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述
开 本: 16开纸 张: 胶版纸包 装: 平装-胶订是否套装: 是国际标准书号ISBN: 9787511368492
★举不法,斥奸佞,守大明永乐盛世;平内忧,除外患,铸千秋宏图霸业。这是一代帝师的传奇人生录,亦是不为人知的大明秘辛集。
★全文逐字修订、力现经典、全新番外、独家奉送。
★周边丰富:随书含2019年历 帝师专属手账本 精美明信片!
宣府秀才杨瓒,遇世仇迫害,遭逢家变,父兄皆亡。后杨瓒经科举晋身,殿堂上凭惊人之语获弘治帝青眼,得以入东宫陪太子读书。在前方等待他的是需挺身而上的家国之战,波云诡谲的朝堂之争,切骨噬心的世族之仇,而与此同时,杨瓒也收获了锦衣卫指挥史顾卿的赤诚之心……
面对各方仇敌,杨瓒能否携手顾卿,凭借智谋勇气及对大明王朝的一片忠心,躲过明枪暗箭,于乱世之中开辟出一条光明之路?
迫害杨氏一族的幕后真凶究竟是谁?
传说中和着千万人血泪而生的藏宝之地匿于何处?
任性妄为的朱棣能否在虎狼环伺的环境中成长为一代明君?
第二章 人祸
第三章 心机
第四章 初见
第五章 流言
第六章 殿试
第七章 传胪大典
第八章 授官
第九章 太子难教
第十章 争执
第十一章 诏狱
第十二章 离心
第十三章 山陵崩
第十四章 遗诏
第十五章 发威
第十六章 初交锋
第十七章 严惩
第十八章 再发威
第十九章 疑惑
第二十章 祸端
第二十一章 还债
第二十二章 矛盾
第二十三章 省亲
第二十四章 回京
第二十五章 抵京
第二十六章 解局
第二十七章 上元节
第二十八章 宝藏
第二十九章 孝心
第三十章 截杀
第三十一章 天子大婚
第三十二章 钦差南下
第三十三章 自求多福
第三十四章 杀心
第三十五章 覆灭
第三十六章 计划
第三十七章 大喜
第三十八章 阁老出谋
第三十九章 洗冤
第四十章 遇刺
第四十一章 万寿圣节
第四十二章 偷跑
第四十三章 重逢
第四十四章 风云变
第四十五章 不得善终
第四十六章 君心难测
第四十七章 形势急转
第四十八章 大胜
第四十九章 决心
第五十章 针锋相对
第五十一章 风将起
第五十二章 喜讯
第五十三章 密信
第五十四章 请君入瓮
第五十五章 圣眷
第五十六章 大明船队
第五十七章 大结局
番外一 周世子的升迁之路
番外二 皇子的奋斗
番外三 皇家女婿的励志人生
番外四 历史难断
番外五 千万不要做海盗
五更刚过,天尚未亮,神京城内已开始响起人声。更夫匆匆返家,路过城西福来楼,踏过一夜残雪,留下两排清晰的脚印。
店中伙计拉起门板,被冷风吹得哆嗦。接连打了两个喷嚏,伙计心中抱怨,嘴里却不敢吐出一个字。
逢三年春闱,客栈住的多是读书人,甭管是白发苍苍还是风华正茂,反正都是文曲星下凡的举人老爷,说不准楼上哪位就会鱼跃龙门,上了殿试金榜。掌柜对伙计们几番叮嘱,管好一张嘴、两只眼,要是一不留神得罪了哪个,谁也保不得。
放好门板,挂上幌子,伙计搓搓通红的双手,没空偷闲,赶紧到后厨帮忙烧水。今天是放榜日,众人必会早早赶往城东。掌柜的吩咐过,谁也不许出差错,否则扣半个月工钱。
“别说我吝啬,等到报喜的官差,多说几句吉祥话,还愁没有赏钱?三年前,咱们这儿出了一位二甲进士,赏钱足足发了这个数!”想起掌柜的话,伙计心头火热,脚步不觉轻快了许多。
二楼西侧,一排五间上等客房。
四间房门已开,穿着短衣棉裤,梳着总角的书童不叫店内伙计,亲自端着铜盆青盐来来往往,迎面遇上店内伙计,也顾不得打招呼,只迈过门槛,伺候四位举人更衣洗漱,用过早点,赶往放榜处。
唯有一间客房始终静悄悄的,没传出半点声响。房门紧闭,半点烛光也无。
四位举人先后走出房门,看着仍没有半点响动的客房,思及昨夜宴饮,屋内举子一场大醉,不觉心中思量:难不成这位是心知登科无望,不打算去看榜?
“杨贤弟?”有好心的人上前敲敲门,担心里面那位想不开,吊了脖子或是吞了银块,事情可就大大不妙了。
三年会试,多少踌躇满志的举子铩羽而归。纵是才名远扬的唐寅,也倒在舞弊案前,终身不得再考。想到这里,敲门的举子更加担忧,面上现出几分焦急。两人是同乡,在京时日相处得不错,这份担忧便多了几分真切。
“杨贤弟,可醒了?”举子连敲数下,引来众人侧目,耳边终传来吱呀声响。
“李兄。”
房门打开,见到熟悉的襕衫方巾,敲门的举子舒了口气,如释重负。
门内站着的举子姓杨,单名瓒,因年不及弱冠,尚未取表字,又因家中排行第四,相熟之人多唤其“四郎”。
此刻,杨四郎一身蓝色儒衫,戴同色方巾,长身玉立,俊颜修容,嘴角微勾,眼中亦有三分笑意,予人亲近之感。“李兄见谅,小弟惦记放榜,一夜未能睡好,起得迟了些。”杨瓒似没有注意到李举人的异样,手指点点眼底青痕,道,“幸得李兄在,否则,怕要睡到日上三竿了。”说话时,他脸上闪过几许尴尬,伴着眼底淡淡青色,着实有几分忐忑。
见状,李举人纵有疑惑,也只能压入心底,好生劝慰两句,吩咐书童打来热水,又叮嘱杨瓒莫错过放榜时辰,才匆匆下楼。
待李举人的背影消失在木梯拐角,杨瓒关上房门,靠在门板上,深深吸了一口气,几步行至铜盆前,望着水中模糊的倒影,不由得苦笑。浸湿布巾,轻轻覆在脸上,水汽浸润面颊,额际仍是一阵疼似一阵,仿佛有千百铙钹同时响起,让他不得安宁。
“四郎?”
“我无事。”杨瓒放下布巾,转向候在一旁的书童。
书童十岁出头的年纪,从宣府一路行至京师,途中更是对杨瓒照顾妥帖,事事精细,实是难得。
“四郎可要用些茶点?”书童虽也觉得奇怪,却时刻谨记身份,不该出口之事,半个字也不会吐出。
进京日久,四郎早不复往昔,行事沉稳许多,若能考中贡士,他日殿试面君,这般变化许是好事。
“也好。”
见杨瓒点头,书童当即推开房门,下楼寻伙计要茶水点心。四郎已经起得迟了,得快些,才不至于落于人后。离家时,爹娘再三叮嘱,务必要伺候好四郎,方不负杨家给的活命之恩。书童谨记在心,时刻不敢忘,平日里做事都是小心再小心。
见其行事,同间客栈的举人多有夸赞,连带对杨家的底蕴也高看了几分。一宗一族,一家一姓。家风底蕴,从仆妇家人的言行便可探出几分。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仗势欺人者,必不得日久;谦逊不怯者,方可长远。
坐到桌旁,杨瓒有些迷茫。年少离家,和书童相伴入京,身边没有长辈扶持,能稳住心神走到如今这步已相当不易,想要做得滴水不漏实在难上加难。忆起昨夜宴饮之时众人百态,杨瓒不由得心头发冷,为今之计,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如果再遇上为难,怕也要忍下,待到放榜之后再做理论。
思量间,书童端来一壶热茶,一笼包子。笼盖掀开,雾状热气扑面,白胖的三个大包子挤在一起,面香裹着肉香,引得人食欲大动。
“四郎将就用些,实是用饭的举子太多,店家忙不过来,待看过榜单再请店家置办几盘好菜。”
杨瓒点头,知道书童没有虚言。自己确实是起得晚了些,怪不得旁人,他举筷夹起一个包子,递到书童面前:“你也用些。”
“谢四郎!”接过包子,书童吃得心满意足,满脸喜色。
两个包子下肚,杨瓒端起热茶,却是心中打鼓。当下最紧急的一件事:会试放榜!
自己十六岁中举,虽在榜末,运气成分不小,却也为人称道。他怀揣志向,春闱下场之时,更是笔走游龙,写得酣畅淋漓,若能以贡士晋身,只要不是同进士,哪怕二甲末尾也是夙愿得偿。
现下的杨瓒,只有头疼。回忆之前同窗为难,同年相妒,遥想今后,他不由得叹气。登科难,不登科亦难。对窗枯坐,杨瓒捏了捏额心,犹带稚气的面容浮现几许无奈,更多则是深沉。
常言道,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事到如今,枯坐室内装鸵鸟毫无用处。
透过门缝,已有熙攘之声传来,多为客栈举子高谈,夹杂各地口音,委实听不太真切。杨瓒起身,掸掸衣袖,正欲推门而出,门扇却先一步被打开,书童杨土立在门外,难掩激动,大声道:“四郎,报喜的差官来了!”
明代会试放榜,不只在贡院门外张贴榜单,亦有差人至城内各处送捷,其后更会抄送各府州县,公告天下。
放榜当日,贡院开门之前,门口不许闲杂人等长久驻足,差人捷报便成了第一手消息。
时辰未到,客栈中的举人早早聚集,翘首以待,多是为等这些飞驰而过的快马。
“方才有快马驰过,未作停留,向状元楼去了。”
“不奇怪,顾晣臣、董玘都在状元楼。”
“果真?”
“此场春闱,三鼎甲多是定了。”
“才聚于京,以在下之能,怕是今科无望,要三年后再来。”
“吕兄何必妄自菲薄?”
“此番不过取才贡士,尚有殿试在后。”
“方兄所言甚是……”
杨瓒下楼时,多数举人正自顾自言,得空瞅一眼门外,唯有同乡李举人向他招手。
“杨贤弟,且往这儿来。”对方出于好意,杨瓒自然不能当作没看见,行至桌旁,见有两张陌生面孔,当即拱手,道:“在下保安州杨瓒,两位有礼。”
“杨贤弟有礼。”杨瓒年方十七,面容俊秀,言行得体,观之可亲,很快赢得二人好感。
“在下荆州王忠。”
“蓟州程文。”
两人表明身份,将杨瓒让于座中,寒暄几句之后,话题重回春闱之上。谈话间,杨瓒秉持少说少错,沉默是金的原则,带着一双耳朵,留下一张嘴巴,或点头应声,或微笑以对,很少发表意见。杨瓒此举更得王、程两人好感,却引来李举人侧目。
看着安然端坐,神情温和的杨瓒,李举人面上未显异样,心中已翻了数个来回。观其性格,抱朴怀拙,心有九窍。李举人抱定心思,谈话间很是留心,小心试探,与杨瓒交好的心思更增两分。
学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十年寒窗,为的是金榜题名,鱼跃龙门。读书人一朝登科,或在翰林院观政,或被外放为官,无论是在京还是外放,想立定脚跟,人脉极为重要。
同窗、同乡、同榜,两人独占其二,趁未发迹时相交,比入朝为官后更显真心。今番春闱,考官为太常寺卿兼翰林院学士张元祯和左春坊大学士兼翰林院侍读学士杨廷和。
前者年逾古稀,朴实无华,在朝中颇有声望,却已近告老。后者未及耳顺,简在帝心,又为皇太子讲学,实权在握,若能得中贡士,拜其为座师,必前途有望。
想到这里,李举人又摇了摇头。以杨大学士之位,非一甲及第和二甲传胪,恐入不得眼。凭己之才,二甲出身尚可期望,传胪却是想都别想,遑论状元、榜眼、探花。座师九成靠不上,为日后考量,和同乡同榜拉关系便是重中之重。王忠、程文均出自耕读世家,颇具才名,乡试名次靠前,值得一交。为同两人结交,李举人实是费了一番心思。
回头观杨瓒种种表现,李举人忽然觉得,自己白长了一双眼,明明宝山就在身边,却是视而不见。
“杨贤弟对此可有见解?”
“嗯?”杨瓒竖起耳朵,正听得津津有味,冷不防被李举人拉入话题,忙笑道,“闻王兄、程兄之言,委实获益良多。小弟听且来不及,实无暇多想。”
说话时,他故意按了按额头,露出一丝苦笑:“且昨夜未能睡好,现正头疼,实是……”
王忠、程文当即现出了然之色。
如此一来,王、程二人自不会多加询问,反出声劝慰,只让杨瓒放宽心。
“杨贤弟不及弱冠,何须如此?”十六岁的举人,实属凤毛麟角,满朝之上,唯有杨廷和杨大学士能与之一比。
杨大学士十二岁中举,堪称神童,然也曾春闱落第,待到十九岁方中进士。若杨瓒此番中了贡士,哪怕殿试失常,落得个二甲末尾,甚至沦入三甲,也称得上奇事。想到这里,王、程二人不免生出同李举人一般的心思,对杨瓒的态度越发热切。
不知不觉已是卯时中,天色大亮。快马飞报的差人过去了一批又一批,始终未曾停在福来楼前。眼见将到贡院贴榜的时辰,众举子均有些失望。
春闱多取前三百名,得快马送报者,必是名次靠前;不得送报者,未必没有得中的希望,然名次靠后,殿试的位次必也靠后。换句话说,想得君王扫一眼都难,如何不让志在朝堂的举子们失望?
杨瓒随众人起身,唤来书童,准备一并前往贡院,刚行至门前,忽遇一匹快马迎面驰来,马上差人拉紧缰绳,隔得尚远,便已高声道:“恭贺保安州涿鹿县举子杨瓒杨老爷高中今科贡士第五十九名……”
声音传来,众举子定住脚步,纷纷转头,想看看杨老爷是哪位。李、王、程三人先是愣住,旋即现出笑容,连声道:“恭喜杨贤弟!”
杨瓒来至门前,书童反应极快,取出两个荷包,暗中扯了扯杨瓒的袖子,提醒道:“四郎,报喜要给赏钱。”
杨家世居宣府,虽不是豪强巨贾,却也是当地望族。杨四郎今番赶考,除了家中父母兄长打点,更有族人送来的盘缠,数量相当可观。杨瓒手中的银票不下三百两,单书童便怀揣十余两现银、百余贯宝钞,可想而知,杨举人,现下该称杨贡士,半点儿不差钱。
差人飞送喜报,得来的赏钱有多有少。杨瓒取过一只荷包,不假书童之手,亲自递与差人。
“劳烦足下,请喝几杯水酒。”
差人受宠若惊,忙不迭抱拳行礼。差人隶属五城兵马司,面对贩夫走卒,自可飞扬跋扈,肆行随意,但换成这些读书人,尤其是春闱得中的贡士老爷,他们实不敢有半点儿不敬。这位杨老爷年纪不大,观其言谈举止,莫名有几分熟悉。心头闪过一个名字,差人悚然,姿态变得更为恭敬。
杨瓒笑了笑,吩咐书童取来赏钱,打点客栈上下,仍与李举人等一同前往贡院看榜。
离开福来楼,先后遇上几拨人,都是前往贡院的举人。其中便有高中会元的董玘及顾晣臣等人。众人或坐车或步行,一路谈笑,襕衫轻动,神采飞扬,行过之处都似有了墨香。
贡院之前,五城兵马司的官兵和顺天府衙役拉开长列,维持秩序,亦有官员大户的家人候在一旁,眼神发亮。大户人家榜下捉婿不是虚话,只因眼前都是官兵,自不能如乡试一般随意,先看准了,回头打听清楚才好下手。
杨瓒等人到贡院时,恰逢正门大开。两名青衣官员手持榜单,张贴在墙面之上,当即引来一阵骚动。
“杨贤弟,我等先去看榜。”
榜单依序张贴,人群骤然激动,纷纷涌向前,不时有人被踩掉鞋子,扯破衣袖。
杨瓒不想凑热闹,逆着人潮退后几步,见不远处有小贩担着炊饼担子,引得书童目光流连,当即笑道:“杨土。”
“四郎?”
“去买两个炊饼。”书童脸红,四郎一向不喜欢吃这个,必是见自己嘴馋方才如此。
“四郎,何必浪费银钱,待回了客栈……”
“无须多言,买来便是。”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他早该注意到,以杨土的年纪,一个包子如何能够饱腹?
看榜之后,杨瓒自顾自返回客栈必是不行,定然要呼朋引伴,置办几桌酒席。哪怕为日后考虑,他也不能躲闲。过了会试,殿试已是板上钉钉。彷徨无用,懊恼亦是无用。
当下他理应拓展人脉,其后拜访座师,为以后的路做好规划。他背负一族期望,纵前路曲折,障碍随处可见,也要继续走下去。
众举子冲到榜下,杨瓒却立在人后,好心情地看着书童啃炊饼,颇有些怡然自得。
此时,几匹快马飞驰入城门,马上骑士皆一身缇衣,为首者腰束金带,手持一枚腰牌,上刻“锦衣卫北镇抚司”字样。
见此腰牌,门旁守军迅速让开道路,待快马飞驰而过,皆长舒一口气。这队缇骑从北边来,不似逮捕人犯进京,倒似要传送紧急军情。守城卫卒对视一眼,登时心惊,不由得握紧长矛。莫非北边又出事了?
巳时末,聚在榜下的举子陆续散去,贡院前恢复宁静。
登榜者无不面带喜色,有个别情绪激动的,已是眼含热泪,浑身颤抖,几欲癫狂;未登榜者多面带失落,意气消沉。
同是洒泪而归,前者泪中含笑,后者却满腹心酸,只愿求得一醉。怀揣志向、年富力强的举子,多能很快振作,返回客栈,收拾行李还乡,此后发奋苦读,以备三年后再考。有几番不中的举人已是无心再战,或寄信家人,或寻朝中同乡,设法在吏部报上名去,待有空缺时可得以授官。
举人授官多是外放,府州罕见,县衙、学官乃为常例。有撞大运或确有实干才能者,偶尔会得县令官印,然多是偏远地带,如西南诸地或极北贫县。饶是如此,他们也比空等在家中的同科要好上许多。若在任上表现突出,未必没有晋身京城、位列朝堂的机会。能够一路披荆斩棘入京参加春闱的举子,少有笨人,哪怕有人一时钻了牛角尖,日后也会渐渐想开,各谋出路。有穷死的秀才,没有困死的举人。
待众人散去,书童已是四个炊饼下肚,不小心打个饱嗝,引来杨瓒轻笑。书童顿时满脸通红,低下头去,讷讷不再出声。
“无事。”杨瓒负手身后,笑道,“能吃是福,你尚且年幼,理该如此。”
书童仍是不出声,脸色更红。杨瓒摇摇头,知晓过犹不及,不再多言。少顷,果见书童脸上红潮消退,渐渐恢复平日模样。
主仆二人立在路旁,并未引来他人注目,反倒是行过的举子,或谈笑自若,或欣喜若狂,或苦闷慨叹,或怅然若失,引得杨瓒频频转眸,面上不显,心中已有了思量。
看来,之前在客栈的表现还是有些出格。不是不好,而是太好。
思量间,李、王、程三人已向他走来。三人均在榜上,都被取为今科贡士。然只有王忠面带喜色,李、程二人皆是喜中带忧,表情有几分复杂。因王忠列在百名之内,二甲有望。李淳、程文同在百名之后,程文更在二百名之后,殿试九成会列入三甲,与期望差距太大,怎不令二人心苦?
二甲、三甲首名都为传胪,含金量却是相距十万八千里。
宁为二甲凤尾,不做三甲鸡首。不登榜便罢,中了贡士却要做个同进士,对自认才华颇佳,有一番抱负的举子而言,是不小的打击。
见到三人神情,杨瓒不动声色,只拱手道喜,多余之言一句未说。
劝解?对方心胸宽大或能领受好意,若遇心胸狭窄之辈,怕会以为他刻意讥讽,暗中嘲笑,往胸口捅刀。不该说的别说,不该做的别做。宴饮之事摆在面前,容不得杨瓒轻视。
“我们四人今科同榜,实是幸事。”李淳和程文压下复杂心情,出言道,“理当庆祝一番。”
此言一出,不只杨瓒松了口气,王忠亦然。不患寡而患不均,凡事只怕对比。喜悦稍散,王忠早意识到不对。好在李、程二人不是心胸狭窄之辈,自行开解,四人并未产生龃龉。
“在下做东,两位仁兄都别同我抢。杨贤弟年幼,也莫同为兄争抢。”王忠道。
“放心,我等自要吃大户。”心情一好,几人不由得开起玩笑。
请客和年龄有什么关系?杨瓒故作不解。王、李、程三人心情大好,先时的一点儿隔阂也烟消云散,对杨瓒的好感更上一层。
说到兴处,王忠道:“家中有一亲妹,年少芳华,蕙质兰心,堪为良配。”
李淳不知底细,现出惊讶之色。
程文则道:“休要信他。骗了我不算,还要骗杨贤弟?”
“程兄何出此言?”
“蕙质兰心或许不假,年少更是不假。”程文点着王忠,道,“你且问他,芳龄几何?”
“几何?”
程文瞥一眼王忠,道:“尚在襁褓之中!”
李淳哑然,不知该如何回应。王忠故作镇定,昂着头,单臂负在身后,似在表示:我实为好意,尔等不领情,日后必当后悔。
如此一番戏谑,四人关系更近。一路返回福来楼,掌柜亲自在门前恭迎,包子似的圆脸笑出十八道褶子,当真是见牙不见眼。
“四位老爷,快请上楼!”闻听客栈里出了四位贡士老爷,掌柜立即坐不住了,吩咐伙计鱼肉菜蔬均要备妥,更打来好酒,只等杨瓒四人回来。
“今日文曲星高照,小店也是蓬荜生辉,与有荣焉!”掌柜一边笑,一边引四人入座,“小老儿特备下一桌酒席,还请四位老爷赏脸。”
杨瓒落后半步,并不出头。王忠开口道:“店家好意,我等心领,然酒水不能白用。”唤书童取出一块银角,沉甸甸入手,足有五两。能在客栈上房安置两月,三人和杨瓒一样,不差钱。其中,王忠家中更有良田千顷,茶园两座,同族有迁居宁波府的海商,与本宗从未断联系。得族内看好,王贡士向来不愁花费,称得上“土豪”二字。
话至此,掌柜自然得接下银角。
见掌柜迟迟不愿走,似有话要说,杨瓒心下微动,隐约察觉其意却不急着开口。李淳几番试探,王、程两人一直在暗中观察,他又何尝不是如此。杨瓒始终坚信四个字:防未来非。
果然,李淳也注意到了掌柜的神态,思量片刻,出言道:“吾观店中挂有诗文,店家必是好文之人。若不嫌弃,我等愿赋诗题字,以飨老翁。”
“如此甚好!多谢四位老爷!”掌柜大喜,欲要行礼。四人见他须发花白,不敢全受。掌柜唤出长孙给四人作揖,杨瓒等才坐下,领了全礼。
酒菜送上,杨瓒亲自执壶,为三人斟酒。四人兴致大起,均不需书童伺候,令店家另上饭菜,由他们去用。
“李兄善体察人情,在外必造福一方百姓,在朝亦能大展拳脚。”
“杨贤弟所言甚是。”
“李兄当为我辈楷模。”
酒过三巡,四人均已放开。王忠心情最好,李、程也不遑多让。三人欲行酒令,杨瓒不擅此道,连续三杯酒下喉,脸颊染上晕红。
“三位兄长见谅,小弟实是不胜酒力。”
李淳知其昨日大醉,不好再劝,转道:“既如此,贤弟不妨先与店家题诗一首,容我等一观。”
杨瓒连连摆手,道:“小弟不擅诗文,怎敢班门弄斧?还请三位兄长执笔,小弟一旁磨墨,最后留个名字。他日有人问起,也好有个拿得出手的谈资,不致被叫个‘拙人’。”
李淳目瞪口呆,王忠笑得前俯后仰,程文一口酒喷出,半晌说不出话来。杨瓒只得以袖掩面。他非是故意藏拙,实是不擅写诗。不想,三人偏以为他是谦虚,拉住不放,硬要他题写。店中用饭的客人看得热闹,随之应和,唯有靠坐角落的几名举子脸色阴沉,握紧竹筷,手背暴出青筋。
“不过三甲之流,竟如此狂妄!”
“黄口小儿不知天高地厚!”
“如此无能之人,怎配东华门唱名?!”
几人均未压低声音,李淳等当即止住笑容,循声望去,旋即嗤笑。
“我当是谁,原来是足下。”程文冷哼一声。
“是我如何?”一名蓝衫举子拍桌而起,脸色通红,分明已有了醉意。
“王炳?”王忠皱眉,认出是搭伴进京的同乡,心道不好,忙对程文道,“此人乃我同县举子,县试、乡试均名列前茅,此番落榜定是不甘。其自视甚高,为人最是狭隘,莫同他争执。”王忠言辞虽不过分,却也相当不客气。
杨瓒等意会,正要揭过,忽听王炳一旁的举子怒声道:“来日方长,汝等莫张狂!”
闻得此言,杨瓒尚未如何,李淳、程文登时大怒。几人春闱得中,正是春风得意之时,被人当面辱骂,如何能善罢甘休?
“你!”程文就要拍案,李淳、王忠也是怒目。杨瓒连忙起身,一把拉住程文。这事有些蹊跷,不可莽撞,少安毋躁。斗文不错,斗气亦可,斗殴的名声传出去,着实不好听。即使大明的文臣向来有此风气,不以朝堂斗武为忤,可四人毕竟还没做官,实在没有做斗士的本钱。
见四人仅是怒目而视,没有过激举动,王炳等人更显得意,高声道:“黄口小儿不学无术,凭运气得中,兀自不觉羞耻,反沾沾自喜,觍为读书人!”
杨瓒目光一厉,这竟是冲他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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