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述
开 本: 32开纸 张: 胶版纸包 装: 平装-胶订是否套装: 否国际标准书号ISBN: 9787550030855
某传说中的滇王府小霸王沐元瑜打开抄录的手书由头至尾看了一遍。
这个名叫“华敏”的御史写得一手好文,她进京不过半个月,大半时间还在生病,硬是叫他安上了四大罪名。
*个就是悚目惊心的“无人臣礼”,里面详细论述了她如何当街欺凌了二皇子朱谨深;
第二个是“跋扈不法”,说她如何当街殴打国舅;
第三个是“放纵无行”,这个含糊了点,大意就是说她边疆来的,没规矩不通礼仪;
第四个“奢靡无度”,说她买空了毛皮铺子之事,栩栩如生地描绘了她走之后,那间铺子如被洗劫过一般四壁空空。
……
这,二殿下!你听我解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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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豪门王府的独苗世子,一生荣华富贵已被定好!
*不完美的是,她这根独苗,少了点零件。
为保小命她自南疆远赴京城,兢兢业业地踏上了结交皇子谋生之路。
但,似乎不小心谋过头,谋得太成功了。
二皇子朱谨深蓦然将她掀翻:“除了我的身边,你哪也不许去!”
章 边疆世子
第二章 格局生变
第三章 风波暗起
第四章 北上赴京
第五章 雪中初遇
第六章 一见如故
第七章 到府理事
第八章 友谊之门
第九章 天家兄弟
第十章 遭遇弹劾
第十一章 禁闭寺庙
第十二章 过招御史
第十三章 庶弟出生
第十四章 少年意气
第十五章 知交渐深
第十六章 皇子冠礼
第十七章 正旦异样
第十八章 花灯盛宴
第十九章 心猿意马
第二十章 亲人骤逝
毛尖:啊啊啊啊开心终于完结惹,溪畔茶这文追了好久啊,女扮男装文,不玛丽苏不算糊弄读者的扮男装梗,情节整体轻松有趣主线故事也精彩!男女主逐渐熟起来后,男主发现自己开始对女主产生了不太好的感情(没错,女扮男装文*常见梗出现,男主以为自己要弯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女主此时把男主当大腿紧紧抱住,因为男主其他兄弟都没男主聪明所以女主押他会当下任皇帝。女主抱大腿过程中无意间的撩拨,男主备受煎熬又独自隐秘的甜蜜,哈哈哈哈哈哈哈真的太甜了啦!女主被男主知道是女孩子后开始这文就超sweetsweetsweet!!好喜欢女主的性格,喜欢就勇敢表达,扑倒什么的果断又干脆!男生的爽朗女生的娇俏完美融合在她身上。男主就更别提了,完美人设,一颗好用的脑子 满分皮相,性格超酷想怼就怼!这一段谈恋爱太好看了全文*精彩的剧情!!!!溪畔茶大大就是会写谈恋爱!!!!!!
molly:从人心到政治到情节设置故事节奏,完全是我看过的*好的权谋文,可惜bg文这边喜欢看这种的读者不多!好希望有更多人能欣赏这种心思细密布置巧妙到极致的文啊!
今天风很大哎:好看!女主父亲为了留住王位,女主女扮男装,后来在京城遇到中二男主。梗是真的很老,但作者笔力很棒,行文流水部分桥段还很爆笑,*重要的是除了男女主其他人物也各有萌点,这次呢也是好好恋爱,男主怼人的样子,简直了!每次看小说都是新的恋爱征程,不傻白甜,苏也是人设苏,也不算什么狗屁大女主,主要还是谈恋爱,背景借鉴的明朝,整体都挺合理的。
朝与暮卿与我:看了好多遍的公子成双了,真的很喜欢这本书,*近都没有可以替代的书,只能看一遍又看一遍……
羽毛–超高校级脸盲:难得看到一篇古言互宠的文,给这个女主疯狂打call,用的梗有点老就是女扮男,女主家里有王位要继承,但是老王爷没有儿子,性命垂危的时候为了保住王位就给刚呱呱落地的女主换了个性别……男主刚开始怼天怼地中二病弱,毒舌到没朋友(后期他也毒舌,老爱去怼皇帝……)比较眼前一亮的是男女主之间的相处地位上来说是很均衡的,真正意义上的互宠了,在古言里还是蛮难得一见的。男女主我觉得有点命中注定的感觉,*次见面起对对方的接纳度就比较高,细水长流的感觉……
今天也是活在梦里:男主足智多谋又有人味,从少年到青年过渡自然;女主是勇敢又威猛的少女,这一对的人设都挺讨喜。
Myrtle_Nya :看完之后特别想给男主起戳号叫怼怼,怼天对地的。男主是富有竞争力的皇子,女主是女扮男装长得的世子,女主因为被父王不需要了跑到京城保命然后妄图抱男主大腿,两个人各种暧昧,然后谈恋爱顺便上位的故事。男主还一度觉得自己喜欢上了男的,女主伪装真的很优秀了。情节流畅文笔也自然,*重要的是男女主角都不作,男主发现女主是另有所图接近他的时候,女主就直接解释,根本不存在那种我什么都知道但我就是不告诉你的恶俗情节。
章 边疆世子
傍晚。
暮色里,一片片飞雪打着旋儿,轻盈地落下来,地上,树上,或茅草或青瓦或琉璃堆砌的屋顶上,很快皆染上了一层湿意,那湿意层层累积,缓缓覆白。
广阔庄严的滇宁王府静静地矗立在这片冬日的初雪中,门楣前悬挂的宫灯在雪花飞舞中散发着莹莹温暖的光,朱红兽头正门紧闭,只有西侧角门还半开着。几个青衣小帽门房小厮缩在阶边角落里,跺脚哈手地取暖,似在等候着什么。
万物颜色渐渐改变,又过一刻,一行马队自长街尽头而来,马蹄声“嗒嗒”敲在铺设齐整的青石板道上。
马队为首的是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那马和中原常见的高头大马不同,矮墩墩的,但身姿健美流畅并无丝毫逊色,而且踏步十分稳健。只是因那小短腿,对比之下脑袋就显得大大的,迎面奔来时很有几分憨态可掬之态,与马身上的少年相映成趣。
这少年也是个矮短身材,看年纪不过十一二岁,裹着一件朱红氅衣,足蹬鹿皮小靴,生着一张圆乎乎的脸,因为风雪所侵,露出来的脸颊冻得红通通的,眼睛也在飘雪里微眯着。但仍看得出他眉目清秀,肌肤白皙,有江南山水之清异,与他身后那些红铜色肌肉勃发的本地汉子们大为不同。
小厮们见到这队人马,忙都奔了出来,待头前的少年驰到近前,马速慢下来,立刻牵马的牵马,扶人的扶人,训练有素又殷勤万分。其实,少年骑的马乃是本地特产的滇马,腿短却耐力强,以少年本人的身高也可以轻松跃下。他很显然是个脾气不错的人,由着小厮们献殷勤。其中一个小厮一边半弯腰陪着他往里走,一边走一边道:“丁香姐姐在门房里等着世子呢,您出门的时候这天看着好好的,下午忽然阴下来落起雪来,不知您什么时候能从武定回来,那边能备上蓑衣不能。唉,看您这衣裳,定是一路淋了回来。”
少年正是这一代滇宁王的长子沐元瑜。在这块天高皇帝远,上位者的权力很多时候可以代替律法的地界上,沐元瑜这样脾性温和的少主人很是罕见,所以连门房上的小厮们都敢多嘴跟他絮叨两句。沐元瑜也习惯了,不多搭话,只是点了个头。
小厮很高兴,到了门前,跳着抢上两步去敲倒座房小间的门,高声喊着:“丁香姐姐,快出来,世子爷回来了!”
那门原是半掩着的,听得叫唤,一个身量高挑的少女快步走了出来。她穿件藕荷色短袄,水色长裙,袅袅婷婷,手里拿着把油伞。一见沐元瑜站在雪地里,她忙把伞撑开了遮到他头顶上,又伸手去拂他身上的落雪,心疼地嗔道:“哥儿看下了雪,不拘哪里躲一躲,遣个人回来报信便是了,偏顶了雪回来,看这小脸冻的,娘娘见了可不得心疼坏了。”
她是滇宁王妃身边的二等大丫头,所以对他的称呼不同,透着亲昵。沐元瑜仰脸含笑回道:“怕母妃等着着急,再者,姐姐那边的好消息,我也想亲口告诉母妃一声。”
滇宁王妃育有一子一女,沐元瑜之上,还有个相差了足足十五岁的嫡长姐,闺名芷媛,封号广南县主。
广南县主于十一年前出嫁,嫁与了云南都司都指挥使家的长子展维栋,婚后连得了两个千金,随后便因生产太频,有些伤了身子,今年年初才终于再度有孕。这两日就是稳婆推算好的预产期了,不想倒是神准,沐元瑜一早去,晚上回来就得了好消息。
小厮退了出去,丁香撑着伞,伴着他继续往里走,闻言眼神一亮:“县主那里……”
沐元瑜脚步轻快走着,答道:“母子平安。”
“哟,这可好,娘娘悬了这么久的心,这下终于可以放下来了!”
沐元瑜笑着点头:“正是。丁香姐姐,我先去给父王请安,你知道父王现在书房还是清婉院那边?”
提到这一点,丁香原本飞扬高兴的语调马上降了两度下来,有点慢吞吞地道:“……清婉院。”
沐元瑜的眼睛还是笑眯眯地弯着,道:“那我们过去吧。”
丁香答应着,小心地投来目光望了他的侧脸一眼,心中不免叹气:这样好的小世子,性格宽和大方,处事举止有度,文武色色用心去学,比外面那些土司家无法无天的少爷们不知出息上多少倍,偏偏王爷……唉!
再多惋惜与不满,也不是她一个女婢可以轻易出口的,丁香只能默默地撑着伞,陪着他一路行到了清婉院前。
整座王府的建筑都以阔大威严为主,尽显王家气象,独有这处不同,粉墙漏窗,花光柳影,诸般布置摆设典雅细致得如同自千里之外的某处江南园林中挪移而来一般。
迎出来的女婢名唤结香,亦是身量娇小,相貌娇美,低身福了福,柔声道:“请世子稍待,婢子这便通传。”
她身姿婀娜转身去了,很快又出来,面上有着歉意,道,“王爷已经歇下,说知道了,天色已晚,请世子去见王妃娘娘吧,娘娘一定挂念着。”
这意思就是不能让沐元瑜入内请安了。
沐元瑜早已习惯这般待遇,面色不变,在伞下垂手听完,回道:“是。有一事请上覆父王,长姐于今日午时二刻生下一子,重五斤二两,母子均安。”
结香愣了愣,笑道:“那可恭喜县主了,请世子稍候,婢子这便去禀告王爷。”
“不必了。”沐元瑜叫住她,“父王既然已经歇下,我就明日再来请安。”
结香微有犹豫,道:“世子……不等一等?也许王爷想要知道县主的细况,其实方才我们夫人也劝了两句……”
沐元瑜笑着摇摇头:“不打搅父王了。”
结香还有点嗫嚅,沐元瑜态度已经转身离去。
清婉院,西次间里。
窗下的紫檀雕螭纹罗汉床上铺着猩红毛毡,身着家常乌绒道袍的滇宁王姿势放松地坐着,一手搁在中间的小几上,微眯着眼,半斜着身。
床边立着一位丽人,穿妃色对襟长袄,挽着简单发髻,髻上只插着一根珠钗,她抬着手,轻轻替滇宁王捶着肩头,随着她一下一下的动作,那珠钗钗头上镶嵌的明珠跟着微微晃颤。床脚摆着一架宫灯,灯光珠光交相映衬,映得丽人清婉动人。
这丽人便是自进王府便一直盛宠不衰的柳夫人了,随着结香掀开锦帘,进来禀报广南县主之事,她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着意望了一眼滇宁王的表情。
只见他眼睛睁开,眉头向上一耸,嘴角跟着舒展开来。
这是显而易见的喜悦神色,柳夫人柔声细气地向结香道:“有这样好的消息,怎么不早说来?世子呢,还不快请进来,说一说究竟,女人生产,可是件极不容易的事。”
她一边说一边留心着滇宁王,见他虽未首肯,但未反驳,应该便是默认了。柳夫人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转望向结香,目中含了催促之意。
结香看得懂主人的眼色,却没法依言出去,只能轻声道:“世子听说王爷已经歇下,便回去了……”
滇宁王的嘴角垂下,才生出的喜意褪了个干净。
柳夫人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打个转圜,却又不好说——这个辰分,将将到用晚膳时,离滇宁王惯常安歇的时候还早得很。滇宁王先前那么说不过是个不想见儿子的托词,这也不是头一回了,父子两边心中都有数。但赶上今天这种情形,世子带了好消息回来,明明是有机会进来请安的,却还是毫不犹豫地掉头便走了。
虽说是滇宁王自己的意思,可在他的角度看来,恐怕仍会觉得被儿子扫了面子。
他此刻身上散发出的冷意便是明证。
屋里陷入沉默,结香感觉到气氛不对,有点不安,张嘴想说“世子还没有走远,不如请他回来”。她话未出口,柳夫人察觉到了,抢先一步道:“外边晚膳让人摆了没有?”
结香硬把话吞了回去,转道:“已经吩咐人去了厨房,应当快回来了。”
柳夫人点点头,转回去柔声向滇宁王道:“王爷,妾身先出去看一看,若好了,好请王爷用膳。”
滇宁王垂着眼,无可无不可地“哼”了一声。
柳夫人脚步轻盈地带着结香出去。
厚厚的锦帘一放下,柳夫人面上温婉的表情就尽皆转成了无奈。
结香尚有两分不解,把声音压得低低地道:“夫人,为何不让我请世子回来?有县主的好消息传回,难得王爷心情好,世子岂不领夫人的情……”
柳夫人摇摇头:“世子若没走便罢了,走都走了,再叫回来,不是那个味儿了。”
结香闻言有点领悟,但她年岁尚轻,上位成为柳夫人的心腹年份不是很久,还没有摸到这座滇宁王府尊荣之下掩盖的暗流,那不解更多地仍旧留存着,于是嘀咕道:“嫡亲的父子,王爷膝下又只得这一根独苗,连个偏心的地儿都没有,如何还有这许多计较?”
柳夫人幽幽叹了口气:“你问我,我也不知该问谁……”
她是江南姑苏人氏,天生一种柔婉态度,面上轻愁一笼,结香同为女子都禁不住心疼起来。她跟在柳夫人身后往门边走了两步,劝道:“罢了,以后夫人别管这些事了,管来管去都是白效力,谁领夫人的情呢。”
柳夫人宽容地道:“该我说的话,我提一句罢了,又不费力。”
结香道:“夫人说得是,只是世子走得也太快了些,他要肯等一等就好了。”
柳夫人素手挑开一线帘隔,望着廊外细密的小雪,嘴里轻轻地道:“你不懂。王爷不想见世子,但真见不到,又要不高兴;好是他不要见,但世子孺慕恳切,一心巴着他求着他,就要承欢膝下,他才觉得畅意。世子又不是奴婢之流,平白无故为什么要受这个排揎?他可以低这个头,也可以不低,王爷拿他又有什么办法?”
结香似懂非懂,不大懂的事,她多想也没用,就转而叹了口气,道:“夫人要是能自己生养个小主子就好了。”
柳夫人在滇宁王跟前承的是等的恩宠,这一座仿柳夫人故乡景致造就的清婉院就是明证,滇宁王自从纳她以后,再没有踏足过其他小妾的住处,可惜,这恩宠多年来未能转化为更实在的好处。
柳夫人至今未能养得一儿半女。
滇宁王已近知天命之年,柳夫人却才三十,老夫少妾,柳夫人眼下风光无匹,可将来晚景如何,是清婉院众人的一块心病。
这一块心病在结香这样下人的身上,更在柳夫人自己的心头。
“……”
听到这一句话,柳夫人的眼中闪过了极其复杂难辨的光芒,她低下头去,往自己平坦的小腹看了一眼,轻轻道:“罢啦,我已经这个年纪。总算世子温和知礼,不是残暴之人,就算将来……想来也不至于为难于我。”
这不是个愉快的话题,结香一时多嘴,说完也后悔了。正好见到回廊里几个着各色比甲的丫头们过来,手里捧盘提盒,她忙转移话题道:“夫人,摆晚膳了,您往里面站站,这里在风口上,一会儿帘子打起来,仔细受了寒。”
柳夫人点点头,离开了帘隔边,莲步轻移,往里面走去了。
被亲父拒之门外的世子沐元瑜脚步不停,跟着来到了位于王府中轴线上的荣正堂。
他的母亲,现任滇宁王妃,就住在这里。
滇宁王妃非汉人,乃是滇宁王在本地迎娶的百夷女子。她与滇宁王不同,滇宁王拿架子不大搭理沐元瑜,她却是把这个儿子当宝的。一见沐元瑜身上落了雪,她就忙道:“瑜儿,你怎不去先沐浴换衣?来我这里急的什么,快去,先叫丫头打发你把这身湿衣裳换了再来。”
沐元瑜笑着应道:“是。”
他往后堂走,他住的恒星院离荣正堂极近,出后房门过一条小径就到了。
一时洗浴过,又喝了滇宁王妃命人送来的姜汤驱寒,他换了身墨蓝棉袍,用一根青玉发笄束了发,重新走回了荣正堂。
滇宁王妃这里已经命人摆上晚饭了,待用过了饭,滇宁王妃方细细问起女儿广南县主那边的情形来。
“……很顺利,姐姐准备做得足,稳婆大夫早早便候着了,我到时姐姐已经发动,我不好进去,就和姐夫在院子外面等。”
滇宁王妃忙道:“怎么维栋也在?他今儿不去卫所当差?”
“原是去的,得了姐姐的消息,又跑回来了。”
滇宁王妃不由得满意地笑了笑,沐元瑜就接着往下说。不过生产既然顺利,其实没什么可多说的——即便过程中有什么,他一个半大少年,这样的事肯定不会叫他参与,他也很难说得出什么来,叙述的重点就放在了新生儿上。
他说到婴孩体重样貌,如何康健,哭声如何嘹亮,滇宁王妃真是百听不厌,一样样都反复细问,恨不得那小外孙就在眼前,她能抱在怀里,亲手摩挲才好。
但是渐渐地,她望着儿子含笑的面庞,笑意变得惘然。
沐元瑜摸了摸脸,笑道:“母妃,怎么了?难道我脸上沾了饭粒?”
他脸上当然并没有沾什么,只还泛着些从热汤里泡出来的微红,五官清秀里蕴一股英气,是个十分讨长辈喜欢的小儿郎面相。
屋子里没有外人,滇宁王妃低声道:“瑜儿,是我害了你。不然,你同你姐姐一样多好。”
柳夫人倘若能听见滇宁王妃的这句话,那么她所有的疑问都将迎刃而解。
是的,沐元瑜这根滇宁王府金贵的独苗苗,现滇宁王世子,下一任滇宁王,身上其实少了点关键的部件。
他不是他,而是个“她”。
但柳夫人不可能有机会知道,因为这个天大的秘密,不是由滇宁王妃一人筹谋,而是出于滇宁王的授意。
其中的根源得追溯到沐元瑜出生之时,那一年,滇宁王上山打猎,遭遇刺杀,虽侥幸被贬谪南疆的犯官之女柳夫人路过救了偷偷藏起,但等到滇宁王府的护卫找去,护送回王府医治时,因伤势沉重,好几日一直徘徊在生死线上,脱离不了危险。
而当时的滇宁王膝下只有四女。
更糟糕的是,滇宁王在他这一辈中行三,顶上的长兄已经过世,曾和他抢过王位的二哥沐二老爷家里却有三个儿子。
假使滇宁王不治,王位的传承将只能回到沐二老爷那一支。
滇宁王为王位殚精竭虑,不惜娶百夷女子为正妻——滇宁王妃娘家势力极大,其父乃是云南当地的大土司,又跟兄弟闹到反目,付出这么多,结果却因无子而拱手将王位送了回去,那叫他如何甘心?
西南远离中枢,天威笼罩有限,于是人的胆子也大,滇宁王一边挣扎在死亡线上,一边做出了将才出生的第七女当成“子”养育的决定。
其间种种血腥封口不必多叙,总之,滇宁王在自己的地盘里有控制权,哪怕于垂死中,仍旧把这事办成了。
其后,在整个西南地区名医的通力合作下,滇宁王把命从阎王那里抢了回来,但是身子骨受到了极大损伤,好几年断断续续仍旧病着。
这病还不太好说得出口,因为滇宁王在那场刺杀中不幸伤到了下身,所以,咳,他那男人的威风,出现了一点问题。
如此滇宁王觉得有个“儿子”还不足够,到沐元瑜满了四周岁,看着白白胖胖像个能养住的样子了,就向朝廷请封沐元瑜为世子,把继承人的名分正式敲定了下来。
……
对于被人为决定性别的沐元瑜来说,她“世子”的身份经过了朝廷的官方认证,是桩极为危险的事。
如果没受世子的敕封,那她是男是女,其实没多大要紧,滇宁王爱拿女儿当儿子养,谁管得着呢。可有了敕封就不一样了,涉及朝廷爵位的任命更迭,尤其还是本朝仅余的一个异姓郡王这么高的爵位,此事一旦败露,她性命堪忧。
沐元瑜渐渐长成懂事,知道自身所背的风险以后,很是苦恼了一阵子。
苦恼着苦恼着,她转成了淡定,毕竟是在她才出生就已经定下的事,她又改变不了。她再愁也没用,成天这么战战兢兢的,别还没被朝廷发现,她先自己把自己吓死了。
心宽是她生来的优点,看见滇宁王妃发愁,她还反过去安慰她:“母亲,没什么,我现在过得挺好的。”
好好的宝贝女儿,弄得不男不女的,滇宁王妃怎么会觉得好,她叹了口气道:“都怪我当年糊涂,听信了你父王的鬼话。不然,你如今同你大姐一般,封个县主,再大两年挑个人品端方的好夫婿,谁也不敢给你气受,那才是快活日子。”
她忽然想到什么,又竖起眉来,问道:“才刚你去给你父王请安,他是不是又没见你?”
沐元瑜老实应道:“嗯。”
她也不替滇宁王描补,没什么可描补的,滇宁王如此,不是次,也不止一日了。
滇宁王当年迫于形势做出了那个决定,滇宁王妃在产床上,产妇精力能为都有限,糊里糊涂地答应了,然而事到如今,夫妇俩是都后悔了。
这对尊贵夫妻的不同之处在于,滇宁王妃是深觉自己对不起被换了性别养的女儿,为此给了她十二分的宠爱宽容;而近年来滇宁王同样觉得后悔,却是自觉这个决定做得有点草率,没虑后事,但他的心态不是反省自身,而是嫌弃起沐元瑜来,不愿意再看见她。
要说沐元瑜对此毫无感觉,那是假的。滇宁王不是没有对她好过,为着不露馅儿,也要十分表现出对她这个“爱子”的喜爱,直到她十岁以前,滇宁王在她面前都是个慈父的模样,对她的宠爱不比滇宁王妃来得少。
若不是如此,她在被冷漠对待之后,也不会暗里地和滇宁王那么别扭。
——你不想见我?哼,我也不想见你!
滇宁王不见她,她掉头就走,一句也不肯求他。
“现在只有母妃待我好啦。”想着,沐元瑜的心情有点低落,向滇宁王妃求安慰,“我只有母妃了。”
一句话让滇宁王妃的心化成了一摊水,她忙不迭地道:“你理那没良心的人做什么?有娘疼你就够了,你这孩子就是要强,你看看你二姐夫,快三十的人了,成天晃荡,没一件正事,不也过得快活得很?”
滇宁王妃这说的是王府另一位夫人孟氏所出的次女沐芷芳所嫁的夫婿,沐元瑜叫他一声二姐夫。她这位二姐夫姓杨名晟,成日呼朋唤友,斗鸡走狗,就是那种很典型的土司家的大少爷。
沐元瑜:“……”她憋不住直笑,“母妃,哪有你这样的,难道叫我去学二姐夫不成。”
别人家只有愁儿孙不上进要使劲鞭策的,她母妃倒好,只要她高兴,学浪荡子都没事,这心也是偏得没边了。
滇宁王妃也笑了:“学了又怎样?娘只要你快活。你父王那边,你很不用管他,我知道他心里想什么。”
她说着,眼睛里的光冷下来,说道,“自己出的馊主意,自己怕兜不住,怨怪到孩子身上,亏他有脸!当初我就跟他说不行,他入了魔障,听不进去,如今年纪大了,胆子倒小了,想起怕来,拿你撒气又有什么用。你不必多搭理他,他嫌你是个女儿,你也不用把他这个爹很当回事,万事有娘替你操持。”
沐元瑜嗓子里一声“嗯”未来得及出来,先听到帘外一声重重的冷哼。
沐元瑜蓦地直起身来,同滇宁王妃对视一眼,忙站了起来。
帘子在这时掀开,露出滇宁王那一身乌绒衣袍,再往上看,是他漆黑如墨的脸色。
一旁角落里,许嬷嬷苦着脸站着。——滇宁王妃母女俩私语,下人们都被屏退在外了,只有她一个心腹在外间守候听传,结果滇宁王走了来,令她不许出声,她也不能违背。
滇宁王妃款款起身,神色依然淡定:“王爷来了。”
滇宁王冷冷地瞪她一眼:“你跟孩子胡说些什么!”
滇宁王妃并不畏惧,不疾不徐地回道:“我何曾说什么,王爷不喜欢看到瑜儿,我叫她懂事些,少去烦你罢了。”
滇宁王噎了一下,待要反驳,却又忍住了。他给沐元瑜闭门羹吃非止一日两日的事,这句强辩便是他以王爷之尊也无法硬说出来,只得又冷哼了一声,径自走到主位前坐下。
滇宁王妃也不再说什么,执了许嬷嬷送进来的茶壶亲手给滇宁王奉了一杯茶。
这对夫妻少年结缘,历经夺爵、以女充子等诸般要紧事体至今,曾有过的热烈情愫所剩无几,如今相处起来更似合作伙伴,无论彼此有多少不满,利益交缠,这一辈子总是拆解不开了。
“怪道瑜儿现在不逊得很,都是叫你在背后挑唆的,你以后少和她说这些。”滇宁王到底意难平,喝了口茶,埋怨了一句。
“我心里不乐,确实抱怨了几句,但瑜儿又不曾听,便是你懒待见她,她每日晨昏定省又有哪一次缺了?这样还要说她不逊,王爷真该去见识见识别人家那些能上天入地的宝贝少爷们。”
滇宁王妃一句不让地顶了回去,但滇宁王听到耳里,脸色反倒好了些。如他这样的上位者,是典型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他能冷待沐元瑜,不能允许沐元瑜不恭敬。滇宁王妃正话反说,明面下的意思恰是说沐元瑜仍把他这个当父王的放在心上,他听着反觉舒畅。
便是先头沐元瑜亲口抱怨他的那句,也没让他多生气,沐元瑜当面和他比着冷淡,一副毫无所谓的样子,背过身却委屈地和她母妃诉苦,这就显得她当面的冷淡全是强撑,反合了滇宁王的意。
沐元瑜听着父母交锋,眼神飘忽了下,无语。
她其实不是没听,是滇宁王来得太巧,她答应的那声没来得及说出口,幸亏如此,若不然,母妃替她圆话可就难了。
被这美丽误会蒙在鼓里的滇宁王因此情绪和缓下来,语气淡淡地说了一句:“总是你太过惯孩子。”
他转而示意沐元瑜:“行了,坐下吧,有话跟你说。”
沐元瑜甚是听话地在旁边坐了,她这个白嫩微丰的面相很有欺骗性,滇宁王每常想到这个易钗而弁的女儿觉得烦恼,不愿意见她,但真见到了,毕竟是放手心里宠爱过的,又实在对她狠不起来,心情颇为复杂。
暂将那些抛过一边,滇宁王说起话来。原是有一老滇宁王的部将子侄被贬到云南下属的某县为官,路过府城,投了帖子,想来拜见一下,滇宁王同意了,定在了后天见他。
“后日上午你就不要去上学了,到我书房来见一见这人。此人是从京里贬来的,有些门道。你一天比一天大,该增长些见识了。”滇宁王说道。
沐元瑜愣了一下。这个话本身没什么问题,不过她之前去清婉院请安连门都没进得去,现在这种随便喊个丫头都可以传的话,滇宁王大晚上亲自跑来?
这实在有些奇怪。
她一时没有回应,滇宁王的脸已威严地板了起来,说道:“我跟你说话,你走什么神?”
沐元瑜站起身来,虽是不解,她答应得也痛快:“是,孩儿知道了。”
滇宁王的脸色这才缓下来,他没立即就走,又问了两句长女产育的情况,问完了又问沐元瑜的功课,教育她要尊师重道,不要自满。
沐元瑜莫名其妙地答着,慢慢地终于回过了味来:滇宁王现在不乐意看见她,但拢共一个“儿子”,没吵没闹没犯错,无端把她打入冷宫,看在旁人眼里未免怪异。滇宁王因此也不敢冷淡她太久,她拧着劲,掉头就走,滇宁王那股劲反而下来了,找个话头主动到荣正堂来了。
爹闹脾气的时候沐元瑜可以不予理会,但他现在又要父慈子孝了,沐元瑜不能不配合,她不接招,由着滇宁王的脸摔地上,那回头该没她好果子吃了。
要不都说伴君如伴虎呢,滇宁王虽然离“君”还差了点,这股子难伺候难琢磨的劲儿可一丝不少。
沐元瑜藏起腹诽,面上只是一一应了,又有眼色地给滇宁王添了回茶,滇宁王见她这样乖巧,终于把严父的架子放下了些,告诉她:“对了,你前阵儿要的那会说暹罗话的通译已经找了来,依我看,学那些外夷小国的东西并没多大用处,但你想学,那就好好学,不要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新鲜劲过去就抛到了脑后去。”
沐元瑜听到此时才真正欢喜起来,忙道:“是,多谢父王。”
滇宁王不觉得有必要学那些夷语,找个通译简单得很,但她不一样,她背了个要命的秘密,通译不能给她补全这份缺失的安全感。
她要自己学,就算也许其实没什么用,但是有在一直学习,心里就好像要安定一点。
古话说得好,技多不压身嘛。
滇宁王好一阵没怎么见她了,不想竟然还记着她先前提过一句要找暹罗通译的话,沐元瑜确实开心,看这个爹也没那么拧巴了,又谢他一声,笑眯眯地眼睛都弯起来道:“等开春了,我去猎几块好狐皮给父王做件皮裘。”
滇宁王嘴角翘了翘,又强自压了下去,似有若无地“唔”了一声,算是接受了她的孝心。
很快到了后日一早,客至。
这位被贬来的京官姓张名桢,是个大约二十七八岁的年轻男子,眉目端正,文人模样,只是眉心藏着一点郁气。
见礼毕,滇宁王让人看了座,张桢起初有些紧张,但不过两三句话后,他就很快恢复了自如。
沐元瑜坐在下首,听他报了详细履历。
张桢现任的职位很惨,只是个邻县的主簿,正九品。但不能以此给他下定论,因为他乃是上一科大比中的二甲进士,观政后被选入都察院为御史,这份履历很是光鲜,综合他的年纪,说一句年轻有为毫不为过。
只是不知为何,他的似锦前程拦腰遭斩,如今一贬贬到了南疆来。
就本朝疆域体系来说,想找出比云南还偏远穷恶的地区是不太容易了。
所以,张桢来拜见滇宁王爷很好理解,难得有这么点关系,再牵强也得试一试。滇宁王府世镇云南,要是肯拉他一把,那不管是在云南本身的政绩还是将来的起复还发愁什么?
滇宁王端起茶盏沾了下唇,意态舒缓地开口发问:“与先王有旧的故交们多是以武传家,不想小辈中出了你一个读书种子,难得你如此出息,却不知今番因何蒙难?”
张桢先欠身道“不敢”,而后露出了微微的苦笑:“劳王爷动问,说来这都是晚生无状,惹怒龙颜之故。”
沐元瑜听到这一句,不由得眼睛一亮。怪不得滇宁王说他“有些门道”,这张桢既能惹怒龙颜,就是在皇帝面前挂上了号,虽然不是什么好事,但这个“惹怒”的资格还真不是谁都能有的。
能与皇帝产生直接交集的人,那是很值得滇宁王一见了。
沐家自开国不久就受封镇守南疆,世袭罔替,这尊贵不是平白来的。当时的代滇宁王本是贫苦出身,幼年时全家丧于兵乱之中,他在流浪途中为太祖夫妻收养为义子。其后他追随太祖南征北战,十数年间战功赫赫,忠心耿耿,立国后论功行赏,终得封郡王爵,比太祖诸亲子的亲王位只差了一级。
代滇宁王与太祖堪称君臣相得的典范,不过,他毕竟只是义子,不是亲子。根正苗红的皇子们什么也不用干,天生下来就有一份基业等着,滇宁王这一脉没这优势,后代们却得小心地维持着,这如何维持,很大一部分当然是看当今在位的皇帝心意了。
沐元瑜认真听滇宁王接着问:“哦?竟是如此,不知所为何事?”
张桢张口回道:“王爷可能有所耳闻,因宫中已有四位皇子,圣意却迟迟不决太子,大臣们心有焦虑疑惑,这几年间不断上书提及。”
这不是秘密,沐元瑜也知道。
当今天子在婚姻上的命格比较奇特,弱冠登基,不过五年换了三个皇后。
这不是天子性情上有何不足,纯属命中带霉,个皇后生大皇子时难产,没了;第二个皇后生二皇子时难产,又没了;直到第三个皇后命硬些,挺住了,生子后好好地活到了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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