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述
开 本: 16开纸 张: 纯质纸包 装: 精装是否套装: 否国际标准书号ISBN: 9787521704617丛书名: 无
★《因为山在那里》(修订珍藏版)是摄影家陈业伟16年的雪山纪行,从喜马拉雅山脉到喀喇昆仑山脉,他一次次上路,行走于无人之境,攀援全球14座海拔超过8000米的独立高峰。以罕见的雪山摄影和不曾为外人道的生命体会,讲述1个人的16年的孤独逐梦之旅。
★全球海拔超过8000米的山峰共有14座,迄今为止,全世界仅有不到30 人完成了登顶14 座独立高峰的壮举。而“8000 米”,也成了雪山的一项荣耀的度量衡。它不只关乎山峰的雄伟高度,更关乎人类的非凡梦想。
★《因为山在那里》初版在摄影圈和户外圈引起巨大轰动。CCTV3《文化十分》随行雪山专题纪实拍摄,2018年7月播出节目《摄影师陈业伟:如果拍得不够好,那是离山不够近》。本书荣获中国户外金犀牛奖,版权输出意大利等国。
★修订珍藏版《因为山在那里》增补陈业伟全新摄影及文字,与西藏行记《西藏,永远之远》组套上市,供众多摄影和户外爱好者的收藏。
每个有梦想的人,心中都有一座8000米雪山。《因为山在那里》(修订珍藏版)是摄影家陈业伟16年的雪山纪行,他一次次上路,行走于无人之境,攀援全球14座海拔超过8000米的独立高峰。本书以“喜马拉雅”与“喀喇昆仑”两大山脉为篇,以珠穆朗玛峰、乔戈里峰、干城章嘉峰、洛子峰等独立高峰为线索,分述14座8000米雪山的拍摄历程与行走细节,以珍贵照片和不曾为外人道的生命体会,讲述1个人16年的孤独逐梦之旅。
喜马拉雅篇
这个世界以及其中的一切
1. 因为山在那里– 007
珠穆朗玛峰
2. 冰川上的风雪来客– 045
洛子峰
3. 你是凶险的,也是温情的– 069
安纳布尔纳峰 道拉吉里峰 马纳斯鲁峰
4. 你见或不见,我就在那里– 101
希夏邦马峰 卓奥友峰
5. 大吉岭上,一次不甘心的眺望– 129
干城章嘉峰 马卡鲁峰
6. 把我带到该去的地方– 161
南迦帕尔巴特峰
喀喇昆仑篇
人间边境的心灵孤旅
7. 请让座给登顶乔戈里峰的人– 193
乔戈里峰 布洛阿特峰
8 回去,回到世界的尽头– 233
加舒布鲁木Ⅰ峰、Ⅱ峰
自序 一个不可能完成的梦想
2013年6月的一天上午,我习惯性地坐在电脑前。20年来,如果可以,我向来以这样的方式开始一天的生活。当时,我刚从西藏珠穆朗玛峰东坡徒步归来,回到上海办理签证,准备前往巴基斯坦拍摄巴尔托洛冰川(Baltoro Glacier)。巴尔托洛冰川坐落在巴控克什米尔的巴尔蒂斯坦地区,长66公里,贯穿喀喇昆仑山脉,是世界上除极地之外最长的冰川之一。突然,网上的一则新闻吸引了我的注意力,也改变了我接下来的行程:我的好朋友、著名民间登山家杨春风在巴控克什米尔南迦帕尔巴特峰山脚下的酒店里,被塔利班武装分子枪杀。
老杨的离去,是中国民间登山界的损失。在哀痛的同时,我也开始思考自己的寻梦之途。
自从2003 年,我揣着未知第一次踏上中国西藏、尼泊尔、印度、巴基斯坦的土地,十个年头已去。随着年纪渐长,每一次出行,都是危险的开始。几次遇险的经历,都让我有劫后余生之感。不知从何时开始,心底就有一个声音提醒我:拿起笔,整理照片,对自己的这十年做一个总结。老杨的离去增加了我的紧迫感。
我一直坚持称自己是“业余”摄影师。我对摄影爱好者这个身份十分爱惜。因为“业余”,才让摄影的目的变得更为纯粹,它展现的是一个普通人的梦想,求证了坚持就一定能实现的美好,曾经世俗的人生因此变得没有任务的压迫、没有利益的诱惑,一切只为了梦想出发。
我出生在广西岭南一个小山村,祖辈都是小人物。父亲是邮递员,因为工作关系,他非常喜欢看报刊,在我儿时的记忆中,晨光里父亲摆弄报刊的身影总是那么高大。但是,即便他身处小山村也知天下事,但雪域高原对他来说,仍旧是一个那么遥远的、不可知的世界。我从事高山摄影这么多年来,在我的刻意隐瞒下,父亲无从了解他儿子的疯狂举动。每次我在电话中,故意用平淡的语气说起前往尼泊尔、巴基斯坦或是印度的时候,电话那头,年迈的老父亲总是沉吟半晌,不知该叮嘱什么,半天,才淡淡地说:“儿啊,小心点!”或许,对父亲来说,他不能再像我儿时那样,在他所不知晓的那个地方,用父亲的臂膀为我撑起一片安全的天空。所以,他只能如此。我从来没有问过他是否会为我的远行担心,但是我一直认为,他知道儿子的每次出行都是与危险相伴的。我所能做的,就是努力为他编织一个又一个善意的谎言。我是因为对山的痴迷而走上对摄影痴迷这条路的。我是大山的儿子,从儿时开始,我就梦想着能够把它们的影像留存下来。在上海工作后,由于从上海到黄山的距离可以支持我在短时间内快速往返,所以我把大部分的休息时间都洒在了黄山的土地上。二十几年来,我已经无法统计自己登上黄山的次数。正是从登黄山开始,我逐渐从谋生的职业中剥离。四川、西藏、新疆,一个个令人备感诱惑的地理名词进入了我的人生轨迹。现在回想,我猛然意识到,痴迷摄影之前,我工作了十几个年头的证券行业是我完成的第一个梦想。从它在中国生根发芽,年轻的我就陪伴它经历风雨;当中国已经拥有亿万股民时,也正是我离开的时候。记得我最后一次离开办公场所,回望夕阳下的熟悉环境,那一刻我告诉自己,我该告别年轻时的梦想,开始新的人生了。
从此,非物质的纯粹摄影成了我这十年的唯一追求,没有其他爱好,摄影成了我的全部生活,成了我信仰的“宗教”。背上相机,等待一张去往远方的特价机票变成我新的生活方式。我成了很多家航空公司的金卡会员,在飞机上,我不时会遇见熟悉的笑脸。我终于可以自由地进入属于自己的领域,虽然我离开城市,渐行渐远,但兴奋与满足与日俱增,从未有些许的黯淡。每年,我都会用七八个月的时间,于各个季节,出现在从日喀则去往狮泉河的尘土中,在康马往亚东、7 月还在盛开油菜花的多庆错的岸边,在萨嘎到吉隆的海拔5 000 多米的吉隆山垭口,在伊斯兰堡去往吉尔吉特的、颠得我五脏六腑都要挪位的大巴车上。对未知的兴奋是我每天筹划新旅程的重要动力。
有一首歌这样唱道:“很多事来不及思考,就这样自然发生了。” 自2003 年,我开始了无数次从上海到尼泊尔的飞行,从拉萨到加德满都的颠簸。喜马拉雅山脉成为我的重点拍摄对象,而加德满都也逐渐成为我熟悉的城市。尼泊尔是一个成熟度很高的旅游国家,尼泊尔人大多善良而乐观,依大山而生。每年,加德满都都会聚集成千上万来自世界各个角落的背包客和登山者。世界上大部分登山者都会选择从喜马拉雅山脉南坡登顶。同时到来的还有世界各地的摄影师,他们都聚集在珠峰大本营(Everest Base Camp,简称EBC),记录喜马拉雅山脉的南坡故事。
加德满都街道上到处都有中国餐馆、户外用品店,当然还有很多书店。书店是我每次都要光顾的地方,因为这里有世界上最全的关于喜马拉雅山脉的摄影出版物。有一天,我忽然意识到,所有关于喜马拉雅山脉的记录都只围绕着南坡,甚至只是尼泊尔境内的一小片狭长区域,关于北坡的记录几乎没有。虽然同为喜马拉雅山脉,但是南坡与北坡的地理风貌大相径庭。南坡植被丰富,常年郁郁葱葱;而北坡由于珠穆朗玛峰及数百座海拔6 000 米以上的山峰阻挡了来自印度洋的暖湿气流,被永远留在了干燥蛮荒的世界中。并且,由于各种众所周知的历史原因,能够进入这个区域拍摄的外国摄影师少之又少。
难道迄今真的没有一位摄影师为喜马拉雅山脉做过一次全景记录吗?为了避免孤陋寡闻,我上网查资料,请朋友帮忙查找,还前往印度,从印控克什米尔进入大吉岭,喜马拉雅山脉位于印度境内的区域。但是我的搜寻一无所获。
2007 年的一天,我由喜马拉雅山南麓的樟木口岸出境,辗转二十多天, 到达印度的大吉岭。大吉岭是印度西孟加拉邦的一座小城,与中国、尼泊尔接壤,气候温和,是著名的避暑胜地。此时秋天已经接近尾声,英国殖民时期留下的别墅里早已没有了喧闹的人声。我背着相机,闲适地在有些残颓的建筑中游荡。在一家面朝雪山、没有顾客的路边书摊前,我坐下来要了一杯琥珀色的大吉岭红茶。从这里向北方眺望,不远的几十公里外就是祖国。突然,一股强烈的使命感涌上心头:我要逐一造访隐藏在喜马拉雅山脉和喀喇昆仑山脉中的所有海拔8 000 米以上的雪山,为它们留存影像,成为世界上首位独立拍摄全部8 000 米以上雪山的摄影师。
我当时也觉得自己是疯了。要知道这两条山脉汇集了世界上最高的14 座海拔8 000 米以上的雪山,还有着上百座海拔7 000 米以上及无数座被冰雪覆盖的不知名雪山,这些雪山,除了疯狂的登山者曾经留下足迹,几乎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是生命禁区中的禁区,凭我一己之力要完成这个堂吉诃德式的梦想,无疑是疯了!尤其是喀喇昆仑山脉,有4 座海拔8 000 米以上的雪山位于巴基斯坦与中国接壤区域,这个地区的拍摄难度要比尼泊尔、印度甚至祖国的西藏更大,而且这里还有着很多非地理因素的危险,比如各股宗教势力和政治势力就在这些大山周围角力。但是,正是这个喜马拉雅山脉、喀喇昆仑山脉与兴都库什山脉交错的区域,才是世界上最大的山丛,是冰川纵横的现实中的魔界,是世界上除极地外被冰雪覆盖最多的区域,是一处真正的雄性气息弥漫的区域!当然,更可能是地理大发现时代之后,独一无二、未被摄影师完整探索的区域了。
我热血沸腾!被这疯狂的想法鼓舞着,在这个印度东北的喜马拉雅山脉中英式小镇的路边书摊前,确定了自己40 岁以后中年人生的第一个明确而疯狂的梦想。我知道这必定是一次巨大的考验,但是我对雪山的热爱,对大自然的敬畏之心,让我坚信自己一定会在经历无数磨难后,站到这些海拔8 000 米以上的雪山前,与它们欣然相对。我知道我必须完成这个梦想!
现在, 六年过去了,梦想已经接近尾声。这期间,我拍摄了一万多张胶片、五万张数码后背照片,记录了喜马拉雅与喀喇昆仑这两条山脉中的众多雪山风光,也记录下了当年源于疯狂,至今也不被大多数人理解的14 座8 000 米雪山的拍摄梦想。
人的想法会决定他的人生走向,从事高山摄影,就意味着选择了一种时刻在路上的生活方式,对摄影师来说,每一次出行回来都是一次沮丧,我笑称这是一种“失恋”,回忆着在光线来临的时刻做得不够完美,心想着往前一步或者往后一步也许会更好,我相信这是每一个摄影师都有过的感情经历——就那样错过了最完美的表达。而我却从不为这些烦恼,我会从过去的旅程中找到更好的路线、更好的时辰,带上更美的想象,随时再次出发,所以我想我只适合光棍生活,没有人愿意嫁给我这样的人,我也不忍心看着我的伴侣独守空房担惊受怕。
不相信有绝望,不感觉到犹豫,像亡命的旅程,每天一样继续,这就是我的生活现状,也是我的终生梦想。
不相信有绝望,不感觉到犹豫,像亡命的旅程,每天一样继续,这就是我的生活现状,也是我的终生梦想。因为山在那里!——陈业伟
《因为山在那里》讲述了他镜头里的雪山和他的梦想故事。——《中国科学报》
一次次的征途就像是一个骑士去攻城掠寨一样。——色影无忌论坛
这本书不仅是他个人对于自己过去十年雪山摄影的一个总结,也因为一个已经永远无法再兑现的承诺。——凤凰读书
因为山在那里:珠穆朗玛峰
终于,小飞机冲上一处边缘近乎垂直的绝壁平台,然后突然停住,降落在传奇的卢卡拉机场,机舱里响起了一片欢呼声。那是2007 年,我告别了西藏境内的珠峰北坡,踏上尼泊尔境内的珠峰南坡,带着对未知旅途的期待与兴奋开始了EBC 之行。那时候我并不知道自己将会一而再,再而三地重返这里。海拔2 860米的卢卡拉机场是世界上最危险的机场,1964 年由第一位登顶珠穆朗玛峰的登山者希拉里自行集资兴建,建在高山之间、如足球场大的一块勉强算是平整的地上,跑道前后都是万丈悬崖,更让人悬心的是周围山谷里变幻莫测的天气,我们的第一次飞行就是由于天气原因飞机无法降落而折返加德满都。虽然自20世纪70年代以来,卢卡拉机场发生的事故不少,但是,对渴望与珠穆朗玛峰亲密接触的人来说,这仅仅是挑战勇气的一个开始。
在高耸的14 座海拔超过8 000米的独立高峰中,最为人熟知的就是珠穆朗玛峰了,它地处中国和尼泊尔边界东段,北坡在我国西藏境内,南坡在尼泊尔境内。从18 世纪开始,便陆续有一些国家的登山队前往珠峰探秘,但直到1953 年5 月29 日,才由英国登山队的新西兰人埃德蒙•希拉里和夏尔巴人丹增•诺盖两人从南坡首次登上顶峰。
飞机降落后,最开心的是我的同伴亚丁。他有很严重的恐飞症,我们之所以选择从卢卡拉开始EBC 徒步,大半原因是为了帮助亚丁克服恐飞症。穿过机场候机楼一边的小铁门,只见门口早已站着一群揽客的夏尔巴人,他们衣着破旧,明亮的眼睛里透露着渴望,静静地看着鱼贯而出的未来主顾们。那是我第一次看见传说中的夏尔巴人,这个喜马拉雅山深处的部族,因为“与生俱来的登山天赋”而闻名于世,是各国登山队得以最后成功的不可或缺的高山协作者。亚丁上前跟其中一个夏尔巴人聊了几句后,把他带到我的面前,他叫尼玛,会说英语,东方式的面孔上有些许腼腆和沧桑。当他确定我们雇用他后,非常开心,转身从人堆里找了两名背夫。尼泊尔的规矩是由向导推荐背夫,这两个背夫看上去都很年轻,其中一个叫丹巴的16 岁男孩还在上学,这是他第一次揽到这种活,立刻用拿到手的第一笔预付款,兴奋地在机场小商店里买了一双球鞋和一瓶可乐。当我得知这是他第一次喝可乐时,不禁触动了我心底的脆弱神经,于是我匆忙掏出钱,以请大家喝可乐的名义替丹巴付了款。当丹巴背起虽然我已精简到一支牙膏的重量都要考虑,但体积仍然庞大的大背包时,我还是有些于心不忍。
EBC 是我走过的最壮美的徒步路线。不同于珠峰北坡景色的单调,南坡的景色相对丰富,一路上珠峰总在你左右,能见度很好时,远远地还可看到珠峰顶上的旗云。第一次徒步是在11 月,周围的景色略有些单调,但穿流于高山峡谷之间的河水依旧奔腾不止。一路上徒步客川流不息,以欧美人居多,东方人很少。刚开始看到东方面孔的游客,我还有些兴奋,常常试探着问:“Chinese ?”(中国人?)数次碰壁之后我选择放弃。但是三年之后,当我再次进入EBC 时,放眼望去,中国游客已经成倍增加。随着海拔的升高,徒步变得益发艰难,徒步客也逐渐减少,周围风景却渐入佳境,植物只剩下稀稀拉拉的灌木丛。渐渐地,灌木丛也成为昨天的记忆,进入视野的全是耸立的高大雪山,那些刀劈斧砍般的知名与不知名雪山离我如此之近,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烁着幽冷的光泽,常常令我放下相机,屏气欣赏。
海拔5 170 米的各里克齐普(Gorak Shep)营地是前往珠峰大本营前的最后一个休息处,也是全程海拔最高的住宿点,相距不太远的海拔5 545 米的卡拉帕塔尔(Kala Patthar)山口则是EBC 途中观看珠穆朗玛峰的最佳位置,从各里克齐普营地到达卡拉帕塔尔山口,要攀登一大段冰雪混合的陡峭山脊,急剧上升的海拔让攀爬变得非常艰难,每走几步路都得喘一口气,否则胸腔及肺部仿佛就要炸开似的。当我手脚并用地登上卡拉帕塔尔山口时,发现这里其实更像是没有什么落脚点的石堆,想从一面到另一面,只有爬过去。站在山顶,极目远眺,珠峰、洛子峰、努子峰、阿玛达布拉姆等群峰尽收眼底,离我最近的海拔7 200米的圆锥形普莫里峰更像是触手可及。与之前在国内珠峰大本营看到的相比,此时的珠峰尤其显得雄伟壮观。世界第一高峰领衔下的雪山环绕顶级美景让时光变得非常宝贵,我把相机三脚架安稳地架在悬崖前的一小块空地上,不停地更换角度,不停地按动快门。发育于珠穆朗玛峰和洛子峰的孔布冰川(Khumbu Glacier)在山下延伸,孔布冰川是珠峰南坡最危险的地方,也是珠峰攀登史上夺走人类生命最多的地方,看似静止的冰面,其实一直处于移动状态。冰川下游是深不见底、纵横交错的冰裂缝,上游是落差近千米、让登山者谈之色变的冰瀑布。但险境总是与壮美并存,冰瀑布恢宏的气势足以让任何人目瞪口呆。阳光下,冰瀑布的阴影散发出迷人的幽幽蓝光,有如梦境般挑战着人类的色彩想象力。
日落时分,气温急剧下降,平日里安装胶片这个很简单的操作,在这里也变得困难起来,虽然只是脱手套的短短一两分钟,但手指已经冻得无法动弹。陪同我上来的丹巴,只穿着一套单衣裤,即使躲在石头缝里,在寒风中也是瑟瑟发抖。尽管如此,他依然尽职尽责地守候着我,并略带新奇地看着我的一举一动。最后,在我登山杖的“恐吓”下,他才一步三回头,极不情愿地下山回旅馆去了。夕阳西下,茫茫雪山根据高度依次告别太阳,笼罩在一片灰紫色的阴霾中。在其他山峰都处在阴影里时,珠峰依然顽强地把最后一缕光线留在峰顶,以独一无二的珠峰标志性旗云昭示着自己至高无上的地位,而峰顶上不留积雪的火红岩石同样昭示着它的与众不同。
心上的草/ 渐渐地枯了/ 心上的杂事杂物/ 次第消失/ 我也随之空下心来/ 这时,玛吉阿玛的脸/ 浮现在我的心头/ 而月亮正在攀过东山/ 不留任何因果/ 此刻,除了这无边的宁静/ 还有什么值得我拥有的呢
在那一刻,我的心中久久地回荡着这首诗。
太阳落下后,山谷里迅速升起雾来,淹没了卡拉帕塔尔山口,但是很快又消散。我的手脚已经冻麻木了,只好先搓手取暖,恢复知觉后再收拾摄影器材。当我抱着结冻的三脚架,俨然成了个冰人,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几乎是撞进旅馆温暖的餐厅时,聚集在里面吃饭、聊天、打牌的多国徒步队都瞪大了眼睛瞧着我,在满屋子瞬间的鸦雀无声之后,随之响起的是热烈的掌声和尖锐的口哨声,让我这个从冰雪世界跌进温暖乡的人顿时有些手足无措。
考虑到第二天日出时分,太阳是由珠峰背后升起,拍摄意义不大,所以当天晚上,我们决定踏踏实实地睡个懒觉,一解连日来的疲累。第二天吃完午饭,由于从旅馆到珠峰大本营这条路上没有岔路,所以,我和亚丁让尼玛和丹巴他们在旅馆休息,我们自己前往。走出旅馆,已是难得的下午休闲时光,有个不知哪个国家的大顽童居然在海拔5 000 米的不毛之地上玩起了放风筝。仅有的微风,旅馆门口有限的空地,风筝晃晃悠悠也没飞起几米高。而另一边,有人在终碛垄的两块大石头之间玩起了走扁带,看到此情此景,让人着实感叹人类的自娱自乐精神。长途跋涉在此时好像变成了一场悠长的、安静的度假。
从各里克齐普营地到珠峰大本营并不远,我和亚丁沿着孔布冰川终碛垄,一前一后地往珠峰大本营方向走去。位于海拔5 364 米的珠峰南坡大本营是大多数EBC 徒步客朝圣的目的地,然而11 月已经过了登山季,一路上往来者稀少。亚丁走在前面,我跟在后面,午后的阳光干热刺目,山谷里没有一丝风,除了偶尔从远处传来的小雪崩声,就只有旁边坡上小石子滚落下来的声音,安静得让人毛骨悚然,仿佛身处孤独的外星球。这时候,我不禁怀念起拉萨吉日旅馆隔壁小巷子里贩卖盗版DVD 的噪声了,此时哪怕有一丁点儿能打破这真空般寂静的声音也行。
大概3 个小时的徒步之后,就到达了大本营。大本营建在孔布冰川的最北端,三面环山,表面全是乱石,乱石下面就是贯通孔布冰川的冰脊地带。没有登山者和徒步客的大本营几乎空空如也,远处只有两三个空帐篷矗立,旁边有几个背夫正在收拾着行囊。后来,当我第二次进入EBC 时,由于正是登山季节,大本营聚集了世界各地的登山队及登山爱好者。据介绍,那一年在距离顶峰一步之遥的希拉里台阶(Hillary Step),因为只能容一人通过,所以发生了600 多人拥堵的现象。
亚丁转了一圈就离开了,我则稍事休息了一会儿。大本营很静谧,静谧得会令人以为这里的一切在数十年来都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但是从资料上可以知道,由于全球变暖,雪线升高,一切都在发生改变。拿作为登顶之旅起点的孔布冰瀑来说,之前,目之所及全是蓝冰,现如今,黑色的岩石裸露,据说现在登顶的登山者们在攀登过程中需要冰爪的时候并不多,因为很多地方都裸露着岩石,而在希拉里的时代则完全不是这样。近些年来,随着攀登珠峰渐渐成为一个成熟的商业运作项目,越来越多的登山爱好者们从世界各地聚集到这里,尼玛告诉我,每年登山季过后,都会从山上运下几十吨的垃圾。人类在实现自己梦想的同时,也给大自然带来了严重的负荷。
从大本营原路返回旅馆的路上,在爬上终碛垄前有一段小坡,坡顶时不时有石头滚落下来,我在犹豫中等待着有人结伴,十几分钟后终于有两个背夫赶上来。尼泊尔背夫带着特有的善解人意对我伸出援手,先是一个背夫在另外一人观察指挥下快步通过,然后就是我了。在海拔5 300 米的45度坡角的路上奔跑几乎就是致命的,但是滚石也完全可以要人命,我心一横,一口气冲过危险地带,等坐下来大喘气时,心肺几乎炸裂。回到旅馆后,亚丁告诉我,就在我们离开不久,有位外国人因发生严重的高原反应,不得不被救援直升机送到山下医院救治。他严肃地提醒我要注意身体。记得当时我还信誓旦旦地夸耀自己是强驴的体质,但是没想到,三年后再次回到EBC 时,诸多因素让我第一次“高反”了。“高反”产生的混乱感,让我仿佛站在一个抽离身体的角度看待自己的人生,原始的、哲学的、纯净的、狂野的想法互相交织,烧灼我的大脑,对错是非,精彩或平庸都一晃而过。但顽固不变的主题只有一个,那就是高山摄影。事后我很感激这次“高反”,它让我了解到,即使在这种情况下,我的选择依旧,那么还有什么理由不让我为它坚持和疯狂呢?
高原徒步行走,每一个垭口都值得期待。措拉垭口(Cho La Pass)更是这样。措拉垭口是穿越孔布冰川与卓奥友冰川(Cho Oyu Glacier)之间的一个山口,翻过山口就距离世界第六高峰卓奥友峰不远了。垭口海拔5 300 米,路非常陡,坡度大概呈几近垂直的65 度角。垭口两面都是陡峭悬崖,石头上还覆盖着冰雪,翻越难度非常大,很多徒步客宁愿多走三天的路程也不敢翻越这个气候恶劣的山口,但是对于我来说,恶劣的环境往往意味着能出精彩的摄影大片。
天气如我所愿,早晨,海拔4 860米的瓦因冰川(Vigne Glacier)营地下了一场小雪,雪花翻舞中,四周雪山环绕的小木屋在白雪皑皑的荒野中越发显得遗世独立。临出发前,我看了看丹巴脚下的鞋子,经过近十天的喜马拉雅风雪的洗礼,新球鞋已经显得有些破旧,单薄的鞋面显然难以阻挡寒气与雪水的侵袭,可是我又没有多余的鞋子给他。丹巴显然看懂了我的担心,优雅地把脑袋水平转了90 度,用典型的尼泊尔方式表示了自己的强悍。两个小时后,我才真正见识了比丹巴更强悍的夏尔巴人,当我手脚并用、气喘如牛地爬行在措拉垭口冰雪覆盖的悬崖上时,迎面过来一个背着高过自己许多的行李的背夫,我赶紧侧身让路。经过几个小时的爬坡,他显然体力有些不支,给了我一个抱歉的笑脸后,喘着气站住作短暂休息,这让我有机会仔细打量他。他身上破烂不堪的衣服早已分辨不出颜色,脚上赫然是一双露出脚指头的解放鞋,尽管离我大概有两米远,但是他背上的行李却依然让我有小山压顶般的压迫感。显然,单纯以重量来计算报酬的方式必定会让夏尔巴人透支自己的生命。稍作停留后,背夫又起身赶路了,我也终于爬上了一段雪坡。口干舌燥的我赶紧拿出水瓶,摇晃了一下,根本没有听到渴望中的水的声音,这才想起来出门前忘记灌水了。亚丁和尼玛、丹巴等人已经走到了我的前面,火烧般炽热的喉咙与明晃晃的当头太阳,让人有一种绝望感,但我还是从背包中取出相机。此时雪坡上一个人也没有,静寂无声,天地之间仿佛一切都静止了,只有头顶飘过的一丝白云提醒着我生存的地球尚有一息生机。在阳光的照耀下,雪坡反射出刺目的光芒,我的眼睛发疼,并开始流泪,我知道自己戴着的是非雪地镜,极易造成雪盲,这个环境不能久留,望了望几乎呈70 度角的下山路,我伸手抄了一把脚下净白的雪往喉咙里塞,希望能够为喉咙灭火,给自己下山的力量。上山容易下山难,没有任何防护措施的冰雪碎石陡坡让人无暇顾及美景,我在40 分钟里连滚带爬地经过了这段陡坡,回头再望措拉垭口,一只山鹰在上空盘旋,山口显得有些遥不可及了。亚丁和尼玛、丹巴等人在下面已等待贪恋美景的我多时,只可惜他们身上也没有水了。
翻过措拉垭口后,浩瀚的冰川开始统治大地。在冰川之上行走是一件极为艰辛的事,冰川之舌铲入大地,拱起了山石,大部分的路都是在上上下下的乱石坡间,当我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终于到达位于卓奥友冰川的宿营地、海拔4 700米的塘那(Dragnag)时,居然在旅馆餐厅里看到一罐菠萝罐头,饥饿口渴的我几乎是把罐头给撕开的,喝上一口冰冷的罐头汁后,我这才找到一种重返人间的感觉。发育于中尼边境的卓奥友峰,长达20 多公里的格重巴冰川(Ngozumba Glacier),可谓浩浩荡荡,如果说从营地塘那出发,用两个小时横跨格重巴,到达斜对面的卓奥友谷地时还领略不到这条冰川的魅力的话,站在高乔山(Gokyo Ri)居高临下看时,就只能以目瞪口呆来形容自己的切身感受了,只见冰川从山下蜿蜒南去, 冰塔林立,冰塔消融而形成的一个一个冰湖,宛如湛蓝的宝石镶嵌其中,奇丽壮观,让人不禁感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高乔山是一个孤零零的山头,海拔5 400 米,不远处就是卓奥友峰营地,营地头顶着巨大的冰川悬河, 越发显得渺小。如果说整个EBC 环线中,卡拉帕塔尔是欣赏珠峰的最佳地点,触空丘(Chhukhung Ri)是欣赏洛子峰的最佳地点,那么高乔山则是欣赏位于中尼边境、世界第六高峰卓奥友峰的好地方。悬崖边的机位永远是最棒的,在被寒风吹得猎猎作响的经幡中架起相机,仰望着以北面的卓奥友峰和东面的珠峰为首的群峰,贪婪地享受着绝美景致,千辛万苦都有了回报。
在前来EBC 不久前,我刚刚结束了位于西藏的珠峰东坡的徒步,目的就是拍摄一张珠穆朗玛峰、洛子峰、马卡鲁峰这三座海拔8 000 米以上雪山的湖面倒影的照片。命运总是眷顾我这样的亡命之徒,那几天,当地天气好得出奇,拍摄异常顺利。拍摄结束后,我和朋友经多方打听,辗转前往了地处喜马拉雅大山深处的卡久寺。寺庙遍布藏地,而大山深处的寺庙更富传奇,卡久寺就是其中之一,它位于中国西藏山南地区洛扎县与不丹交界处,气势不凡,建在一处悬崖峭壁上,崖壁几乎阻挡了来自印度洋的暖湿气流,造成寺庙周围郁郁葱葱,而背后则荒芜苍凉的景象。我在这里为不久之后的EBC 之行进行了虔诚祈祷,而现在,一切如愿以偿。
“因为山就在那里。”这是著名登山家乔治•马洛里对“你为什么登山”这个问题的回答。当时他正努力成为第一个登顶珠峰的人。同样,山对于我来说,也充满了诱惑,在先后三次EBC 徒步中,我不停地告诫自己,像参加一场战斗那样,迎着凛冽的寒风,踏过厚厚的积雪,一步接着一步向心中的目标进发。因为山就在这里。
评论
还没有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