同我一道和你作伴是不是?”
灭口灭口,谁能灭得了众人的口?
只怕不到半天,本王这个绝世大乌龟的名声全京城人都该知道了。
云毓抿了口茶,又啧了一声:“方才我看,那个叫何重的小书生长得颇清秀,王爷最近的口味越来越素了。”
我嘴中发苦,突然懒得解释。
解释了谁又信?关于我的名声,我的解释一向都没人信。
我虽断袖,但一向只在秦楼楚馆中混,从未染指过良家。这个书生何重两个月前当街卖字饿昏在街头,被本王一时好心收留在府中,顺便让人在账房中给他安排个差事,只当随手积点德了,过了这些日子,我都快把他忘了,谁想王妃居然生出了如此联想。
此事算是我连累了他。
而且我委实不信,他能成了王妃的奸夫,还做了爹。
云毓搁下茶杯,起身道:“王爷,你再不把我和贺御史灭口,我们可是要告辞了。”
我苦笑道:“今日让二位看了笑话,便不远送。”
云毓拱了拱手,带着贺小御史施施然离去,我坐在椅子中,突然有点想让谁此时一棍子把我敲晕了。
仆役丫鬟们都偷偷摸摸用怜悯猜测的眼光看我,王府中年纪最老的内务管事张萧小心翼翼向我道:“王爷,王妃一事……”
我抬指压了压额头:“暂且不要漏出风声,先找个郎中,给王妃诊脉。”
王妃的脉象确实是喜脉,大约已怀上近两个月了。
这娃是谁的都不可能是本王的,两个月,也恰好是何重进王府的天数。
消息传得比我想象得还快,下午,就有内宦传皇上的口谕,召我进宫。
御花园之中翠叶荫荫,鲜花妍妍。我踏上蜿蜒的游廊,廊下御池中的锦鲤被人喂惯了,捕到一丝人影便摇头摆尾地聚拢到一处,一簇乱红,追随在池上的人影后。
游廊尽头,转过两簇花丛、一块奇石,门扇半开的殿阁内,那道明黄的身影正握卷执笔,内宦通报,闻得宣进之声后,我跨进殿内,恭恭敬敬在案前跪下。明黄的衣袖微动,放下手中的笔与书卷:“皇叔来了,快快平身,不必多礼。”
皇上近年已经很少唤我皇叔,一般都称我怀王,或喊我一声承浚,每每再被唤作皇叔时,我总是提心吊胆,因为一准没有好事。
果然,我起身后,便看见我的皇帝堂侄眉梢微皱,龙颜中含着关怀道:“朕方才听说,皇叔的王府中闹了家变?”
我回道:“不至于家变之说,只是一些不堪提的杂事。”
启赭的眉梢舒展,半倚在龙椅上道:“皇叔打算如何处置?”
我的这个王妃,是太后做的媒,皇上主的婚,我要处置王妃,大约应当向这二位报个信儿才对。
我于是道:“这是家丑,臣不想外扬,欲先在府中将此事彻底查明,再想之后的事情。”
启赭拿起面前的一本奏折,翻了一翻:“皇叔既然不想外扬,朕就先让宗正府那边暂时不要插手。朕听说王妃已什么都招了,皇叔还要重新查么?”
我道:“王妃她虽然如此说,事实总还是要查验一下为好,不可凭一面之辞,就冤枉无辜。”
启赭合上奏折:“皇叔说的一面之辞,想来是指王妃的言辞,那无辜,又是谁?”
我道:“王妃与何重,凡与此事有关者,都……应谨慎查证,不可冤枉,臣以为。”
启赭握着奏折道:“哦,原来那另一相关人,叫做何重。”忽然似笑非笑地扬起嘴角,“皇叔下次再往王府中带人,当要谨慎些。”
唉唉,解释不了,便不解释。
我弯腰道:“臣遵旨,日后一定谨慎。”
启赭将手中的奏折丢回案上:“行了,皇叔既然还要彻查,就先回王府去吧。”我恭恭敬敬跪下拜别,方才退出殿外。
游廊上,云毓与另一人正向这边行来,与我在廊中相逢。
云毓笑道:“原来这么快就被皇上知道了。怀王殿下,臣先要撇清,这事不是臣说的。只是臣要多嘴一句,殿下这风流脾气也该改改,女人固然不牢靠,从这回看,男人也不大牢靠。”他笑盈盈向身边一瞥,“柳相,我说得对不对?”
我看了看云毓身边的那人,先苦笑了一声道:“云大夫便不要往小王的疮疤上洒盐了,柳相端方,这等事,自然不便说什么,云大夫何必再拉个人下水?”
云毓虽一向刻薄,却总有分寸,话到这里便住了,再随便说了一两句,就彼此告辞离去。
他身侧的人向我微微躬身:“怀王殿下,先行一步。”
我也颔首回礼:“柳相请行。”
望着那墨蓝色的背影与云毓一道渐渐向另一端去,我心中数种滋味杂陈,却忍不住总想多看那身影一眼。
全天下人都知道,我怀王景承浚是个断袖。
其实一开始我是装的,并非真断。
我那时想,太后与我的皇帝侄儿老惦记着我,实在太辛苦,倘若我有了后代,最好的估计,他也只能和我此时的处境差不多。
所以不如让怀王这一支索性就在我这一代止了。我便装作好男风,安一安太后和皇上的心。
谎撒多了,可能连自己都信了,断袖装多了也就稀里糊涂真的断了。
等我发现弄假成真时,这个毛病已改不过来了。
不知何时起,我心里装上了一个人,怎么也抹不去。
暗的地方呆多了,就喜欢亮的。
总是只能吃甜的,就老惦记着咸的。
我想我可能最初就是因为如此才看上了这个人——柳桐倚,字然思。
我是朝廷中最大的毒瘤,他却是本朝自李岄之后最大的忠臣,滚滚浊流中又一根干干净净的砥柱。
朝中也罢,民间也好,他总是众人口中的贤相。我见得他,也只能得他称一句怀王殿下,称他一声柳相而已。
第二章
我在夕阳暮色中迈出御花园的东门,沿路走了没两步,就听见身后有人一叠声地喊:“浚皇叔,浚皇叔……”
我停步回头,便看见我的皇侄之一,玳王启檀疾步过来,到我眼前站定,笑嘻嘻地道:“浚皇叔,在宫里看见你真是太好了,侄儿眼下有件火烧眉毛的事等着浚皇叔救命。”
倘若在平时,我一定先难为难为启檀,让他多喊几声皇叔,方才问他有何事,但今天实在没有那个心情,便直截了当道:“又因为什么缺钱使了?”
启檀咧着嘴搓手道:“浚皇叔一直这么疼侄儿,还不等侄儿开口,就知道要什么了。”朝我跟前凑了凑,伸出指头比了比,“六千两。”
我叹了口气:“启檀,你干脆现在就拿把火,烧了皇叔的怀王府算了。”
玳王这孩子最近迷上了古董字画,收罗藏品无数,败了万贯钱财,偏偏他在古玩上其实是个半吊子。也只有半吊子,才会有如斯的热忱与胆色,敢买敢砸钱。
他自己手上的闲钱败得差不多了,就攀上了他皇叔我,仗着我从小疼他,屡屡涎着脸来借钱,一次比一次借得多,当然我也没指望过他还。
玳王搓着手道:“浚皇叔,真的就六千两,只这六千两,浚皇叔你知道今天我遇到的是什么不?周文王用过的酒盏!那卖主只开八千两银子,有好几个人和我抢哩,再晚些说不定就被旁人抢去了。”
我道:“我记得你前几日刚刚弄到一根商纣王使过的耳挖,貌似是个假货。依皇叔看,你在商周这一块上没运气,还是算了吧。”
我转回身继续向前走,启檀亦步亦趋跟在我身后:“浚皇叔,皇叔,好皇叔,浚叔,这次不同了。我吃过一回亏,还能不长教训么?这次确确实实是真品!再说过几日就是皇兄的寿辰,我想将此物献给皇兄,当做寿礼,浚皇叔你只当成全侄儿这片心!要不,献上的时候我在礼单上写明,这个酒盏算你我一道送的,皇叔你也有份,这样还不成么?”
废话,八千两银子的玩意儿,你皇叔我出了六千两,写礼单时,按理说你的名字要远远写在我后头。
我语重心长地向启檀道:“你如果能将这个毛病改了,从此不再乱收古董字画,圣上一定会欣慰无比,比收十个周文王祭天用的大鼎还开心。”
启檀却执迷不悟,将这话当成耳边风一般,一把抓住我的袖口道:“浚皇叔,只当我求你了。要么,五千两,五千两可以不?”
我再叹息:“干脆我现在就转回去,启奏皇上,让他把河南府一块改成你的封地,据说商周的遗迹大墓那里不少,皇叔再替你备一二十个壮丁,一车锄头铁铲,你天天守着去刨吧,一定能刨出宝。胜过你如今这样。”
启檀只管紧紧抓住我的袖子,露齿笑道:“浚皇叔,四千两,要么四千两。”
上午刚刚做了乌龟,下午又被当做肥羊,我对自己的处境十分颓废。启檀嘴上抹了蜜一般地道:“我知道浚皇叔肯定借给我,所有人里就属浚皇叔从小到大最疼我。”
我复叹息,确实拿他没办法,启檀他敢这样,与我从小到大惯着他委实有些关系。
想当年包括启赭在内,启檀、启翡、启礼等等一茬的皇子王子们还是幼童时,我都曾领着玩过。
其中皇子里的启檀启绯,王子中的启礼启正启乾等最爱往怀王府中钻,启檀聪明胆大嘴巴甜,和幼年时的皇上只差了一个娘,却好像完全不是亲兄弟,启赭小时候闷不吭声的,光在肚子里别扭,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都不说,启檀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一定喊得最大声,想要的东西非要到不可。因为这项长处,他从我怀王府里弄走了不少好东西。也因如此,看起来我一向都多疼启檀。
据说太后当时曾担心过我会改扶启檀,威胁启赭的皇位,后来我得知后,觉得有些可笑。
别说本王根本没能耐左右储君废立,单凭启檀的脾气,他这辈子就最好别当皇帝,倘若皇位上现在坐的是他,只怕我朝早已国库亏空,离亡国不远矣。
启檀抓着我的袖子,依然笑嘻嘻地看着我,估计倘若我不答应拿钱,我的袖口今天就不用指望从他手里松出来了。
我无奈地预备点头,想到账册上又将划去一大笔款项,心中隐隐刺痛。
正在此时,我眼角瞟到了道路的一侧拐角处出现的一抹墨蓝的身影,心顿时没来由地便振了振。
或者老天怜我,竟然平白给我送来一个机会?
我假装目未转晴,向启檀道:“也罢,只是那酒盏是真是假皇叔实在不放心,倘若是假,我给你银子,岂不等于纵容你?我看我还是和你一道去,鉴定确属真品后再说。”
启檀道:“浚皇叔,你好像对古玩也不比侄儿在行多少,估计我看着是真的,你看着一定也是真的,何必连累你老人家多跑一趟?”
我摇头:“不行不行,不鉴定鉴定总是不放心。”我将话说得慢些,语调拖得长些,那墨蓝的身影恰好便走到近前,我抬头,假装方才发现地道:“巧了,正说着不好鉴定,这里就来了行家。”
柳桐倚含笑向我和启檀行礼道:“臣似乎打扰了两位殿下的谈兴。”
启檀总算松开了我的袖子,颔首回礼道:“柳相这是要回府?”
柳桐倚客客气气地道:“正是。”便要告辞离去。我壮起胆色,道了声:“柳相请留步。”
柳桐倚停步,神情中浮起一抹疑色,启檀十分诧异地看向我。
我和柳桐倚在朝中一向甚少交集,彼此见面时至多就是寒暄几句。众人都知道,我和他既没有交情,也无恩怨,但我是奸王他是贤相,约等于一黑与一白,在旁人眼中,理所应当,我和他一定应是势不两立。
所以我出声喊住柳桐倚,不单他面露疑惑,连我的玳王皇侄都诧异了一下。
我假作轻松自在道:“小王有些事,要烦劳柳相帮忙。”启檀满脸诧异地瞅着我,我微笑向他道,“柳相是朝中数一数二的才子,风闻他对古玩字画的鉴赏极其精通,可不正是老天送过来的行家?”
启檀的神情十分复杂:“浚皇叔你……”
我向柳桐倚拱拱手:“柳相,小王的玳王皇侄要去花大价钱买一只酒盏,他说是周文王用过的,小王担心他买了假货。倘若柳相此时得闲,不知能不能请请你,一同前去替小王和玳王掌掌眼,好歹让我们不至于几千两银子,买回一只赝品让人笑掉大牙。”
我望着柳桐倚,在朝中数年,我能得以和他这样两两相望的机会屈指可数,于是在春风中,本王的心颇为荡漾。
柳桐倚一直严谨自律,只怕不愿沾染我的浊气,十之八九,会找个借口,推脱告辞。
暮色之中,他的面容像一幅水墨画卷,素淡静雅,我的心似乎也要随着淡雅起来,王妃,家变,乌龟,暂时地都离本王远去,去向那九霄云外了。
他浮出了一丝微笑,向我道:“承蒙怀王殿下相请,臣自然不会推脱,听凭殿下吩咐。”
那一瞬间,春风里开满了花,我的心更荡漾了。
柳桐倚身上穿着官服,要回去更衣。
我和启檀都是便服入朝,我在皇城门口和启檀道:“你要是心急,怕东西被人抢了,可以先去那地方占着位置,我陪着柳相回去更衣,你一定等柳相和我到了再买。”
启檀满面感激地道:“好,皇叔,那侄儿先告辞了,皇叔千万记得带着银票!”跃上马背,一股风地跑了。
我向柳桐倚笑笑:“我的这个皇侄就是太性急,做什么都毛毛糙糙的。”
柳桐倚道:“玳王殿下雷厉风行,等到了怀王殿下这个年岁时,想必便也和怀王殿下一样谨思慎行了。”
这是在夸本王还是贬本王?柳桐倚估计对我还是有些误解,但这话从他口中说出来,即便是贬我也爱听。他敢当面贬我,正显出他的端正不阿的品行。
我再向柳桐倚笑一笑:“柳相过誉了,我固然已经这个年岁,做事依然还是这里丢些那里缺些,所以这些皇侄们,大都把我当同辈的,我在他们面前总是端不出皇叔的架势。”
从城门这里到柳桐倚的轿子还有一段路,我有意缓着脚步,慢聊慢走。
可幸柳桐倚和我说话并不拘谨,我这样说,他便接道:“原本怀王殿下与玳王殿下等差的岁数也不是很多,怀王殿下在他们眼中,与寿王殿下等王爷们大约有些不同。”
我的几位老堂兄寿王祥王等最老的已五十余,我爹若在世,差不多就是这个年纪,想想我和他们的确不大像是一辈的。于是我便道:“柳相这几句话,让我顿时觉得焕然如少年了。”
柳桐倚微笑,“殿下过誉了。”
我坐着马车,和柳桐倚的轿子一同到了丞相府,柳桐倚上轿前问我:“王爷不回去取银票?”
我道:“我就不信启檀说的那只酒盏真是什么周文王用过的。十有八九是个假货。柳相你和我先去瞧瞧,等鉴别出那东西确实是真货时再说都不迟。”
柳桐倚颔首:“是,卖古玩的想必也不会担忧两位王爷能拿了他的酒盏不给钱。”
我道:“那是,何况我们还有柳相做保。”
柳桐倚微挑眉:“原来王爷非要拉上臣,是为了这个。”
我叹气道:“哎呦,不好,被柳相看出来了。”
柳桐倚微微一笑,弯腰进轿,我跟着笑了笑,上了马车。
本王的马车停进柳丞相府,让丞相府内起了一阵不大不小的骚动。我下了马车,亲眼看见一个管事三四个小厮变了颜色,但柳相治家有道,偷看本王的人只敢藏在犄角旮旯处,我在正厅中坐时,过来端茶送水的丫鬟小厮眼光里虽然微有觑探之意,表情都还很恭敬。
柳桐倚尚未娶妻,但府中布置十分雅致,一点不比我这种有老婆的差。
说到老婆,我又想起了王妃,头又开始隐隐作痛。
幸而此时,柳桐倚更换完便服出来,他穿了一件玉色的绸衫,除却官帽,头上束着同色的发带,少了几分刻板,多了些飘逸,我暂时地又可以把王妃忘一忘。
他站在厅中向我道:“王爷,此刻便去么?”
我振奋精神:“好,走吧。”
启檀说的那个卖酒盏的商人在京郊河中的一条大画舫上,我和柳桐倚赶到时,暮色已重,画舫上已亮起了灯。
启檀就在画舫舱中的华厅中坐着,端着一只酒盏正在看西域打扮的舞姬跳舞。
华厅中除了他之外还有数人,有几个我颇眼熟,大约都是京城中的贵胄子弟。启檀做出一副微服出行的神秘模样起身跑过来,拉着我的袖子小声道:“皇叔你总算来了,哦,柳相也来了。皇叔,这里的人都不知道你我是谁,千万别暴露身份。”
我应了一声,心道,你小子成天满京城招摇,有几个人会认不出你这张脸?只都装着不认识你吧!
启檀领着我和柳桐倚入座,座上的其余人果然虽不动声色,眼神却不断地向这里飘来。
怀王柳相还有玳王三人共游画舫,这件奇事明天一准满朝皆知。
我向启檀道:“你要买的酒盏在何处?应该不是你手里拿着的这个罢。”
启檀笑道:“怎可能是我手里这个,这不是为了等皇……等叔父您和桐公子,还没让许老板拿出来么。”遂向侧方坐着的一人道:“许老板,我这里要等的人已经到了,你把东西取出来吧。”
那许老板约莫四五十岁年纪,棠紫片儿脸,微有些胖,一身半旧衣衫,倒是副淳朴的模样。他应了一声,朝着这边躬了躬腰便转身进了一道侧门,少顷后捧着一个木匣走出来。
许老板将木匣放在本王等人面前的案几上,小心缓慢地打开匣盖,里面居然又有一个小匣,再打开,还有一个,又打开,又有一个。直到打开第五个匣子时,方才露出深红色的绸缎。
这玩意儿包得真有几分架势。
许老板把红绸缎布包着的一团托起,像托着一只柔嫩的生蛋黄,举到启檀面前。
启檀搓搓手,接过,一层层打开。
一只铜锈斑斑的酒盏卧在红绸缎上,述说着沧桑。
看它锈得那个样子,可能真的是周文王用过的也不一定。
启檀像惟恐指印污了它一样,隔着布把它举在手中翻来覆去地看,本王跟着接过来看了一看,启檀在一旁指点道:“叔父,你看这个酒盏的外形!再看这个纹!必定是商周的古物无疑!再瞧瞧这锈迹,这样厚的青锈,没有千百年可积攒不起来。”
他目光灼灼,似乎要穿透我的手我的外袍,直接探到银票的所在,把它勾出来。
我沉默地将酒盏递给柳桐倚。
柳桐倚拿在手中,看了看,开口道:“许老板,这只酒盏据在下看,似乎并不是商周之物。”
我早已料到,便笑了。
许老板满脸惊异,“这位公子,望你不要乱说。小人一向做的是诚恳买卖,怎敢拿赝品出来欺瞒几位贵客。”
启檀更是满脸惊诧:“柳……桐公子,你看清楚些,这件明明一看便是有年头有来历的古物,它若不是商周年间的东西,又是哪年的东西?”
柳桐倚将酒盏放在桌上,轻描淡写地道:“依在下看,是去年的东西。”
夜色深重,本王顶着星光回到王府。
启檀极其颓废,那只酒盏经柳桐倚断定确属赝品,还是个十分拙劣的赝品。柳桐倚说,做这样的赝品,非常容易,先按照要仿制古物的式样铸个模,烧一锅铜汁,想浇出多少个,就能浇出多少个。然后再扔进油污中泡一泡,埋到淤泥中几日,在太阳下晾晒几日,如此反复多次,最后在土里埋过水里泡过,差不多七八个月后,就可以锈迹斑斑,古朴沧桑。
本朝中人人皆知,除三大毒瘤外,朝廷里还有两大利,第一利就是柳相的眼,第二利是云大夫的嘴。
柳相的眼如此判断,启檀异常难受,座上的其他人中有人立刻喊了官府的人过来,把许老板拖去了衙门,还顺带抄了抄他的货物。
柳桐倚饶有兴致地去瞧了瞧,许老板的几大箱货,除了木头箱子是真的,其他的全是仿制的赝品。
赝品被捕快差役们丢得满船都是,金银铜铁玉石琉璃,亮晶晶的在灯烛下倒煞是好看,可惜我的启檀侄儿的脸色就一直不好看。
我说,少年人嘛,总要经些风浪,吃点亏才能更老练。
柳桐倚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站在一边,随手捡起了一件什么东西,在手中把玩。
我踱过去瞧,原来是块圆润的小玉石,白色中泛着云一样绯红的纹,晶莹可爱,我猜想这块应该是许老板留着做赝品的材料,它本身带着红色,再染一染就可以染成一块鸡血石,伪刻出一只前朝名流的印章。
柳桐倚看看它,又将它放了回去,这些赝品等下差役们应该是都要收回衙门,做呈堂证供。
启檀被酒盏伤得很深,从画舫出来后便说还有事,应该是去哪里喝酒了。
柳桐倚和我来时为了不大招摇,同乘了他府中的一辆马车,那车先送了本王回王府,在王府门前,我下车,向柳桐倚道了声谢:“今天实在是将柳相麻烦得大了。”
柳桐倚也下了车,站在马车边微笑:“王爷太客气了。”夜风中,他玉色的长衫衣褶微动,像湖水的波纹。
我从袖子里摸出一样东西,送到他面前:“这件小物,还望柳相笑纳。”
柳桐倚看着那东西微露讶色。
我笑:“我这叫做窃花献佛,还望柳相高抬贵手,不要知会大理寺衙门来抓我。我觉得,这么块小石头,那堆赝品里有它没它都无关痛痒。”
柳桐倚的眼角微弯:“王爷可不只是让我装聋作哑,而是让我收赃。”
我寂寞地道:“柳相不收么?”
柳桐倚眼角弯得更深了些,拿起本王手中那块小石头,抬起衣袖:“多谢王爷,臣先告辞了。”
我看着他踏上马车,马车在夜色中远去,今天的一晚上,几乎等于我过往的十年。
柳桐倚平日刻板迂腐的模样原来并非全是真的。
本王果然没有看错。
当真是个书呆子,怎么可能如斯年少便官居丞相。
我踏着熏熏的夜风进了府内,刚一进门,就觉出有些不对。
角门边的一个人跺着脚向我道:“哎呦怀王殿下,你可算回来了。”
我看见这人,愣了一愣。
不至于吧,大晚上的,怎么可能……
我疾步走向正厅,一路阵仗显出,确实有可能。
我整整衣衫,迈进正厅,刚要屈膝,上首那熟悉的声音道:“皇叔终于回来了,免礼罢,在你家里见朕,没必要这么规矩。”
我躬身:“参见皇上,不知圣驾临至,未得跪迎,望皇上恕罪。”
坐在正厅上首最中央座椅上的我的皇帝侄儿不耐烦地道:“皇叔,你把舌头伸直了好好地和朕说话。”
我只得直起身,含笑道:“皇上,大晚上的,你怎么来了?”
这句话总算能让皇上满意了几分,他倚在靠背上,接过小宦官呈上的茶水:“朕今天傍晚时听说,皇叔王府内的家变闹得有些大了,王妃上吊未遂,另一嫌犯又撞墙咬舌,此等大事,母后身体不适无精力过问,皇叔自从出宫之后就不见踪影,朕只能亲自到皇叔府上看看,替皇叔管管家务事了。不知皇叔会不会嫌朕多管闲事?”
本王进宫到回府的这段时间,原来王府内已经折腾到了如此地步。
我立刻道:“家务事惊扰到了皇上,臣惶恐不已,皇上如此体恤臣,臣感激涕零。”
启赭垂着眼帘,用杯盖拨了拨茶水上的浮叶:“既要惶恐不已,又要感激涕零,皇叔这么操劳,要多注意身体。朕听说今天傍晚皇叔和柳相一起共游画舫,在河上听曲儿,不知此时可还意犹未尽?”
我和柳桐倚一道站在王府门前时,想来惹了不少门内人的注意。
我道:“啊,是,今儿下午玳王要买古董,臣也不大懂,就请了柳相过去给他掌掌眼。”
启赭道:“嗯,方才启檀还过来和朕抱怨,他说皇叔非要劳动柳相,让他今日承了柳桐倚一个人情,连带着在他面前丢了一回脸。”
厅中乌泱泱小半厅人,本王方才匆匆进门,只来得及扫了一两眼,没看清这些人中都有谁。
我道:“玳王确实比臣早走一步,他说他要去喝酒,臣就只好凑合着柳相的车回来了。没想到他居然先臣一步到了臣家里,找皇上告御状了。今后他要是在没钱花找臣这个堂叔要钱,臣可不会借他了。”我向左右瞧,“玳王这小子哪儿去了?臣要找他先算算账。”几眼扫下来,只有一众侍卫和内宦,没看见启檀。
启赭将眼帘稍微抬了抬,露出了一星儿笑:“启檀知道了朕在怀王府中,唯恐朕等你等得急了,这才特意赶过来告诉朕一声。说着说着,不由自主变成抱怨了,他说了后,自己也后悔了,怕皇叔回来教训他,先走了。就是皇叔和柳相在门口说话的时候,从后门走的。皇叔别怪他。”
我跟着笑道:“有皇上说情,臣方才再想找他算账,此刻也不想了。”
启赭道:“皇叔,今时此刻,朕不知道该不该夸你一句胸怀宽,沉得住气。启檀这个不知情的,半道上听说了朕到了你的王府中,便知道可能有要紧之事,急惶惶地跑来先替你报个信。皇叔这边关怀完侄儿,搭着柳相的车慢悠悠地回来,下车了还不忘记叙一会儿话。”
不单叙了话,还送了东西,不知道传话的人将我送给柳桐倚的那个小石头说成什么贵重物事。
我今天傍晚得以和桐倚稍微亲近些,窃喜得有些过,恰好赶上启赭在王府,也是赶巧了。
本王虽然居心不良,但做的都是堂堂正正之事,无需什么避忌。我看着启赭坦荡荡地道:“因为臣劳烦的人是柳相,需要尊重些。臣和柳相交情少,亦想多说说话,再熟悉些。”
启赭再抬眼向我瞧了瞧,把手中的茶放回小宦官捧着的托盘上,我紧接着道:“臣,并不知道皇上在府内,否则一定回来得比传军情的马还快。”
启赭抬手摆了摆:“行了,再说下去,题就跑到十万八千里外去了。皇叔,太医已经看过王妃,她无大碍,早就醒了。朕问了她几句话,她说了一些。”
从启赭的神情,我能看出,王妃所言所行,一定不比今天上午差。
启赭道:“皇叔,你打算如何?朕初次管这种家务事,还是最终听皇叔的意思。”
我迟疑地道:“已经惊动了皇上……按理说,应当由宗正府来办。但……臣还是想……”
启赭扬眉:“还是想要在府中了了?”
我叹气:“臣……的脸面……这件事闹了之后……没剩下多少。假如进了宗正府,大概就一分不剩了。”
启赭倚着座椅上内宦加设的黄缎龙纹垫:“皇叔打算如何处置王妃与何重?”
我道:“王妃的确有了身孕,但除了王妃的言辞,并无证据证明,与账房何重有关,臣觉得还要再查证,而且,臣觉得,母有过,子却无辜……”
启赭道:“嗯,有理,此时判断不出王妃腹中到底是谁的孩子,要么就先将王妃安置在一处清静所在,待她生下孩子,验证是否是皇叔的骨血再说?”
我的额头胀痛,牵连整根脊骨都很沉重,不得不道:“此事,不用验证……臣能确定……王妃腹中的孩子,确实不是臣的……”
厅中本来很静,在我说出这句话后,好像更静了。
启赭的神色有些莫测,片刻后开口道:“皇叔既然已经确定,念在多年夫妻情分上,你替王妃求情朕能体谅,可朕不明白,何重只是一个被收留入府的书生,若非确有其事,王妃为何要说是他?皇叔又为何坚持要再查,不信王妃的话?”再从上到下将我扫视了一回,“要么,还是先将何重关押进宗正府的牢中?”
我再叹息:“臣是觉得王妃的言辞疑点甚多,出了这种事,臣不想轻易了结,假如奸夫另有其人,却安然无事,臣绝不可忍!”
启赭的嘴角动了动:“绝不可忍,皇叔说的又很有理。”两道锋利的视线几乎要穿透本王的脸。
少顷,启赭忽然站起身:“皇叔,你随朕到你后面的静室中去。其他人不必跟来,朕想单独和怀王说几句话。”
启赭所说的后面的静室,是指正厅后隔着一间偏厅的一间小室。本是留待招呼来客时,偶尔倦乏,一处退脚歇息的地方,我平时也爱在这里呆一呆。
跨进门槛,启赭略向四处看了看道:“此屋中的摆设一直都没怎么变过。”
我站在下首赔笑:“因为臣是个懒人。”
启赭侧首瞄了我一眼,“这里只有你我,不用一口一个臣的。将房门合上罢。”
我立刻遵命关上房门。
启赭负手瞧着我:“那个何重,朕下午也见了,文弱弱的,难怪皇叔怜惜。”
我脊背上的寒毛竖了竖,即刻道:“皇上,那个何重,当真不是……”
启赭道:“行了,不用掩饰,你的嗜好,朕岂会不知道?”
我恳切辩解:“臣,虽然,有些许……的癖好,但,一直谨慎自律,绝不会将人带回王府,臣的确只是看他落魄可怜,却又有些才学抱负,想要做做善事,才让他进王府给他个糊口的饭碗。我不是护着他,只是有两三分猜测,可能是王妃也对他有误会,方才……”
启赭微皱眉:“在怀王府,王妃如果真看他不顺眼,怎么处置他都能做到,何须搞大自己的肚子栽赃给他?”
我无奈地再叹口气:“王妃恐怕不只想整治他,更想整治我。有时候女人的想法跟作为,不可用常理来推测。”
启赭眯起眼,笑了一声:“怎么说,皇叔这边都有道理。启礼说得好,只要你开口,理就全在你这里。”
我垂首道:“臣不敢,臣一向据实说话。”
启赭踱了两步,又折回身在我面前停下:“据实说话?承浚,你的话,一直让我不知道是真是假。就如你说,你惯好男风,当日母后说媒朕主婚让你娶王妃,你却娶了。你一向风流,朕亦有所闻,这里一个,那里一个,我听过的名字就不少,什么张生李郎,似乎连云毓都在里头。”
听到最后那个名字,我猛抬头道:“没……”
启赭截住我的话:“但,皇叔的心,似乎从没有装下过谁,云毓这般都定你不住,皇叔又瞧上柳桐倚了?”
我的后背已有些凉,索性将声音放得无波无折,只是缓缓道:“皇上,臣虽有那种爱好,大都在秦楼楚馆,并不会有了这种爱好,便见了谁都会起歪念,把关系变得不清不白。云大夫与柳相,乃圣上的良臣,朝廷的栋梁,岂能被臣或这种事污秽,我横竖已名声在外,污水不怕脏,倘若有损良臣的名誉,就算被碎尸万段,也难赎己罪。”
屋中沉默片刻,启赭再开口,声音已和缓:“朕不过说些流言只当玩笑,你何必如此自贬,说这种重话。怀王是我朝栋梁,朕最倚重的人,你将自己贬得一钱不值,朕该如何?”
我道:“臣一直浑沌度日,对皇上对社稷并无贡献,是皇上抬举臣。”
又沉默了片刻后,启赭道:“承浚,朕一直想问你一句话,你心里到底装的是什么?”
我一字字道:“装的是对皇上和社稷的一片忠心。”
启赭瞧着我再瞧着我,嘴角微挑了挑:“所以朕说,一直不知道该信你的哪句话,你前句刚说了自己浑沌度日,对朕和社稷都没贡献,跟着却来了一句心中只装着对朕和社稷的忠心。”
我随即微笑:“虽然浑沌无为,忠心很满。忠,未必一定有为。”
启赭甩袖道:“好罢,很有道理。那么王妃这件事朕就只管到这里,皇叔自己斟酌着处置。那个何重也一样。皇叔的家务事,皇叔自己看着办吧。”
我拉开房门,待启赭出门后方才随后跟上,觉得有些伤神乏力。
三岁看到大,七岁看到老,这句民间的俗语说得一点都不准。
回想启赭小时候,多么乖顺安静,谁想如今这么厉害。
人将来会变成什么样,没变之前谁也猜不到。
皇上终于起驾回宫了。我恭送到门口,回府内的时候,觉得脚下有些浮。
我在关着王妃的厢房门外站了站,想进去,又怕她看见我更一发不可收拾,于是就踱开,绕向后院关何重的小屋。刚走到回廊边上,我又想,府中的丫鬟有好几个是王妃的陪嫁,对她颇为忠心,保不准明天哪个就会去和王妃说,王爷昨天晚上没来看王妃,去了何重那屋。说不定更没法收拾。
我就再转回去,忽而又想到,要么干脆哪个都别看了。
可何重十之八九被王妃冤枉了,听说他进了王府后做事挺卖命,并没挣到几个钱,如今又撞墙又咬舌搞得如斯惨烈,不看看太不仁义了。
看何重,就要先看王妃。
我走到王妃房门口,再又想到,如果明天丫鬟去和王妃说,昨天王爷看完你之后,立刻去看何重了,好像也有点危险。
我在王妃房门前犹豫不定,我身边的曹总管道:“王爷心里一直念着王妃,老奴看得出来,王爷与王妃闹到今天这地步,老奴心里实在是……”用袖子擦擦眼。
我说:“是啊,人说能做夫妻,就是前世修来的缘分,只是本王和王妃前世好像缘分没有修好。”
我抬手向曹总管道:“开房门吧。”
我踏进房门,王妃正面向里躺在床上,床前有四个丫鬟守着,防止她再想不开寻短见。
丫鬟们对我行礼后,很有眼色地退出去了,曹总管还十分体贴地替我关上了房门。
我看着王妃,只想叹气,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不说又不大好,我斟酌了半天,道:“王妃今天该出了气了吧。”
王妃冷笑一声,从床上坐起身:“王爷不问我孩子究竟是谁的?”
我不语,王妃又冷笑道:“王爷平时架子也一套一套的,如今事到临头,才发现你是个软骨头的乌龟!我死也不会告诉你,孩子的爹是谁。”
我道:“你这句话等于是告诉了本王,你诬陷了何重。”
王妃神色变了变,继而昂首道:“现在只有你我,并不在宗正府的大堂,即使我告诉你我就是死也要拉上何重又怎样?”
我道:“本王只要心中已清楚就行了。”
王妃道:“王爷还说和那何重没有不干净。看你的心悬的。”
我道:“你非要这样以为我也没办法,只是你为何非要把自己弄得如此?”
王妃别过脸,不言语。
我转过身:“此事皇上已经恩准由本王自己裁定,你到今天这个地步,我亦有错,我会给你找个好出路。”
我开门时,听身后王妃道:“王爷,其实从没嫁进王府前我就恨你,直到今天。我这样做,只是不甘心我的命,为什么我非要是这个命!
我拉开门,最后道:“所以你就把你自己的命弄得更惨?”王妃这种状态,我确实没法再和她说什么,就跨出了房门。
出来之后,我还是去了关押何重的小屋。
何重也躺在床上,几个家丁在屋内监视,见我进来,行礼后退了出去,曹总管再次替我合上了房门。
我不知道何重是醒着还是晕着,走到他的床前道:“本王知道,此事与你无关,是王妃诬陷。你受了冤屈,很对不住。”
何重的头上裹着一圈圈的白布条,微动了动,两行泪从他的眼角慢慢流出来。
我接着道:“虽然本王现在并无证据,但明天一定给你个交代。”
待我出了小屋,曹总管道:“王爷,此事,究竟要怎样查才好?”
我道:“将王妃的几个贴身陪嫁丫鬟每人关到一间静室中,告诉她们,如果说出王妃的奸夫,本王就只杀那个男人,不杀王妃,如果不说,明天本王就让王妃上路。”
曹总管立刻去办了,临走前还没忘记一句:王爷英明。
第二天,此事便水落石出,王妃的奸夫是府中的一个侍卫。这个人当年是李岄府中的侍卫,我成亲之后,李岄将他转荐给我,我猜想大约是太后授意安插在我府中的眼线,就收了,让他做内府侍卫。
待去抓那人时,他已经跑了,王妃有孕后曾求过他带自己远走高飞,那人却拿了一包药让王妃堕胎。也就是说,王妃事实上是受了他的刺激,但不想怪在情人身上,于是先怪自己的命,是命让她和她的情郎出身不同,不能有好结果,继而转恨造成她这种命的强迫娶她的本王。
这个事实让本王有点辛酸,我本猜想,王妃是否早就回心转意,爱上本王了,像本王这种男人,应该很轻易便能让她寄托芳心。只因她是大家闺秀,不好意思开口,我一直懒得去觉察,最后她便对我因爱生恨,看昨日她对我切齿的痛恨,及非要栽赃给何重的行径,说穿了就是醋了。若没有深深的爱,哪来如此痛彻的恨?
谁料真相竟然如此,除了王妃让我更惊叹外,我也不由黯然。
但,为什么要拉上何重?
王妃听到侍卫逃跑的消息后便又疯了,疯得和昨天不同,又哭又笑又闹,指着我说:“都是你!我原本打算进府后便和他断了,想过要从了你,你却是个断袖!你既然是断袖为什么还要娶我!我恨你!我要让你生不如死!我要让你看上的人都不得好过!”
于是,绕了个圈,还是全是我的错。
在这个时候,本王也懒得再和王妃计较,便顺着她说:“好吧,都是本王的错。你私通侍卫,污蔑他人,暗怀孽胎,外加毁了怀王府和本王的名声,就算本王的名声用不着你毁了……你想让我怎么处置你?”
王妃咬着嘴唇,忽然痛哭流涕。
我叹气道:“那么,本王就给你找个尼姑庵,你去吃吃斋念念佛,把心静下来,解开心结,顺便等着孩子平安出世吧。”本王慈悲地说,“不管怎样,孩子没过错。”
这一瞬间,我觉得我即便成了乌龟,也是头顶上有光圈的。
下午,云大夫到怀王府一游,朝服未换,坐在庭院中的亭子中笑盈盈地道:“王爷真是一只圣龟,胸襟太广博了。”
我的脸上几乎挂不住:“云大夫,本王突逢家变,心遭重创,望体谅一二。”
云毓道:“无妨,王爷的重创,待寻两个清秀标致的美貌少年来抚慰抚慰,今天后半夜就好了。”将话转到另一处道,“对了,听说,昨天晚上,皇上亲自到怀王府中来了?”
我道:“是,当时我和玳王柳相一道看古董去了,未能及时接驾,现在还甚惶恐。说起此事,我想起正打算和云大夫说的几句话,皇上昨日……问了我些话,触及到了我和……云大夫你的关系。“
云毓挑眉道:“哦?”手臂搭在扶栏上,目光微烁,神色却没变,口气还是和方才一样道,“皇上说我和怀王殿下之间如何?”
我道:“皇上疑心……本王和云大夫你也是那种关系。我的这个爱好人人皆知,皇上这么说,就表明有人留意过。如今正是……的时候,云大夫你要么先避避?我怕连累了你的名声。“
云毓没说话,瞧着我,片刻之后忽而笑道:“我觉得没什么可避讳的,我的名声是大奸臣的儿子小奸臣,不比怀王殿下差。我就是这种脾气,管他什么时候,该怎样就怎样,除非,怀王殿下怕被我拖累了,想避着我,那臣以后就不来了。”
我迎着他的视线,只得笑道:“云大夫话说得总让人还不了口,我哪敢让你不来。既然你不计较,那便照旧。”
云毓难得竟然没有接着再说几句,只站起身,看亭外那几株牡丹花,少顷回头斜望向我:“皇上说得亦没错,臣和怀王殿下,说到不清楚的事,也算有点。”
他这话说得我端茶的手一抖:“云大夫,本王向你赔了一万次不是,今天再赔一次,那回是我喝多了认错了人,望云大夫宽宏大量。”
说到那一回,真是我纵横花丛许多年中的一次小错。我记得那一回是启礼请客,说有好东西请大家看。启檀当日来怀王府中找我借钱,下帖的人就追到了怀王府,只给了启檀,偏偏不请我。
我向启檀打趣道,不知道启礼弄了什么稀罕东西舍不得让我这个皇叔看看,仗着老脸和启檀一道去了。到了启礼府中时,其他的几个皇侄及云毓王宣等常和我的皇侄们一道玩的年轻人都在,我向启礼道,有什么好东西不敢让皇叔看啊?启礼一言不发地看了看我,抬手击掌。
少顷,几个金发碧眼衣装裸露的艳姬婀娜地到了座前,开始扭动腰肢,跳将起来。舞姿与我中土舞风大有不同,晃酥胸,露大腿,裙子上开着衩,一撩一撩的,我的皇侄和其余的少年们眼全直了,神情迷醉不已。
我不由得感叹,这些孩子们从小被管严了,见识太少。
启礼看着寡然的我道:“皇叔,你知道侄儿为什么不请你了吧。”
幸而启绯懂得孝敬长辈,喊人带了几个清秀侍童给我斟酒,可惜大多年纪还小,我不大喜欢那种还没大长开的。侍童里只有一个年岁稍大些,勉强合我的意,我拉着他的手坐了一会儿,几个番邦舞姬晃得我头晕,我索性到了花园的亭子里清静喝酒,只让那个中意的侍童在旁边,午后日暖,喝了几杯后微有倦意,便在亭子中小憩了片刻。
睡得晕晕迷迷时,听得有人在我耳边喊,怀王殿下,怀王殿下。声音钻入耳中,搔得我心痒,我只当是陪着的那个少年,就抬手在身边捞住了一只袖子,向身上一拉,抱着亲了一口。
不远处有个声音啊了一声:“啊哟,不得了,皇叔搂错人了!”
我一睁眼,才知道误会大了,被我拉在怀中的,居然是云毓。
饶是我的老脸当时也热起来,幸而云毓经得起事儿,站起身掠了下发笑道:“怀王殿下睡迷了,将臣当成哪位美人了?”
我起身,忙赔不是道:“对不住,对不住。”
云毓含笑道:“无妨无妨。是刚才臣走得太近了。”
启礼在亭子边用扇子敲着手心道:“皇叔下回拉人,记得等睁开眼再拉。”
这事被启礼这个喇叭看见,想必后来知道并私下说笑的人不少,回顾那段时候,连启赭看我的眼神都不大对头,大概他也知道,才有昨天那么一说。
云毓慢悠悠道:“提起那件事,我还应当说一句多谢殿下抬爱来着。”我咳了一声,举杯喝茶。
云毓站着看花,又道:“王爷将王妃送去尼姑庵里清修,那个何重如何了?”
我道:“他受了冤屈,当要多多补偿,我托启礼找个书院之类的地方,等他养好了伤就送他过去。趁着此时,多做些事情往本王的名声上添些仁义,大有益处。”
云毓转回身:“怀王殿下此时的作风越来越像已经在最上面的那把椅子上了。”
我手一顿,搁下杯子,云毓道:“王爷不必担心,附近无人。”
我道:“云大夫,有些言语,不当说便不说。”
云毓笑了笑:“遵王爷命,只是王爷不觉得,王妃此事有蹊跷么?她将此事闹出,简直像在有意败坏王爷你的名声,连命都敢舍一样。说不定便是受了某处的指点。至于何重……”
我道:“我晓得,反正以不
锦儿欧尼思… –
看了这么多年大风的文,从最开始入坑的《桃花债》到后来把能找到的版本基本看全,一直有一种感情上没有大是大非孰对孰错只有喜不喜欢凑不凑巧的感觉,遇到这种事,喜欢谁就是谁,碰上谁谁认栽,简单明了。但是《皇叔》里大风稍微改了改作风,给主角来了个令狐冲小师妹似的的初恋,就是云小毓。然而本着对发自内心的真爱的追求,当年的我慧眼如炬——此人定是炮灰!果不其然,家旺叔和他自己从来没认过的侄儿从头缠绵至尾,然后离别时,二位面都不敢见一个。好吧,不见就不见了,咱们想得开——结果,大风访谈时披露,十多年后,云毓又跑回去看了叔一眼。其实想见初恋情人… 展开评论
看了这么多年大风的文,从最开始入坑的《桃花债》到后来把能找到的版本基本看全,一直有一种感情上没有大是大非孰对孰错只有喜不喜欢凑不凑巧的感觉,遇到这种事,喜欢谁就是谁,碰上谁谁认栽,简单明了。但是《皇叔》里大风稍微改了改作风,给主角来了个令狐冲小师妹似的的初恋,就是云小毓。然而本着对发自内心的真爱的追求,当年的我慧眼如炬——此人定是炮灰!果不其然,家旺叔和他自己从来没认过的侄儿从头缠绵至尾,然后离别时,二位面都不敢见一个。好吧,不见就不见了,咱们想得开——结果,大风访谈时披露,十多年后,云毓又跑回去看了叔一眼。其实想见初恋情人,也能理解,但问题是云大人您怎么看的,您躲在京城荒郊野外哪棵歪脖树后边儿,给人家留了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影子。我眼中的感情不是叔柳这样的妥协与忍让,而是理想中的叔云——能做到面对无数冲突,心手相牵共同跨越,如果冲突的起点是自己,那就互相扶持着把自己摆平。
独叶树 –
特别特别特别好看,大风刮过的最喜欢的一本书,看了不下五遍,之前买过一本,都被翻烂了现在重买一本来收藏!!!真的觉得特别好看啊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