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述
开 本: 16开纸 张: 轻型纸包 装: 平装-胶订是否套装: 否国际标准书号ISBN: 9787555241614
少时拔剑心茫然,更斩梅花未入门。
误入红尘多少事,回首停云满故人。
★ 藤萍出道成名作,十六年首度修订。大陆新武侠经典代表作,比《九功舞》更具里程碑意义的初心。
★ 人、神、鬼三界,数不尽的纤媚风流,道不完的扣人心弦,豪情侠意,荡人心魄。
★ 梅中未必留新鬼,梦里何尝有故人。有些人一生一世,就只能爱那么一个人。
★ 知名插画师ENO执笔插画,随书附赠精致长生锁纪念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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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公子秦倦犀利多智,以病弱之体统御江湖名门千凰楼而得享盛名。谁也不知这位病弱的年轻人是受老楼主肖肃掳掠而来,以锁心丸控制其身心,十年身不由己,未尝一梦。肖肃故去,江湖风云又起,千凰楼逢内忧外患。秦倦运筹帷幄,在风谲云诡之中脱身出局,踏上了一条赎罪之路。十年死局既定,是否谁身死,谁就能获得救赎……
《锁檀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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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再版的二序
锁琴卷
卷一 倾城之祸
一 千凰楼主
二 锁心夺命
三 祸起萧墙
四 内忧外患
五 大局为重
六 舍身挡灾
七 巧计回天
八 身世之谜
九 助兄脱困
十 诈死成真
卷二 天妒红颜
楔 子
一 再入红尘
二 绝地情障
三 镜花水月
四 莫蹈前辙
五 美梦成真
锁檀经
引子
一 意恨幽幽
二 满路荆棘
三 无心之苦
四 生死之际
五 病榻之间
六 永生不死
七 前世之约
八 心归何处
九 君情我意
十 与子偕老
锁心玉
一 愿生
二 愿同生
三 失魂
四 灭教
五 芦花
六 旧伤
七 回家
八 充官
九 冰释
十 服众
番外 无诗
距离“三锁”的出版,倏忽之间也已经四年。回头看当年的秦倦,不可避免看到“三锁”存在的种种问题,包括文笔的幼稚,以及情节和人物都存在的任性和夸张。
秦倦是我一直都很喜欢的角色。即使时间过去了四年,即使他显然存在许多缺点,但毕竟是我年少时令人愉快的幻想。我至今仍然感激这个人物,让我度过了并不寂寞的大学一年级,也感激因为这个人物而认识了许多好朋友。
“三锁”会在台湾再次出版,在我意料之外。虽然是稚嫩之作,但我仍旧希望能给年轻的朋友们带来如我当年那般愉快的幻想。当年十九岁,如今藤萍二十三岁,仍旧在写些自娱自乐的小文字,兴趣广泛,有一份不错的工作,一些温柔的或者奇怪的朋友,生活过得很愉快。人生幸福,别无所望,只望看书的人,有如我当年那般愉快的幻想,以及,如我般幸福,或者比我更幸福。 ^_^
藤萍
2005年10月13日夜
2016年再版的二序
距离2005年的再版,也已经过去十一年了。十一年约也是人生的六七分之一,发生过很多意料之外与意料之中的事,悲欢离合,是是非非,难以计数。
回头看自己十九二十岁那些年写的稿子,傻气的激情、稚嫩与过度的文笔、不知所谓的情节,实在让人哑然失笑。当时年少,一霎花开;十六年后,不过如此。
再版之前,我对三篇文都做了简单的修订,删去了一些矫情得令人难以忍受的段落,替换了少数词语,但绝大多数仍然保留着当年的傻气。一则,这几篇文是我年少的青春,也是不少人的回忆。它当年是什么面目,现在也应该是什么面目。二则,若要当真修改,这三篇基本上是要全部重写了。我也不想让它面目全非,以更熟练和收敛的文字写出三个相同的故事并没有什么意义,有些东西虽然幼稚,却留着那些年代的印记和情怀,不可重复。
如今年轻的读者可能不能体会到,与我同龄的读者则可能还能分辨出,“三锁”的文风带着当年席绢时期台湾言情和金古温老派武侠的印记,也有琼瑶式咆哮派的影子。这是我年轻时所能接触到的休闲娱乐小说的全部。傻则傻矣,却也是八十年代生人共有的青春。
当年十九岁,今年藤条三十五岁,仍然做着和十二年前一样的工作,仍旧写着一些自娱自乐的小文字,种花种菜,养鱼养崽,平安健康,人生幸福。生活没有什么不好,心态或者也比当年更为安静。三十五岁,我在码字的道路上一直走着。在写“三锁”和《九功舞》的时候,我在用力过猛地刷文笔和诗词;在写《狐魅天下》的时候我在用力过猛地刷所谓的情节;在写“夜行”的时候,我在用力过猛地收敛文笔和长句;在写“莲花”的时候,我在小心谨慎地搞笑……我并不清楚这些练习是不是总是矫枉过正,但码字写文在我心中从一种生活方式,逐渐成了我的“道”。也许会有很多失败的尝试,但我正在向心中的“道”慢慢地走着。我不属于天赋惊人的幸运儿,所以只能缓慢地练习着,当失败累积得够多,被迫走上的大概就是正确的那条路吧?
塑造过近百个人物之后,要在人物中全然付出百分百的真心并不容易。我总是小心翼翼地保存着自己好不容易积淀下来的一点点领悟,以期望能放在我喜欢的某个人物身上。有时候保存太过,笔下许多人物都只是一个空壳。这当然不是进步,我仍然在想这个问题,这大概不是靠顿悟能够解决的问题。它应该需要某种平衡,而我还没有找到那个平衡的尺度。
码字是一条热闹又寂寞的道路,十六年后,藤条仍然在努力。我庆幸我生活的态度并没有变,回望十年前或十六年前的自己也从未陌生或后悔。我们总是在岁月中沉淀着、丰富着自己,以期在老时成为喜欢的那个自己。
少时拔剑心茫然,更斩梅花未入门。
误入红尘多少事,回首停云满故人。
藤萍于2016年3月27日午后 ^_^
——晋江读者 fishking
大学时候读的,秦倦的印象*为深刻,可怜一身病疾却不失傲骨,绝顶聪明亦胸怀天下,喜欢外柔内刚这么富有魅力的角色,当真是风华绝代,神韵悠长。
——读者聆
对这本印象深刻是因为它的真实,毕竟不是所有的女子都无暇卓绝,不是所有的男子都伟岸旷达,也不是所有的神都——圣洁完美。济世救人。所以,慕容执是平凡的,跋涉千里为的只是与那三年无话的夫君——同死;柳折眉是有私心的,藏匿着一个隐晦的秘密行侠仗义于江湖,却不知其实一直是在逃避自己的真心;而忘界,作为神,怀揣着一份作茧自缚的罪恶,面对濒死之人,平静的说出的竟是——不救。
然而,每个人又何尝不是有着自己的故事,有着属于自己的风华绝代?……
他们真挚,他们真情,他们真实。
愿每个人都可以同你所爱之人——执子之手——至于霜华——至于来世
——豆瓣读者 三匝
《情琐》整部小说有三部分,分别是“锁琴卷”“锁檀经”“锁心玉”,里面塑造的各种武林人物,让我想起看过一部沧月的小说《血薇》,那里有个喜好白衣的萧楼主,而在《锁琴卷》也有个千凰楼,千凰楼里有个人称“七公子”的秦倦秦楼主。
比起步非烟那种专写人性中的冷漠,藤萍关注的更多的是人物的内心,只是,在每个故事的*后,都给主人公们安排了一个相对美好的结局。而事实上,悲剧更容易震撼人心。
——读者破碎的莲
卷一 倾城之祸
一 千凰楼主
“七公子!七公子饶命,七公子——我梅山为你做牛做马这么多年,你不能这样对我!七公子……”一串凄厉的长号自远处传来,叫声在整个五凤阁内回响。
“你为我做牛做马这么多年,便私吞了千凰楼的银子这么多年!梅山啊梅山,你还想我怎样对你?”五凤阁数进重门之后,一个柔软而低弱的语音慢慢地说道。接着一阵喘息,那声音才又道:“废了他的武功,让他行乞二十年,否则,”他的声音气虚而无力,像一缕幽魂在夜里滑过,“……死!”
五凤阁的正殿立着几个蓝袍劲装的中年人,闻言之后,左首的一位微微躬身,沉声应道:“尊公子令。”他站直身子之前身体似是晃动了一下,倏忽之间,人已消失。如此身手,竟甘为人奴仆,更让人好奇重门深处那位是什么人物。从蓝衣人的言语神态看来,他们极其尊敬这位“七公子”,尊敬得近乎崇拜。
千凰楼是本本分分做生意的珠宝行,藏品之珍,可谓天下无双,但千凰楼出名的却不是价值连城的珠宝,而是千凰楼的主事:“一尊”肖肃,“二威”单折,“三台”“四殿”“五阁”“六院”“七公子”。
“一尊”和“二威”是十年前江湖闻名的独脚大盗,收山之后创千凰楼,此时早已隐世。他们的奇行怪僻,依旧为江湖中人津津乐道:“一尊”好劫珠宝,经他过手的珍宝不知凡几;而“二威”则无所不劫,兴之所至,随兴而劫。他劫过有名的一件“物事”,便是“七公子”。“三台”“四殿”“五阁”“六院”是千凰楼各分楼主事,这十八人来历各自不同,皆曾是江湖上显赫一时的人物。不知为何,竟居于这个充满铜臭的商行,并且似乎心甘情愿。
但“千凰楼”有名的,是目前的主事——七公子秦倦。他是单折自路上劫来的一项“赃物”。那一年,秦倦十一岁,经此一劫,便已名扬天下。原因无他,皆因单折所劫,必是,之所以会劫秦倦,便是因为秦倦正是人间。此非美名,而是令人讪笑之名。但秦倦却以另一项才能再度名扬天下,令江湖为之敬仰畏惧,那便是他的理事之能。
七年前,江湖有一伙“蓝衫十三杀”,收钱杀人,武功绝伦,且不入黑白两道,但与秦倦一夕长谈之后,竟入了千凰楼,为秦倦所用。那一年,秦倦十四岁。他十五岁掌管千凰楼,十六岁时千凰楼名列天下宝斋,为江湖富。十年间,千凰楼树大招风,经历大事小事、风波无数,但只要“七公子”几句话,顷刻便能风平浪静。江湖由敬而畏,由畏生尊崇之心,“凡有疑难事,先找七公子”成了惯例。
七公子之能,已被传成了一种神话。
五凤阁数重门户后,是一间静室,软榻一具,矮几一只,此外别无他物。
静室中药香袅然。
雪白的床榻,白纱为幔,白玉为钩,轻软如梦。
榻上半倚半卧着一个白衣人,容颜丰姿如清风白玉,清灵秀雅到了极处,像一不留神便会生生化去的微雪,清湛而苍白。他低垂着眼,唇角似笑非笑,但唇色苍白,令他看起来带足了七分病态,眉间略显了困倦之色。
“公子?”榻边一个青衣小童小心翼翼地唤道。他是秦倦的贴身侍童,已服侍了秦倦五年,叫作书砚。“你累了么?我让三阁主他们明日再来,好么?”书砚自是清楚不过,自家公子的身子荏弱,真真是风吹得倒,偏生又才智纵横,劳碌不已。
“明天还有明天的事……”秦倦闭上了眼睛,言语之间十分地不经心,“他们……也等了我许久了,叫他们进来……”他的语音低柔,少了一股生气。
书砚不敢拂逆他的意思,轻轻退了出去。
葛金戈已不是次见七公子了,但每次踏入五凤阁,依旧敬畏得手脚生寒。那股药香、那个坐在烟气里床幔中的人、那个低柔无力的声音,总有着一种莫名的震慑力。那种洞悉一切的大智慧、精湛的分析指点,实在具有令人信服的魄力,七公子不是任何言语可以形容的。
跨过天凤居,进入凤台,葛金戈有些神思恍惚。忆起次入千凰楼,是为了一颗名为“红玉”的珍珠。那时他还不是千凰楼红间阁的阁主,在九龙寨占江为王,吃尽九龙一条江。当时他与人打赌,立誓要得到那颗举世罕有的红珍珠。只因一时兴起,便夜入千凰楼,一入千凰楼,便看到了七公子。
那时秦倦十八岁。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美男子,一见之下,呆了一呆;但立刻便看到了秦倦手上的珍珠——红珍珠。
那时灯火迷蒙黯淡,秦倦以一柄银勺舀着那颗红珍珠在灯下细细地瞧。灯火流黄,珠光流动,人美如玉,斯情斯景,令人几疑入梦。
便在那时,秦倦用他低柔的语音慢慢地问:“葛金戈?”
葛金戈陡然升起警觉:“你是谁?”
秦倦似是瞧不清那珍珠,把银勺缓缓向灯火移近,慢慢地说道:“葛金戈,九龙寨寨主,与江北河坝帮作赌,一颗红玉换一帮。你得了红玉,吞并河坝帮;不得红玉,便把九龙寨双手奉送。”他似在自言自语,又似诵读,漫不经心地说着:“你好大的豪气。”
葛金戈有些骇然,这样病恹恹的一个公子哥,对他竟了如指掌,不禁冷哼一声:“千凰楼偌大名气,区区一颗红玉不过九牛一毛,我既已来了,便不会空手回去。莫忘了,你们千凰楼的东西,可也不是干干净净买来的。”
秦倦充耳不闻,依旧细细看那珍珠,边低柔地问:“你有兄弟么?”
葛金戈一呆,豪气顿生:“自然有!九龙寨二百三十三名兄弟,血脉相通。”
秦倦又低低地问:“你有母亲么?”
葛金戈怒火上扬:“谁没有母亲,谁不是父母生养的!你脑袋有病么?亏你生得人模人样……”他突然呆了,定睛看着秦倦,整个人像被抽干了血。
秦倦依旧一脸漫不经心,漫不经心地把银勺移到了烛火上。珍珠本是易碎之物,如何经得起火炙?火光一闪,红珍珠已发白发黑,千万价值化为乌有,连石头都不如了。
在那一瞬之间,一些从未以为能够发生的事掠过脑海,葛金戈突然想通了许多他从未想过的问题——他自恃武功高强,从未想过会失手,万一九龙寨这占江为王之事像今日这般出现意外,那该如何是好?他自以为夺珠之事轻而易举,不惜以寨作赌,如今事败,他该如何对兄弟交代?他如此自大轻率,怎能对得起二百三十三名信任他的兄弟?他算是真的为兄弟着想么?他真的把他们当兄弟么?秦倦这一问,问得他惭愧得无地自容。他闯荡江湖,做的是强抢豪夺的勾当,刀头舔血,这可是人人希望的生活?他有母亲,母亲孤身一人仍在他出生的小山村里过活,他没有一份安稳的生活来奉养母亲,他也从未替母亲想过,这样,算是对得起母亲么?秦倦这二问,直刺他十多年来连想也未想过的世故,到底要如何做才对兄弟、对母亲好?
就这样,七公子三句话,江湖少了九龙寨,千凰楼多了红间阁。三年来,葛金戈奉养母亲,娶了一房媳妇,日子过得和乐融融;而他手下一干兄弟花的是安心钱,也人人笑容满面。这样简单的幸福,是他以前连想也没想过的,而这种幸福,却是七公子给的。
葛金戈永远感激。
回过神来,他已跨入了凤居,他知道七公子人在里面。
室内永远药香袅袅、烟气缭绕,永远床幔低垂。他往往看不清七公子的容色,连神色都分辨不出,只听得到那同样音调的声音。
“三阁主么?”秦倦的声音向来底气不足。
“是。”葛金戈定了定神,“今年珍珠行的情形全都不好,但本楼经营尚可,结余下来十万八千两银子。其中十万两依公子嘱托给了本楼下设的永春药堂以供赠药之需,五千两用于装点门面,还余三千两交与总阁。不知公子还有什么吩咐?”
“你去总阁领一万两银子分与阁下兄弟,作为年资。”秦倦的声音听来毫无气力,“少林觉慧大师要寻一种性冷珍珠合药,你查查红间阁里有没有。若有,就给他送去。”
“是。”葛金戈知七公子交游广阔,这种事甚是寻常。
“还有,”秦倦语音极低,“你阁里的杨万封,我要你留意小心。”
葛金戈心头一凛:“是。”
书砚这时站到了床边,眉头深蹙。
“你……”床幔里话音一顿,微微喘息之声传来。
“公子!”书砚一跺脚,“该死!”他狠狠瞪了葛金戈一眼,挑开床幔,扶秦倦坐起来。
葛金戈心头一凉,惊惶担忧到了极处,反倒怔在那里。
只见秦倦右手按着心口,眉头微蹙,脸色灰白,但神色尚好。他摇头拒绝书砚递给他的药,看了葛金戈一眼,神色之间依旧那般漫不经心:“你回去之后,告诉铁木阁,近来千凰楼正逢多事之秋,要他为楼中各阁的安全多多留意。”
葛金戈看着他苍白若死的脸色,忍不住道:“还请公子为千凰楼保重。”
秦倦笑笑。
葛金戈退下,不知怎的,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在心头,总觉得秦倦那笑,很有几分凄凉的意味。
二 锁心夺命
夜已深。
秦倦还没有睡,他拥被而坐,坐在黑暗之中。
四下寂静无声,一人孤坐,实在是很寂寞凄凉的景象。对他来说,不仅是身境凄凉,心境又何尝不是?他已达到了人生的极境,功成名就,有千凰楼这样的家业,还有什么可求的?寂寞?何止是寂寞那么简单;清冷?也清冷得令人无话可说。
“呃……”秦倦按着心口,以一方白帕掩口,不住作呕。白帕之上沾满鲜血,看起来惊心可怖。
他以白帕拭尽了嘴边的血迹,将白帕握成一团,丢入屋角。手势是那么熟练,可见他这样呕血不是次了。什么病会令人虚弱成这样?他从未向任何人说过,也没人知道他的身体不堪成这样,几乎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他还年轻,但生命之火游弋如丝,随时都有可能熄灭。
“你再不吃药,随时都可能会死。”黑暗之中,突然有人冷冷地道。声音从梁上传来,是个很年轻的少年。
“我不能吃药,”秦倦拿着另一块白帕掩口,极力压抑着胃里的不适,欲呕的感觉一直泛上来,一呕,便又一时半刻止不了,“我再吃那个药,就永生永世摆脱不了。楼里大变将起,我不可以留着个把柄任人宰割……”
听两人的言语,像是极熟的朋友。
“我也明白,”梁上的少年嘲笑道,“天下尽知七公子为肖肃器重,一夕掌握珍宝无数,却不知那肖老头的恶毒心眼。他明知你太聪明,生怕他有朝一日制不了你,就喂你吃了十年的锁心丸,弄坏了你的身体,让你不能练武。又让你赖着那个药,越吃它身体越差,死又死不了;不吃它心痛难忍,呕血不止。结果肖老头拍拍屁股去了,你却要麻烦一辈子,这要是让人知道了,你可就麻烦大了。”
“所以我不能再吃锁心丸,我不能受制于人……”秦倦再度呕血,额上尽是冷汗。
“你不吃?我很怀疑你能不能撑得过去。你莫要忘了,你已吃了它十年,不是十天。你的身体已彻底地被肖老头弄坏了,你有没有那个本事撑过去你自己清楚。而且,像你这样呕血,我看撑不过三两天。不能想想别的办法?”梁上少年不以为然。
“我已经在很尽力地调养我的身体了。”秦倦轻笑。
“我没看到任何成果,任什么被人胡吹得能起死回生的灵丹妙药,在你身上好像都不见效果。”梁上人转变话题,声音变得关切,“你到底想怎么样?我真的很想对三台四殿翻脸,肖老头一死,他们便想着分楼里的宝,若不是锁心丸在他们手中,哪里容得他们来气你!”
“葛金戈倒未变节,他像什么也不知道,其他二台四殿恐怕是稳不住了。人家看上葛金戈的珍珠行,他太耿直,不懂变通,也不大会弄钱。”秦倦轻笑,“他是个老实人。”
“一个葛金戈是不够的,六院态度未明,他危险得很。”梁上人讥诮道,“钱果然不是好东西,想当年你指挥他们打江山时还不是一个个乖乖听话?现在你成功了,楼里像个聚宝盆,他们便想着你一个药坛子霸着这许多钱不公平,想拉你下来。人心啊人心,真是让人心寒!”
“人之常情。但楼里干系着太多人的生计,上下大小店铺数百,伙计成千上万,我不为着自己,却要为着他们。楼里的银子其实不是一个人的,可惜有些人却想不通。”秦倦神气甚好,神态也颇愉悦。
“你到底怎么样了?要是像这样一直呕血下去那怎么得了!你几天没吃那个药了?”梁上人满怀担忧。
“七天。心口痛我能忍,但一直想呕,什么也吃不下去。”秦倦拭去额上的冷汗,还是轻描淡写地微笑着,“其实那些千年人参万年雪莲什么的还是有些功效的,否则我也没有精神在这里和你胡扯。”
梁上人嘿嘿冷笑了两声:“这样才糟!等着灵药药性一过,我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你若改成赖着这些什么灵药,一样不是长久之计。”
“你就不能说两句好听的么?”秦倦着实心悸,又失血过多,有点神思飘忽,夜色又黑,看出去尽是昏花的一片,他闭上眼睛,轻抚着额际。
“不要逞强了,你已经一只半脚踏进棺材,还不好好休息!我在这里守着,你放心睡吧。”梁上人分明极是关怀,却仍是恶狠狠的口气。
秦倦依言卧倒,脸上带笑。
左凤堂与秦倦相交十年了。秦倦被劫之后,貌美之名远扬。左凤堂因为好奇,偷偷溜入千凰楼看所谓的“美人儿”,一看之下,便跑不了地成了秦倦的私人护卫,暗地里保护了秦倦十年。
他的来历甚奇,师承不详,但武功极高,十年未尝一败。对于秦倦的才智谋略,他也私心钦佩,但口头上却死不承认。
左凤堂坐在梁上看了秦倦很久了,越看越觉得不对。秦倦是极浅眠的,往往天光未亮就醒,没道理日上三竿还不醒。
他自梁上一跃而下,落地无声,矫若灵猫,凑近了去探秦倦的鼻息,又去搭他的脉门,只觉呼吸之气若有若无,心跳之力也若有若无,不觉脸色大变,暗暗骂道,该死!如今也无法可想,他自床头拿起个青玉小瓶,倒出一颗雪白的药丹,塞入秦倦口中,右手撑住他的背后风府穴,传入一股真力,助药力速行。
一炷香之后,秦倦吁出一口气,缓缓睁开眼睛,只觉数日来没有一天像此刻这般舒泰,他皱起了眉:“你……”
“你什么你!”左凤堂瞪着他,“我知道这是饮鸩止渴,但叫我眼睁睁看着你死么?”
秦倦微扬了眉,叹了一声:“那我这七日的苦,岂不是白受了?”
左凤堂哼了一声:“你还有多少锁心丸?”他心知秦倦是真摆脱不了这个药,十年的病根,真的不是说不吃就能不吃的。若要他真的好起来,定要辅以他药,要有良医指点。但此时此刻,却绝不是延医养病的好时机。
“十五颗。”秦倦自己何尝不明白,此刻他只要有一丝示弱,二台四殿去了敬畏之心,楼中必定大乱。无论如何,他绝不能倒。但他自己也清楚,这个对常人而言再简单不过的要求,对他而言却是奢求。
“一颗能保你多久无事?”左凤堂眉头紧锁,心下另有打算。
“约莫四个时辰。”秦倦眉间有淡淡的苦涩之意,“十五颗,只能保我六十个时辰无事,也就是五天。二台四殿在等,若我自己倒,那是好;若是我示弱,他们立刻便反。我近日为自己调研了不少药丸,辅以锁心丸,约莫可以撑个月余,一月之后……一月之后……”他摇了摇头,不再说下去。
“那行,你还有一月可活。走!”左凤堂一把把他抱起,往外便走。
秦倦吃了一惊:“做什么?”
“你不是有不少忘年交么?我带你去找,什么觉慧大师、金斗神针,什么道士尼姑,我不信没人治得了你!”左凤堂冷冷地道。
秦倦挣开他的手,站到一边:“你疯了么?我走了,千凰楼怎么办?多少人靠着它吃饭过活,你忍心看它被那群野心之辈生吞活剥?这是多少人身家性命的事,岂是让我说走就走的?”
左凤堂怒道:“你不要尽想着别人好不好?我看你的身体,一半是被锁心丸害的,一半是被千凰楼害的。你有多少精神力气让你自己这样滥用?更不用说那些江湖上莫名其妙的事,你就有那么多善心帮着这个那个?你是个病人,病得快要死了,你到底明不明白?你若死了,千凰楼一样完蛋,什么都完蛋,你懂不懂?”他真的很气,秦倦是聪明人,但对自己太过漫不经心,他又不能代秦倦病,看着秦倦随意糟蹋自己,他生气,却无可奈何。
“是,我明白,我懂。”秦倦哑然失笑,他知道左凤堂是好意,“我们不谈这个好么?我不能走,你莫孩子气。”他谈到正事,眸子便深邃起来,语音也淡淡透出了“七公子”的魄力:“你想岔了,我说一月之期,不是让我有一月可逃,而是……”他唇边带出似笑非笑的神色,“让你看着,我在一月之内,如何收拾这帮野心之辈。”
左凤堂看着秦倦那个笑容,渐渐定下了心:“你真的行?”他知道一旦这位美人露出他的杀气,世上极少有人能逃脱。十年来,一个也没有。
“我行。”秦倦淡然地垂目去看自己的手指,“只不过,要你帮忙。”
铁木阁阁主木铁生。
他正在盘算着七公子让葛金戈传话究竟是什么用意,七公子又知道了多少,又暗自揣测着七公子究竟几时才会死。这个已病得只剩下一口气的人,竟像无论如何都死不了似的,空自占着楼里如山的珠宝,却又不肯拿出来让大家平分。当年他入千凰楼是一时被意气所激,现在人也老了,也不在江湖道上混了,有什么比钱更实在的?秦倦莫非是想一个人独吞不成,还是想把钱带到棺材里去?
他正自胡思乱想,突地有所惊觉:“谁?”他还未回身,一记劈空掌已先劈了出去,掌风阴柔,点尘不惊。
有人在他肩上拍了一下:“你好狠!来的若是什么阿猫阿狗、不起眼的人物,岂不是被你无端打死?”
木铁生倒退两步,眼前是青衣宽袍的一位少年,英姿飒爽,带三分讥诮不驯之态,约莫二十三四岁年纪。
“左护法?”木铁生心头微凛。大伙不敢动秦倦,有一半也是因为摸不准左凤堂的底。一个智一个勇,这两个人极不好斗,一个不小心,说不定就会阴沟里翻船。他知道左凤堂向来不离秦倦左右,现在单身至此,必有所图。
“不要叫我左护法,”左凤堂不耐地道,“难道还有右护法不成?叫左凤堂。”
木铁生僵硬地打了个哈哈,心里却道,还不是你自己的姓不好,怎能怪我?但他惮忌左凤堂武功了得,却又不能发作。
他心神一分,只觉右腰一麻,左凤堂不知用什么手法封了他右腰一处奇穴,出手无声无息。木铁生大惊失色,又惊又怒:“左凤堂你疯了!你在我身上动了什么手脚?突施暗算算什么英雄好汉?”本来论真刀真枪动手,左凤堂多胜他一筹,要制住他只怕要打上两百招,但左凤堂完全不按江湖规矩,一指暗算了他。
左凤堂退后两步,抱胸看了他两眼,淡淡地道:“我本来就不是什么英雄好汉,你几时听过江湖上有左凤堂这个人?我只替你家公子办事,谁对你家公子不好,我便对他不客气!放心,点个穴道死不了,多废了你的武功而已,急什么!”
木铁生骇然,他确是真力受阻,浑身动弹不得:“你想怎么样?我也替公子办事,既然我们都替公子办事,你干吗暗算我?”
“是么?”左凤堂扬了扬眉,很感兴趣地弹弹手指,“那我们来证明一下如何?”他自怀里拿出那个青玉小瓶,夹出一颗雪白的药丸,在木铁生面前晃了一下:“这个,想必你很清楚。”
木铁生定了定神:“那是公子的药。”
左凤堂拍了下他的头,像在拍自家的小狗,赞道:“聪明。”
木铁生气得脸色发白。
“这个,是你家公子的保命仙丹,有百利无一害你也清楚,为了证明你对公子的忠心,吃一颗如何?”左凤堂兴致勃勃地把那药丸往木铁生嘴里塞。
木铁生吓得魂飞魄散,连想也未想,脱口而出:“不行!”他当然知道锁心丸不是什么好东西,吃了一颗便要第二颗、有第二颗便要第三颗,越服越伤身,秦倦便是好的例子。他哪里敢吃这个东西?吃下去,不要说荣华富贵,连身家性命都完了!
左凤堂自是不会真的让木铁生吃下锁心丸,他一把抓起木铁生的领子,一字一句冷冷地问:“说,你怎么知道这个药是吃不得的?谁告诉你的?”
木铁生气息一滞,知道逃无可逃。他虽掌管楼中防卫,其实胆子很小,沉吟了一阵,终于还是说了:“是四殿主。”
四殿为虎、豹、龙、蛇四殿,四殿主便是蛇殿上官青。上官青向来以龙殿肖飞马首是瞻,他若知道,肖飞必然也知道。左凤堂眉头紧皱:“那四殿主又是怎么知道的?”
“是三殿主。”木铁生索性全说了——他知道左凤堂性子古怪、喜怒无常,一个不乐意,一掌下来打破他的天灵盖也难讲。为保性命,他索性全说了:“三殿主投入千凰楼,是肖尊主授的意,三殿主是肖尊主的侄子,那个……药丸的事,是尊主告诉他的,说是……一旦公子违背千凰楼的利益,有私心独霸、不听劝阻的行为,便……便可以拿药制他。药方子和楼中存药都在三殿主那里。”
“嘿嘿!”左凤堂冷笑,“肖老头好厉害的心思!可惜他防错人了,又托错了人,是非不分、好坏错辨,枉费他活了一大把年纪!不用说,肖飞自觉他是肖老头的侄子,比公子更有权继承千凰楼,因而心下不满、妄图造反,是不是?”
木铁生哼了一声:“虽不中亦不远,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左凤堂冷冷看了他几眼:“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侧头想了想,拂了拂衣袖,“蓝衫河。”他叫了一声。
一名蓝衫人登时如幽灵般出现。
木铁生暗暗叫苦,这蓝衫十三杀对秦倦死心塌地,落入他们手中后果堪虞。
左凤堂学着秦倦慢条斯理的语气:“拖下去,废他三成武功,赶出千凰楼。”
“是。”蓝衫人应了一声,但语音带笑,显然对他不若对秦倦那般敬若神明。
左凤堂回到五凤楼,把详情细细告诉了秦倦。
秦倦听着,神色甚好地微微一笑:“看来他是要名正言顺地入主千凰楼了。”
左凤堂奇道:“肖飞是肖肃的侄子,你不惊奇么?还笑!”
“不惊奇。”秦倦伸指轻点着额际,“其实肖飞前来加入千凰楼之时,我便知他另有目的。他岂是甘心屈居人下的等闲之辈?尊主要他掌管药房,这哪是他的用武之地?我早知必有蹊跷,再瞧瞧两个人的言谈样貌,很容易猜得出不是兄父便是子侄。”
“你就这样放一个心腹大患在身边,一放十年?”左凤堂瞪着他,“连我也不知道。”
“我不是存心瞒你,只是时机未到。”秦倦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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