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述
开 本: 32开纸 张: 胶版纸包 装: 精装是否套装: 否国际标准书号ISBN: 9787020104291丛书名: 名著名译精装版
章 我出生了
第二章 我观察
第三章 换环境
第四章 我丢脸了
第五章 我被迫离家
第六章 我交更多的朋友
第七章 我在萨伦学堂的“学期”
第八章 我的假日,特别是一个快乐的下午
第九章 难忘的生日
第十章 我遭冷落,又有了安排
第十一章 我开始独自生活,但不喜欢这种生活
第十二章 依旧不喜欢独自生活,我下了大决心
第十三章 下定决心以后
第十四章 姨奶奶为我作出决定
第十五章 我又从头开始
第十六章 在各方面开始新的一页
第十七章 遇见一个人
第十八章 一段回顾
第十九章 我一走一看,有所发现
第二十章 斯蒂福的家
第二十一章 小艾米丽
第二十二章 几处旧地,几位新人
第二十三章 我证实了迪克先生的话,也选定了一种职业
第二十四章 我初次放荡
第二十五章 天使与恶魔
第二十六章 我被俘了
第二十七章 汤米·特拉德
第二十八章 米考伯先生挑战
第二十九章 我再次到斯蒂福家做客
第三十章 一大损失
第三十一章 更大的损失
第三十二章 开始长途跋涉
第三十三章 喜事
《大卫·科波菲尔》是英国小说家查尔斯·狄更斯的第八部长篇小说,被称为他“心中宠爱的孩子”,于一八四九至一八五年间,分二十个部分逐月发表。全书采用人称叙事语气,其中融进了作者本人的许多生活经历。
狄更斯出身社会底层,祖父、祖母都长期在克鲁勋爵府当佣人。父亲约翰是海军军需处职员,在狄更斯十二岁那年,因负债无力偿还,带累妻子儿女和他一起住进了马夏尔西债务人监狱。当时狄更斯在泰晤士河畔的华伦黑鞋油作坊当童工,比他大两岁的姐姐范妮在皇家音乐学院学习,全家人中只有他俩没有在狱中居住。父亲出狱后,狄更斯曾一度进惠灵顿学校学习,不久又因家贫而永久辍学,十五岁时进律师事务所当学徒。后来,他学会速记,被伦敦民事律师公会聘为审案记录员。一八三一至一八三二年间,狄更斯先后担任《议会镜报》和《真阳报》派驻议会的记者。这些经历有助于他日后走上写作的道路。他一生所受学校教育不足四年,他的成功全靠自己的天才、勤奋以及艰苦生活的磨练。一八三六年,狄更斯终于以长篇小说《匹克威克外传》而名满天下,当时他年仅二十四岁。
一八四八年,范妮因患肺结核早逝,她的死使狄更斯非常悲伤,因为在众多兄弟姐妹中,只有他俩在才能、志趣上十分接近。他俩都有杰出的表演才能,童年时曾随父亲到罗彻斯特的米特尔饭店,站在大餐桌上表演歌舞,赢得众人的赞叹。范妮死后,狄更斯写下一篇七千字的回忆文章,记录他俩一起度过的充满艰辛的童年。狄更斯身后,他的好友福斯特在《狄更斯传》中首次向公众披露了狄更斯的早年生活,根据的正是这篇回忆。
狄更斯写这篇回忆是为创作一部自传体长篇小说做准备。他为小说主人公取过许多名字,后才想到“大卫·科波菲尔”。福斯特听了,立刻叫好,因为这个名字的缩写DC正是作者名字缩写CD的颠倒。于是小说主人公的名字便定了下来。
狄更斯早期作品大多是结构松散的“流浪汉传奇”,是凭借灵感信笔挥洒的即兴创作,而本书则是他的中期作品,更加注重结构技巧和艺术的分寸感。狄更斯在本书第十一章中,把他的创作方法概括为“经验想象,糅合为一”。他写小说,并不拘泥于临摹实际发生的事,而是充分发挥想象力,利用生活素材进行崭新的创造。尽管书中大卫幼年时跟母亲学字母的情景是他本人的亲身经历,大卫在母亲改嫁后,在孤寂的环境中阅读的正是他本人在那个年龄所读的书,母亲被折磨死后,大卫被送去当童工的年龄也正是狄更斯当童工时的年龄,然而,小说和实事完全不同:狄更斯不是孤儿,而他笔下的大卫却是“遗腹子”。同时,狄更斯又把自己父母的某些性格糅进了大卫的房东、推销商米考伯夫妇身上。
大卫早年生活的篇章以孩子的心理视角向我们展示了一个早已被成年人淡忘的童年世界,写得十分真切感人。例如:大卫以儿童特殊的敏感对追求母亲的那个冷酷、残暴、贪婪的商人摩德斯通一开始就怀有敌意,当摩德斯通虚情假意地伸手拍拍大卫时,他发现那只手放肆地碰到母亲的手,便生气地把它推开。大卫向母亲复述摩德斯通带他出去玩时的情景,当他说到摩德斯通的一个朋友在谈话中老提起一位“漂亮的小寡妇”时,母亲一边笑着,一边要他把当时的情景讲了一遍又一遍。叙事完全从天真无邪的孩子的视角出发,幼儿并不知道人家讲的就是自己的母亲,而年轻寡妇要求再醮、对幸福生活的热烈憧憬已跃然纸上。又如:大卫跟保姆裴果提到她哥哥家去玩,她的哥哥裴果提先生是一位渔民。大卫看见他从海上作业后回来洗脸,觉得他与虾蟹具有某种相似之处,因为那张黑脸被热水一烫,立刻就发红了。这个奇特的联想,充满童趣和狄更斯特有的幽默。
本书充分显示出狄更斯在人物塑造上的高超技巧,推销商米考伯就是一个突出的例子。米考伯子女众多,生活负担沉重,时常挣不到佣金,背了一身债。尽管如此,他的绅士风度、周全的礼貌、得体的举止、文雅的谈吐以及和太太之间的忠诚和恩爱却始终不变。夫妇俩常因经济拮据哭得肝肠寸断,可是一转身,马上又哼起快乐的歌曲来。(这种“债多不愁”的乐天性格,正是作者父母的性格。)狄更斯塑造这一人物的成功之处,并不在于描绘出下层市民贫困潦倒的具体情状,而在于创造了“米考伯”类的人物典型。如今“Micawberism”一词以“无远虑而老想走运的乐天主义”的解释已进入每一部普通英语词典。狄更斯善于抓住人物身上某些能体现其本质的性格特征,加以夸张,并反复展示。如:威克菲尔律师身边埋伏着的那个野心家、阴谋家希普,就是一条毒蛇。他外表谦卑,其实包藏祸心,对恩主的业务蚕食侵吞,一旦羽翼丰满,不但要把威克菲尔玩于股掌之中,还想把他的爱女艾妮斯霸占到手。小说塑造这一人物时,突出写他那双又冷又湿的手。大卫刚住到威克菲尔律师家中时,就看见希普常深夜加班工作或用功苦读。他一边读,一边用手指在书上比划,在书上留下一道道又粗又湿的印记,好像有蜗牛爬过一样。希普又冷又湿的手与狄更斯前一部小说《董贝父子》中的卡克尔那两排又白又亮的牙齿都是狄更斯人物塑造上的著名范例。大卫童年时的灾星、继父的姐姐摩德斯通小姐的性格特点是冷酷和残忍,她身边常带一只钢制的钱包,合上的时候,咔哒一声,像是狠狠地咬谁一口。在狄更斯笔下,没有生命的东西也都是活的,都是它们主人性格的写照。
狄更斯的全部创作都体现了他的“道德意图”,那就是博爱、宽恕的人道主义精神。小说在裴果提、裴果提先生以及他的侄子哈姆的身上表现了劳动人民的诚实、善良,他们都有比金子更可贵的心灵。大卫被继父打得遍体鳞伤,单独锁在房间里,连他母亲也不敢来看望他,只有裴果提半夜里偷偷来安慰他,两人通过钥匙孔对话的描写十分感人。从此大卫和这位普通的劳动妇女建立起无法言喻的深情。小说的高潮是亚茅斯海滨的船难。诱拐了哈姆未婚妻的纨袴子弟斯蒂福在狂风恶浪中挣扎求生,与他有夺妻之恨的青年渔民哈姆却冒死下海救他,结果两人都被淹死。两人死亡的意义截然不同,斯蒂福的死是他奸险行为的报应,而哈姆的死却是狄更斯人道主义理想的体现。正是这种鲜明的道德意图,使小说具有净化人的灵魂的巨大感染力。
大卫历尽磨难,终于找到他惟一的亲人——贝西姨奶奶,并在她的爱护下健康成长,终于成为一位著名作家。他忠实地奉行姨奶奶对他的教导:“永不卑贱,永不虚伪,永不残忍”,这可以成为一个人立身、行事的座右铭。值得一提的是:许多研究者都把姨奶奶家住着的那位常像小孩一样和大卫一起放风筝的年长亲戚迪克先生视为一位“怪人”,而没有认识到他在小说中的意义。英国剑桥大学利维斯教授对此作了发人深省的阐释,他认为:迪克在大卫成长过程中起着积极的作用,因为健康的童年必须有“游戏、幻想和诗的想象力”。小说真实、具体地描绘了大卫感情成长的经历:早年对小姑娘艾米丽的喜爱、青年时对朵拉带有盲目性的热恋和婚姻以及朵拉逝世、他在海外闯练数年归来才终发现在他的生活中一直给予他照顾和影响的艾妮斯才是他理想的伴侣。狄更斯的描写不但在细节配置和情绪烘托上都做到入情入理,恰到好处,并且还能给人以启发,让你对恋爱、婚姻和家庭问题有很深刻的感悟。
俄国文豪列夫·托尔斯泰曾把本书和《圣经》并列,誉为“一切英国小说中好的一部”。的确如他所说,《大卫·科波菲尔》是世界文学经典中的经典,值得我们欣赏、品味。我甚至认为,谁若有幸在少年时代就阅读这本书,必将有助于塑造健康的人格。无论CD或是DC都是谈不尽的,让我们就此打住,一起来欣赏这部能净化我们灵魂的经典吧!
薛鸿时
一九九八年七月于北京
《大卫·科波菲尔》是英国小说家查尔斯·狄更斯的第八部长篇小说,被称为他“心中宠爱的孩子”,于一八四九至一八五零年间,分二十个部分逐月发表。全书采用人称叙事,融进了作者本人的许多生活经历。小说讲述了主人公大卫从幼年至中年的生活历程,以“我”的出生为源,将朋友的真诚与阴暗、爱情的幼稚与冲动、婚姻的甜美与琐碎、家人的矛盾与和谐汇聚成一条溪流,在命运的河床上缓缓流淌,终融入宽容壮美的大海。其间夹杂各色人物与机缘。语言诙谐风趣,展示了19世纪中叶英国的广阔画面,反映了狄更斯希望人间充满善良正义的理想。
《大卫·科波菲尔》在艺术上的魅力,不在于它有曲折生动的结构,或者跌宕起伏的情节,而在于它有一种现实的生活气息和抒情的叙事风格。这部作品吸引人的是那有血有肉的人物形象,具体生动的世态人情,以及不同人物的性格特征。如大卫的姨婆贝西小姐,不论是她的言谈举止,服饰装束,习惯好恶,甚至一举手一投足,尽管不无夸张之处,但都生动地描绘出一个生性怪僻、心地慈善的老妇人形象。至于对女仆佩葛蒂的刻画,那更是维妙维肖了。
小说中的环境描写也很有功力,尤其是雅茅斯那场海上风暴,写得气势磅礴,生动逼真,令人有身临其境之感。
狄更斯也是一位幽默大师,小说的字里行间,常常可以读到他那诙谐风趣的联珠妙语和夸张的漫画式的人物勾勒。评论家认为《大卫·科波菲尔》的成就,超过了狄更斯所有的其他作品。
大卫早年生活的篇章以孩子的心理视角向我们展示了一个早已被成年人淡忘的童年世界,写得十分真切感人。例如:大卫以儿童特殊的敏感对追求母亲的那个冷酷、残暴、贪婪的商人摩德斯通一开始就怀有敌意,当摩德斯通虚情假意地伸手拍拍大卫时,他发现那只手放肆地碰到母亲的手,便生气地把它推开。大卫向母亲复述摩德斯通带他出去玩时的情景,当他说到摩德斯通的一个朋友在谈话中老提起一位“漂亮的小寡妇”时,母亲一边笑着,一边要他把当时的情景讲了一遍又一遍。叙事完全从天真无邪的孩子的视角出发,幼儿并不知道人家讲的就是自己的母亲,而年轻寡妇要求再醮、对幸福生活的热烈憧憬已跃然纸上。又如:大卫跟保姆佩葛蒂到她哥哥家去玩,她的哥哥佩葛蒂先生是一位渔民。大卫看见他从海上作业后回来洗脸,觉得他与虾蟹具有某种相似之处,因为那张黑脸被热水一烫,立刻就发红了。这个奇特的联想,充满童趣和狄更斯特有的幽默。
在《大卫·科波菲尔》中,狄更斯运用漫画家夸张和变形的手法,用简单的语言风趣幽默地塑造了一个个栩栩如生的人物,给我们留下了难忘的印象。这些漫画人物充分展示了狄更斯小说的艺术魅力。
章 我出生了 在我这部自传里,主人公究竟是我,还是别的什么人,看下去就清楚了。这部自传要是从我出生的时候讲起,就得先写上我生于一个星期五,时间是午夜十二点。这是后来人家告诉我的,我也深信不疑。据说时钟一打点,我就哭起来,这两件事是同时发生的。 由于我出生在那样一个日子,又是那样一个钟点,护士就说:,我命里注定要一辈子倒霉,第二,我有看见鬼怪的特殊才能。不光护士这么说,左邻右舍有见识的女人也这么说。她们在有可能和我结识之前好几个月,就对我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其实,在她们看来,凡是不幸在星期五深夜出生的孩子,不论男女,都一定具有以上两种天生的才能。 关于点,我就不必说了,因为事实证明这一预言究竟是对,还是错,我本人的经历能说明问题。至于这个问题的第二点,我只想说我还没有继承到这部分遗产,除非我在很小的时候就把它糊里糊涂地用光了。但是我丝毫也不因为没有继承到这份遗产而怨天尤人;如果眼下某人正在享用,那就衷心地欢迎他留着自己享用吧。 我是带着一层头膜出生的,于是就为这头膜在报上登了一则出售广告,要价不高,只有十五几尼。不知当时出海的人究竟是手头没有钱,还是对头膜的威力缺乏认识,宁愿穿软木上衣,我光知道只有孤零零一个人还了还价,此人是一位与证券经纪人的活动有关的律师,他愿意出两镑现钱,其余部分用雪利酒支付,宁可不要求保他不淹死,也不肯再加钱了。既然如此,广告撤回,钱也白花了。要是给雪利酒,我那可怜的亲爱的母亲自己还有雪利酒在市场上卖不出去呢。十年以后,我们在本地用抽彩的办法卖那头膜,五十个人,每人付半克朗,中彩的人付五先令便可得到头膜。当时我本人也在场,记得眼看着我身体的一部分就这样处理掉了,好生不自在,而且感到莫名其妙。我现在回想起来,记得中彩的是一位老太太,她提着一个篮子,从篮子里拿钱付那五先令的时候,显出一副非常舍不得的样子。她给的都是半便士的硬币,后还差两个半便士。花了很长时间,给她算了老半天,想让她明白,可她还是不明白。这位老太太活到九十二岁,在床上高高兴兴地去世了,的确不是溺水而死的,这件事在当地传为佳话,流传很久。我听说,直到临终,能使她感到自豪的是她除了过桥以外,一辈子从来没有到水上去过;直到临终,她总是在喝茶的时候(她还特别喜欢喝茶)埋怨出海的人和别的人不虔诚,因为他们大言不惭地到世界各地去“闲逛”。人们向她解释,有些供人享用的东西,可能也包括茶叶在内,就来自她所反对的这种活动。她就更起劲儿地顶他们,而且本能地感到自己所持的反对态度很有分量,她总是说:“咱们要禁止闲逛。” 我也别在这里闲聊了,还是回过头来谈谈我出生的情况吧。 我出生在萨福克郡布伦德斯通镇,或者像苏格兰人所说的,就在布伦德斯通“那一疙瘩”。我是个遗腹子。在我睁开眼睛看到世上的光明之前六个月,我父亲就闭上了眼睛。直到如今,我一想到父亲从来没有见过我,就感到有些怪。尤其使我感到怪的是我还隐隐约约记得,我初次看到墓地里那洁白的墓碑时产生过种种幼稚的联想,记得由于他在黑夜里孤零零地躺在外边,使我产生过一种难以述说的同情心,因为我们的小客厅里生着火,点着蜡,又暖和,又亮堂,而我们的房门却插着门闩,锁着锁,不让他进来,有时我觉得这种做法未免有些残酷。 我父亲的姨妈,也就是我的姨奶奶,是我们家的一位重要人物。下面我还会提到她。这位特洛乌德小姐,我母亲总是称她贝西小姐,我那可怜的母亲也只是在不得不提到她的时候,在克服了她对这个庞然大物的恐惧心理之后,才鼓起勇气来这样称呼她的(好在次数也不多)。她嫁了个丈夫比她年轻,人长得很漂亮。常言道:“美不美,看行为。”他可不是这样,因为大家非常怀疑他打过贝西小姐,而且有一次甚至因家用物品而发生口角,急忙布置了一下,非要把贝西小姐从三层楼的窗口扔下去。事实证明他们性情合不来,贝西小姐就给了他一笔钱,两人同意分居。他拿着钱到印度去了。我们在家里听到的传说简直神了,说有人在印度看见他和一只狒狒骑在大象身上,不过我想那一定不是狒狒,而是位绅士,或者公主此处的三个词在当地读音相近。。然而不到十年,从印度传来了他去世的消息。这对姨奶奶有何影响,无人知晓,因为分居以后,她立刻恢复了做姑娘时用的名字,在遥远的海边一个村子里买了一所房子,在那里过起独身女人的生活,有一个用人伺候。大家知道她从那以后就一心一意地隐居了。 据我了解,我父亲一度很受我姨奶奶的宠爱,但是他的婚事刺伤了她的心,因为她认为我母亲是个“蜡娃娃”。姨奶奶从来没见过我母亲,不过她知道她不满二十岁。从那以后,我父亲和贝西小姐再没有见过面。结婚的时候,我父亲的年龄比我母亲大一倍,身体也很虚弱。一年以后他就去世了,我在前面已经提到,这是在我出生以前六个月发生的事。 那个星期五,我想我是有理由称之为艰难而重要的一天的。那天下午,情况就是这样。所以我不能硬说我当时就知道正在发生什么事情,也不能说我是根据亲眼目睹的事实记得后来发生的事情的。 当时我母亲坐在壁炉旁边,身体很弱,情绪低沉,两眼含泪望着那火焰,对自己和那个尚未见面的没有父亲的小人儿感到悲观,心情十分沉重。那个小人儿倒是受到欢迎的,楼上抽屉里早就准备了大量的别针,欢迎他到这个世界上来,不过世人对于他的到来却毫不感到兴奋。还是说我母亲吧,就在这三月份一个晴朗的下午,外面刮着大风,她坐在火炉旁边,又胆怯,又悲伤,非常怀疑自己能不能闯过眼前这个难关。这时她擦干眼泪,抬头朝对面的窗户望去,忽然看见一个陌生的女人走进花园里来。 我母亲看了两眼,就断定这个人是贝西小姐。落日的红光洒落在花园的篱笆上,照在这位陌生女人的身上;她朝着房门走来,她那直挺挺的身子和那板着的面孔叫人看着难受,是别人谁都没有的。 她走到房前的时候又做了一件事,这件事也能证明她是谁。我父亲在世时曾一再暗示,说她为人处事往往和一般人不同。现在她果然不拉门铃,而是跑到我母亲对着的那个窗户前面,把鼻子尖贴在玻璃上往里看,我那可怜的亲爱的母亲后来不止一次对我说,当时贝西的鼻子尖一下子就给压扁了,压得发白了。 贝西小姐的到来使我母亲大吃一惊,因此我一向认为我出生在星期五,都是贝西小姐的功劳。 我母亲早就急忙从椅子上站起来,躲到椅子后面的角落里去了。贝西小姐从窗子对面开始,慢慢地以询问的目光转着圈儿看,就像荷兰钟上的撒拉逊人头像那样,目光后落在了我母亲身上。接着她皱了皱眉,还向我母亲做了一个手势,让她去开门,那神气仿佛一向是她说什么别人都得服从。于是我母亲走过去,开了门。 “我想,你就是大卫·科波菲尔太太吧。”贝西小姐说道。她加重语气,大概是根据我母亲穿的丧服和她目前的状况吧。 “是的。”母亲有气无力地说。 “特洛乌德小姐,”来人说道,“你一定听说过这个人吧?” 母亲回答说她的确荣幸地听说过这个人。不过她也尴尬地意识到自己的表情并没有显得那是一件多么了不起的幸事。 “现在她就站在你面前。”贝西小姐说。我母亲低下了头,请她进来。 她们来到母亲刚才呆的这间客厅里,因为走廊那边那间好的屋子没有生火——实际上,从我父亲去世以后,那里一直没有生过火。她们俩就座以后,贝西小姐一言不发,我母亲尽力控制自己,还是控制不住,哭了起来。 “,得啦!得啦!得啦!”贝西小姐连忙说道,“别这样!好啦,好啦!” 虽然她这么说,可我母亲还是止不住,后来她哭够了,才停了下来。 “孩子,把帽子摘下来,”贝西小姐说,“让我看看你的模样。” 我母亲非常怕她,即或有心想拒绝,也不敢拒绝她这奇怪的要求。于是就按照她的吩咐把帽子摘了下来,不过手抖得厉害,弄得满脸都是头发。她的头发可真是又多又漂亮。 “哎呀!上帝保佑!”贝西小姐大声说道,“你完全是个孩子呀!” 我母亲无疑是长得特别年轻,就按她的年龄来说也显得年轻。她低下了头,仿佛这是她的过错,真可怜。接着她就一边哭一边说,她的确觉得自己是个带孩子气的寡妇,要是大难不死,还会是个带孩子气的母亲。随后两人沉默了片刻,这时她好像觉得贝西小姐摸了摸她的头发,而且那手也不能算不温柔。然而当她怯生生地怀着希望抬头看贝西小姐的时候,却见这个女人坐在那里,长裙的下摆撩了起来,两手交叉搭在一个膝盖上,两脚踩在炉挡上,皱着眉头看火苗。 “看在老天爷的分上,”贝西小姐突然问道,“告诉我为什么叫栖鸦楼?” “你是说这房子吗,姨妈?”母亲问道。 “为什么叫栖鸦楼?”贝西小姐说,“叫吃鸭楼更合适。你们俩,不管哪一个,只要对生活考虑得实际一点儿,就会想到这一层。” “这名字是科波菲尔先生定的,”母亲说道,“他买这所房子的时候,觉得周围有白嘴鸦,心里很高兴。” 就在这黄昏时分,忽然狂风大作,花园那边的几棵高大的老榆树摇晃起来,我母亲和贝西小姐都不由自主地朝那边望去。只见老榆树弯着腰,凑在一起,仿佛巨人耳语,在传递什么秘密。这样呆了几秒钟之后,它们就突然发作,向着四面八方疯狂地挥舞起胳臂来,好像它们刚才窃窃私语是不道德的,因而心里不能平静。这时挂在高枝上的经过风吹日晒破旧不堪的鸦巢好像风暴中在海上遇险的小船,在空中飘来飘去。 “现在鸟儿在哪里?”贝西小姐问道。 “你问的是……”母亲当时正在想别的事。 “那些白嘴鸦……现在到哪里去了?”贝西小姐问道。 “自打搬到这儿来,就没看见过。”我母亲说,“我们以为——噢,不对,是科波菲尔先生以为这里有一大群白嘴鸦,可是那些鸟窝都是很旧的,鸟也早就不呆在这儿了。” “大卫·科波菲尔就是这样!”贝西小姐说道,“真是十足的大卫·科波菲尔!周围根本没有鸟,却给房子取名叫栖鸦楼,看见几个鸟窝,就相信一定有鸟!” “科波菲尔先生已经死了,”母亲不满地说,“你要是敢在我面前说他的坏话……” 我估计我那可怜的亲爱的母亲一瞬间也曾想把我姨奶奶好好地揍一顿,可是即便她当时的情况好得多,训练有素,可以交手,姨奶奶用一只手也就能轻易地对付她了。不过她一站起来,她那瞬间的想法就消失了,她又软弱无力地坐下,晕了过去。 后来母亲自己醒过来了,也许是贝西小姐设法使她醒过来的,我们暂时就不管了。母亲醒过来以后,看见贝西小姐站在窗口。这时暮色已经消失,天渐渐黑了下来,只是借助于炉火的光亮她们才彼此模模糊糊地看得见,否则她们就谁也看不见谁了。 贝西小姐重新在椅子上坐下,仿佛刚才只是漫不经心地看了看外面的景色,问道:“我说啊,你估计什么时候……” “我浑身打哆嗦,”母亲有气无力地说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要死了,我一定会死的。” “不会,不会。”贝西小姐说道,“喝点茶吧。” “哎呀,天哪!你觉得喝点茶会有好处吗?”母亲无可奈何地说道。 “当然会有好处,”贝西小姐说道,“你那都是胡思乱想。你的女孩儿叫什么名字?” “我还不敢说一定生个女孩儿呢,姨妈。”母亲天真地说。 “愿上帝保佑这孩子!”贝西小姐大声说道,但她没有意识到这正是楼上抽屉里针插上绣的第二个愿望,不过她没有把它用在我身上,而是用在我母亲身上了。她接着说:“我不是说的那个。我是问你的女仆叫什么名字。” “裴果提。”母亲说道。 “裴果提!”贝西小姐重复了一声,显出有些生气的样子,“孩子,难道你是说有这么个人,跑到一座教堂里,人家就给她起了个名字,叫裴果提?” “那是她的姓,”母亲轻轻地说道,“科波菲尔先生这样称呼她,是因为她的教名和我一样。” “来,裴果提!”贝西小姐打开客厅的门,大声喊道,“拿茶来。太太不大舒服。别磨蹭!” 贝西小姐下了这样一道命令,那语气仿佛自从这个家庭建立以来她就是公认的一家之主。接着她又伸出头去看裴果提。裴果提听见有生人呼唤,心中很纳闷,正举着蜡烛顺着走廊走过来。贝西小姐随手把门关上,又像刚才那样坐好,两脚蹬着炉挡,长裙的下摆撩了起来,两手交叉搭在一个膝盖上。 “你刚才谈到生女孩儿的事,”贝西小姐说,“我敢肯定你是要生个女孩儿。我有预感,一定是个女孩儿。听着,孩子,你一生下这个女孩儿……” “也许是个男孩儿呢。”母亲冒昧地插嘴说。 “我告诉你,我有预感,一定是个女孩儿,”贝西小姐把她顶了回去。“不要顶嘴嘛。这个女孩儿一生下来,孩子,我就要好好地待承她,我愿意做她的教母,我求你就叫她贝西·特洛乌德·科波菲尔吧。这个贝西·特洛乌德在生活里可不能再有什么差错了。她在感情方面可不能再受到什么干扰,可怜的孩子。她应该有很好的教养,受到很好的监护,免得她轻易相信不该相信的人。这一定要由我来干。” 贝西小姐每说一句就猛地晃一下脑袋,仿佛她自己过去受的委屈正在她心中作祟,她极力克制才勉强压住,没有更明显地表露出来。我母亲就着微弱的火光观察着她,至少是这样猜想的。她太怕贝西小姐了,自己也太心绪不宁,再加上她过于虚弱,对眼前的事又感到意外,一时什么也看不清楚,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贝西小姐沉默了一会儿,头也不晃了,这时她问道:“大卫待你好不好,孩子?你们在一起生活愉快吗?” “我们非常幸福,”母亲说,“科波菲尔先生待我太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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