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述
古篇选取49个历史悠久的古老怪谈
追本溯源,妖娆离奇
23年匠心创作 整合改编怪谈500余篇
今篇摘选31个现代都市异闻
贴近现实,如幻似真
23年匠心创作 整合改编怪谈500余篇
拾遗补缺,精选他国山乡原野传说
超越地理,风格迥异
23年匠心创作 整合改编怪谈500余篇
田中贡太郎经典传世之作
日本向来喜欢奇闻怪谈,怪谈也是日本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
本篇集结了数个日本古老的经典志怪故事,这些故事在日本由来已久,有着深厚的历史基础和文化底蕴。
花妖狐魅、神鬼传奇,每一个诡谲离奇的故事背后,均渗透着日本文化的骨血,世俗百态、人情冷暖无不深藏其中。
诡异离奇的故事,并非总出现荒废闭塞的山谷或是民间的野史传闻中。
繁华热闹的大都市里,每当夜幕降临,酒馆、车站、剧院、咖啡厅、医院……阴阳之间,恐怖如影随形,危险隐藏在人们未曾留意的生活细节之中,毛骨悚然的事情时有发生。
爱恨交织的情感,跌宕起伏的故事,演绎现代风情,感受不一样的日本。
在创作《全怪谈》时,作者并不满足于搜集本国那些妇孺皆知的经典志怪传说,还特别善于挖掘和记录一个个小范围流传的怪谈。此外,他还把目光转向了国外,中国、朝鲜地区的鬼怪故事也成了他钟爱的素材。
这些故事,有的短小精致,有的细思极恐,有的曲折离奇,题材丰富,风格迥异。每一个故事,读来皆让人细思极恐、回味悠长。犹如沧海拾珠,弥足珍贵。
古篇目录
四谷怪谈001
灯塔鬼的故事010
山王传说031
水魔物语042
人面疮物语051
鬼火057
月光下072
皿屋敷阿菊075
阿累的复仇078
同行的怨灵082
浮尸086
亡灵客栈092
喝不到水的鸟101C O N T E N S
超灵感应104
神官的故事106
首领传说110
久兵卫和渔夫114
技高一筹119
新阎王121
强盗的行囊123
人鱼的故事126
宇贺之火129
山灵138
村中怪事143
美人和酒149
饿鬼婆婆155
山姑怪 164
大人偷了不动明王像 170
放生津物语 179
雀宫物语 195
蛤蟆神社 198
吉延之妖 202
人参精 205
狐狸精 209
爱捉弄人的狸猫 225
青赤鬼之死 228
惊魂夜 233
白纸神的传说 236
蝇之魂 241
鹫切 246
乌鸦 249
榛名湖物语 252
穿墙姬的故事 257
少女与螃蟹 263
春香的故事 270
穷神物语 280
画里跑出来的野猪 284
雷公 287
院中怪事 297
今篇目录
雀森鬼影 001
灯笼姑娘 010
黄色飞蛾 016
哑女 027
婴儿头 030
排在厕所前的人 043
父亲的无名指 046
从长崎打来的电话 050
一缕青丝 052
文妖传 061
水乡怪谈 069
恶少年 081
蓝色坛子 093
美人面 102
长舌鬼 108
阁楼里的姑娘 115
双魂记 123
水妖 129
候车室的一天 133
港口诡遇 147
寡妇神 168
看不见的故人 175
消失的马场 190
蓝衣女孩 197
人犬 203
蛤蟆血 213
戒指 233
灯笼 238
白衣惊魂 243
雪夜老婆婆 249
哥哥 254
拾遗目录
红花 001
夜半鞠躬的女人 009
雨夜的对话(上) 012
雨夜的对话(下) 020
幽灵的笔记 027
二楼的鼓声 030
失去母亲的孩子 033
借法衣的年轻人 035
噬神 037
保平安的烟管 044
匕首奇遇记 048
草地中 051
镰刀 058
蛇妻 062
芳三的遗愿 069
白落樱 075
淳之助的好运 078
河畔蹴鞠 086
红猫 092
无头债 096
天谴 102
升仙记 110
朝鲜奇谈 117
风之少女 125
尸体上的手 142
好色的猿猴 147
第五位客人 153
血色帆船 157
火钳 158
亡者游戏 159
离魂丝 160
小脑袋妖怪 161
小姐的生灵 162
水魔 164
怪人的眼睛 173
末班车上的老婆婆 177
废轿 178
火灾秘闻 179
森林中的房子 181
怨灵 187
爱打赌的惠比寿 191
富豪 199
日金地狱 203
鸡的启示 207
水獭怪谈 210
光头婆婆 212
刺杀 215
丸山教主物语 224
奇人传 234
虎妖奇谈 243
安娜老师 251
狼群之中 254
四谷怪谈
元禄年间的时候,在四谷的左门殿町,有一个叫又左卫门的下级武士,属于御先手组的人。又左卫门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名叫阿岩。
又左卫门上了年纪之后,视力日渐衰弱,于是他便一直想着给女儿找一个上门女婿来接任自己的职位。然而阿岩不幸染了天花,性命虽然是保住了,但却因此毁了容,脸上尽是坑坑洼洼的疤痕,右边眉毛处还有一块特别大的斑点,头发就像枯草一样干巴巴的,这一下,阿岩沦为没人瞧得上的丑女,又左卫门夫妻为阿岩的终身大事操碎了心。
在阿岩二十岁这一年的春天,又左卫门患了重病,不久就撒手人寰了。但是,又左卫门的职位还是得有人继承。于是,又左卫门同组的武士秋山长右卫门、近藤六郎兵卫几个人讨论了一番之后,决定帮阿岩找个丈夫。但是,阿岩的相貌在这片区域几乎是人尽皆知的,没人愿意入赘。于是,有人提议去找一个叫又市的人来出谋划策。
又市是远近闻名的聪明人,有着三寸不烂之舌,口才极佳。他们一行人找到又市,提出了请求,又市思索了一番以后,说道:“此事倒也不是无计可施,但确实是个棘手的活。不过,你们要是能给出可观的定金,我相信还是能觅得如意郎君的。”
秋山长右卫门等人答应了又市的条件,于是,又市就告辞了。
没过多久,又市就带着一个俊俏的男人回来了,称是候选女婿。这名男子叫伊右卫门,是一个来自摄州的浪人,又市费了几番口舌把伊右卫门说服了,带他到了阿岩家拜访,见了阿岩的母亲。
伊右卫门生得相当俊俏,而且刚过而立之年。他随着又市到阿岩家见了阿岩的母亲之后,就等着阿岩出现。但他左等右等,阿岩也没有要出现的迹象。他忍不住问了又市:“怎么没见阿岩姑娘呢?”
又市回答道:“唉,我忘了跟你说,阿岩姑娘这两天正好害了病,这会儿正躺着歇息呢,还是不要打扰她好。但是你大可放心,阿岩姑娘虽然不是闭月羞花之容,但性格温顺,女红也做得好,听说还有一手好厨艺,绝对是个贤妻良母。”
伊右卫门虽然还有些疑虑,不过,他是个浪人,没办法抗拒阿岩家开出的高额俸禄。况且,他还能纳个如花似玉的小妾,这不就两全其美了吗?
于是,这桩婚事马上就谈妥了。不过,申请招赘得有个理由,好在伊右卫门做得一手好木工,于是幕府也很快就通过了御先手组组长的请求,而且婚期也很快定了下来,就在这一年的八月十四日。
婚礼当天,又市领着伊右卫门和预先准备好的礼金,就这么踏入了阿岩家的门。
这会儿,在阿岩家里,场面相当热闹,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伊右卫门踏入阿岩家之后,马上就有下人过来领他前往办婚礼的大厅。
不一会儿,新娘就在近藤六郎兵卫妻子的搀扶下走进了大厅,她低着头,又正好是背着光,伊右卫门怎么也瞧不清楚她的模样。他早已听人说过,他的新娘长相不佳,但他对新娘的外表并不存在幻想,只不过好奇心作祟,他还是想看看阿岩的样子。等到新娘走到他的面前,他终于看清楚了——这是一张多么丑陋不堪的脸啊!伊右卫门半天没缓过来,但此时婚礼已经进行了一半,他已经是骑虎难下了。要当场悔婚,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一想到那丰厚的俸禄,他还是咬咬牙,灌下了一大杯喜酒。
伊右卫门这人不仅生得俊俏,脑子也灵光,办事也很得体,丈母娘对他是越看越满意。当然,阿岩的确也和又市说的一样,除了外表,挑不出其他的毛病,可说是个好媳妇。但伊右卫门却感觉度日如年,一开始吸引他答应这桩婚事的丰厚俸禄,这会儿也没办法安抚他了。
两人结婚后一年,阿岩的母亲就追随她父亲去了。丈母娘一过世,伊右卫门就变得肆无忌惮起来,常常对阿岩冷面相待,恶语相向。
御先手组里,有一个叫伊藤喜兵卫的捕吏,位高于伊右卫门。此人作恶多端,为达目的经常不择手段,御先手组中众人怨声载道,但无奈此人颇有本事,大家也都只是敢怒不敢言。喜兵卫没有娶正室,倒是纳了两个年轻貌美的小妾,其中一个名叫阿花的小妾怀了身孕,喜兵卫听说了这件喜事以后却愁眉不展。因为他已经是年过半百的人了,并不想在养育儿女上花费心思,阿花肚里的孩子对他来说只是一个负担。他思前想后,决定把怀孕的阿花送给他人。
虽然阿花年轻貌美,但毕竟是怀了他喜兵卫的孩子,如果送人,肯定得花上一大笔礼金。于是,他就想到了家有丑妻的伊右卫门。他经常会找伊右卫门办些事,所以也多多少少听伊右卫门抱怨过妻子的外貌。
他主意一定,就找人把伊右卫门招来,好吃好喝侍候着。酒过半巡,喜兵卫便装作不经意的样子,说:“阿花和她肚里的孩子该怎么办呢?要是有人能帮我照顾他们母子,我定要关照他一辈子的。”
伊右卫门马上就领会到了喜兵卫的意思,而且他觊觎阿花的美貌已久,于是赶忙说:“请让属下来为您分忧解难吧。可是……”他想到了阿岩,“可是属下家中的丑妇不知道如何处置。”
“这还不好办,你听我的……”喜兵卫就跟伊右卫门耳语了一番以后,伊右卫门点了点头。过了不久,他就起身离去了。
从这以后,伊右卫门就开始挥霍无度,还把家里的衣物拿去典当,没多久,阿岩家的账簿就出现赤字了。阿岩为了节省开支,只得一而再再而三地辞退下人,最终就只剩他们夫妻俩了。不仅如此,伊右卫门还常常夜宿他处,留下阿岩独守空房,时间一长,阿岩也开始有所怨言了。
喜兵卫估摸着日子差不多了,就派人去请阿岩晚上到他府上作客。
天黑了之后,伊右卫门迟迟没有归家,阿岩只好孤身一人去赴约。到了喜兵卫家里后,喜兵卫就把她带到客厅里,等她坐下之后,喜兵卫便说:“其实呢,我今天叫你来,是有要事同你商量的,这事跟你丈夫伊右卫门有关。你别看伊右卫门长得人模人样的,其实本质是个败家子!我最近发现他总在赌场出入,不仅如此,我还听说他看上了赤坂勘兵卫长屋的一个比丘尼,我看,长久这么下去,御先手组的组长迟早会发现。你知道,组里是明令禁止赌博的,一旦被发现,伊右卫门肯定会被革职查办。你身为他的妻子,肯定不能让他再这么执迷不悟下去了!我与你的父母一向私交甚好,也不忍心看着伊右卫门这样堕落,但是我怎么说也是个捕吏,有些话还是不好放到台面上来说的。我思来想去,还是你去劝说最好了,毕竟你是他的妻子,多多少少他都要听你一点的。”
阿岩听了喜兵卫这番话,又羞又气,加上自己连日来遭受的委屈,忍不住大哭起来,边哭边抱怨伊右卫门。喜兵卫好不容易劝服她安静下来,之后便让她回家去了。
阿岩回到家一看,伊右卫门还是没回来。其实,伊右卫门这会儿正在喜兵卫家里偷笑呢。
第二天早上,阿岩就到佛堂去诵经——她家世代信奉日莲宗,这是教徒日常必做之事。这时,伊右卫门走了进来,一上来就怒气冲冲地说道:“昨天晚上我回家的时候,发现你居然不在家!一个妇人,大晚上不在家中等待夫君归来,而是到处乱跑,这叫什么话!”
阿岩被他这么一说,不由得火冒三丈。原本她只是去了喜兵卫家一趟,也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沉迷赌博女色的伊右卫门竟然还来兴师问罪了!她不客气地反驳道:“我是到伊藤喜兵卫大人府上去了,他先前就派人来请过我的,你整日不回家当然不知道。而且我只在喜兵卫大人家中待了一小会儿,你呢?你又到哪里去了?你要是不相信,尽管去问喜兵卫大人就是!”
“荒谬至极!喜兵卫大人怎么会在我不在的时候请你过去?我看你分明就是在撒谎!”
说罢,伊右卫门就抓着阿岩一顿暴打。阿岩被打得又哭又叫,但这家里只有他们两人,也没人能帮得了她。
伊右卫门打了好一会儿,觉得解气了,这才把她扔下,又出门去了。
阿岩跑回到卧房,钻到被窝里又是一顿大哭。她越想越生气,看到梳妆台上的剃刀,冲了过去抓在手里,准备要自杀。但她冷静了一下,想到自己万一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伊右卫门也只会对外谎称她是暴病身亡的,那她的死还有什么意义呢?于是阿岩把剃刀丢下,头也不梳,衣服也不整理,就这么劈头盖脸地冲到喜兵卫家里去了。
殊不知,喜兵卫已经算到她会来。看到她披头散发的样子,他马上装出一副心疼的样子迎上去道:“哎哟喂,这是怎么了?”
“伊右卫门打我!我要去找组长!我要去找组长给我主持公道!”说着,阿岩的眼泪又落了下来。
“伊右卫门那浑账东西怎么下得了这么重的手!我理解你的怨气……不过呢,你好好想想,要是妻子告夫君这样丢人的事情传出去,对你们都不好啊。况且,你这么贸然去告状,组长恐怕也只会把错归咎到你身上。唉,都怪我要让你去劝说伊右卫门,我看他这身坏毛病也是改不了的了……如今你们二人关系如此不好,恐怕日子也不好过了……我虽然和你父母有深交,但毕竟我和伊右卫门也有来往,哪边都偏袒不得啊,这个事情我看再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不如……你们就离婚吧。”喜兵卫装出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劝说道。
他见阿岩不吱声,又继续说道:“有件事我得提醒你,伊右卫门和你结婚的时候是交了彩礼钱的,这钱算作买下田宫家的职位的,所以你是不能随随便便就把他扫地出门的。所以,你最好主动跟伊右卫门离婚,这样一来,你还能找个人家做几年事,存点钱,那时候我也会给你找个好人家的,这样你下半生也不愁了。”
喜兵卫的一番花言巧语把阿岩哄得团团转,于是她便回家去向伊右卫门提出离婚,同时她还提了一个要求,那就是伊右卫门必须把之前他典当的所有衣物都赎回来。
其实之前那些事情都是伊右卫门编造出来的假象,衣服他都放在友人家中,一听阿岩这么说,他就马上去把衣服取了回来,两人也便正式离了婚。
接着,喜兵卫把阿岩引荐给纸商又兵卫,又兵卫就把阿岩送到三番町的一个穷武士家里去做针线活的差事。阿岩一走,喜兵卫马上就让伊右卫门把阿花娶进门。于是,他便让伊右卫门去请近藤六郎兵卫做证婚人。
六郎兵卫平日就看不惯喜兵卫的所作所为,再加上他的妻子是阿岩的干娘,于是便拒绝了伊右卫门。伊右卫门只好去找秋山长右卫门来给他做证婚人,并选中了七月十八日作为婚期。这天晚上,伊右卫门就和阿花正式成亲,伊右卫门因为做贼心虚,所以只请了自己人参加婚礼。没想到,在婚礼开始之后,除了秋山夫妇和近藤六郎兵卫,伊右卫门没通知的朋友们也都纷纷前来给他道喜。婚礼现场一下变得热闹非凡。
就在这时,一条长达一尺的红蛇从油灯后面钻了出来。伊右卫门吓了一跳,赶紧拿火箸去夹住蛇,并把它丢到了后院。结果没一会儿,那条红蛇又出现在了油灯附近,伊右卫门又再次用火箸夹住它,把它丢到后院的草丛中去。
等到婚礼进行得差不多的时候,客人们也纷纷告辞。结果,那条红蛇突然从天花板上掉了下来。伊右卫门气不打一处来,他深信,这条红蛇定是由阿岩的怨念化身来的,他虽然也有些害怕,但更多的还是愤怒,他冲上去直接揪住蛇的肚子,狠狠地丢到后院去。
阿岩到了武士家里后,就一直安分守己,老老实实做差事。虽然她偶尔还会想到伊右卫门这个负心汉,但她现在至少不用受气,倒也过得轻松。
这天,阿岩正在后院做活,一个叫茂助的小贩走了进来。茂助从前会到田宫家里做些小生意,所以他也认得阿岩。看到阿岩在后院做针线活,他便凑上去打招呼:“唉?是田宫小姐吗?小的之前就听人说您在这附近住,原来是在这户武士家里啊……您还会回左门殿町吗?”
“实不相瞒,我已经和伊右卫门离了婚,正如你所见,我现在已经在这户人家里安顿下来了。那个赌博成瘾的伊右卫门,恐怕他现在娶的比丘尼也拿他没办法。”
“哎呀,看来您还被蒙在鼓里呢!那伊右卫门娶的不是什么比丘尼,而是喜兵卫大人的小妾阿花啊!”
“你说什么?”阿岩大惊失色。
“原来您什么都不知道啊……相传喜兵卫大人不想养孩子,就一直琢磨着把怀孕的阿花送人,但是他又不想花礼金,就找了伊右卫门,让他在你面前演戏,为的是激怒你,好让你答应离婚的啊!”
“居然是这样……居然是这样!骗子!全都是骗子!畜生不如的骗子!”
阿岩气得全身发抖,原本丑陋不堪的容貌变得更加狰狞可怕,茂助一下子就被吓跑了。
阿岩站在原地,撕心裂肺地叫了几声后,嘴里开始不停地重复着:“喜兵卫……伊右卫门……长右卫门……阿花……”
其他下人见她这副发疯的样子,连忙上来安慰,然而阿岩此时已经怒火中烧,一句话都听不进去。一名叫传六的年轻武士上来想制止她,岂料阿岩一把把他推开,并怒吼道:“你也是伊右卫门派来的吗?”说罢,她又冲到厨房,噼里啪啦地把东西摔了一地,接着冲出门去。
武士家当然不能坐视不管,马上就派人去四处搜寻,但怎么也找不到。最后,他们在一个十字路口的看守那里打听到,有一个披头散发的年轻女人往四谷门外跑去了。然而,派去的人往看守指的方向去寻找,也还是没有找到阿岩……
不久,阿岩突然发疯然后失踪的事情就传到伊右卫门处了。伊右卫门一开始还很担心阿岩会上门来找他算账,但阿岩始终没有出现。伊右卫门便安慰自己,说不定阿岩已经失踪了,这样更好,再也不会有人可以干扰到他的事业和幸福了,一想到这里,伊右卫门就把担忧抛到九霄云外了。
第二年春天,阿花生下了一个女儿,取名阿染。当然,大家都心知肚明,这是喜兵卫的亲生女儿。伊右卫门和阿花结婚之后,两人日子过得也算是顺顺利利。在这之后,阿花又给伊右卫门生了两男一女,最小的是女儿,名叫阿菊。
阿菊三岁那年的七月十八日,一家人同往常一样,吃过晚饭以后就到院子里乘凉。突然,在走廊的尽头出现了一个人,这人看上去跟失踪的阿岩十分相似,只听那人影高声呼道:“伊右卫门……伊右卫门……伊右卫门……”
人影连喊了三声以后,又突然消失了。
一家人被吓得够呛。伊右卫门觉得有些邪气,连忙拿着枪到屋里去连续放了三枪,本来想着以此驱邪,没想到小女儿竟在这枪声之后就抽风了,大夫费尽心思也无药可医。一个月之后,小女儿便夭折了。
自打小女儿夭折之后,伊右卫门家就频频出现怪事。
伊右卫门经常看到妻子阿花旁边站着个男人,半夜醒来的时候也会看到,等到他再揉一揉眼睛之后,那个男人又不见了。后来有一天傍晚,伊右卫门的小儿子铁之助在自家后院看到了死去的妹妹阿菊,阿菊还叫铁之助背她,吓得铁之助连滚带爬地跑回屋里,接着就一病不起。伊右卫门赶紧请日莲宗的僧人来给小儿子祈福,然而这都无济于事。没过多久,小儿子也追随他妹妹去了。连失两子的伊右卫门彻底吓坏了,他马不停蹄地跑到杂司谷的鬼子母神社去烧香拜佛,求神能饶过他。
但怪事仍旧不停歇。小儿子死后没多久,妻子阿花就得了重病,卧床不起。第二年四月八日,伊右卫门的大儿子权八郎去芝公园的增上寺参加一年一度的涅槃会庆祝活动,结果当天晚上一回到家,权八郎就出现了类似霍乱疾病的症状,第二天就死了。两个月之后,一直卧病在床的阿花也撒手人寰了。
第二年,伊右卫门计划着给长女阿染找个上门女婿,好冲冲喜,入赘的女婿叫源五右卫门。就在这一年的五月,有一天突然狂风大作,把伊右卫门家里一间屋子的房顶也给吹坏了。伊右卫门只得爬上去修葺,结果一不小心踩了个空,人就直接从屋顶上摔下来了,把腰骨都摔坏了,只得躺着。他掉下来的时候还刮到了耳朵,但他当时没注意,伤口后来就感染了,还化了脓,引来了大量的老鼠,场面十分可怕。家人无奈之下,只得把他放到长衣箱里面去躲避老鼠。三个月之后,伊右卫门也与世长辞了。之后,伊右卫门的女婿源五右卫门就正式接过了田宫家的职位。
然而,伊右卫门死之后,田宫家的怪事仍旧接连不断。有史料可以查证,阿染在二十五岁的时候也因病去世了,剩下源五右卫门一个人。源五右卫门不想留在这里,便想着招一个养子来继承田宫家的家业,然后自己另寻他处。奇怪的是,只要他一想招养子的事情,家里就会出现怪事,不是树枝突然折断了就是其他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源五右卫门彻底被吓疯了。
至此,田宫家已经无人能继续掌管,幕府也便把田宫家的俸禄收回了。
其实,并不只是伊右卫门遭到了报应而已。伊藤喜兵卫上了年纪之后,就让养子继承了喜兵卫的名字和职位。结果没几年,这个养子也退居二线,让他的养子来继承。然而,这个小喜兵卫沉迷女色,整日往烟花场所跑,还结识了不少狐朋狗友。后来有一天,这些狐朋狗友的其中一人遭遇谋杀,官府怀疑是小喜兵卫因钱财女色之类的原因而狠下毒手,便把他捉拿归案,而伊藤家也便因此被夺取了武士的职位。老喜兵卫迫不得已,只好去投靠侄子,晚年无比凄凉。
至于秋山长右卫门家,也没有好到哪去。先是秋山夫妇的女儿死于食物中毒,之后不久,秋山的妻子也因病去世了。因为田宫家已经无人继承,所以长右卫门也顺理成章地得到了田宫家的大宅子。后来,长右卫门升职为组长,上头命令让他得找人来继承田宫家,于是他便安排了自己的大儿子庄兵卫。
然而,大儿子去继承了田宫家,他秋山家就后继无人了。无奈之下,他收养了一个下级武士的儿子来作继承人,这个年仅十三岁的小孩名叫十三郎。某日,庄兵卫一行人走在街上,看到路边有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乞丐,年纪大概五十多岁,近藤六郎兵卫看着她突然说道:“这女人和阿岩长得好像啊……”另外一个人接过他的话说:“倒不见得,田宫家的女儿比她丑多啦,也没这么高。”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从小便对阿岩的故事有所耳闻的庄兵卫心中一个激灵,惶惶不得终日,没过两天,居然把自己吓出病来了。长右卫门害怕田宫家又要因此绝后,然而他还没担心几天,自己倒是先暴病身亡了。两天之后,庄兵卫也断了气。
秋山家此时只剩小三郎,他得主持起秋山家的法事。结果,法事期间的一天早晨,小三郎听到厨房有动静,他赶忙跑过去,一看,竟然是个五十多岁的陌生女人在生火。小三郎十分困惑,正要问她是谁的时候,那女人居然凭空消失了。次日清晨,这个诡异的女人又出现了。不过,这回看到她的是小三郎的手下重左卫门。重左卫门马上去报告给了小三郎,小三郎便派人搜寻了套廊附近,结果只在套廊空隙下面找到了一只黑猫。
即便如此,小三郎也觉得家中怪事连连,于是他便请来僧侣诵经。但这根本无济于事,这事情之后不久,小三郎就染了重病,之后不久就去世了,秋山家也在田宫家之后绝了后。官府见这两处宅子怪事频发,便派人把这里夷为了平地,但这里已经成了远近闻名的凶宅,常有好事者专门来此处游玩。
雀森鬼影
这是明治某年六月底发生的事。
有天晚上,夜已经深了。但“他”还在西式石油灯下挑灯夜战,发奋图强。
这人出身富农家庭,老家在岐阜市。这一年,他在外地的高校求学。(其实笔者知道这个故事的主人公姓甚名谁,但是在此实在不便透露,希望读者能够谅解,所以笔者在文中将以“他”作为主人公的代称。)
因为临近学校的期末考试,他不得不苦读一番,希望能临时抱个佛脚。平日不上课的时候,他都待在这个租住的二楼小房间里。这家的院里栽着枫树,傍晚的时候清风徐来,吹着叶子的声音相当悦耳,但是现在外边已经没风了,四下里静悄悄的,只有西式煤油灯散发着丝丝臭味。
“真难闻,”他每每翻动笔记本,那味道就扑面而来,弄糟读书的心情,“把门打开会不会好一些?”他自言自语道。
不过,只要再把思绪放回到书本里,他又会把那恼人的油味儿忘到九霄云外。
正当他沉浸在书本的海洋中时,一阵上楼梯的脚步声传入了他的耳中。
会是谁呢,这时候上来的话可能是房东叔叔或阿姨吧。他心里这么想着,因为他的朋友一向会先在楼下先喊上一声
“喂——你在不在” 来跟他打招呼,然后再砰砰砰地跑上楼来。
但如果是大爷或大妈的话,这脚步声也未免太活泼了。
正当他还在猜测究竟来者何人的时候,脚步声越来越近,哗的一声,他房间的纸门就被来人打开了。
一个穿着白色浴衣的男人走了进来。这会儿虽然已经是稍微暖和些的六月底,但还没热到可以穿浴衣的程度。
他好奇地看着来人,这个男人看上去约莫二十来岁的年纪,面无血色,而且还有些病怏怏的感觉——哎?这人,这人不就是在老家一块儿玩耍的朋友神中吗?
“哎?神中?”他朝来人打了一声招呼。
说起神中,他记得应该是已经在老家的县厅里工作的,怎么会在这种奇怪的时候登门拜访呢?
还没等神中回他的话,他又接着问道:“你什么时候来仙台的呀?”
“就在今天。”神中回答道,声音依旧和当年一样沉稳。
“那你在哪儿住呢?”
“离这儿不远的一个地方。”
他心想,神中应该是来仙台出公差的。神中家境贫寒,小学毕业后就开始去工作了,在县厅做了好多年,最近才听说刚转正。他知道转正对神中来说是多么不易,现在看到神中能被县厅委派出公差了,说明他混得不错。
想到这里,他也不禁为神中感到高兴。
“这样啊,你还特地过来找我,真好。”
“嗯,其实我除了来看你,还想请你帮我一个小忙……”
“什么事?如果能帮得上的话,我尽量。”
“我知道在你忙着复习的时候还要找你帮忙不太好,但是这个忙真的很简单,你只要在明天午夜十二点的时候到雀森那里等我就好了。一会儿就好,不会占用你太多时间的。”
雀森离他住的地方并不远,他也经常会到那儿去散步。但要在大半夜去那个地方,他还真没想过。不过神中看起来十分诚恳,不像是在捉弄他。
“去那里做什么呢?”他问道,虽然他并不会怀疑神中,但还是忍不住好奇心。
“你只要到那里就好了,”神中回答道,“也不会花太多时间,而且你尽管放心,并不是让你做什么违背良心的事的。”
“这样啊……那好吧。”
“你答应了?”神中看起来有些喜出望外,“真是太好了,放心吧,不会花太多时间的,太谢谢你了。”
“好的,是十二点到雀森去是吧?”
“嗯嗯是的,真是太抱歉,那么晚还要你特地出门一趟。”
“没事。我是要到雀森的哪个位置去等你呢?”
“你知道那个有石灯笼的地方吗?就是那里。”
“嗯,我知道的,我去过那里。”
“太谢谢你了,”神中给他鞠了一个躬,“你一定要来啊。”
他有点惊讶,原本以为只是件小事,但是神中看起来就好像是他帮的是一个大忙,这让他有些得意。
当他正准备和神中聊一聊近况时,神中就已经站起身来,一副要走的样子。
“那我就先走了,你接着读书吧,不打扰你了,我们明晚再见。”
咦?这就走了?难得有老朋友来访,他还没能好好叙叙旧呢。
“没关系的,你再多坐会儿吧,我们再聊会儿。”
“不了,”神中说道,“时候也不早了,我也该走了。”
看到神中执意要走,他虽然觉得有点失落,但神中说的的确没错,时候也不早了。
“那……那我们明晚见吧。”
“嗯。你一定要到石灯笼那里等我呀!”神中又说了一遍,说完这话,他就拉开房门走了出去。他本来也想站起身来,去送神中一趟,不过神中走得很急,门一关上就传来了下楼梯的声音,他突然犯起了懒,就没追上去。明晚还能见的,他安慰自己道。
他不由得想起在老家时的事情。神中有个妹妹,和神中长得差不多,也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就好像娇嫩的小花。不知道神中的妹妹现在怎样了,也没来得及和神中聊起,不过应该已经嫁到一个好人家了,毕竟她长得那么美。想着想着,他发现外面已经没有什么声响了,看来神中已经彻底离开了。
第二天他回到学校去考试。考试的时候,他一直心不在焉,脑袋里总是想着神中交代给他的事情。昨天晚上答应得太快,现在他开始后悔了——那么晚还要出门去,还是到雀森去,总觉得心里毛毛的。他越想越担心,完全没办法集中精力于考试上,稀里糊涂地把试考完了之后,才开始慌张起来,他立马赶回家,埋头苦读好好准备接下来的考试。然而雀森的约定依然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这让他略感苦恼。
不知不觉中,天就黑了,他开始坐立不安,不知道自己到底还要不要去赴约。就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约定的时间也快到了。他并不是那种会随意失信的人,在一番思想斗争之后,他最终还是决定前往雀森。
那是个夜黑风高的晚上,月亮完全被乌云遮盖住了。他独自走在路上,迎面吹来一阵阵的寒风,使他混沌的大脑都清醒了。路上一个行人都没有,偶尔路过的几处民宅也是黑灯瞎火的,四下里静悄悄的。接着他走到了有稻田的路上,稻田里不时传来的蛙鸣声让他感到很心安,脚步也加快了一些。
走过这个稻田之后就到雀森了。这天晚上的雀森看起来十分阴沉,说不上是哪里不对劲儿,但总和他平时看到的完全不同的感觉。不过他心想,可能是因为我平日都是白天来,所以才会觉得异样。走到雀森之后,很快他就到了他和神中约定的地点——石灯笼处。石灯笼里闪着幽幽的光,旁边的洗手池里堆满了落叶。
但是神中却不在那里。他想着可能神中有什么事情耽搁了,然后又开始嘀咕:“神中到底叫我来这里做什么?”
他冷不丁地闪过一个念头,莫非神中想要害我不成?
不过他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以神中的为人来说,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但他实在不知道神中为什么要叫他在这种奇怪的时候来这种地方。
等了好一会儿,神中还是没出现,他忍不住开始抱怨:“怎么还不来啊……我还要回去接着复习呢……明天的考试可不能再犯糊涂了。”
想到这里他就觉得生气,神中明明嘴上说着知道他要考试不会耽误他太多时间,结果到现在还不来。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大喊了一声:“喂!有没有人在啊?”
突然,他看到不远处的神社好像晃过一个人影,身上穿着白色的衣物。
他定睛一看,正是神中。
“神中,你明明已经来了,为什么不说话?”他有点生气地问道。
“实在抱歉,拜托你深夜来这种地方……”神中愧疚地说道。
他也觉得自己的口气有些冲,连忙摆摆手说:“算了算了,没事。对了,你究竟叫我来此处是有何事?”
“很容易的,”神中说着伸出了右手。
他看到神中的右手里是一根白色的丝线。他一头雾水地看着神中,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你只要用这条绳子缠住我左手的食指就行了。”神中接着说道。
“啊?”他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大晚上叫他来雀森就为了做这么孩子气的事情吗?“只要把这根绳子缠在你的手上?”他又确认了一遍。
“嗯,是的,就只要缠上三圈就好了。”神中仍是一本正经的样子。
“这是什么意思?是什么特殊的法术吗?”他忍不住反讽道。
“不是啦……”神中一脸尴尬,接着又很认真地说,“不过你要是这么认为也没问题。只要你能帮我完成就好了。”
“这样吗……”虽然他还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既然神中都这么诚恳了,他照办就是。
于是,他就按照神中所说的那样接过神中手上的线,这时他才发现,那其实是用纸搓成的线条。
“把你的手伸过来吧。”
“好的,那就劳烦你了。”神中说着就伸出了左手,这时他才注意到神中的手格外白皙,甚至有些透明。
他把纸条在神中的手上缠了三圈,最后打了一个结绑好。
“行了。”
“好的,太谢谢你了。”
“这样就行了?没有其他事了吗?”他不敢相信,神中叫他出来只是做这么一件小事而已。
“没有了,这样就可以了,时候不早了,你快回去吧。”神中认真地说道。
虽然感觉莫名其妙,但天色确实已晚,而且明日他还有考试,不容得他再好奇了。于是他告别神中之后就匆匆往回赶,但是他又觉得这事实在让人窝火,神中这人难得来仙台出一趟公差,居然只是好像捉弄他一样,要求他做这么荒诞不经的事情。
次日早晨,他和平日一样的时间醒了,但却感觉身体十分沉重,实在没办法爬起来。无奈十点钟还要参加考试,他只能硬着头皮爬起来,心想着要先去用井水洗脸醒醒神才行。
他走到井边,准备打盆水洗洗脸,清醒一下。院里面这口井是公用的,他到那之前,就已经有几个街坊邻居的大妈在那儿聊开了,但今天大妈们的情绪看起来特别激动。
“啊……你也听说了是吧?哎哟,真惨啊,那人好像是外地人?”
“听说是。还穿着西装,应该是在公家当差的。”
“不知道父母得伤心成啥样呢……你说会不会是劫匪干的?”
“可我听去看的人说,他身上毫发无伤呀。”
他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儿,便凑近离他最近的大婶打听一下情况:“大婶你们在聊什么呢,什么劫匪什么公差的?”
大婶家就住在他租住的地方隔壁,平日也常见面。大婶见他来问,马上就跟他说:“哎呀你还不知道啊,雀森那里死人啦!”
什么?他被大婶一句话吓得面无血色。
“死什么人了?在雀森?”
“一个男人,穿着西装的,应该是外地人,就死在雀森那个石灯笼旁边。”
听到死者穿的是西装,他稍微松了一口气,因为昨晚神中穿的是白色的浴衣。
“怎么死的?”
“就是不知道呀。身上又没伤口,大家伙都说是脑中风发作就……唉,真是惨啊,还那么年轻的一条命……”大婶边说边叹气。
他怎么都觉得不放心,不亲眼看到死者的样子,他心里就一直悬着一块大石头。
大婶又接着说:“听说尸体还在雀森呢。你要不要去看看?”
“嗯,对,我这就去看看情况。”
说罢,他就草草洗把脸,然后出门前往雀森去了。
去的路上他还碰到不少也是去雀森的人,看来大家都听说了这事。他跟随着大伙的脚步赶到雀森那个石灯笼旁边,那里早已经围了一群人。
他挤进人群一看,尸体早已经被盖上了一张草席,露出来的脚穿着是红色的皮鞋,露出来的手臂相当肥硕,看不到脸。他心里想着,这人的体型看上去就跟神中差得老远,肯定不是神中了。
正当他快要松一口气的时候,他眼角的余光扫过了死者的左手:那食指上,赫然系着他给神中绑上的纸条!他顿时被吓得面无血色,这、这难道会是神中?
恰好这时,蹲在尸体旁边的乡绅掀开了席子,他压抑住自己内心的惶恐看了一眼死者的脸:那并不是神中,而是一个约莫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
他这才彻底地放下心来。
然而这一切实在太蹊跷了,他给神中系的纸条怎么会跑到另一个人相同的部位上呢?而且还都是在雀森的石灯笼旁,这实在太诡异了。
事到如今,只能找神中当面问清楚了。然而他并不知道神中所说的“住在附近”是哪里,但他想,房东大妈肯定见过神中的,要不然谁给神中开的门呢?于是他先回到住的地方吃了早饭,收拾收拾,准备回学校去。临走前,他找到房东阿姨,说道:“要是前天半夜的那个穿着白色浴衣的年轻人再来找我的话,您就帮我告诉他,我考完试以后就会马上回家,让他稍等片刻。”
房东阿姨却露出了疑惑的神情,说道:“前天夜里,有人来找过你吗?”
“啊?没有吗?”他也感到很疑惑,接着说,“大概是十二点多的时候,不是您给他开的门吗?”
“不是啊……我都不知道有这回事,那会儿我都睡了,应该是老头子去开的吧。”
“哦,那应该就是房东叔叔给开的门,那就拜托您帮我捎口信啦,我先回学校。”交代完以后,他就回去学校参加考试了。
刚一到学校,他就碰到了同学,同学一看到他就说:“你的样子看上去很糟糕呀,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呀?”
他一想,今天的确一醒来就倍感不适,身体感觉特别沉重,走路就像拖着一块千斤重的石头那样。
“的确是感觉很不舒服呢……”
“你可能是生病啦,脸色看上去实在是糟糕得不行,我劝你最好先回去休息吧,考试的话参加补考就好了,把身体累坏了可不行。”
他想了想,觉得同学说得有道理,于是他就去找到老师申请参加下回的补考,然后就回家去了。
回到家中,他发现神中并没有来,于是决定先躺着休息,再等神中上门来。
然而神中一直都没有出现。第二天,房东大妈给他拿来订的当地报纸。果然,报纸上刊登了雀森死人的案件,但死者并不是像人们所说的脑中风而死,警察也查不出死者究竟是怎么死的,报纸上也没提起死者左手食指上还系着一个纸条。
他又等了一天,然而神中还是没出现。第三天,房东大妈给他带了最新的报纸,上面刊登了雀森案件的最新进展:警察已经查明死者的身份是岐阜市的一家报社的主编,他来仙台出公差,住在车站的旅馆,事发当天他和旅馆的人说了一句“我出门一趟”,然后这趟门一出就再也没有回来,一直到出事。警察仍然没有查明死者的死因。
他实在百思不得其解,死者看上去似乎跟神中并没有什么交集,然而那条纸条确确实实系在了主编左手的食指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又没有勇气去找警察询问,免得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在几番思考之后,他决定等身体好些之后回老家一趟,去打听打听神中的情况。
回到老家之后,他才得知了神中的遭遇。
就在神中突然到仙台去拜访他的不久前,他丢了县厅的工作。而神中之所以会被县厅解雇,并不是因为工作失误。神中的课长看上了神中的妹妹,想娶她,但这位课长是一个出了名的花花公子,已经经历过了好几次婚姻。对于这样的人,神中当然不会拿妹妹的终身幸福开玩笑,于是便拒绝了课长的提亲。被神中拒绝的课长怀恨在心,随便找了一个借口,就把在县厅做事多年的神中给解雇了。
原本神中在县厅的薪水也不高,妹妹还要另外做点针线活来补贴家用才行,神中这一被解雇,家中最主要的收入来源就没了着落。再过不久,相依为命的兄妹俩就只能喝西北风了。于是神中便四处拜托人介绍工作,其中一个在银行工作的朋友对他的遭遇很同情,想要帮他一把,经常会给神中一些招聘消息,所以神中也会经常去银行找他商量。
有一天,神中又和平时一样到银行去找这位朋友,但和平日不一样的是,周遭不时有人对他指指点点,好像他做了什么令人不齿的事情。正当他疑惑之时,朋友从里边的办公室里走了出来,把他拉到角落,问道:“你还没看今天的报纸吗?”
神中疑惑地回答道:“早上出门走得急,没等到报纸送到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吗?”
朋友转身走回办公室,接着拿着一份报纸走了出来,对神中说:“报纸上刊登了一篇跟你有关的文章,写的内容相当不堪入目。也不知道那作者跟你是有什么过节,要费尽心思地来诋毁你,不过我相信,你绝对不像报纸上写得那样。”
这话对神中来说简直是当头一棒,他连忙拿过朋友手中的报纸,定睛一看,报纸上赫然印着几个大字:畜生兄妹。神中按捺住内心的愤怒看完了这篇文章,作者用尽各种肮脏的字眼来编造他们兄妹的谣言,恶毒之至,简直令人难以相信。神中顿时气急攻心,话都说不出来了。朋友看他脸色大变,连忙对他说:“神中你放心,我们都知道你的为人。这篇文章的作者实在是丧心病狂,你可以去告他的!”
神中此时脑中只剩下嗡嗡的声音,他也没给朋友回应就直接冲出了银行,连忙往家里赶——家里的妹妹可能已经看到了这篇文章,万一……
然而不幸的事情还是发生了。神中一回到家,就看到妹妹已经在房间里上吊自尽了……神中顿时感觉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等他醒来之后,他便把妹妹的遗体安放好,接着就用妹妹上吊的白绫,追随妹妹的脚步去了……他和别人打听了一番以后发现,那个报社的主编和神中的课长是非常要好的朋友,他写那篇文章就是神中的课长指使的。
这下,他终于解开了心中的谜团。
然而,在警察那里,这仍旧是一宗悬案。
红花
故事发生在遥远的明治时代。明治十七年至十八年间,是恰逢新思潮广泛兴盛的年代,很多有志青年加入到轰轰烈烈的民权运动中,以实现自己远大的理想抱负和价值。
男主人公葛西芳郎,就是这样一位热衷民权运动的年轻人。
追溯往昔,葛西家族曾经也是声名显赫的望族。到了葛西芳郎这一代,虽然已经算不上是十分有名望的贵族,但居住在东京小石川某町的葛西家仍然是有钱人家。身为继承人的芳郎从小便受到严格的管束和良好的教育,还曾经在法国留学。回国之后,他投身民权运动,成为被前辈们看好的新一代民权运动家。
葛西家的家宅面积很大,周围还有一片杂树林。其中有一部分已经捐赠给了政府,成为公共用地,中间修建起了一条小坡。芳郎喜欢在小坡上散步,特别是当他需要演讲的时候,会利用散步的时间好好在脑海中琢磨演讲的内容。
这天,芳郎像往常一样走上小坡。因为下午晚些时候有一个演讲,他很重视,需要仔细斟酌讲稿的结构以及具体的用词。
虽说这条小坡是公共场所,但平日里并没有多少人经过。芳郎的右手边是家宅新建造的土墙,左手边则是刚刚开辟出的空地。杂树被砍掉,种上几株梅树,再用篱笆围起来,形成简单、整齐的景致。此刻,他正在眯着眼睛,欣赏梅树上所剩不多的白色小花,土地也开始微微泛出绿色,青草的嫩芽已做好茁壮生长的准备。
好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啊。芳郎想,难道这不正预示着民权运动即将迎来更加灿烂的春天吗?
正当芳郎想着如何将自己的情感和心境传达给即将面对的听众时,他猛然觉得前方有人影飘过。他迅速抬起头,瞥见一个陌生的女子。她的发型是西式的,装扮既得体又时尚,走起路来身姿轻盈、优雅。她走在芳郎前面,所以芳郎只能窥探到她的背影。但仅仅只是背影,已经深深吸引了像芳郎这样的世家子弟。
不过,这女子身上最惹人注目的,却是发式间的一朵红花,美艳却不恶俗。
芳郎在心里默默地称她为“红花”。在他看来,拥有如此气质的女子,必定是某个显赫人家的大小姐。如果有幸能结识一位这样的女性,无疑会是自己人生中的重要转折吧,他想。他不图对方的家世背景,只期望两人能成为知己,彼此依靠。
周围的景色暗沉无光,眼前的女子是芳郎唯一的追求,他甚至都已经忘记了自己下午要出席的演讲。
女子走得并不快,但芳郎的脚步却不知不觉加快了许多。他不想白白错过与这位女子相识的机会。可转眼间,女子已经走到坡顶,再往前的路便不在芳郎的视线范围内了。一想到自己可能要跟丢目标,芳郎干脆向坡顶的方向小跑起来。
在空旷的环境里,芳郎的行为引人注意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很快,女子便发觉身后追着自己的芳郎。她没有停下来质问,也没有在惊吓中跑掉。而是慢慢地回过头,看了芳郎一眼,唇角似是浮上一抹微笑。
啊,好一个精致漂亮的女子。芳郎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突兀,怕冲撞了这位大小姐,不由得放慢了脚步。那一瞬间,女子似乎加快了脚步,不一会儿就消失在坡顶。芳郎暗叫“不好”,赶紧追过去,女子的身影已经完全看不到了。
到达坡顶之后,有两条小路。右边是一条直路,向前能看到很远的地方。芳郎定睛看过去,没有丝毫女子走过的痕迹。而左边的路,是一条弯路,通向不远处的一间寺庙,寺庙的墓地也在不远的地方,用篱笆围起来的一大圈,并不见有人在其中。
按照女子步行的速度来看,这么快就消失在右边的直路上似乎不太可能。芳郎选择了左边的弯路,一路寻向寺庙。心里还在想着,如果两人见面,应该如何打招呼才能不显得尴尬。可奇怪的是,芳郎一直走到寺庙,都不见女子的踪影。
寺庙门口有一尊巨大的佛像,因年代久远,显得有些斑驳、破旧。周围一片荒芜,不时传来乌鸦的鸣叫声。怎么看,那位大小姐都不像是会来这里散步的。
芳郎掩饰不住内心的失望,但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得按照原路返回。
她怎么会突然消失不见呢?都怪自己没能厚着脸皮跟近一些,芳郎忍不住自责。同时,他的心里萌生出一连串的问号。她究竟是哪家的大小姐呢?怎么会忽然出现在小坡上呢?附近一带的贵族人家他几乎都认识,没听说谁家里还藏着一位美丽的千金,难道他要挨家挨户去打听一下吗?
自从过了二十五岁的年纪,芳郎就没少应对那些为自己的婚事操心的家族长辈。因为父母都已经不在人世,身为独生子的自己,的确是有义务传承家族的血统。可无奈,他一直都没有遇到心仪的女子,又不想随意凑合,只好硬着头皮,以民权运动为由拖着。偶尔,也会有女子主动向芳郎示好,但却多半是因为看中他的家世。所以,芳郎从不会搭理她们。
这一次,芳郎忽然对陌生的女子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当天下午的演讲,芳郎没有准备周全,只是草草应付了事。听众们虽然有点失望,但大家都看出他有点心不在焉,以为是日渐操劳所致,也就没有太在意。
从那天开始,芳郎的心里始终未能平静,眼前总是浮现出女子婀娜多姿的身影。一连十几天,他每天都去小坡来来回回地走来走去,有时甚至在小坡附近消耗一整天的时间,只希望能再次与女子不期而遇,可每次都是失望而归。
或许那位女子并不长久地居住在这一带吧,芳郎心想,这也就解释了她为何这么多天都不曾再次经过小坡。
那段时间,芳郎几乎已经放弃了寻找。虽然还是时常会想起女子的背影,但假如注定再也遇不到,也就只好作罢。
不知不觉间,春天已经到来。院子里的樱花树正待绽放美丽的花朵。芳郎打起精神,重新投入民权运动的演讲。那天,他像以前一样,边在小坡散步,边思考自己的演讲稿。在内心深处,他还是希望能发生点什么。
精神一分散,便很难再集中。猛然间,他像是冥冥中感觉到了什么,忽然抬起头,视线范围内,竟然再次出现了那位魂牵梦绕的女子的身影。
春天果然是个令人向往的季节,芳郎想,他抑制住自己澎湃的内心,尽可能保持原有的步调。
女子脚步轻盈,已在慢慢接近小坡的顶端。芳郎忍不住加快脚步,想追上去。可是当女子回过头时,芳郎又停了下来,仿佛偷窥时被发现一般,因窘迫而脸红。越是喜欢,越是不想轻易冒犯。正当他犹豫不决的时候,女子像上次一样,消失在坡顶。
芳郎暗暗责怪自己,连忙追上去。这一次,他先是追向小坡右边的直路,跑了一阵,什么人都没遇到。于是他又折回来,去往左边通向寺庙的路,甚至在寺庙和墓地周围寻觅了大半天的时间,连参加演讲的时间都忘记了。
在那之后,芳郎就像着了魔一样,根本就无心再继续参与民权运动。满心只有那位女子的容颜、身姿和背影。但这一遭遇他对所有人都隐瞒着,没有跟任何人提起。家人和朋友不知道他究竟出了什么问题,但又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身体状况越来越糟,便劝他去热海疗养。换个地方,换个心情。
起初,芳郎不愿去疗养。他仍然对再次遇到那位女子抱有极大的幻想。但他不想周围的人发现自己的秘密,况且,整日面对空旷的小坡,他心里也很不舒服。考虑再三,他终于答应去疗养。
热海的相模屋是很有名的温泉旅馆,虽然称为旅馆,但内部的装饰与服务都是一流的。旅馆靠近海岸,周边的环境也是十分清雅,很适合静养。芳郎到达这里不久,便觉得心情稍微平复了一些。
整个夏天,芳郎都是在这里度过的。随着身体状况渐渐好转,秋季到来的时候,他已经可以利用闲暇的时间写写文章,或者跟前来探望的好友们探讨民权运动的形势。大家都满心期待他能够继续在民权运动中有所建树。
而事情似乎也正朝着好的一面发展。
某天,芳郎见月色正浓,萌生了出门散步的念头。附近的海岸线在清冷月光的照射下显现出冷峻的美。海水悠然起伏,海狼拍打着岸边的礁石,发出细碎的声响。
他绕过停靠在沙滩上的渔船,看时间差不多了,又返回来,想早点回房间休息。回程的途中,他忽然看见两位女子坐在海边的石头上聊天。其中一位看起来是大小姐模样,秀丽端庄,气度不凡。另外一位像是陪同的女仆,虽没有光环笼罩,却也干净利落。
经过两位女子身边时,芳郎转头望向她们。听见芳郎的脚步声,两位女子也不由抬起头。那一瞬间,芳郎感到微微有点眩晕。那位大小姐的相貌,分明与自己之前遇到过的那位女子一模一样!只是两者发型不同,眼前这位也没有戴红花。但即使是同一个人,也会有不同的装扮,这也是常理。
此时,已经走过两位女子身边的芳郎想要返回去,再仔细看看那位大小姐。他不想再错过任何结识心上人的机会了。不巧的是,他刚有意转身,就看见大小姐和女仆边聊边站了起来,似乎是已打算往回走。临走时,小姐和朝他看了一眼。两人对视的时候,芳郎又觉得,这位小姐又不那么像自己的梦中情人了。不过,不管如何,这一次,芳郎都决定要弄清对方的身份。
小姐和女仆边走边聊,芳郎在后面悄无声息地跟着,为了不被发现,他还刻意拉长了距离。很明显,芳郎的担心也是多余的,那两位女子说得正起劲儿,根本就没有回过头。不一会儿,她们转进一个豪华的宅院,院中有一幢两层高的别墅。
果然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啊,芳郎这样想着,走上前去,借着光看清楚门牌,上面写着“杉浦”。
这一带,如此气派的家宅很少见,大概这一家也是从东京来的吧。不如先回旅馆,再借机找人打听打听。
不久,这样的机会就如约而至。
那天,一位相熟的记者来找芳郎约稿。两人相谈甚欢,相约一起在旅馆吃晚餐。当晚,两人面对面坐着,几杯酒下肚,芳郎佯装随意地问:“你对这一带很熟悉,所以我想跟你打听个事。前几天,我发现旅馆附近有一幢很气派的别墅,好像是‘杉浦’家的,你听说过吗?”
“杉浦啊。”记者歪着脑袋,想了想,“噢,我想起来了,有一位御用商人是这个姓氏,想来应该是这家吧。”
“前几天我去海边散步,遇到一位大小姐,想来是杉浦家的小姐。”
“是吗?我也听说杉浦家有一位很漂亮、很优雅的小姐,居然被您遇到了。怎么样?是不是有想法了?”说到这儿,记者已经明白了芳郎的想法,只是不便说得太直白。
“哪里的话。我才只见过一面而已,也没能有机会跟对方打招呼。”
“那没关系,既然你有意,我来想办法就是。你还不知道吧,我跟杉浦家还算有点交情。杉浦先生平日不常在这里,他夫人身体不太好,常年都是大小姐陪着夫人住在这里休养。不如,我帮你实现愿望吧。”
“啊?什么愿望?”
“别瞒我啦。若是您跟那位大小姐能情投意合,便可以尽早结婚。家人不也希望您早点成家嘛。”
几天之后,记者亲自向杉浦先生介绍了芳郎,当然少不了会将葛西家的背景渲染一番。杉浦先生很高兴,立刻就到相模屋拜访了芳郎,邀请他去自己的别墅做客。
于是,第二天,芳郎便如约来到别墅,成了杉浦家的座上宾。
杉浦家的小姐名叫喜美代,与芳郎之间算得上是一见钟情。杉浦先生也很喜欢芳郎的为人。一来二去,芳郎与喜美代的交往就算是被认可了。芳郎时常拜访杉浦家,偶尔也会与喜美代在海边或附近的其他地方散步、聊天。
很快,两人的婚事就被正式提上了日程。
不巧的是,第一次刚刚商量好日期,芳郎得了神经痛的病,只得推迟。到了冬天,喜美代的母亲又突然生病,两家人商量着,计划将婚礼延迟到第二年的春天。
到了来年三月,杉浦夫人的病也痊愈了,婚礼的日期才终于被定下来。当时政府对民权运动的积极分子展开镇压,考虑到芳郎要避避风头,不便回东京,两家决定在杉浦家的别墅举行婚礼,婚后,夫妻二人先在别墅住上一阵子。
婚礼前三天,芳郎与从东京来帮忙的家人和朋友们忙得不亦乐乎。因感到疲惫,晚上他很早就进入了梦乡。夜里,他梦见自己回到小坡上徘徊,再次遇到了最初的梦中情人。他快步走过去,发现女子站在原地没动,似乎在等着他。
不等芳郎开口,女子便伸手将戴着的红花拿下来,放进他的手里,笑着说:“难道你不是决定要跟我结婚的么?”
虽然是笑着,但芳郎觉得对面的女子并不是真的开心。他捧着手中的红花,陷入深深的愧疚。是啊,自己明明是钟情于她的,怎么会跟别的女子结婚呢?她一定是很失望,很难过,才会到我的梦里来吧。
梦醒之后,芳郎铁了心要回东京。不管别人如何劝说,他都拒绝改变心意。回去,再次回到小坡,去寻觅真正的新娘。
他是这样想,也是这样做的。
回到东京的第二天,也就是原本计划中举行婚礼的日子,他一大早就告别家人,走向小坡。但是这一去,便是用尽了一生的力量。
芳郎没有再回来,不久之后,家人在小坡的入口附近发现了他的尸体。并且,不管医生如何努力,都没找到他的死亡原因。
很快,芳郎突然死亡的消息就在东京传遍了,成为老百姓茶余饭后热衷的谈资。据老一辈的人回忆,葛西家族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这样的事情了。住在葛西家附近的邻居们更是依稀记得,当年芳郎的父亲就是莫名其妙死去的。
一时间,邻居们都不敢再靠近葛西家的宅院,大家纷纷议论。
“他父亲就死得不明不白,怎么现在又轮到儿子了?太可怕了!”
“是啊是啊,最近我出门买东西都绕道走,根本不敢靠近那家的宅子。”
“现在宅子里面已经没人住了吧,冷清清的,更吓人。”
“听说是被诅咒了啊。”
“真的吗?像这种古老的家族,还真是会发生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呢。”
葛西家的诅咒,几乎已经成为当地最流行的话题之一。正在这时,有一位年老的云游僧人来到此地,对人们议论的葛西家的怪事发生了兴趣。他来到一位远亲家借住,想打听清楚这件事。
“听说最近这一带发生了不可思议的事情?”他向亲戚询问。
“是啊。葛西家新近当家的葛西芳郎前阵子突然莫名其妙地死了。”这位亲戚若有所思,“啊,我记得您以前是在这里出生的吧,还记得葛西家族的事情吗?以您的辈分,应该听说过吧。”
“那是自然。当年,我还在他家周围的树林里抓过野鸡、兔子什么的。虽然那一片是他家的领地,但偷偷去几次总是没关系的。他们家人也并不介意有外人去玩。”
“那你遇到过什么怪事没有?”
“我记得,那时候,他们家的老爷……现在算起来应该是现任当家的祖父,就是突然去世的。”
“啊?是吗?太可怕了,现任当家的父亲,也是这样。现在又轮到了这位年轻人。这位年轻人原本还有机会成为民权运动的领袖呢。哎,他们家果然是被诅咒了吧。”
“是不是被诅咒,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在我很小的时候,有一次去林子里玩,偶然在一棵粗壮的老树附近看到一个被人挖过,又填满的坑。从新土的面积来看,应该是一个大坑。当时顽皮的我还打算抽空去‘挖宝’,后来因为别的事情耽搁了,也就忘记了。这之后过了两三年,我忽然听说他家大老爷死在那个坑附近,身上没有伤痕,也没有疾病,真是太奇怪了。再后来,我就离开这里了。”
“现在看来,大概是那个坑有问题吧。”
“我看也是,没准儿啊,埋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那您还记得那个坑在哪儿吗?”亲戚来了一探究竟的兴致。
“这些都是明治维新之前的事儿了,哪里还能记得那么清楚。”
“没关系,您总记得大概的位置吧。不如,您带我们去瞧瞧。往后,我们走路的时候也好避着点儿。”
第二天,亲戚硬是拉着老者去“指认现场”。
老者在葛西家宅附近来来回回走了好几趟,最后停在了小坡的入口附近。
“我想,大概就是在这一带了吧。”
从亲戚惊讶的表情不难看出,英年早逝的葛西芳郎,正是命丧于此。至于具体缘由是为何,恐怕已经无人得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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