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戍边者的学术足迹：丁则民欧美史论

“戍边者”在这里的含义是：地理层面是“边疆地带”的长春；学术层面是世界史和美国史领域这样的“学术边疆”，两方面交相辉映，充分展现了丁则民在史学发展史上的终生拓殖。

在政治运动频仍、史料极缺、对外学术交流被阻隔的年代，这些可能被认为“过时”的论文弥足珍贵，在世界史学科发展史上特别是在教书育人方面，具有不可替代的价值和作用。

文集收录了丁则民先生从1951年到2001年长达半个世纪中围绕世界近现代史和美国史领域中诸多重大问题所撰写的文章，涉及美国华侨史、对外关系史、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的原因与性质、美国史学史、移民史、城市史以及印第安人史等。文章中的观点是作者当时对历史的思考，是其所处历史时代的写照，因而对于认识那个时代中国知识分子的世界史观，特别是对美国历史重大问题的解释及其所产生的历史语境、指导思想、理论和时代文化等问题，都具有一定的帮助了解。

美国迫害华工史辑

（一八五〇—一九二四） 001

门罗主义与美帝侵略政策 009

第二次世界大战的起源和性质 017

1936—1939 年西班牙人民反法西斯的民族革命战争  029

1899—1902 年美帝国主义对古巴的第一次军事占领  038

1899—1923 年美帝国主义对古巴的侵略政策  050

1868—1878 年古巴人民争取独立的“十年战争” 075

1933—1934 年古巴民族民主革命运动的高涨  084

一百多年来美国对多米尼加的干涉和侵略 094

美国的“自由土地”与特纳的边疆学说 106

特纳的“地域理论”评介 122

“边疆学说”与美国对外扩张政策（上） 137

“边疆学说”与美国对外扩张政策（下）148

关于十八世纪美国革命的史学评介 155

查尔斯·比尔德与美国宪法

——美国史学对比尔德关于美国宪法的解释的评论  167

《美国宪法的经济观》序言 176

特纳与美国奴隶制问题 181

美国的“新移民”与文化测验

——兼评本世纪初期美国学术界限制“新移民”入境的论点  190

百年来美国移民政策的演变 202

十九世纪后期美国对印第安人政策的演变 212

关于美国宪法的史学评介 222

“新”“旧”资本主义交替时期的美国

——《内战与镀金时代的美国》序 234

美国中央太平洋铁路的修建与华工的巨大贡献 240

美国内战与加利福尼亚州 252

外来移民在美国历史发展中的作用 261

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美国族裔史学及其发展 267

《纷然杂陈的美国社会——美国的民族与民族文化》序言 275

《美国西海岸大城市研究》序言 280

20 世纪以来美国西部史学的发展趋势 284

《美国移民政策研究》序言 295

美国建国以来移民政策的发展变化 302

“西雅图精神”刍议  309

中美关系中值得注意的问题 317

《美国移民政策与亚洲移民（1849—1996）》序 319

城市促进者在拉斯维加斯发展中的作用 326

当前中美关系及其走势 334

美国移民史中的排外主义 336

丁则民论著目录 345

2019年7月22日是东北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教授、中国世界史学科和美国史的奠基人之一，丁则民先生百年诞辰之日。

为了更好地纪念丁先生，弘扬先生的爱国情怀并传录他的治学精神，我们在学校和学院领导的支持下，将先生的论文整理成集出版。文集所收承的论文涵盖了先生从1951年到2001年去世前发表的文章，时间上跨越整整半个世纪。在整理先生的论文时，除个别重复内容外，其他有价值的论文全部被收入。例如，在未被收入的论文中，1956年12月22日在《光明日报》上发表的《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性质》一文，与《历史教学》（1957年第4期）上发表的《第二次世界大战的起源和性质》有雷同之处。1997年发表在《河北师范学院学报》第2期的《美国亚洲移民政策的演变》与《美国移民政策与亚洲移民》序言的内容基本相同，因而也未被收入，特此说明。

为了反映丁先生的学术旅程，我们将这本文集的名称确定为《一位戍边者的学术足迹——丁则民欧美史论》。“戍边者”有两层含义：第一是指丁先生在1952年从北京师范大学来到处于边陲的东北师范大学的人生经历，这是一段从新中国的政治、经济和文化中心的首都，到作为“边疆地带”的长春的历史。第二是指丁先生在世界史和美国史领域的“学术边疆”终生拓殖的过程。地理上的边疆与学术的边疆并行不悖、交相辉映，较好地展示了丁先生在东北师范大学为中国的世界史和美国史学科贡献毕生精力的过程，这是一个被载入史册的过程。

正因为如此，东北师范大学才能够成为改革开放后中国的世界近现代史和美国史学科人才培养的重镇之一。

也许，今天的青年学生在阅读丁先生的文章时，会因为它们有一种“陈旧”“过时”的感觉而不屑一顾。甚至有些研究生在撰写论文的过程中都不大愿意去评价和引用。然而，当我们将这些文章与新中国的高等教育发展史，特别是新中国的世界史和美国史学科的发展联系起来的时候，其中的历史意义和永不褪色的价值便会绽放出灿烂的光芒。我们知道，在历史学门类中，考古学专业的最大特点是文物发掘。文物反映的历史越是久远，其价值就越高。人们不会因为远古时代制作的文物工艺粗糙而贬低文物本身价值。同理，历史研究成果的价值也不会因为某些时代性局限而在时间的消逝中褪色。因为前辈的学术文章中反映的不仅是他们自己的思想，而且还折射出其所在时代的社会背景、思想潮流、对待科学的态度、学术的研究方法、史料运用以及时代特色，等等。有鉴于此，我们就丁先生的学术成果的历史价值做一简单的梳理：其一，丁先生作为新中国世界史和美国史奠基年代中的一员，与东北师范大学的林志纯先生、郭守田先生、天津南开大学的杨生茂先生、武汉大学的吴于廑、刘绪贻等国内诸多前辈一起，肩负着学科筹备、创建与发展的历史重任。他们编写的教材和学术论文，在当时一穷二白的历史学领域，具有填补空白的开拓性作用，对于当时高校的历史教学和人才培养，在新中国的历史上起到了奠基性的作用。一直到1978年改革开放之前，他们都是那个时代的国家脊梁。在政治运动频仍、史料极缺、对外学术交流被阻隔的年代，这些可能被认为“过时”的论文弥足珍贵，在世界史学科发展史上特别是在教书育人方面，具有不可替代的价值和作用。至少在当时作为东北地区唯一受教育部直接领导的师范大学尤其是如此。而且后来的历史证明，东北师范大学在全国世界史和美国史领域的贡献同样也带动了偏远的东三省的高等教育。

其二，总览先生一生的学术论文，将其与新中国的政治和经济变革相联系，我们就会感觉到文章中流露出一种强烈的时代气息和一位严肃的学者的历史使命感。所谓时代气息是指1949年到1978年改革开放之前的高校教育与研究。这在丁先生那一代具有极其强烈的爱国情怀的知识分子的学术思想中展现得淋漓尽致。不过，即使到21世纪初期，丁先生在20世纪50年代发表的部分论文仍然具有很强的学术价值。例如，他在1957年发表的《第二次世界大战的起源和性质》一文中开宗明义地指出，“第二次世界大战开始于法西斯国家对中国、埃塞俄比亚与西班牙国人民的进攻”。这一句话表明，先生将中国的抗日战争视为二战爆发的开始，与当时乃至此后几十年间国内一些世界史教科书将二战始于欧战爆发的观点截然不同。在该文中，丁先生提出一战和二战之间的性质区别，认为二战是法西斯国家与爱好自由与和平的各国人民之间的矛盾。先生写道：“法西斯国家所发动的第二次世界大战直接威胁了世界各国人民的自由与生存，从而使一切爱好自由的民族反轴心国的第二次世界大战一开始就带有反法西斯战争与解放战争的性质。当时中国人民的抗日战争与被德、意法西斯侵占的欧洲国家的人民掀起的抵抗运动，显然都是反法西斯的，争取民族解放的、正义性的斗争。”这种在50年代提出的观点，经过大半个世纪的考验，到现在仍然闪烁着极具睿智的光芒。

此外，追溯先生学术研究的足迹，就不难发现，从1978年开始，先生的论文从以前以意识形态为主的研究，开始向以历史客观主义为标志的学术研究转变。而且在这个转变的过程中，一个十分明显的变化是，在1978年到1989年这10年间，先生发表的15篇论文，其中有8篇是论述特纳的边疆理论、比尔德的宪法经济观以及美国革命史研究等史学史和史学理论的文章。这些文章与其他专题性论文一起，构成了东北师范大学在20世纪80年代申获世界地区国别史·美国史、世界近现代史两个硕士点，以及世界近现代史博士点的学术基础。其学术价值不仅拓宽并丰富了历史学术研究的范畴，而且在认识论和方法论上，可以有效地了解和认识美国学界关于美国历史的研究动态与走向，加强与美国学界的交流，从而在史学理论与专题研究的双层含义上，推动中国的美国史学研究。更重要的是对研究生特别是博士生的培养，具有十分重要的价值，让学生认识到史学史和史学理论对于历史研究的重要意义。正是这一重要价值，中国的美国史研究才能在称雄中国世界史学界的同时，令美国学界侧目。因此，当我们为今天的中国美国史感到无比骄傲的同时，我们作为“饮水之人”，就更不能忘记“挖井之人”的历史贡献。

…

在编辑的过程中，我们遵循的基本原则是保持文章原有的风貌。有关地名和人名的翻译，与现代翻译略有差距，我们在保持原文风格的同时增加了一个括号，列出标准译法并注明“编者”字样。再如，论文摘要是90年代后期开始流行起来的，相比于50年代至80年代的论文，具有鲜明的时代特色，因而予以保留。由于多数文章发表的年代有些久远，注释体例各有不同，我们在编辑的过程中也难免存在疏漏，包括有些文章的注释从尾注转换为脚注的过程中，都可能会出现这样或那样的差错，敬请读者谅解。在文集从文档录入、校对到编辑出版的过程中，东北师范大学美国研究所副教授欧阳贞诚博士不仅承担了校对的工作，而且还承担了诸多协调工作。博士研究生刘丁一、梁春艳、陈冰琪，硕士研究生王万里、骆元生和韩虎强同学，均做了大量工作。此外，东北师范大学和历史文化学院的领导给予了大力支持。人民日报出版社的领导和编辑部的负责同志，也在文集出版接洽过程中给予了热情的帮助与关照，令我们不胜感激。没有方家的热情帮助和支持，此文集恐难问世，遂此一并致谢。

梁茂信

2018年10月18日

长　春

3．“北美大陆是美国的北美大陆”

从一八二三年到一八六〇年这段时间内，美国是集中全副力量进行掠夺北美大陆的西部广大地区。密西西比河流域的垦殖基本完成后，美国即于十九世纪三十年代后向北美大陆的西北角和西南边区扩张，在向西北太平洋沿岸地域的扩张过程中，因与加拿大未划清边界，及双方与印第安人皮货贸易的竞争，常引起冲突，但是鉴于英国实力的强大，美国向西北发展是存有戒心的，直至一八四六年英美商妥以北纬四十九度为界后，西北的局势才逐渐稳定。向西南扩张领域的过程中，因为接壤的是个弱小国家——墨西哥，使美国无所顾忌，因此掠夺的手段也就特别露骨。美国首先策动大批移民冲入墨西哥所属的德克萨斯领域，美国移民的激增引起墨政府的恐惧，于是墨西哥遂制定限制美国移民入该领域的办法，以免被美吞并。美国进攻德克萨斯的计划受阻后，于是遂策动该区的美国移民从事暴动，推翻墨西哥在该区的统治，宣布德克萨斯为独立国，但这个经美国一手制造的傀儡政权，终于一八四五年为美国所兼并。在掠夺墨西哥领域阶段中，美国的侵略分子高唱“显然的使命”（Manifest Destiny）的口号，好像对外扩张是美国天赋的使命一般。自从吞并德克萨斯后，美国就在“显然的使命”的荒诞的口号下，进一步对墨西哥发动疯狂的进攻，侵入墨境，屠杀墨国人民，终于一八四八年以胜利者的姿态夺得了格兰德河（Rio Grande）以北加利福尼亚一带的广大地区。

在这期间内，美国虽然以武力掠夺了西部广大地区，但在实力上尚不能与英法抗衡，因此将门罗主义最初的口号“美洲是美洲人的美洲”改为“北美大陆是美国的北美大陆”。樸克（Polk，现译为波尔克——编者）总统于一八四五年对国会咨文中重申门罗主义，他说门罗主义“仍是美国的固定政策，在未征得我们同意前，任何欧洲国家不能在北美大陆建立殖民地及领域。……”他以后又于一八四七年和一八四八年对国会的咨文中再度声明门罗主义仅适用于北美大陆。南美距美国太远，当时尚非美国主要利益之所在，因此对于英法干预南美事务时，

也只得保持静默，将“美洲是美洲人的美洲”的口号收藏起来。当一八三三年英国不顾阿根廷的抗议，占领南美洲南端的法克兰群岛（Falklands）时，杰克逊总统把这事看作重新收回该群岛主权的问题，未提任何抗议。十九世纪三十年代的后期，法国为树立在南美各国的威信，要求阿根廷承认在该国的法侨应同样享有英侨在该国之特权，但为阿根廷独裁者罗萨斯（Rosas）所拒，法遂派遣海陆军，封锁阿根廷的港口，策动罗萨斯的政敌阴谋推翻罗氏的独裁政权。当时美国范布润（Van Buren，现译为范布伦——编者）总统虽提出门罗主义，要求法国解释它干涉阿根廷内政的举措，法国却置之不理，范布润碰壁后，才转过头来表示愿致力于法阿间的和解。但最后还是由于英国的反对和阿根廷人民热烈支持罗萨斯门罗主义与美帝侵略政策反抗法国侵略者，法军才被迫由阿根廷撤退。南北战争时期，美国在北美大陆的霸权也维持不着了。十九世纪五十年代美国乘墨西哥内乱，干涉墨国内政，以获得墨国一部分领土为支持墨西哥共和党领袖何瑞滋（Juaroz）争取政权的条件。美对墨的侵略野心，引起墨西哥保皇党的恐惧，该党领袖遂往求助于法国。法皇拿破仑第三乘美国内战的爆发，无暇南顾之际，认为是法在美洲建立保护国的良机，于是派遣军队占领墨西哥，树立以麦

克滋米兰公爵（Duke Maximilian）为首的傀儡政权。内战期间，美国对于法国横行墨西哥只得保持静默的态度，直至一八六五年北部已操有必胜的把握后，才渐对法国提出抗议，一八六六年二月美国国务卿粟华德（William Seward）（现通译西沃德——编者）更要求法军自墨境撤退的期限，并在美墨边境屯兵五万人，作为强硬抗议的后盾。拿破仑第三鉴于当时欧洲局势的紧张，法国财政的困难，加上美国的武力威胁，终于一八六七年将全部法军自墨境撤退，使美国重新控制了墨西哥。随着法国的撤退，西班牙在南北战争期中企图恢复他在美洲殖民地的计划，也被美国武力的威迫所打破了。内战后法国和西班牙在美洲的势力既已基本

肃清，以粟华德为首的侵略分子集团，又大肆鼓吹美国“显然的使命”荒谬理论，这个集团不只想掠夺加勒比海湾西属诸岛，在中美建立沟通两大洋的运河，而且企图收购俄属的阿拉斯加（一八六七年三月美国以七百二十万元购得），吞并全部的加拿大，以实现“北美大陆为美国的北美大陆”的口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