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述
开 本: 32开纸 张: 胶版纸包 装: 平装-胶订是否套装: 否国际标准书号ISBN: 9787213091452
●当代文学大家、茅盾文学奖得主苏童长篇小说代表作
《黄雀记》是当代文学大家苏童至为重要的长篇小说。苏童曾于2009年获第三届英仕曼亚洲文学奖,2010年获第八届华语文学传媒大奖年度杰出作家奖,2010年获第五届鲁迅文学奖,2015年获第九届茅盾文学奖,2018年获第五届汪曾祺文学奖。
●第九届茅盾文学奖获奖作品
《黄雀记》于2015年获茅盾文学奖获奖作品,颁奖词称苏童“对长篇艺术的探索在《黄雀记》中达到了成熟,这是一种充分融入先锋艺术经验的长篇小说诗学,是写实的、又是隐喻和象征的,在严格限制和高度自律的结构中达到内在的精密、繁复和幽深”。
●一个时代的惶惑、脆弱和逼仄,一段关于罪与罚、创伤与救赎的灵魂剖白
香椿树街上,三个少年少女之间的孽与缘闪烁着灵异的、命运的光芒,在罪与罚、创伤与救赎的艰难境遇中,苏童满怀悲悯地剖白时代变迁下人们的灵魂状况。
香椿街上的三个青年,一场扑朔迷离的强奸风波,
一个人的十年冤狱和三个人命运的罪与罚。
《黄雀记》全书分为三章:保润的春天、柳生的秋天、白小姐的夏天。作者通过三个不同当事人的视角,书写了这三个受侮辱与被损害的人的成长与碰撞。
十年后,年少时犯下的错,错的时间,命运的手,让这三个人兜兜转转还是纠缠在了一起。命运迫使他们发现,尽管物是人非斗转星移,他们依然不得不去面对过去的巨大伤痛。
过去的终究不会过去,该还的终是要还。他们必须以自己的方式,清算当年留下的罪孽……
第一章 保润的春天
照片 003
魂 011
手电筒 015
祖宗与蛇 022
祖父的头发 026
井亭医院 033
祖父、父亲和儿子 041
四月 045
柳生来了 054
花匠的孙女 062
讨债 082
家 090
兔笼 100
会合 111
白色吉普车 125
拘留所 130
藕香亭 137
捞人 140
回家 153
第二章 柳生的秋天
侥幸岁月 163
特二床 173
幽灵的声音 179
空屋 183
公关小姐 203
香火庙 214
羞耻 221
水塔风波 225
麻烦 234
马戏团 239
白马 249
后悔 263
回家 272
全家福 278
旧货交易 281
扫墓 286
第三章 白小姐的夏天
六月 291
庞先生 296
另一个人 305
顺风旅馆 311
水塔与小拉 323
公路 332
苏醒 336
房客 346
房东 353
门外 359
柳生和庞先生 366
两个人的夜晚 376
柳生的婚礼 386
天井里的水 397
突围 403
红脸婴儿 412
我的写作忽疏忽密,持续有些年头了。谈创作,有时有气无力,有时声如洪钟,也谈了好些年头了。但给自己的书写自序,上一次似乎还要追溯到二十年前。我不知道我后来为什么这样抗拒写自序,就像不知道自己当初为什么那样热衷,我也不清楚自序的用途,究竟是为了对读者多说一些话,还是为了对自己多说一些话。
一般来说,我不习惯在自己的作品结尾标注完成时间,但我在头脑一片空茫之际,罕见地自我考古,找出二十多年前出版的小说集《少年血》,我意外地发现那本书的自序后面标记了一个清晰的时间:1992.12.28。自序提及我当时刚刚写完了一篇名叫《游泳池》的短篇,而篇末时间提醒我那是一个冬天的夜晚,快要庆祝1993年的元旦了。我想不起关于《游泳池》的写作细节了,能想起来的竟然是那些年我栖身的阁楼,低矮的天花板,狭窄的楼梯,有三处地方必须注意撞头,我习惯了在阁楼里低头缩肩的姿势。那些寒冷的冬夜,北风摇撼着老朽的木窗以及白铁匠邻居们存放在户外的铁皮,铁皮会发出风铃般的脆响。有时候风会从窗缝钻进来,在我的书桌上盘旋,很好奇地掀起稿纸的一角,我抹平稿纸,继续写。我想起我当时使用的一盏铁皮罩台灯,铁皮罩是铅灰色的,长方形的,但灯光很温暖,投射的面积很大,那时候没有任何取暖设备,但我写作的时候,手大部分时间泡在那温暖的光影里,并不冷。说这些我有些惭愧,感慨多,并非一件体面之事,但我想把如此这般的感慨体面地修饰一下:写作这件事,其实可以说得简单些,当时光流逝,写作就是我和岁月的故事,或者就是我和灯光的故事。
前不久听一位做投资的朋友概括他们考察项目的经验,说种种考察最终不外乎考察两点:一是你去哪里,二是你怎么去。会心一笑之间,忽然觉得这经验挪移到写作,一样的简洁可靠,创作其实也是一样的。你要去哪里?我们习惯说,让作品到远方去,甚至比远方更远;让作品到高处去,甚至比天空更高。这都很好,没有毛病。我们唯一的难题是怎么去,这样的旅程没有任何交通工具,甚至没有确定的路线图,只有依靠一字一句行走、探索,这样漫长的旅程看不到尽头,因此,我和很多人一样,选择将写作持续一生。
里尔克曾经给年轻的诗人们写信告诫:“以深深的谦虚与耐性去期待一个新的豁然开朗的时刻,这才是艺术的生活,无论是理解或创造,都一样。”这封信至今并不过时,我想我们很多人都收到了这封信,我们很多人愿意手持这封信写作、生活,无论那个豁然开朗的时刻是否会来到,深深的谦虚与耐性都是写作者必须保持的品格,当然,那也是去远方必需的路条。
《黄雀记》像一颗地下埋了千年的琥珀一样,轻盈而饱满,内敛而耀眼。
——麦家
《黄雀记》里的每一个转折、每一个细节,苏童都处理得非常好。如果说一部小说是一个很简单的抽象主题的话,那这个小说可能会比较简单化。但恰恰苏童在这部小说里用他非常擅长的叙事把人物的心理表达出来,非常丰满。读者觉得他这种叙事的成熟已经到了一个非常精确、甚至是精深的程度。
——《收获》的总编辑程永新
◆照片
每年春暖花开的时候,祖父都要去拍照。
七十岁之后,祖父习惯了以算术的角度眺望死亡,对于自己延长的寿命,他很满意。加减法是容易计算的。他五十三岁那年在点心店吃汤圆,被汤圆里的热猪油烫了一下,不知怎么引发了心肌梗死,送到医院去抢救,结果死而复生,以此推算,已经多活了十七年。再往前的死亡事件是蓄谋的,祖父那一年才四十五岁,突然活腻了,春天他去铁路道口卧轨,人都躺下来了,火车迟迟不来,扳道工豢养的一条大狼狗先来了。祖父素来怕狗,准备好被火车碾,却不愿意被狼狗咬,于是狼狈地爬起来逃下了铁道。到了夏天,祖父还是想死。这次他选择了水路,是从僻静的西门城墙上跳进护城河的,他以为只要扑通一下,便可简易快捷地投入死神的怀抱,没想到一睁眼,人躺在了城墙下面,一群吵吵嚷嚷的中学生围着他,好奇地打听他跳河的动机。祖父仰视着孩子们纯真的眼睛,一时拿不定主意,是该批评孩子们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还是应该对他们说一声谢谢。祖父的身体经过河水仓促的洗礼,显得轻盈而舒畅,只是右手手掌有点不舒服。抬起右手看看,手中不知什么时候抓到了一片枫树叶,抓得太紧,枫叶牢牢地沾在掌心里了。他坐起来,把枫叶从手掌上小心地剥离,对孩子们说了句:一言难尽。然后就爬起来,湿漉漉地走了。
祖父走出去好远了,听见孩子们在后面猜测他的去向,七嘴八舌的。有个尖厉的声音说,什么叫一言难尽?这个人看来是活腻啦,会不会又去找地方寻死了?祖父看看高处的城墙,看看低处的护城河,又抬头看看天空,忽然朝孩子们的方向折返回来。虽然他的脚步有点拖沓,表情看起来也扭扭捏捏的,但他的目光给人以新生的感觉,它像夏日的天空一样,明朗,深远。他向孩子们匆匆地表了个态,算了算了。他说,既然狼狗不让我死,你们也不让我死,那我就活着好了。无所谓,死不了就活着,活一天赚一天吧。
后来祖父就消失在城墙拐角处了,像一条费解的谜语,终于逃离了猜谜者的视线。那群中学生是出来春游的,偶然救下一名轻生者,本来属于典型的好人好事,但获救者对生死如此潦草、如此随意的态度,严重地挫伤了孩子们的成就感,也给他们带来了深深的困扰。他们不认识香椿树街的祖父,不知道他为什么一会儿要死,一会儿又要活下去了。他们不知道祖父是个守信的人,从此以后果真断了轻生之念。如果我们还是采用算术的方法,如果活一天真的是赚一天,祖父足足多活了二十五年,赚了惊人的九千一百二十五天,赚了这么多,祖父当然是很满意的。
我们香椿树街上老人特别多,老人大多怕死,怕死的大多先走了。有一年夏天气温反常,狡诈的死神藏身于热浪,在香椿树街上巡弋,一口气拽走了七个可怜的老人。祖父冒着高温酷暑,逐一登门吊唁,发现七家葬礼都缺乏组织,敷衍了事,充满了这样那样的遗憾。最离谱的是码头工人乔师傅家,儿女们居然找不到乔师傅的照片。丧幔上的遗照令人不安,那是从乔师傅的工作证上剪下来翻拍的,是几十年前的乔师傅,模样还很年轻,由于乔家两个儿子与其父面貌酷肖,所以,上门吊唁的人们都大吃一惊,死者看起来不是乔师傅,这么看,
很像他大儿子,那么看,又像他的小儿子了。祖父端详半天,心里话不宜声张,出了门便长叹一声,对邻居们说,这个乔师傅太节省了,一世人生啊,省什么都不能省那张照片,容易误会啊。
一个人无法张罗自己的葬礼,身后之事,必须从生前做起。这是祖父的信条。每年春暖花开的时候,祖父都要去鸿雁照相馆拍照,拍了好多年,连邻居们都知道了他的爱好,免不了要与他探讨这份爱好的意义。祖父对邻居们说,你们知道我脑子里有个大气泡的,气泡说破就破,我这条命,说走就走的,到时都靠他们,怎么也不放心,趁着身体还硬朗,就为自己准备一张新鲜的遗照吧。
拍照的日子是祖父的节日。节日的祖父格外讲究仪容。祖父先去理发店剃头修面,还额外要求相熟的老师傅替他挖耳屎,拔鼻毛。从香椿树街到市中心,以前祖父都是步行,现在老了,是步行加公共汽车,差不多是正午时分,他拄着一根龙头拐杖出现在鸿雁照相馆,衣冠楚楚,神色庄严,那套灰黑色的毛呢中山装上有樟脑丸的气味,皮鞋擦得锃亮,浑身散发着一首挽歌的刺鼻的清香。
摄影师姚师傅早已经认识祖父了,他不记得祖父的姓名,背地里称其为“年年拍遗照的老先生”。祖父每次看见姚师傅都有点害羞,真心为自己延宕的生命感到歉疚。姚师傅我没死呀,又多活了一年,又来麻烦你了。他用道歉的语气对姚师傅说,再拍一张吧,姚师傅,这是最后一张,我脑子里的气泡最近越来越大,快要破了,明年,肯定不来麻烦你啦。
祖父的癖好,照相馆方面其实并不介意,介意的是他自己的家人,尤其是他的儿媳妇粟宝珍。在粟宝珍看来,祖父每拍一张照片,就是给小辈挖一个坑,祖父的遗照越来越多,儿孙们不仁不孝的泥潭便越来越深。在粟宝珍敏感的神经中枢里,祖父迈向鸿雁照相馆的脚步会发出恶毒的回响:不放心,不放心,不放心。它在向街坊邻居阴险地暗示,儿子不好,儿媳妇不好,孙子也不好,他们都不好,他们做事,我不放心。
每当春暖花开的时候,粟宝珍便进入了某种战斗的状态,她要求丈夫与儿子一起加入她的阵营,但丈夫对祖父的监视漫不经心,儿子干脆把她的指令当成耳旁风。这个家庭平素就谈不上和睦,一到春天更是频频爆发战争。战争的硝烟由祖父的照片引起,闻起来是一股呛人的不祥的怪味,他们祖孙三代加起来,不过四口人,无论战线怎么排列,都不免短促了些,有时候战火胡乱蔓延,就烧到了保润的头上。保润好好地吃着饭,一根筷子来敲他后脑勺了,粟宝珍迁怒于儿子旁观者的姿态,骂他还不如一根筷子有用。就知道吃!你还咧着嘴笑?你爷爷丢我一个人的脸?他丢的是我们全家的脸!粟宝珍把保润往门外推,催促他去追祖父,你吃出一身傻力气,派过什么用场?赶紧去,把那老糊涂拉回来!
当母亲暴怒的时候,保润不敢违抗母命,他当街拉拽过祖父,有一次甚至追上了公共汽车。保润说,爷爷你别去拍照了,拍那么多遗照有什么用?又不是挑猪肉,还要讲究新鲜讲究质量,死人的遗照都是挂在墙上蒙灰的,哪张不都一样?祖父挥舞着龙头拐杖撵保润,我每年就拍一张照片,怎么就惹到你们了?回去告诉你妈,我拍照花自己的钱,不关你们的事!保润觉得祖父的逻辑出了问题,他说,爷爷你好糊涂,怎么不关我们的事?你死了难道看得见?我们爱挂哪张挂哪张,要是挂错了,你还能从骨灰盒里爬出来,换一张遗照?
恰好是保润的一番直言,让祖父清醒地认识到死人的悲哀,人死了,确实是没有能力从骨灰盒里钻出来的,挂不挂照片,挂什么照片,只能听凭他们的孝心了。祖父对儿孙们的孝道毫无信心,思忖很久,有了个方案。他去装裱店里为最新的照片配了个黑框,拿回家,端端正正地挂到了客堂里。因为预感到家人的反对,也因为担心相框未来的命运,他还特意买了一瓶万能胶,准备使用科学手段把相框永远地固定在墙板上。祖父踩着椅子做这些事,保润是目击者。对于祖父未雨绸缪的行动,保润不支持,也不反对,为了嘉奖保润的默契,祖父向他做出了必要的说明,今年这张拍得很好,我最满意。反正我脑子里那气泡越来越大了,哪天破了就翘辫子了,先挂好遗照,省得你们以后搞错了。
但可惜,万能胶不是万能的,要彻底黏结,需要漫长的时间和适宜的温度,保润的父亲后来轻易地用水果刀铲光了相框后面的万能胶,而保润的母亲粟宝珍为此气得浑身发抖。由于积怨已深,她对祖父的奚落听起来很是刻毒,你脑子里哪儿是什么气泡?是一堆垃圾!你还以为自己是毛主席,永远活在人民心中的?告诉你,别说你还活着,就是死了,你的遗照也不一定能上墙,客堂是一户人家的脸面啊,如果老人不值得小辈怀念,挂他照片干什么?不如腾出墙面,多贴一张漂亮的美人画!
祖父当时哭了。祖父把相框从地上捡起来,抱在怀里往自己的房间走,我的遗照不配挂客堂?那我挂在自己的房间里,不脏你们的眼睛,行了吧?祖父砰地撞上门,在门背后大声宣布,我的遗照我自己看,你们以后谁也别进我的房间了。
每年春暖花开的时候,保润都会去一次鸿雁照相馆,去跑腿,取祖父的遗照。
祖父永远是苍老的,今年的苍老,不过是重复着去年的苍老。保润从来不看祖父的照片,只有一次,他看了,一看便看出一场祸端。那天,他骑车从照相馆回家,半路上进了一家杂货店,替母亲买一包红糖。他随手在口袋里掏钱,带出照相馆的小纸袋,里面的照片掉出来了。不是祖父。照相馆的店员竟然犯了最忌讳的错误。一张少女的两寸黑白照片,无辜地展示在杂货店肮脏的地面上。是一个大眼睛的少女,圆脸,薄唇,扎了个刷子般的马尾,她不笑,微微地咬着嘴角。看起来,她似乎预知了照片的命运,正用一种愤愤的谴责性的目光,怒视着这个世界,包括保润。
保润原谅照相馆的失误,又惊讶于这失误的对仗与工整,一次小小的意外,垂垂老矣的祖父变换成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这样的变换,说不清是一次祝福,还是一个诅咒。保润蹲在地上端详那张照片,先是觉得好笑,后来便有点莫名的不安。他返回了鸿雁照相馆。在照相馆的门外,他掏出那个小纸袋,又看了一眼照片。街角的阳光照耀着那个无名少女的面孔,那面孔被暗房技术精简成小小的一块,微微泛出黄金般的色泽。他不认为她有那么美丽,但她对镜头流露的愤怒显得蹊跷而神秘,正是这丝愤怒,让保润感到一种难以形容的亲近。他不舍得了,不舍得把她交出去,不舍得把这一小片精致的愤怒交出去。是一瞬间的决定,小纸袋里的三张照片,他抽出了其中一张,悄悄塞进了自己的钱包。
不是所有的错误都可以修正的,保润没能要回祖父的照片。这是一个意外的春天。意外从照片开始,结局却混沌不明。保润秘密地收获了一张无名少女的照片,但是,祖父最新的照片被鸿雁照相馆弄丢了。
纸包不住火。祖父先是埋怨保润,后来冷静下来,分清了主要责任和次要责任,他亲自去鸿雁照相馆讨要说法。为了安抚这个古怪的老人,鸿雁照相馆许诺为祖父提供终生免费的拍摄服务,自以为这样的补偿尚属公平,祖父却流出了辛酸的泪水,他对姚师傅说,我哪儿还有什么终生?活不了几天的人,趁我现在活着,你们抓紧时间,多给我拍几张吧。
姚师傅给他补拍了三张照片。镁光灯第三次闪光的时候,声音格外的响亮,祖父突然惊叫了一声,破了!姚师傅没听清他在叫什么,只看见老人抱着脑袋,身体在凳子上痛苦地摇摆。破了!祖父满眼是泪,惊恐地瞪着姚师傅,破了,我脑袋里的气泡破了,你看见那股青烟了吗?我的魂飞走了,我要死了,我的脑袋空了,都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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