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述
开 本: 32开纸 张: 轻型纸包 装: 平装-胶订是否套装: 否国际标准书号ISBN: 9787570207299
001平行
018安静的先生
034夏蜂
051把我们挂在单杠上
068蒂森克虏伯之夜
087鸽子
112黄金
128龋齿
140谁是拉飞驰
150空调上的婴儿
169赖印
184时代医生
193有时
208有时候,姓虞的会成为多数
219寰球同此凉热
240锦瑟
256我主持圆通寺一个下午
271你所在的地方也正是你所不在的地方
——弋舟的底牌及所有的故事
蒂森克虏伯之夜
“蒂森克虏伯”这几个字的音韵,乃至笔画,每每念及,都让包小强有种过电的感觉。什么意思呢?在他心里,这几个字囊括了一切与自己家乡沽北镇截然相反的事物,是另一个世界的代名词,具有戏剧性和仪式感,就像他如今的这一身行头。
夜总会里的服务生都是些漂亮孩子,夸张得很,女孩子叫公主,男孩子叫少爷。贵宾5号是包小强负责的包厢。这间包厢特别,其他包厢是按照温柔乡来装修的,贵宾5号截然相反,布置得像个战场,粗犷,冷硬,置身其间,仿佛能够听闻铿锵之声。贵宾5号是专门接待女客人的。否则也不会叫一个少爷来伺候。女客人显然是喝了酒来的,斜倚在沙发里,半醉半醒,一切都交由少爷来打点的样子。
此刻包小强的心情是欢畅的,脚步是雀跃的,觉得自己就是在过着一种“蒂森克虏伯”式的生活。女客人是熟客,一贯独来独往,他已经伺候过几次,掌握了规律——酒是价格不菲的芝华士十二年,加冰和红茶,不唱歌,有时候点了歌,让包小强用沽北镇的腔调清唱,她呢,卧在沙发里啜酒,间或小睡过去。
有过几次经验,他已经摸清了路数,服务起来得心应手。自从做了少爷,包小强遇到过不少凶恶的客人,喝多了发飙的,也没少见识,譬如被人用酒泼了脸。这个女客人倒是难得的好伺候,而且每次都喊包小强来。高丽对包小强说,这个富婆看上你了,她要包你。这话包小强是当玩笑话听的,但心里还是有些窃喜,少爷当得愈发来劲儿了。
进到包厢,女客人似乎睡了过去,头垂在胸前,高跟鞋踢在一边,两只脚踝压在屁股下面盘坐着。她需要来点儿更加够劲儿的。包小强持酒而立,居高临下,又做出了一个隐蔽的鬼脸,像是对着电梯里那几颗无知无觉的红字。作为一个侍者,面对酒意蒙眬的客人,他就像是在玩着一个人的表演,在唱一出自娱自乐的独角戏。
接下来他又跑了几个来回,运来了一桶冰,一打软饮,这个配比是女客人的习惯。她喜欢嚼冰,冰块常常被她接二连三地塞进嘴里,咬碎,发出锐利的声音。后,他端来了果盘。女客人在果盘摆上的一瞬间,突然伸手过来插了片西瓜。这让他吓了一跳,担心自己刚才的嘴脸被对方察觉到了。他立刻变得毕恭毕敬,倒酒,开机,说:“姐今晚又喝多啦?”在夜总会里,公主把所有的男客人叫哥,少爷把所有的女客人叫姐。
“姨,”她纠正,“叫姨。”
但包小强却改不了嘴,每次都要从姐开始叫起。按部就班,她再一次纠正:“姨,叫姨。”
包小强递上一杯冰块加到了杯口的酒,把茶几上的两只骰盅推过去。
“姨,咱还是先吹牛皮?”
“吹牛皮”是骰子的一种玩法,每人五只骰子,摇了之后互相欺瞒,不过是虚张声势、尔虞我诈的那一套,就像人生的缩影。这个姨没有答复,手伸过去径自摇动了骰盅。笙歌之夜就是这么回事。
2
包小强直鼻细眼,头发常年蓬乱,如果每星期能洗上一次澡,模样说得上是好看。但包小强自己去年才明白这一点。他来自一个叫沽北镇的地方,从兰城步行回去,翻山越岭,大概得走个一年半载。一米八的个头,愣头愣脑,在沽北镇成长的日子,包小强也就是个傻小子。沽北镇上的少男少女也早恋,藏身无边麦田,探究男女之事。而今包小强在兰城做了少爷,却还是个处男。在包小强眼里没有女人。别人藏身麦田,他藏身柿子树上。沽北镇到处都是柿子树,大多枝杈平斜,能让他横卧其上,透过密密匝匝的树叶望天。
这么一个小镇少年,具备将来去凤凰城夜总会做少爷的潜质,却颟顸懵懂,身陷民风旷达的沽北镇,不免要让人担心。包小强的母亲在镇上卖凉粉,某日看到儿子洗去脸上的蒙尘,真容毕露,不禁忧心大作,对他激动地吼:“以后卖布的张寡妇跟前你离远些!”
去年夏天包小强照例躺在柿子树上,手枕脑后,跷着腿,沐浴穿透树叶缝隙的夏日烈阳,幻想某种自己不曾触及、也无从想象的玄妙生活。一辆客车顿了顿,撂下一个孤零零的乘客。她叫高丽,是镇上的姑娘。高丽在路边站了一会儿,好像颇感踌躇,突然对自己生长于斯的家乡感到有些惘然。谁都知道,高丽初中一毕业就去了兰城,每年回来那么几次,每次回来都变一个样子,不是眼睛肿着,就是鼻子肿着,等肿消了,就漂亮一截子。一截子一截子这么漂亮下来,高丽就完全换了个人。
高丽提着一只不大的包,却显得有些不堪重负。她夹着胳膊走过来,看一眼树上的包小强,惊呼:“哎呀你像陈楚生!”
高丽的眼睛肿过之后变成了双眼皮,不仔细看,看不出残留的瑕疵——两只眼睛的大小有些不一致了。包小强俯视着她,首先发现她的胸脯异常挺拔,尽管她有些不自觉地含着胸。
“你的胸肿啦?”包小强快乐地说,“镇上人都说你整形了,每次回来就是等着消肿,眼睛,鼻子,屁股,这回肿到胸上啦?”
“他们说的没错!你看我是不是越来越好看了?”高丽不以为意。
包小强探身看她,看来看去,眼睛里多是挺拔的胸脯。
“我看不出,”他如实说,“但是我还是能认出你,你还是高丽。”
“我当然还是高丽,变成另外一个人我还不干呢。这就是大医院的水平,变来变去,但还是原来的你。”高丽很耐心地解释。
“那你变什么?”包小强说,“你不用花钱也可以变来变去但还是原来的你。你只要等着变老就是了。”说着他飞快地回忆了自己母亲这些年来容颜的转变:胸塌了,屁股塌了,下巴圆了,眉毛稀了,但还是本来的母亲。
“不跟你说了!屁也不懂。”高丽生气了,要走。
“陈楚生是谁?”包小强在树上向她喊。
“你不看电视吗?”高丽埋头说,“快男呐!”
包小强的确不看电视,很多夜晚他也是躺在柿子树上的。晚上他喜欢躺在镇上邮局前面的那棵柿子树上。那棵柿子树在镇上被誉为树精,树下摆着石条供桌,常年烟火不断。夜里躺在树上,被薄雾笼罩,被香火喂养,让包小强有种被托举而起的滋味,由之换了俯瞰的视角看待黄尘之中的沽北镇,这一望之下,蒙昧的心便要无端收紧,滋长了他想入非非的习气。
“快男是甚?”包小强锲而不舍地追问。
“你把脸洗净了再来问我,”高丽已经走了,严厉地对他撂下一句,“你不洗脸就是丢快男的脸!”
包小强伸手摸把自己的脸,不消说,就是一巴掌的黄土。在沽北镇,一条狗跑过去,黄尘都要跟着跑上一阵。当年镇上那所师范学校的地理老师言之凿凿地宣布过:沽北镇是地球上黄土厚的地方!
“晚上来找我。”高丽远远又丢下一句。
包小强继续透过树叶的缝隙望天,渐渐就望出些规律,让人眼花缭乱的夏日穿透黄尘,光柱被他连缀成一张陈楚生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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