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述
开 本: 32开纸 张: 胶版纸包 装: 平装是否套装: 否国际标准书号ISBN: 9787519013752
这年冬天,城郊树林,拔地而起木屋一座,袅袅炊烟在雾气里艰难地向上盘旋,木门半掩,屋内烛火闪烁,白净书生端坐桌前,玉衣粉面长衫坠地,清瘦的胳膊正起伏作画,笔一起一落搅乱了墨斗,涟漪一圈一圈晕染开来又融为一体,时光就定格在这水墨清韵里。
此人正是素称神笔的修青竹,他用笔细劲而浑穆,如山涧流水,轻盈俊逸,善写貌奇兽,神采生动,巧妙惊奇。画之诀窍于色,修青竹便有一抹非凡的赤色,似红非红,近朱非朱,浓密黏稠,像人身上的血液,又像阴间的浓汤,只要一滴便可成画。
修青竹素来不喜热闹,如非家里用具缺应之时,几乎绝不下山。他尤爱狐狸,此生愿望就是能够亲眼看见狐仙的风采,哪怕当下死去也心满意足了。屋内各处可见狐狸的踪影,墙面儿上绘着、灯台上刻着、窗棱上雕着,就连修青竹的衣袖边儿上也缝着狐狸呢。
不知从何处得到指引,说是心诚则灵啊,好比叶公吧,只要天天祈祷,天天画,画满九千九百九十九只狐狸之时,必有狐仙登门拜访。这书呆子修青竹,确也不是一般人,果真日日夜夜画狐狸,唉,您别说,还终于让他画了九千九百九十八只狐狸,只差那么一只方可功德圆满。
修青竹成天想象着周身会发生什么奇遇,尽管这奇遇的发生根本难以想见。他做着拿概率赌幸运的事儿,却忽略了可能性。倘若真有狐狸拜访,那也一定是由于画得太多成了精,离狐仙尚有十万八千里的距离。说得好听,叫狐狸精,其实啊,就是个颇有天赋的妖怪。当然没有人会告诉修青竹这个残酷的真相,并无深仇大恨,又何苦浇灭他人心中希冀呢。
修青竹爱狐狸这事儿,在街坊市井都传开了,大伙儿说,这小子一定会走大运的,没准哪天狐仙真被他的诚意感动,下凡给他当媳妇儿了。当然,说这话的人,言语中是祝福还是嘲讽,并无人去分辨。
可是没多久就应了那句俗话: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事儿变着花样传到了当今圣上的耳边,九五至尊勃然大怒!敢情他天之骄子都没能娶个一仙半仙的给壮壮门面,这穷困书生还想越过他这人间最大的官儿,独享天福吗?皇帝立即委派了一队亲兵,点名要活捉这大逆不道的书生,顺便沾沾仙气儿,也娶来个狐仙当妃子。
满室墨香盈盈而来,各处散落着纸张,炭炉上的茶水在不断翻滚,水顺着壶身浇到炭火上,火苗刹那的恹恹欲息后,再度熊熊燃起。
案几上平平整整铺着那本耗尽修青竹心血,已经画了九千九百 九十八只美狐的《万狐传》。
只见修青竹气定神闲,握笔落墨,细入毫芒,笔下之狐,千变万化;山林水泽之中,或走或起,或腾或倚;或翘或企,或惊或止;其小者头一点,尾一抹,种种形态,回首低头,别有风致。
正在勾勒的第九千九百九十九只狐狸,是只毛色如雪的九尾狐,它眼周浅浅红晕,体态雅媚,情韵连绵。修青竹喃喃自语:“泥滞于体,颇有拙也,清新秀逸,风趣巧拨,狐仙是也……”
忽一声巨响,木门轰然倒地。一群官兵冲了进来,摁住了正在作画的修青竹。
“你们要做什么?放开我!放开我!”修青竹挣扎道。
“抓你入宫!”
修青竹的脸被压得变了形,手中的笔沾着墨汁,随着官吏按压的频率,笔的另一端在那纯白狐狸上,不偏不倚地甩下了一条浓重的墨线,仿佛新长出了一条黑尾巴,更加夸张了狐狸在奔驰中扭动的姿态,大有腾空出世之感。
“莫动我的画!”眼看心血就要毁于一旦,修青竹怒火攻心,一口鲜血喷出,用尽所有力气呐喊,“黄素上为之,腐败昏聩,而骨气宛在啊!”血迹如那彼岸荼蘼一般,开遍桌案、纸上、画上,各处都洒满了修青竹的弥留之血。
修青竹梗着脖子断了气,再不动弹。
“这也太没用了吧!没碰几下就死了!”官吏棘手道。
“撤!赶紧撤!让陛下知道他死了,哥几个脑袋就没了!”
“陛下那边如何交差?”
“就说这傻书生被自己画的狐狸吓死了。”
“走吧……走,快点,把他带走,别让人发现了……”
官吏几个把木屋掀翻了天,在一番徒劳无获的翻找后,拖着修青竹,消失在山林深处。
俗话说,反常必生异。《万狐传》电闪雷鸣,极光横空而出,顷刻间木屋的地上就出现了一个人身狐尾的小姑娘。她浑身透着一股清灵之气,眸含春水,清波流盼,桃面浅浅泛红,冰清玉洁的皮肤上被一层软糯糯的绒毛包裹着,屁股后面拖着十条毛茸茸的漂亮大尾巴。哦,不对,应该是九条漂亮的尾巴,还有一条发育不良黑不拉几的尾巴,硬生生长在边角上,就像沼泽里探出头的蛇,难看至极。
“嗯……”女孩伸着懒腰,用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屋里空无一人,她好奇地四下环顾,用手撑着身体站起来,艰难适应着双腿,别扭地挪动。
“啊!妖怪!”声音从桌下传来。
“谁?!”女孩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你这个妖怪!”尖锐的声音就在附近。
她顺着声音找去,发现了掉在桌案之下的《万狐传》,最后一页是空白,只留下一行小字:“九尾狐仙,青丘国在其北,其狐四足九尾。”
“呸!”一个阴阳怪调的女声笑了起来,“就你那尾巴,也配做狐仙?”
“姐妹们,快来看啊!这里有个丑八怪!”
“活这么久,头遭见到如此恶心的!”
“可不是吗,真是辱没了狐族!”
“画师怕要死不瞑目咯!”
小姑娘惊慌地回头看,九条明艳艳、饱满的白色绒尾高高挺立着,然而旁边竟然横生一条毛量稀疏、脏黑色的尾巴,其上还有些不规则的红色斑纹。
她抱着脸,痛苦地问,“为什么?为什么我会是这样?”
“你是灾星,祸害!”
“快快躲起来吧!最近山下的阴阳师可多着呢!”
“都是因为你!再找不到画师了。”
“狐媚子,害得我们一起被赶出……”
“闭嘴!还怕麻烦不够?!”
“什么时候可以回到魔界啊?”
“如果她出了什么问题,我们也将大限将至,你们这群蠢货。”
书里的狐狸你一句我一句。
太阳暖烘烘的,小姑娘跌跌撞撞从屋里跑出来,躲到湖边的芦苇荡里,一点一点扯着尾巴上的黑毛,粉嫩的肉露了出来,刚一接触空气,便冒了血。然而,黑尾巴十分倔强地颓丧着,置气般没有动静。寒冷彻骨的冬天,举目皆是荒芜,厉风瑟瑟地吹着,树叶交杂着飞雪落在身上,疼痛入心,她却痛得连叫喊的力气都没有。血顺着河边的杂草流入湖里,干瘪的黑尾巴,此刻像一只得了病的乌鸦,别提有多难看了。又冷又饿,她渐渐疼得昏睡了过去。
昏昏沉沉一觉醒来,小姑娘便觉周身不能动弹,待彻底清醒才惊觉自己竟被绑在大树上,迎面走来一个戴着高帽的猎人,用夹子套住了她的头。
猎人与同伴议论着,“你别把狐狸打死,要活剥的才是好皮,更加柔软,价格也能卖得更高。”
她受伤之后,恢复了狐狸的原形,现在这些人便是要取她的皮毛。
“阿爹告诉我,不能太松,也不能太紧,要松紧适度,然后用刀从狐狸的头上开始割开,要保证不能触碰到重要血管,避免直接失血而死,一直剥到颈部,接着就可以静观其变了。”
“没错,狐狸受不了痒痛,会拼命挣扎,但是只能向上挣扎,只要两个时辰的工夫,狐狸就会自己把肉体从皮中剥离。”
小狐狸使劲挣扎着,果然只能向上移动,似乎怎么用劲都无济于事,眼看快拧断四肢了,绳子却越来越紧。
她似乎已经看见自己变成了一个血红的肉胎,摇摇晃晃地在雪地上奔走,身后留下一串串鲜红的脚印,凄惨的叫声传遍了整个银白世界,不远处的树上留下一张完整的狐狸皮,在很多天后成了达官贵人的新衣裳。她在自己丰富的想象中吓得晕了过去。
大树旁的阴影里,立着两人,明明就站在猎人眼前,猎人们却如何也看不见。
“红拂,你确定是她?”银发男子问。
“属下亲眼看见。”身旁的红袍女子答。
“带回去。”
“是,主君。”
红袍女子正欲动身,男子比了个制止的手势,“等等,有东西过来了。”
窸窸窣窣的声音从森林那头逐渐逼近,一条足有两米粗、数十米长的青麟巨蟒,在草丛里急速前行,正正地停在了树前,探起身子,吐着信子,颇有意味地注视着正准备剥掉狐狸皮的猎人们。
“啊!!!蛇……蛇……成精啦!”
“……”一个猎人撒腿就开跑,另一个还没说话,就吓晕了。
那青麟巨蟒不慌不慢地等人跑远,打量了一下四周,这才在缭绕的白烟中化身成了一个身着道袍的貌美女子,发髻高耸入云,舌头绕着朱唇狡黠地打了个圈,摇着团扇讥笑起刚才的猎人,“哎哟!还没打招呼就跑了,真是没劲儿。”她指了指树上被绑着的小狐狸,树上的绳子就松开了,小狐狸直直地掉到了她的怀里。
身着道袍的女子轻轻揉了揉狐狸的头,再次摇动团扇,白烟缭绕周身,连同狐狸一起消失在森林里。
过了许久,阴影里的男女才现了形。
“主君,为何放走她们?”
“你可知那是何人?”
“属下不知。”
“辰寅观,鱼青姬。”
“竟是她!”
男子唔了声,两人随即也消失在森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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