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述
开 本: 16开纸 张: 胶版纸包 装: 平装-胶订是否套装: 否国际标准书号ISBN: 9787521203349
从生活中发掘出尖锐的、富有含义、延伸有序的内容,进而由浅入深地镶嵌到时间里,晃人眼睛,灼人心田。
《戴花的鹿》是作者对生命记忆的一场重返,从火塘边的夜晚、新娘、后园、鸟儿寻找爱人间的秘密,从落雨的草原、通灵的纳帕海、时光静止的青碧山凝听七色的声音,从春天里、订婚、阳光好的日子走进轻言细语的立汝人,这一篇篇闪着微妙光芒的文字,就像一朵朵镶了金边的花,等待着一只属于它们的温厚和优雅的鹿经过。
人境
火塘边的夜晚/003
新娘/006
卓舞/011
戴花的鹿/014
鸟儿/018
家访/024
日子像麦子/028
晒太阳/033
挑挑匠/036
护食/039
花碰花/042
小憩/047
记忆
后园/053
另一场雨/056
放山猪/060
过年/063
白杨林/065
雪梨花/068
五彩蝴蝶/072
火山/075
立冬/079
问路/082
寒露/084
“思念是一件很大的事情”/086
月牙海/089
外物
探春/095
洮商/098
天灯/101
咏兰/104
叙旧/108
补/111
七十味珍珠丸/114
棋盘花/117
季节与果实/121
捧读残梦/124
自欢喜/129
绒花/133
金盏/138
画者/141
行走
远行南宁/147
时光静止/152
落雨的草原/157
红僧衣/161
六只铜铃/166
心中的花朵/169
纳帕海/172
丽江/174
为你转经/176
施放/179
世相
山下的消息/185
春天里/191
出家/196
秀尔的温柔/200
订婚/202
梦界/206
八月/208
修习/210
阳光好的日子/212
天国的模样/214
影事/216
遇见/218
绿地/223
为“康巴作家群”书系序
阿 来
康巴作家群是近年来在中国文坛异军突起的作家群体。2012年和2013年,分别在四川文艺出版社和作家出版社出版了“康巴作家群”书系第一辑和第二辑,共推出十二位优秀康巴作家的作品集。2013年,中国作协、中国社科院少数民族文学研究所、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学会等在北京联合召开了“康巴作家群作品研讨会”,我因为在美国没能出席这次会议。在继2015年、2016年后,2019年“康巴作家群”书系再次推出第五辑,含11位作家的作品。这些康巴各族作家的作品水平或有高有低,但我个人认为,若干年后回顾,这一定是一个重要的文化事件。
康巴(包括四川省的甘孜藏族自治州、西藏的昌都地区、青海的玉树藏族自治州和云南的迪庆藏族自治州)这一区域,历史悠久,山水雄奇,但人文的表达,却往往晦暗不明。近七八年来,我频繁在这块几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四处游历,无论地理还是人类的生存状况,都给我从感官到思想的深刻撞击,那就是这样雄奇的地理,以及这样顽强艰难的人的生存,上千年流传的文字典籍中,几乎未见正面的书写与表达。直到两百年前,三百年前,这一地区才作为一个完整明晰的对象开始被书写。但这些书写者大多是外来者,是文艺理论中所说的“他者”。这些书写者是清朝的官员,是外国传教士或探险家,让人得以窥见遥远时的生活的依稀面貌。但“他者”的书写常常导致一个问题,就是看到差异多,更有甚者为寻找差异而至于“怪力乱神”也不乏其人。
而我孜孜寻找的是这块土地上的人的自我表达:他们自己的生存感。他们自己对自己生活意义的认知。他们对于自身情感的由衷表达。他们对于横断山区这样一个特殊地理造就的自然环境的细微感知。为什么自我的表达如此重要?因为地域、族群,以至因此产生的文化,都只有依靠这样的表达,才得以呈现,而只有经过这样的呈现,才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存在。
未经表达的存在,可以轻易被遗忘,被抹煞,被任意篡改。
从这样的意义上讲,未经表达的存在就不是真正的存在。
而表达的基础是认知。感性与理性的认知:观察、体验、反思、整理并加以书写。
这个认知的主体是人。
人在观察、在体验、在反思、在整理、在书写。
这个人是主动的,而不是由神力所推动或命定的。
这个人书写的对象也是人:自然环境中的人,生产关系中的人,族群关系中的人,意识形态(神学的或现代政治的)笼罩下的人。
康巴以至整个青藏高原上千年历史中缺乏人的书写,最根本的原因便是神学等级分明的天命的秩序中,人的地位过于渺小,而且过度地顺从。
但历史终究进展到了任何一个地域与族群都没有任何办法自外于世界中的这样一个阶段。我曾经有一个演讲,题目就叫做《不是我们走向世界,而是整个世界扑面而来》。所以,康巴这块土地,首先是被“他者”所书写。两三百年过去,这片土地在外力的摇撼与冲击下剧烈震荡,这块土地上的人们也终于醒来。其中的一部分人,终于要被外来者的书写所刺激,为自我的生命意识所唤醒,要为自己的生养之地与文化找出存在的理由,要为人的生存找出神学之外的存在的理由,于是,他们开始了自己的书写。
正是从这个意义上,我才讲“康巴作家群”这样一群这块土地上的人们的自我书写者的集体亮相,自然就构成一个重要的文化事件。
这种书写,表明在文化上,在社会演进过程中,被动变化的人群中有一部分变成了主动追求的人,这是精神上的“觉悟”者才能进入的状态。从神学的观点看,避世才能产生“觉悟”,但人生不是全部由神学所笼罩,所以,入世也能唤起某种“觉悟”,觉悟之一,就是文化的自觉,反思与书写与表达。
觉醒的人,才是真正的人。
当文学的眼睛聚光于人,聚光于人所构成的社会,聚光于人所造就的历史与现实,历史与现实生活才焕发出光彩与活力。也正是因为文学之力,某一地域的人类生存,才向世界显现并宣示了意义。
而这就是文学意义之所在。
所以,在一片曾经蒙昧许久的土地,文学是大道,而不是一门小小的技艺。
也正由于此,我得知“康巴作家群”书系又将出版,对我而言,自是一个深感鼓舞的消息。在康巴广阔雄奇的高原上,有越来越多的各族作家,以这片大地主人的面貌,来书写这片大地,来书写这片大地上前所未有的激变、前所未有的生活,不能不表达我个人最热烈的祝贺!
文学的路径,是由生活层面的人的摹写而广泛及于社会与环境,而深入及于情感与灵魂。一个地域上人们的自我表达,较之于“他者”之更多注重于差异性,而应更关注于普遍性的开掘与建构。因为,文学不是自树藩篱,文学是桥梁,文学是沟通,使我们与曾经疏离的世界紧密相关。
(作者系四川省作协主席,茅盾文学奖获得者,这是作者为“康巴作家群”书系所作的序言)
火塘边的夜晚
墙壁的木格子窗户上挂着深蓝的夜,火塘里暗淡的红映照着我和奶奶,还有我们落在地板上的影子。我们默不作声,仿佛谁开口说话都会惊走它们。
奶奶双手不停歇地撕扯着一股股羊绒,直到它们像云朵一样饱满起来,才轻拍一下放入身边的篮子里。我从衣兜里取出一块手帕反复折卷着一只老鼠,大的、小的,长尾巴的、短尾巴的。我滑动着它在火塘边沿行走,它的影子像一只獐子,无声地爬上了神龛,一尊金质的佛像面目和蔼地望着它,它低下头,注目着佛像面前的一盘白米,接着把头埋进盘子里深深地嗅了又嗅。忽然,它转身嗖一声滑向奶奶身边的篮子,躺在羊绒里仰望窗户上的深蓝,星空如此辽远。奶奶又扯好一块羊绒轻拍一下放进篮子里,盖在了老鼠身上,那柔软几乎快要使它做梦了……吧嗒、吧嗒,锅庄楼口响起了脚步声,老鼠跳出篮子,回到了我的衣
兜里。
任家婆婆躬身从楼口上走来,她着一身青布衣衫,裹一头青布帕子。奶奶放下手中的羊绒,起身搀扶她坐到火塘边上。她喘着气,手颤巍巍地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布袋,又颤巍巍地递给奶奶。奶奶揭开糌粑盒,一勺一勺往布袋里装糌粑,糌粑盒见底了,布袋还没有鼓起来。奶奶说,牧场上没有人送奶制品回来,不然再装点奶酪就好了,说完扎紧了袋子放到任家婆婆面前。我一声不响地走进储物室,在一张新鲜的塔黄叶片下面取出一坨湿漉漉的奶酪,递给任家婆婆。她伸手来,却没有接过,她看着奶奶。奶奶的脸被火塘烤红了,她用炭火一样灼烫的声音对着我说,这是用来敬山菩萨的!我掰下奶酪的尖顶,任家婆婆这才接过奶酪放入布袋里。我便把敬山菩萨所用的奶酪的尖顶,又放回到那片塔黄叶底下去。奶奶为任家婆婆盛了一碗热茶后,低头继续扯羊绒,任家婆婆打开手掌朝着火塘烤火。奶奶添了几块柴,火塘慢慢明亮起来,白昼一样。任家婆婆看着我,绽开满脸的皱纹朝我笑。我取出老鼠,朝她。她佯装受了惊吓,用双手蒙住脸,她的手颤巍巍的,仿佛真的受了惊吓,我只好把老鼠放回衣兜里去。任家婆婆说话的声音也颤巍巍的,她说,涨水了,磨子磨的包谷面太糙,蒸沙沙饭很难下咽。她的媳妇在花踏坪种了一亩天须米,等到收割了全部用来磨糌粑。她说着这样的话,眼神兴盛,我仿佛也展望到了那片天须地已经结满了紫红的天须米,它们沉甸甸地垂挂在地里,像任家婆婆落在地板上的影子一样沉实,像楼梯口响起的脚步声一样沉实。
杨大伯穿着岩羊皮褂子,像一头岩羊走进了屋子。他的脚踩在锅庄地板上时,放得很轻,坐在火塘边上时也很轻。奶奶为他盛了一碗热茶,又在上面放了一撮糌粑,他双手接过茶碗,用右手的中指在碗里搅拌后,喝了两大口才放下碗。他笑盈盈地看着火塘,眼里就只有火塘,火光照着他两鬓的白发像融化的寒霜。杨大伯住在堡子外,每晚他都会经过两条山沟来我家坐坐,这栋老宅子曾为他挡过几多风雨。堡子里的人都知道有关他的事情,但都觉得无足轻重,时间也模糊了人们的记忆。只有奶奶清楚地记着,杨大伯是泸定冷碛龙巴人,他拖家带口逃难来到七日堡子,并在堡子不远处的山沟里搭建了瓦板房住了下来。一夜里,瓦板房里突然闯进一群穿大裤脚的人,把杨大伯的妻子和儿女们从梦地里抢走了。杨大伯惊吓过度竟然唱起歌来,那歌声像响篾抛出的悲伤一样哀怨。人们问他唱的是什么,他只说是《苦苦卦》便再不说话。舍楚家(奶奶的娘家,是堡子里的地主)听到这个外乡人的遭遇后,许诺帮他找回家人,他便留在了舍楚家帮忙放羊。他放羊,总能找到水草丰沛的地方,羊群从几十只壮大到上百只时,舍楚家从泥巴山的土匪窝里赎回了他三个孩子,却没有赎回他的妻子。土匪说,他的妻子跳崖死了。孩子们回来了,他却依旧忧伤,依旧唱《苦苦卦》。
杨大伯就这样默默地坐在火塘边上,一碗接着一碗地喝热茶,任家婆婆也喝着热茶。他们吞咽热茶的声音,像鱼在水里吐出一个个向上的水泡。火塘里的柴火烧成了一堆炭火,奶奶不再添柴,只用火钩刨开炭火,任家婆婆的手凑得火塘更近了些,火光中,她的两只手像递进火塘的两截干柴。杨大伯用手托起下巴沉思,后来他对着火塘发出了低声吟唱:苦是山顶上的雪,山顶上的雪遇见太阳也会融化,我的苦不会融化;苦是半山上的云,半山上的云被风吹了也会散去,我的苦不会散去;苦是山脚下的水洼,山脚下的水洼也有清澈的时候,我的苦深不见底……
火塘边上围着我们,还有我们落在地板上的影子像许多人围着火塘凝听低吟。我沉睡在火塘边上,一只老鼠沉睡在我的衣
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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