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述
开 本: 16开纸 张: 胶版纸包 装: 平装是否套装: 否国际标准书号ISBN: 9787544826150
★ 2011-2012年度韩国**文学畅销书
★ 改编电视剧由金秀贤、丁一宇、韩佳人联袂主演被称为国民剧,2012年韩国收视率**,连破记录
★ 日本热播,各大卫视即将掀起中国内地狂潮,10年来有望首次超过大长今收视率
★ 韩国的琼瑶,原著小说改编古装电视剧之王代表作品
★ 韩国版后宫,巫女与王的不可能的8年宫廷苦恋
★中文小说成搜索热词未出先热,经典台词成韩语学习范例
★世界上竟然有这么一种关系,虽然近在咫尺,却不如远离而不能相见。王与巫女不可能的爱情,能实现吗?
(下)
烟雨的死,让古代朝鲜王世子李暄感觉到世界上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八年来再没有比让他忘记烟雨更残忍的事情。直至巫女月的出现,才让已当上王的他重新燃起太阳的光辉。奇妙的是,无论他如何躲避,那一轮明月都依然存在心中。一时让他忘却了王上和巫女的身份,这短暂的逃亡对他而言是无比的幸福。但他仍不时透露出忧郁,不知自己迷恋上的究竟是月,还是烟雨的影子……
端庄静美的月,已经习惯了以比奴婢地位还低微的巫女身份存活于世,当她作为挡煞巫女在李暄就寝后出现时,只能眼里噙着泪水,饱含着难以名状的情感默默为他守护。她的苦衷,她对李暄比黄河还长,比大海更深的绵绵思念之情,不知如何倾诉。过于漂亮却冷漠异常的她,就好像鬼魂造的影子,没有灵魂。她将当巫女以前的日子称为前生,那段前生的痛不是无法记忆,而是不能记住,她不知如何以现在的身份面对没有未来的爱情,却又不舍得离开李暄左右……
月的同伴雪开始调查八年前神母施展巫术的事情,李暄的贴身侍卫题云怀疑烟雨的死是她父亲所为,而李暄派出的秘密调查人员无故惨死,烟雨给生前最后的一封信又有蹊跷,疑团一层接着一层。李暄回忆起当年父王死前感觉到有未说出的隐衷,他还要守护什么人吗?八年前烟雨的死,真相究竟是什么?阳明君发现了月的秘密,曾发誓只要爱情可以舍弃一切的他,会为此做出什么影响王室的惊人举动?
月亮真的只能隔着时间和空间,想念和自己不在同一天空的太阳吗?如果命运要为两个痴情的人开天大的玩笑,太阳与月亮的姻缘会再次出现奇迹吗?
第五章 云泪
第六章 雨痕
第七章 月影
第八章 雪夜
五更灯烛照残妆,欲话别离先断肠;?月半庭推户出,杏花疎影满衣裳。
——郑誧《梁州客馆别情人》
海上升明月,天涯共此时。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灭烛怜光满,披衣觉露滋。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
——《梦月怀远》张九龄
相思相见只凭梦,侬访欢时欢访侬;愿使遥遥他夜梦,一时同作路中逢。
——《相思梦》 黄真伊
就像是天上不能有两个太阳一样,在月亮的心里也只能有一个太阳……
——韩国销售网站读者评论
虽然身体相遇了,但是内心并没有相遇,因为他们并没有一下子认出彼此。
——韩剧论坛
天空中的那轮明月,将会把我对你的心意与你捆绑在一起。
——百度贴吧读者引用
虽然他们分开了很长的一段时间,但是两个人在同一天动心,在同一天想象着对方,在同一天哭泣着,在同一天看着同样的地方思念着对方,他们从未放弃过彼此。
——拥抱太阳的月亮微博
月亮真的只能隔着时间和空间,想念和自己不在同一天空的太阳吗?
——人人网韩佳人主页
第五章 云泪
天还未明,空中已阴云密布,不知从何时开始,雪花渐渐飘落下来。国王离开寝殿的时,地上已经堆积了厚厚的一层雪,内官们不得不用笤帚清扫。暄眉头一皱,走下台阶问道:
“雪是什么时候开始下的?”
“在殿下咳嗽之后。”
听到内官这样回答,暄才放心。看到地上厚厚的雪,他先想到的是月,清晨回星宿厅的时候,月需要穿着补袜一直走到月台下面,他生怕她冻着。不过,此时也并不能完全放心,如果雪像这样一直下个不停,今晚月仍要踩着雪回宫,草鞋是起不到任何保暖作用的,一想到此,暄又感觉到心微微的痛了。
“为了行走方便起见,宫里的雪要时刻清扫干净。不仅是御道,臣民行走的地方也要清扫,以免有人冻伤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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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遵命,马上照办。”
紧跟在国王身后的题云仿佛没有看到雪,也没有感到丝毫的寒冷。因为他满脑子都被月和烟雨占据了。
暄没有像平时那样直接去往便殿,而是去了大妃殿。暄的生母大妃韩氏是个可怜的女人,想要垄断外戚势力的尹氏家族害她失去了大部分娘家人。所以,虽然同住在一个宫里,而且中间只隔着一条道,她几乎没有与大王大妃碰面的时候。尽管如此,韩氏也不是对宫里的事情毫不知情,她像普通的内命妇女人们一样,偶尔会与星宿厅一起举办巫术仪式,最重要的是她有过一段离宫生活的经历,而且举行过嘉礼。因而到目前为止,是没有谁比韩氏更了解豫探巫术(注:祭告祖先的巫术)的。
暄坐在了韩氏面前,不断地思考着自然地引出这一话题的方法。不过显然他大可不必为此绞尽脑汁。因为就在暄坐下来之前,韩氏就仿佛读懂了暄的心思似的,主动打开了话题。
“殿下,您觐见了张氏都巫女?”
虽然十分高兴韩氏会这么问,暄还是故意转移了话题。
“母后,您不要为那些事情操心了。最近天气这么冷,炕烧得热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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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氏有点气馁,敷衍地回答了一下,没有多说什么。没过几句,两人又说到了关于星宿厅的话题。
“我没有什么心愿,只要殿下的病能痊愈话,也就死而无憾了。您可是我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唯一理由,呼!”
“儿臣很健康。”
“您不是经常生病嘛。只要拜托一下张氏的话……”
“母后,这话你别再……”
韩氏坐到暄跟前,紧紧地握住他的双手,开始说服暄。
“听说那个巫女是殿下亲自召进宫的,借此机会,让她彻底铲除您的病根吧!谁知道她会不会突然改变想法,哪一天又突然消失!她习惯了闲云野鹤的生活,因此即使明天离开星宿厅,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听说这八年以来,她只是专心祈祷,所以神力非常强大。如果她施巫术的话,一定能马上见效,不就是因为这样,人人才都抢着让她先给自己施术嘛。”
暄装出一副十分心动的样子,问道:“她真的有那么厉害?”
“当然是十分厉害的。可惜她不是大王大妃殿的人就好了……”
暄觉得现在正是切入主题的好时候。
“母后可曾亲眼看过张氏施展巫术吗?”
“当然没有,想要看她施术,比摘天上的星星还难。就算是跟她来往密切的大王大妃亲自拜托,也十有八九都会被拒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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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在此之前,张氏在离开星宿厅之前做过的豫探巫术是她最后一次施术了。”
“什么?豫探巫术?像张氏那样的人还做过那种不起眼的巫术吗?这真是太令人意外了!”
韩氏的话令暄大吃了一惊。因为听了赵继浩的汇报之后,他一直认为豫探巫术是极少数人才了解的秘密巫术。然而,韩氏的话与月的回答明显十分冲突,这令他开始混乱起来。
“不起眼的巫术?”
“这是闺房里常用的巫术,是女人在结婚之前祭告祖先的巫术。原本是民间的人订好结婚日期之后,在家里举行的巫术仪式,不过被王室选为正妃的母后是在别宫举行的。这种巫术甚至可以不请巫师,只盛上一碗水,在前面跪拜祈求即可,张氏竟然还做过这种巫术,真是太奇怪了。”
“那么,您在别宫生活的时候,除了豫探巫术之外,没有做过其他的巫术吗?”
韩氏迷迷糊糊的摇了摇头。
“没有啊,豫探巫术称作巫术都勉强呢……”
暄不由露出了失望的表情,这一番话,反而让他脑子变得更混乱了。之后,韩氏就一直喋喋不休地试图说服暄举行一次巫术,暄最终难以忍受,便起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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暄来到千秋,令周围的人都退下,让等候中的臣子们再稍等片刻。然后,向云简单地说了从韩氏那里听到的关于豫探巫术的事,同时整理了一下混乱的思绪。
赵基浩、月、韩氏对豫探巫术的说法各不相同。按常理来言,巫女月说的话自然该是正确答案。不过,月可是就连那么普遍的祈恩祭都不知道的非正常的巫女。所以,难道是有过亲身经历的韩氏的说法是最正确的吗?不过,赵继浩口中所言的跟月所说的豫探巫术又很相似。要是两人的答案完全不同的话,就没什么可说的了,不过两人同时说出同一种错误的答案并不多见。这么想来,韩氏所言又很可能是错误的。
暄把车内官唤来,耳语命他今天回一趟私家,详细打听豫探巫术的事情并火速回报。倘或豫探巫术是像韩氏所说的那么常见的话,就不难得到相关的消息,也可以证明月和赵继浩所言不实。
题云却认定韩氏所言是正确的,因为他早已怀疑月和烟雨是同一人,月和赵基浩同样的错误答案证实了他的怀疑。此时他心情十分复杂,没说什么便退下了。他回到宣传官厅,打算小憩片刻,但怎么也无法入睡,月和烟雨在他脑海中萦绕不去,宛如噩梦一般。他突然双眼大睁,坐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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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云起身去往剑术训练场。在纷飞的大雪中挥起了刀剑,不过即使这样也不能让他的心情平和起来。他倒希望这时候能有人像上次那样出来找自己的麻烦,好发泄出心底的抑郁之气。但是因为下雪的关系,所有的军事训练都已经停止,四周一片死寂。
若不想这么继续混乱下去,去找炎问清楚是直接又彻底的方法。不过,烟雨的死始终是炎的心病,这让他难以启齿。对始终因为妹妹的死而耿耿于怀的炎而言,无论是烟雨以月的身份活下来,还是烟雨真的已经离开人世,对他来讲都是悲剧。如果想搞明白,只能旁敲侧击了。
距离需要回到国王身边去的时间还有一会儿,云飞快的跑向马棚牵出国王赐予的黑云马,直奔北村。伏在颠簸的马背上,激烈的马蹄仿佛一下下踏在他焦虑的心上。
正好炎家有仆人披着蓑衣手握笤帚打算在雪积起来之前把雪扫好,不料一开门却看到一个巨大的黑影,被吓得哑然无声,一屁股坐倒在地上。回过神来定睛一看,确实题云高高的骑在马上,冷眼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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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云停在炎家门前,并不下马,只是望着大门。大雪飘落,擦过他的黑衣和红色的云剑,黑云马的马鬃也挂上了雪珠。他眼神森然,巍然不动,如果不是马鼻冒出的热气,真叫人疑心他是否已化为一座冰冷的骑士雕像。他的嘴唇抿成一条线,仿佛要把所有的疑问和不可说的心事深深埋入心底。如果不是仆人开门扫雪发现他,真不知道他要这样呆到什么时候。
仆人连滚带爬地起身,连拍掉屁股上雪的功夫都没有,赶忙跑到云的前面。
“哎呦!是您叫门我没有听见吗?都是下雪的缘故!让您在大雪里呆这么久真是太冒犯了!”
题云冷冷地说:
“我不曾叫门。”
他跳下了马背,仆人马上殷勤地去抓缰绳的时候,黑云马却冷酷地避开他的手,向主人靠过去。云亲自把缰绳递给仆人,安抚了一下马脸,才让倔强的黑云马由着仆人的牵引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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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它身上的雪都掸掉,让它暖暖身子。”
下人以敬畏的眼神看着黑云马回答道:“是的,当然了。”
看到题云和马一起走进大门的小仆人飞快的跑向厢房,气喘吁吁地向炎汇报道:
“主人,云骑着黑云马来了!”
正在埋头看书的炎听到下人的禀报之后惊讶无比,马上敞开了厢房的门。如果不是有万分火急的事儿,题云可从来都不会骑着黑云马过来的。况且在这种下雪天来访,一定是发生了什么重大事情。炎走进厢房,一眼就看到了题云的身影。下人为了去看黑云马早已跑得不见人影了。题云看到炎,低头打了声招呼,来到炎面前。
“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题云看到一脸惊疑的炎之后,才省悟到自己的访问过于突然。
“我刚好路过,所以顺便…”
他过于慌乱,随便指了个借口,可惜这借口太过拙劣,炎也只能先让他进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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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进屋吧!”
题云走上台阶脱下靴,炎顺势掸掉了落在他头和肩上的雪。两人进屋面对面地坐下,炎眼中的不安眼神依然没有消失。所以,题云需要一个合适的借口来解释他在这种大雪纷飞的天气骑黑云马到访的不寻常行为。题云斟酌许久,突然想起了要在圆丘坛举行祭天仪式的御令。
“殿下吩咐昭格署主管这次的圆丘坛祭天仪式。”
果然不出所料,炎的神情立刻被担忧起来了。他在成为仪宾之前属于士林派,照从前的立场,他一定会反对此举。不过现在他这次还是以仪宾的身份进行了回答。
“我也听到了这一消息。不过,跟往常一样,我是不会表什么态的。”
这时,女仆人端来了热茶。于是,两人暂时中断对话,等待女仆退下。两人喝着茶,各自不语。炎默默斟酌着殿下的心思,而题云却是在思考到底如何开口询问烟雨的事情。题云知道炎既然已经说过不会表态,就真的不会再说什么了,只能由自己打破沉默。说话不会绕弯的题云终于还是开门见山地说道:
“我突然想起来,以前我们练剑的时候,总是有一个丫鬟在偷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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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的以前是指什么时候?哦!你说的是我们家烟雨的丫鬟……”
炎不知不觉间就说出了烟雨的名字,表情立刻变得十分伤心。他迅速拿起茶杯饮茶,试图遮掩自己的表情。题云有些不忍再继续问下去,却又不得不如此,他心中亦是五味杂陈。
“那个丫鬟,现在在做什么呢?”
“她啊,可能是被卖到其他的地方去了。因为在那之后,我再也没有见到过她。”
“不知道被卖到哪里了吗?”
“那个倒不清楚。你怎么会突然问起她来?”
“没什么……你还记得她叫什么吗?”
炎回想片刻,窗外簇簇的下雪声唤醒了他的回忆,他恍然道。
“雪!她叫雪。你不问我还真的把她忘记了,对了,这名字还是我给取的。”
题云回以询问的眼神,炎笑着说道。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她刚来我家的时候,好像叫‘这丫头’。应该是人们随便叫唤她的,日子久了就真成了她的名字。由于原名不堪入耳,所以我让她改名为雪,把卖身文书上的名字也给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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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因为她而勾起了久远的有关烟雨的回忆,说着说着,炎的表情变得更加悲伤,不断地端起茶杯掩饰。题云也能感受到他内心的痛楚,但对于这个与烟雨有着密切关系的丫鬟的死,他必须问清楚,此时也顾不了那么许多了。
“我突然想起大提学曾经说过,即使是下人,也不要随便买卖,故此问一下。”
“嗯?我家遵照先父教诲,除非下人获得良民身份自行离开,否则我们家的下人从来都不会卖出。不过,你怎么会想起那个孩子……”
两人稍微沉默了一会儿。不过题云没有再犹豫,继续问了下去。
“令妹与您很相像吗?”
炎眼神迷茫,露出了淡淡的微笑,眼泪却也立刻掉了下来,题云转开视线,望向茶杯。听着炎以颤抖的回答。
“是的,……每个人都那么说。亲戚们聚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开玩笑地说,我们家烟雨和我天生就是兄妹。小时候我们总是在一起玩,她连说话的语气和表情都像我,先父对此还很担心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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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无法再继续下去,像是想把悲伤吞咽下去一样急促地喝着茶水。他强忍悲伤的眼神同小窗外的月如此的相像,细看来,端茶杯的美丽手型丶白皙的皮肤、端正的耳型也十分相似。他们身上甚至都隐隐散发着同样高雅的兰香。
“大人身上总是散发着兰花的馨香,难道连这点也相像吗?”
“是的。我们家烟雨不用母亲亲手磨的桃花粉,而是使用为先父和我准备的兰草粉。虽然一再阻止她用那种儒生的香……”
所以,炎一直在使用兰香是为了不忘记妹妹的气息,而烟雨也牵挂着哥哥,一直保存着自己身上的兰花香气,题云如此推测。
“记得你们都读过很多书吧。”
炎静静地点头。题云更小心翼翼地问道:
“作为一个女子,在那个年纪读过那么多书的实属罕见。也许……若是她现在还在,一定很不得了。”
“如果她还活着的话,依旧会眼红我的书吧……”
“她的坟冢……不在祖坟。”
“因为她是以女儿家的身份去世的,所以不能埋在那里。说真的,连有坟冢都是件奢侈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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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您知道她的坟冢所在?”
“肃靖门外旁边的野山。”
“您经常去那里吗?”
炎迟缓地摇了摇头,每次说要去扫墓,他总是会有意无意间错过,偶尔想去看看,却始终无法动身。直到现在,他的耳边也总是回响起烟雨活泼的呼唤声,仿佛自己转过头去就能看到她大笑着跑过来似的。不想让坟茔提醒起烟雨已经不在了的残忍事实,所以他并不常去。
“听说烟雨小姐离世后,是仓促下葬的。”
“这真是我永世的遗憾啊……把我们家烟雨就那样送走,我真是个罪不可恕的哥哥……”
炎的声音慢慢地低下去,题云觉得自己太过残忍,几乎就想这样中止,不要再给这个可怜的兄长更多的煎熬。他缄口不言,良久,还是慢慢的问出一个更加沉重的问题:
“您……有亲眼看到烟雨小姐入殓吗?”
炎的声音模糊不清,像是在长长的叹息,几乎难以辨认。
“……是啊,没有装裹,没有随葬。只有她生前的那套衣裳……我们家烟雨,走得实在太可怜了……”
听到这样心痛的答复,题云的心里充满了罪恶感,却又微妙地放下心来。照这么说,月和烟雨确实并非同一人。烟雨是被拣择为世子妃的女人,那意味着她将来要成为中殿,那是题云即使连仰望都不敢的身份。对庶子出身的题云来说,身为中殿的烟雨实在是远在云端之上,他宁肯月只是一个巫女,这样他还可以有所期待。他实在是太不想承认自己对月和烟雨是同一个人的推测,这样纠结的思虑重重地折磨着他的心,让他在门外流连不敢入内去直面答案。既然炎这么说了,那看来之前的推测只是多虑吧。他的心情还没有放松多久,炎接下来的话又猛地将他的心提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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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的是,人死之后身体应该会变硬,先父离世时便是如此,但我们烟雨却只是身体变凉,连管家都说,或许她还会醒过来……这么美丽的孩子被留在地里多么可怜,我还一再向先父恳求不要将她下葬……“
“身体居然没有变硬?”
虽然说话的声音没有发生变化,但炎也听出了题云口气中难以掩饰的讶异。
“先父推测是那孩子在病时服用的汤药的作用。”
炎说着也觉得似乎哪里有些不对。在没有经历父亲的去世的之前的他,确实觉察不到奇怪之处。但现在想来,二人的遗体状态相差很大。烟雨只是没有呼吸脉搏、浑身冰凉,连僵硬都不曾有,仿佛只是睡着了一样。但即使觉得奇怪,他也没有敢去想她可能还尚存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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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可曾亲眼看到棺椁入土?”
炎摇了摇头。
“那时你不是担心我有异常的举动,跟在我的身后吗?”
是了,那天炎没有跟在葬礼的队伍中,而是留在家中跟题云在一起。此后题云还怕炎对于妹妹的死过度自责而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一直看护着他。
“那么从落土到封墓一直都有人在旁吗?"
“听说包括先父和管家许多人全程都在旁观守。"
盖棺封墓,里面的人没有还活着的道理,就算是当时还活着,不久也会窒息而死,难道是有人使用了妖术?题云不安起来,将手中紧握的茶杯放回茶桌上。即使不是妖术,拥有朝鲜最高神力的张氏都巫女也在月的身边!如果这位声名显赫的都巫女参与了此事,一切都不是没有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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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巫女中也有一类奸恶之徒,使用一种可以假死的药,造成自己拥有起死回生之术的家乡来欺骗百姓。如果会使用这种方法,烟雨的死就能充分瞒过他人。而且张氏都巫女也刚好是于八年前自星宿厅消失,实在是太过巧合。而且月与烟雨如此相像,事情简直可以确信如此。炎平静了一下情绪,又含笑问道:
“真是奇怪。竟是题云问起我们家烟雨的事情,而不是阳明君…”
烟雨在世时,阳明君一直很关心她,题云却从来不闻不问。
题云并未正面回应。
“我该走了。出来很久了。”
炎也跟着站起来走到外面。雪花还在纷乱地飞舞着。远处站在中门走廊的管家看到客人要离开,离开迎上前来。题云郑重拜别炎后就离开了。仆人把黑云缰绳递给题云,也随后退回院内。门外只剩前来送客的管家,题云沉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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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和仪宾大人谈了一些先小姐的事情。”
平时总是惜字如金的题云这次竟然主动开口说话,这令管家惊奇的瞪大了眼睛。题云没有理会管家的反应,自顾自的说下去。
“听说她下葬时,你全程在侧?”
“是、是的。现在回想起来还觉得心酸。太太久卧病榻难以起身,所以只有先主人老爷前往,他实在是悲痛欲绝,连旁人都为之恻隐啊。”
“封墓后大家就马上回来了吗?”
“是的。啊!不过在侍奉主人老爷回来的路上,说石供桌晚些要到,小人便又回去了。”
“石供桌?”
“不能立石碑,但起码要放个石供桌啊。主人老爷虽然反对,但小人还是执意自作主张了……不管怎样小姐都是被册封为世子妃的人,怎么就只有一个光秃秃的坟冢呢……”
管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不知是否是回忆起了那时的情形,难过地说道。
“因为怕主人们心疼,所以不曾告诉他们,就走开一会儿的功夫,成群的乌鸦和野狗已经扑到墓上,把土都刨乱了。幸好我又回去看一下,想想那个,心都要碎了…”
题云一惊,看向管家。误以为他是出于关怀之情的管家马上出言抚慰道:
“不过后来我们就在周围种了栾树,以后就没发生过那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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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正在挖,而是挖开后往回填埋呢?如果并非走兽所为,而是有人故意为之呢?月的前生,只给月注入神灵的灵魂,就是烟雨。现在该坐在中殿位置上的应该是许烟雨。
题云翻身上马,向皇宫驰去。黑云好似感受到了主人煎熬的内心,小心的前进着。题云抬头,极目远望,天边云雾翻腾,大雪纷飞,太阳被牢牢地遮掩住了。他长出一口气,迷茫地看着眼前的白雾出现又消失,天更冷了,他的身体开始觉得微微有些僵硬,但是他的心却愈发的躁动,令他越发的恼怒。
“我的生命是注定属于殿下的,可是我的心,为何在另一处呢……”
炎也被题云扰乱了心绪,久久难以平静,也只能站在厅前呆呆着看雪花飘落。虽然烟雨已经去了八年了,但是悲伤的感觉依然那么地深刻。一阵寒风吹过,树枝上的积雪噗噗地落下来,在那一瞬间他又觉得是烟雨在恶作剧了。
烟雨小的时候最喜欢在下过雪的院子里玩耍,把雪球砸到炎的身上。尚还年幼的炎也马上用雪球还击,却又担心她受伤,所以总是把雪球团得松松的,那样松散的雪球还没到妹妹眼前,就散落在空中了。那时候的雪地里,洒遍了着烟雨和炎小小的脚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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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走出大厅,慢慢地走上院子,将自己的脚印深深地刻在雪地上。现在他的脚印已经比记忆中的大了很多。
“烟雨啊,你的脚长在我的脚上了吗?现在我的脚有那时我们两个人加起来一样大了呀。”
炎开始沿着记忆中两人的脚印的轨迹绕着院子慢慢地踱着步。伴着咯吱咯吱的踏雪声寻觅着旧时烟雨的声音。他轻轻地微笑,眼中却不断滚落大颗大颗的泪珠。背后突然传来一串脚步声,他如惊醒一般猛地转过头去,进入视线的却不是烟雨,而是旼花。炎觉得有些惭愧,迅速地转过头偷偷擦拭泪水。
炎背对着自己,这让旼花的胸口觉得十分烦闷。她不知道他是转过头拭泪,只感到他的后背如冰山一般冷酷孤寂,她难过的低下头,无意识地蹂躏着衣服上飘带。炎匆匆地擦干眼泪,竭力用平静的声音问道:
“天怪冷的,你出来做什么呢?”
他依然背对着旼花,即便这样温柔的声音也没有让她觉得好过一些。旼花只是想来看看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无从答起,只能把头更深地埋下去。今天晚上是规定的夫妇同房的日子,可是雪再这样不停地下下去,该怎么办呢?她本来就没什么机会能跟炎厮守,难得可以同房的日子,却又要因为天气泡汤,旼花觉得这真是一场令人苦恼的天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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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公,你不冷吗?”
炎这才转过身面对旼花,因为流泪的关系,他的眼角和鼻头变得通红,幸亏在这样的天气里,旁人会以为是受冻所致。
“公主的衣物这么单薄,您该冷了吧。”
旼花受到他温柔嗓音的鼓励,鼓起勇气抬起头来,但视线一触及他平和的面容,她的心跳又不争气的加快起来。雪不断地落下,温柔地掩住了她剧烈的心跳声。
“我冷。”
旼花希望这么回答会获得他的拥抱,但炎实在是过于不解风情。
“是吧,瞧您的鼻子都红了。不要待在外面了,快进屋吧。”
“嗯?不,不是的……刚才是有点冷,但现在跟相公在一起,我已经不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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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怎么行,您看起来很冷的样子。闵尚宫到哪里去了?”
炎发自真心地关心他的身体,旼花却觉得他只是想打发她离开。她又沮丧又不甘心。
“相公不进去吗?一起吧……”
“啊,那么先到厢房暖暖身吧。”
听炎这么一说,旼花马上生怕他反悔似的向厢房走去。进门后却发现房间里早已经坐了一个人,把她吓了一大跳,后面跟来的炎也吃了一惊。竟是阳明君来了,但奇怪的是并没有听到人通报。
“您怎么进来的?”
“翻墙过来的嘛,我可是翻墙的行家。”
他嘴里虽然开着玩笑,但神情却有些沉重。他望向旼花,又以戏谑的口气说道:
“你们夫妻两人感情不错嘛,下雪天气是有点阴沉,但依然还是大白天啊,就这样粘在一起,哈哈!”
旼花正想反驳他这没头没脑的话,想到炎在身边,就把言词又吞了回去。阳明君端正了神色,问炎道:
“有几个鼠辈到我家里去了,今晚我可以现在这里暂避吗?”
炎想起了题云刚才来提到的事情,点了点头,也一脸沉重地坐了下来。旼花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却知道他留宿下来,她今晚就完全无法跟炎同房了。原来还担心天灾什么的,现在看来人祸更可怕!旼花愤怒地眼神投视过去,恨不能把阳明君烧穿,还没等她张口说点什么,炎却已经压低了嗓音对她开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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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明君到这来的事情,务必保守秘密。即使对闵尚宫也不要说。”
旼花作为公主,几乎是在宫廷尔虞我诈的环境中长大的,对这种紧张的气氛有非常敏锐的感觉。她马上意识到一定是朝廷里发生了严重的问题,甚至可能跟王有关。一旦察觉到此,她更加埋怨阳明君了,已经出了事情,为什么还要跑来仪宾这里!一想到炎可能会受到牵连,她就分外不安起来。阳明君可察觉不到她的那些小心思,看着还没撤下的茶桌问道:
“你们夫妻两人刚才一同用茶了?”
“不,是提云刚刚来过。你在路上没碰到他吗?”
“那可真是可惜。再早来一点的话,或许就能见到他了。”
炎以目示意旼花回里屋去。旼花无法抗拒,只能泄气地走出了厢房。她一离开,阳明君就小声说道:
“我觉得许内官自杀比圜丘坛的祭天仪式问题还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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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那些奸臣跟昭格署早就沆瀣一气,这次许内官自尽后,他们时常来我这里,态度十分阿谀。”
虽然是庶子,但阳明君却是王唯一的兄长。王至今无嗣,万一有什么这样那样的差错,阳明君就是再理所应当不过的继位人。越多的人试图向阳明君靠拢,就证明危机距离王越近。炎的眉头紧紧的蹙了起来,阳明君却像是无所谓地笑着说:
“圣上再英明不过不是吗,不会有事的。虽然他现在抓着昭格署不放,但他的刀口早晚会从士林派移向平府院君,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今晚我先住在这里,明天上午就到市集上去,敞着怀喝酒睡觉。来往的百姓看到我这个样子肯定会觉得荒唐吧!一定会非常有意思的。在我冻死之前可要找人来把我弄回去啊,哈哈!”
看他强作欢颜的样子,炎也附和着笑了。他看到阳明君又开始无意识地抚摸耳环,这是他不安时的习惯。阳明君是个再聪慧不过的人,看他这样极力藏愚守拙就知道。但即使是如此聪慧的人,现在也开始担忧了吗?一切到底会走向何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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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云出现在王面前时,暄看完地方官的提议,正要确认值夜官员的名单。暄看了一眼回归职守的题云,一言未发,却在官员名单下方盖上签字印后,写下了今晚的口令“云泪”,即云的眼泪。题云知道这个口令后又羞惭又慌乱。虽然知道应该不可能,但还是担心敏锐的王发现他纠结在月和烟雨的身份之谜中无法自拔。暄审核着公文,对内官开口说道:
“ 准备沐浴,我觉得有些冷,需要驱寒。”
对于这突然的指示所有人都很诧异。公文和奏章还满满地堆积在王和六个承旨的书桌上。向来事必躬亲,最是勤政的暄,却要在这个繁忙的时间沐浴,不由得人不感到奇怪,或许是天太冷受凉的关系吧。尚洗内官奉命急匆匆地朝寝宫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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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一切准备就绪后,暄进入寝宫的浴室。人参的馨香从巨大的澡盆中散发出一来,充满整个房间。题云伫立在门口,内官们走到暄的跟前,要给他除去衣物,暄却将他们挥开,对云说道。
“云啊,把云剑解下来给我。”
题云马上飞快地解下云剑献上,暄接过云剑又再次说道。
“还有别云剑。”
所有人都露出惊讶的眼神,题云依然顺从地将别云剑献上去。王唤来身边的尚更内官,让他保管别云剑。
“所有人都退下。”
浴室内只剩下暄、题云还有尚更内官三人。暄从鞘中抽出云剑,刀刃从刀鞘里露出,其上阴刻着腾云驾雾的龙图案。暄打量剑身许久,突然挥剑砍向题云的脖子,这令人难以预料的一幕让尚更内官几乎惊叫出来。剑及时停下,落在题云颈间,随时可以要了他的性命,题云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暄用剑身拍了拍他的脖子,冷冷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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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脱衣服。”
题云慢慢解开腰带,又脱下战笠和夹袖。接着除去了了上衣,露出白色的内袍。暄的表情突然一转,笑眯眯地说道。
“云,你还真是无趣啊。被剑比着的话,至少装得害怕一点,这样才有趣不是吗?”
尚更内官高高悬起的心这才放下,但题云仍是冷冷淡淡的没什么回应。暄收剑回鞘,问道。
“大雪夫穿这么薄的衣服,你去哪了?”
题云无言以对。虽然是去了炎家,但他肯定不能如实回答。以前他偶尔也去,没什么特别的。但在这样的雪天,暄肯定会好奇是什么理由让他连通报都没有,一定要去见炎。如果没有好的理由,他会固执地追问下去。王的敏锐让他实在开口。
月和烟雨是同一人这完全是推测,没有什么有力的证据。对老师的杀死女儿这种不可思议的事情也还存有疑问。万一被王知道并坐实,那这世界上就没有月,只有他不能企及的、曾经的世子妃烟雨。他实在是还想再见到她,所以他什么都不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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暄望着闭口不言的题云,察觉到这个严肃的男人的心正经受着不同寻常的煎熬。
“我只倚重你一个人,看来是让你太累了。但是现在想要壮大云剑还是有困难,世祖的时候也曾发生过云剑行刺的事,这是距离王最近的位置,也是最好的暗杀位置,所以不能贸然补充人进来啊。”
“我不累。”
暄继续用调笑的口气说:
“云,去水里泡泡吧,既然都脱了那就脱干净好了。”
“不。”
“进去,这是圣旨!这可是我特意让人为你准备的水!”
“无法从命。”
“你竟敢抗旨不尊!就这么一身冷冰冰的站在我旁边,是想把寒气过到我身上吗?现在我身边的护卫只有你一人而已,万一你病倒了,我该怎么办!你不知道这也是一种不忠吗?如果你再不进去,那我可就亲自把你弄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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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更内官也跟着催促题云,题云迫于无奈终于决定去热水里呆一会儿。他脱下白色的中衣和黑色的下衣,将它们整齐叠好,穿着贴身的亵裤,步入热气氤氲的水中。看他老实进去,暄才把云剑压在了他的衣服上,对拿着别云剑的内官吩咐道:
“如果他不在水里呆够两刻钟就要从水里出来的话,你就用这把剑把他的头砍下来。”
“啊?!这怎么敢呢!就算是云剑赤手空拳,小人也没法伤到他一根头发啊!”
“你这么说也对……那你就用这把剑自尽吧!哈哈!”
暄把吓呆了的尚更内官丢到一边置之不理,拍拍题云的肩膀道:
“云啊,我虽然没有赐你高官厚禄,但是你是我最珍惜的人。所以不要出问题啊,心里也是。”
暄留下那二人,自顾自的离去了。对留守在外的三名内官交代道:
“今天不要让云出寝殿,让他好好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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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王的身影刚从门口消失,题云就默默地看向尚更内官,他紧张兮兮地攥着别云剑,好像十分害怕题云突然从水里跳出来似的。
“您可绝对不能出来!”
“但是两刻钟时间太长了。”
“这可是圣旨!别说是两刻,就算是一天,也不能违抗啊!”
题云无奈地摇摇头叹了口气,然后把头也埋入水中,在水中待了好长时间。
隔日一早,旼花迟迟不起身,感觉自己的眼睛睁不开了。昨晚阳明君寄宿,她因为没能跟炎在一起而独自伤心,哭到很晚才昏昏沉沉地睡着,其结果现在脸整个都肿了起来。如果以这副丑样子去用早饭的话,婆婆肯定会察觉,无辜的炎又该挨说了。为这个,闵尚宫一大早就忙个不停,正巧下了厚厚的雪,于是就弄了一个雪球来给她冷敷。还没等浮肿消下去,就到了饭点,所以旼花只好硬着头皮,顶着肿脸去内厅。
她极力避免婆婆看见自己的脸,低着头走进去,背对着她缩成一团。即便这样,还是被申氏发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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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慈驾,您的脸怎么回事?难道又是炎…”
听到婆婆惊奇的声音,旼花摸了摸脸,心虚地掩饰道:
“不,不是的。只是昨晚睡得太多而已。”
申氏长长地叹了口气。她何尝不知道公主的困惑,炎的个性像极了她死去的丈夫,因此没有人比她更懂公主的心情了。其实相对于申氏而言,旼花的处境还算好一些。丈夫也就算了,申氏可是连两个孩子都整日沉浸在书海之中。儿子还说的过去,连身为女儿家的烟雨也是那个样子,不喜欢自己亲手做的玩偶,只要看到书就会笑逐颜开;总是抓着哥哥的衣角,反而对自己这个做母亲的不亲近。一想起烟雨,申氏就觉得食不下咽。旼花也没有胃口,胡乱吃了几口就不吃了。现在炎和阳明君一定在厢房开始用饭了,自己却只能在这里想象他的样子,真是气死人了。
旼花匆忙吃完,就赶着回房间想着要把脸上的浮肿消下去,好去见炎。她不停地用冰敷脸。闵尚宫看到了,马上一把夺过冰袋。
“再这样下去脸会受伤的!哎呀,血丝都冻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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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还给我!我想快点去见相公,现在这副难看的脸太讨厌了!”
“您这样下去。不仅浮肿消不掉,反而被冻得更难看了。耐心等一会儿吧,很快就重新变漂亮啦。”
旼花又闷闷不乐起来。难得昨天可以跟炎同房却错过了,再往后新年就要到了,和炎再次同房的日子可能要推迟到一个月之后,要是身体再有不方便,就更加遥遥无期了。没有人能理解她的急切,她只是想和炎呆在一起而已,哪怕什么都不做,只看着他的脸也好。只要能感受到炎的气息,她也不敢再多奢望什么。但人们只是对她说再忍一忍,等一等。旼花实在不知道还要怎么忍、怎么等。
她反复地照镜子确认鼓起的脸已经消肿后才敢出门。雪虽然停了,但凛冽的寒风席卷着雪屑,让她的鼻子和脸颊变得通红。她一边跺脚,一边呼出白色的哈气,在进入厢房的小门旁兜兜转转。她非常想去见炎,却又担心炎会觉得自己肿起的脸难看,只能茫然地在踱来踱去。她进又不敢,退又不甘,就这样踟蹰了一整天。里屋和小门之间的狭窄小路,原本铺满了蓬松白雪,刚开始只印下旼花的一串小脚印,之后脚印层层叠加,雪层被踩实,最后竟变成了坚固的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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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天都只是踱来踱去的旼花最终还是连炎的发丝都没看到,就被闵尚宫抓回去关在房间里。旼花完全不能理解到底为什么年轻的夫妻要在外屋和里屋各自分开住。明明相公就在近在眼前的厢房,但因为礼法,身为女人的自己却不能接近,真是恼人。她嘟嘟囔囔地坐在书桌前,百无聊赖地把书本翻来翻去,最后扑通一声趴在了书上。
旼花在十四岁的时候就和十八岁的炎成婚了。尚还懵懂的她觉得只要能和炎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就很好了,成婚离宫的那天也没有什么不舍之情,只觉得自己幸福得不得了。谁想到一切并不是她想象的那样,虽然成了婚,但根据《朱子家礼》,未满十六岁二人不能同房共住。所以从婚后的第一天开始,两个人就一个在里屋,一个在厢房,彼此分开生活。更让旼花沮丧的是,在她面前炎仍要保持臣下对公主的礼节。
刚成婚时候的旼花为了在几天才可能见一次的炎面前保持自己最美丽的状态,每天从早上就开始梳妆打扮,头上戴着华丽的加髢度过一整天。比旼花的脸还大好几倍的加髢的重量让她的脖子痛到不行,只能用让炎看到自己的美丽作为信念苦苦支撑,让自己坚持。但是她的努力成果炎很少能看到,更多的时候她只能怅然望着厢房,形单影只。因此她经常躲在厢房后面的小路上暗自流泪。但偏偏是委屈哭泣的她,却被炎发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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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因为怜悯公主的泪水,还是因为她旁边无人陪同,炎没有像平时那样,依礼问候然后马上离开,而且询问道:
“公主为何独自一人在这里哭泣?是想回宫了吗?”
旼花被加髢的重量压得无法摇头。虽然她想念到流泪的不是皇宫,而是炎,但这怎么说得出口。他亲切的询问让旼花的泪水流地更汹涌了,这让炎束手无策,试着哄她道:
“如果想回宫的话,明天就和我一起…”
“不是的,只是…只是因为加髢太重…”
不能说是因为太想见他,只能拿加髢做借口。但炎却听信了她的话,插在头上的加髢确实看起来十分复杂繁重,很容易让人相信小小年纪的她承受不住。炎亲切地牵起仍抽泣不止的她,这是旼花第一次握到炎的手,那一刻一切都被她抛在脑后,仿佛时间上只剩下那只温暖的大掌。她生怕被放开,马上用两只小手紧紧地捉着他。
炎就这么任她拉着,带她回到她的房间。让旼花坐下,炎用生疏的手法拔掉装饰加髢的发簪,卸下加髢,只在发髻上以簪子固定,又简单地添加了几个小发饰品,望向镜中的旼花,他露出几乎要把她溺毙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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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的头型非常圆润漂亮,所以不要用加髢遮盖住的。我看到加髢就觉得不自在。”
“但是…”
“想在外人面前保持威仪吗?那么在家的时候就打扮成这样,外出的时候再戴上加髢,这样好不好?”
旼花用力地摇了摇头。沉重加髢卸去,摇头也轻松多了。
“从现在起,外出的时候我也不戴了。”
反正除了炎以外,她根本不在乎别人觉得好看不好看,所以再也不能让它继续呆在头上让炎觉得不自在。此时旼花依然害怕炎会突然走掉,所以一直紧紧抓着他的衣角。炎只是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着看着她紧握的小拳头,就一直坐在那里没有离开。两人相对无言,炎望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但旼花已经觉得幸福得不得了了,视线贴在他的脸上无法移开。被突如其来的幸福冲昏了头的她,鬼使神差间居然亲上了炎的脸颊。那时恰好是一个美丽的傍晚,窗外火红的霞光给这一对新人年轻的脸庞涂上一层娇艳的胭脂色,因此谁都不知道在那个瞬间,这两个人有没有脸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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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以后,旼花就掐着手指头期待初夜的日子。虽然不知道初夜是什么,但听说只要经历过就能成为真正的夫妻了,所以只要自己到了十五岁,就不用再这样每日苦等炎了,旼花长久地沉浸于这样交织着迷茫与期待的暇思之中。但不想没过多久许民奎就去世了。炎要在祖坟为父亲守孝三年,于是这三年里两人只能分隔两地。那三年并不是无意义地流走,伴着思念和泪水,十七岁的旼花像花一般美丽的绽放开来,也让炎变二十一岁的成年男子。他们再也不是那一对少不更事的小儿女。
炎从山中祖坟回来的那天,旼花拜托闵尚宫给她化了最为精致娇艳的妆容。她的心不住地悸动,牵连着全身,手抖得什么都做不了。炎回家以后,接连几日都没去她的房间。旼花等不及,终于在四天又踩上了厢房,小门外的那条路,那里已经落满了火红的枫叶。她不顾仪态,趴在门缝上的窥视里面,寻觅着炎的踪迹,背后突然传来了她已思念了好久的声音。
“公主,您要在厢房找什么东西吗?”
即使不用回过头,旼花也知道是谁在说话。虽然记忆中的声线已经变得更为成熟稳重,但熟悉的兰香已经隐隐约约的随风而至。她不敢回头,羞臊地站在原地,用手指摩娑着小门。感觉炎没有要再说什么的意思,她有些灰心地.先开口轻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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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您四天前就回来了,为何不来妾身这里呢?”
“从祖坟回来的四天之内是不能到里屋的,所以我直到今天才去看您。但您却不在,所以我就来这里看看。”
只是确认了炎没有忘记自己,旼花原本受伤的心却立刻雀跃起来了。
“您要背对着我到什么时候呢?”
即使不用转过身去,旼花也能感觉到炎在微笑,那是她始终无法抗拒的温柔陷阱。旼花微微转身,低头用余光偷瞄炎的脸。三年前那个站在自己眼前的美丽少年,如今平添了几分男子气息,更让她的心脏窒息般地跳动。以前看着有些不合适的纱帽和长衫,此刻穿在他的身上无比的妥帖与自然。
“您变,变了很多呢。”
“公主也是一样啊。刚刚差点没认出您来。”
枫叶在这对拘谨的夫妻之间不断地滑落下来,其中一片盘旋地飞上了旼花的肩膀。炎向她的肩膀伸出手去,轻轻地拿走它,动作极尽温柔,好像生怕把什么碰碎一样。旼花的目光盯着他用白玉般的指尖拈起枫叶,又像诱惑什么似的用嘴唇碰了碰它,她的视线自然地随着那叶子留在了他美丽的面容上。炎满眼都是温柔的笑意,就那样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旼花这次却没法用微笑回应,把无名的醋意与怒火发泄在那片枫叶身上,仰视着炎,或许是泪水的关系,她大大的眼睛明亮得惊人。
“如果您想亲吻红色的东西,又不是只有枫叶!”
炎似乎有些吃惊,微微瞪大了眼睛。此时恰好又有一片枫叶悄然停靠在了他的纱帽上,被炎以指尖取下,恶作剧似的送到了她的嘴唇上。旼花又迷惘又羞恼,下意识地抬手想去拂开,不料却被他有力的手紧紧钳住,原本枫叶所在的位置,突然被炎温热的唇占领了。仍然是那样轻柔到几乎不存在力道的动作,却好像一场巨大的风暴在旼花的世界呼啸而过,让她瞬间陷入万劫不复。彻底被吓呆了的她还未来得及感受这甜美到疼痛的触碰,炎的嘴唇便已迅速离开了,他低低头轻笑着,在她的耳边细语:
“您又怎么会知道,我是有多么渴求另外一件的红色的东西,思之欲狂,才只能暂时以枫叶聊以慰藉呢?”
炎又露出了让她心醉神迷的璀璨笑容,打开小门准备离开。旼花如梦初醒,一把拽住了他的衣衫。
“我……我…”
“您请说吧。”
“我,现在十七岁了。所以可以…”
炎眉头微动,嘴角轻扬,什么也没说,跨过小门飘然远去。旼花回不过神,木然地望着他优雅的背影,直到彻底消失在她的视线里。火辣辣的感觉突然在那一瞬间涌上她的唇,她的心也呼应着那迟来的情热,疯狂地躁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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旼花伏在书案子上睡着了。一整天都在寒冷的室外打转,她实在是太累了。闵尚宫铺上褥子,小心翼翼地把公主放倒在上面。就她算熬夜等,炎也不一定会来吧,旼花这么想着。随着冻僵的身体在温暖的被子下一点点化开,她放弃了继续等待的念头,沉沉地睡了下去。但冷掉的心,又怎么可能这么快回暖呢?
炎练完剑就去沐浴了,之后坐在房里,才想起似乎一整天都没见到公主了。自己虽然可以去接她过来,但这么做好像又于礼不合,想起昨天淋着雪跟在自己身后欲言又止的公主,一个念头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马上跳起来在抽屉中翻找出写着该和旼花同房日子的纸。
“原来是昨天啊!光想着阳明君在,不想竟然错过了…”
炎不知道是不是刚刚泡过热水的原因,一想起旼花,身体就感到一丝动意。没见到旼花,今天一整天都觉得空落落的。天还不算晚,这会儿走去内堂的话也不会显得失礼。他穿戴好衣冠穿过中门朝里屋走去,不料旼花房间的灯却已经熄灭了。炎望着漆黑的窗口,失望的想要回转,又想到也许她只是刚刚睡下,于是低低地咳了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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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咳咳!”
先听到咳声的是闵尚宫。值守在外屋的她马上从浅眠中醒来,趴着身子打开偏门去唤旼花,她比谁都了解公主,所以知道这时候一定要叫醒她。偏偏这次的旼花睡得很沉,怎么晃动都不醒。不一会儿外面没了什么动静,炎似乎要走了。闵尚宫心里一急,直接打开冲了出来。炎已经走下内堂的台阶了。
“仪宾大人,您请稍等一下。”
炎停下脚步,身子半转向她。
“公主马上就会起来了。所以…”
“不必了,我只是顺便路过看看。轻声点,不要吵醒公主。”
炎转过身去,迅速离开内堂。闵尚宫很想代替公主抓住他飞扬的白色袍角,求他等一等。如果明天公主知道炎来过却又走了,不知道会有多难过,这么一想,连她的心里也悲凉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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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没有照原路返回,而是沿内堂后面的小路走去。但没等走到到小门跟前,就滑了一大跤。炎抚着屁股起身,低头看到了雪地中布满旼花的小脚印,被踩得结结实实的一大块光亮冰面,仿佛看到了她一整日的踌躇与等待。想到旼花,他的嘴角又不知不觉的扬了上去,但想想她明日可能还会过来,就不免又有些担忧,怕她不小心像自己一样跌倒。
炎找来铁锹,开始铲起变结实的雪。他素来养尊处优,并不怎么会使用铁锹,坚硬的雪冻得硬邦邦的,进度十分的缓慢,但在他坚持不懈的敲击铲除之下,路面还是慢慢的现了出来。他把路铲出来后,又用扫帚把冰面扫走。虽然这里扫了,但是旼花万一进去小门怎么办呢,他想了想,干脆连同小门到厢房路上的雪也扫干净了。
打扫完的炎独自站在清冷的后院,能和他探讨学问的人不能来这里,可以来的人又不学无术只思玩乐,炎成为融不进任何群体的孤家寡人,此处再也没有什么人往来。或许是因为雪景更生凄凉,他此时感到分外孤独。为了排解这种感觉,炎努力地把视线集中在后院的梅花树上,它每根枝条虽然都压满了雪,却仍能感受到雪下花芽炽热的生命热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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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我现在我还能有什么期待不成…”
炎低沉地自然自语,随后又自嘲地地苦笑起来。突然间,他半抬的眼帘猛的张大,投向梅花影中隐隐约约的人形。知道炎凝视着这里,阴影后的人也受到惊吓一样一动不动。
“是什么人在那里?窥视之事非君子所为,如果不是女神霜到访的话,还请现身吧!”
黑暗中看不出什么,只能听到积雪被脚踩得咯吱作响。一个面孔渐渐地从暗夜的阴影中浮现出来。
“小人卑微,怎敢以女神霜作比。”
是一个看上去非常陌生的女人。借着月亮和微弱的雪光,炎眯着眼睛上上下下打量她许久,蓦然开口说:
“……雪?是雪吗?”
1.女神霜: 雪和霜的女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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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下犯禁的事情,终有业报!”
张氏都巫女的严词告诫回荡在雪的脑海中。但竟然炎还能认出自己,还记得自己的名字,这样的欢欣让她不顾一切,把所有的禁忌都抛在了脑后。
“少爷,您竟然还记得小人?”
炎有些尴尬,微笑不语。如果不是题云昨天刚好问过,哪能这么容易想起来,要说记得她实在是太虚伪了。他避而不答,含糊的转开了话题。
“我现在已经不是少爷了。”
“是啊。现在您…”
炎猜想着雪此时前来的原因,并没有感受到她话语中的悲凉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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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来这里做什么?怎么进来的?翻墙?”
雪没有回答。她放纵自己对炎思念来到这里,违背了不入仪宾宅院的戒条,忘情地看着他,以至于暴露了自己,被当贼一样的盘查。心中千头万绪,五味横陈,让她无力开口。炎笑笑说道。
“看你站在那,倒让我想起来了。以前你也是这样,不管问你什么,都是冷冰冰的,站着一言不发。”
听他这么说,雪凄苦地笑了。炎可以轻易的影响她的情绪,她尖刻的地回应道:
“您只记得小人冷冰冰的脸吗?那您知道一个身份低贱的丫头,要用尽多少力气才能在少爷面前忍住她情不自禁的微笑吗?”
从前有个叫“这丫头”的丫头。父母都是奴婢,所以自打出生,她就被烙下了最卑贱的烙印。听说“这丫头”还在娘胎中的时候,父亲就被卖掉了,母亲她三岁的时候也被卖掉。没有人去记得她的原名,别的奴婢们对着孤苦的她“这丫头,那丫头”的呼来唤去,渐渐“这丫头”也变成了她的名字。她浑浑噩噩的活着,除了这个玩笑一样的名字,她对什么都无所知觉、无所反应,即使是对自己的存在,也没有多了解的必要,只机械地照着吩咐做事情。被别人欺负也无所谓,任他们踢踢打打,她都已经习惯了,甚至被别的奴婢们骂“傻瓜,废物”,也不知道那是不好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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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丫头”也像自己的爸爸和妈妈一样被卖掉,来到这所大宅。那是她七岁时候的事情,她连自己被卖了多少钱都不知道。新到的地方除了比其他之前待过的大一些以外,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所以她一点也不感到陌生。第一次在楼阁上见到读书的炎,她就丢了魂。
她曾经见过无数穿战服戴幅巾的大家少爷,他们总是家常便饭一样用树枝戳自己、对她拳打脚踢。这个人穿着同样的衣服,应该要尽快逃走才是,但她的眼神和脚步都如同被锁死了一般,只盯着他无法移步,连口水不知不觉从大张的口中流出来都不知道。公子从书本上抬起头,望着滴着口水的肮脏丫头,只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她都觉得美得像画一样。
看这孩子望向这边一动不动,炎有些奇怪,他寻觅着她的视线落处,看到了书桌上的柿饼碟子,他自以为明白了,笑了笑,拿起一块柿饼向她走去。这丫头陶醉在走过来的美丽公子春风般的微笑里,完全忘记了要逃走的事情,等他近在眼前她才如大梦初醒一般回过神来,想象中的踢打没有到来,一只握着柿饼的修长玉手却停在了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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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看什么?是想吃这个吗?”
连声音都这么温和。本以为他会赏她一通拳脚,他却将柿饼递过来,这令这丫头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神奇。不知道是他温和嗓音的说服力,还是她盯了太长时间的关系,现在她突然很想吃掉那个柿饼。她仿佛着了魔一样移不开视线,不知是为那柿饼,还是为那雪白美丽的手。
这丫头刚欲伸手接过柿饼,却又迅速把手收回了身后,用手背用力地擦着后背的衣物。她的手乌黑粗糙,手背皴得四分五裂都是血痂,指甲里还藏着乌黑的泥,真是丑陋极了。与双白皙的手的刺眼对比让这丫头彻底懂得了高低贵贱、善恶媸妍的云泥之别,也让她彻底知晓了自己的卑贱与丑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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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难道是新来的?你叫什么名字?”
她想说出自己的名字,却说不出口。至今为止无论谁问都回答的很顺畅的问题,这次却奇怪地难以启齿。在讨厌说出“这丫头”这名字的那个瞬间,她第一次知道了什么是羞耻心。这丫头抬起眼睛,顺着递过柿饼的手望着主人家的公子。看到他因微笑而露出的像夕颜花一样洁白的牙齿。想回应那笑意却笑不起来,只是撅着嘴低下头去。
她羞恼莫名,一把夺下公子手中的柿饼,远远地逃开了。奔跑中她的眼中不知为何流下了泪水。如果被打的话,会因为身体疼痛而哭,但这次没有谁打自己,心里某个角落隐隐作痛,痛到流下泪水又是为什么呢?她把身体和心都隐藏在又冷又暗的地方,窝成一团啃着柿饼,可是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流。她边用袖子擦着泪水和鼻涕,边茫然地啃食着,她忽略了柿饼的美味,因为所有的感官都被心痛的滋味占据了。只有七岁的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为何会有这种莫名的悲伤。
偷偷抹干眼泪,她在回到了下房,下房女仆边敲打着她的脑袋边说。
“这丫头啊,刚才跑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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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丫头不回答,只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女仆一把扯过她,按在地板上,解开她的头绳,在她头发里上面喷洒去虱的药剂。
“你可听好,从今往后,你的名字就是‘雪’了。”
“嗯?为什么?”
“你本来就是来为我们家小姐当丫鬟使的。但小姐不喜欢你原来的名字,于是让少爷给起了这个名字。竟然叫雪,你可真配不上这个名字呢。”
“少爷?这个府邸有几位少爷?”
“就只有一个。你可不知道有他有多出众,才十二岁就开始为应付成群的媒婆头疼了。总之可不是你有福气见到的人!”
“其实我已经见过了呢……雪?雪……”
默默地念着自己的新名字,不断的品味着这美丽的字眼从口中流淌而出的感觉。虽然觉得洁白无瑕的雪确实不适合成为自己的名字,但她的嘴角还是不知不觉地翘了起来。废了好大力气她才搓尽身上的泥灰,现出肤底,并且自出生以来头回穿上干净的衣服,穿过内宅重重叠叠的房间,进入小姐的闺房,她第一次见到了烟雨。对着呆站在外的她露出美丽微笑的小姐,不仅有像少爷一样美丽的面容,也有像他一样温和的嗓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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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怪冷的,到这边来坐吧?”
雪迟疑地走过去坐下,烟雨马上抓过她的手放在火炉上取暖。雪看着自己枯黑的手被和少爷相像的美丽小手握着,感到自卑万分,马上试图将手抽回,可烟雨反而将她攥的更紧了。
“你的手好凉啊,这样就能暖和些了。听说你叫雪,今年几岁?”
“七,七岁……”
“七岁?比我小一岁呢。”
雪抬头看向烟雨,虽说她比自己年长一岁,但看起来比自己小多了。她无法形容的美貌再一次让自己羞惭不已。虽说这是头一次见到烟雨,但对雪来说,她已经不是“自己要服侍的小姐”,而是赋予自己美丽的新名字的“少爷的妹妹”。
能给烟雨当丫鬟,雪觉得自己很幸运,不仅是因为她还小,烟雨并不十分令她做活,还因为这样她就能经常见到少爷了。炎因为非常疼爱妹妹,常到厢房来和烟雨一起读书,虽然只能偷偷地看着少爷,雪已经觉得很满足了。偶然有视线相碰的时候,少爷总是首先对她递上微笑,但雪却不能回应什么,只保持平静冷淡的样子,这让她心中更为纠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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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在被使唤跑腿的过程中路过厢房,看见少爷的木剑放在花坛上。她环顾四周,走过去将剑拿起来。剑柄上沾着炎的气息,在雪的眼中,木剑什么的倒丝毫不重要,只那上面残存的气息已让她激动万分。四周无人,她不能自已地将那把剑占为己有,却不知道祸根自此埋下。剑身太长,实在难以收藏。她左思右想,终于决定将它藏在里屋后院的墙壁下,并用覆盖以石头和落叶。这柄木剑在之后也颇引起了一阵寻觅风波,不过终究还是平息了。
少爷用过的东西被自己拥有,这让雪感受到了无比的幸福与满足,她时常取出木剑,摩挲不已,爱若珍宝。倾慕之情让她的心不断膨胀,她开始躲到炎练剑之所,悄悄地址窥视他。看着相比其他二人显得错误百出的炎,忍不住偷偷地笑。每次窥视回来,她都会寻出木剑,回忆着炎的动作照做。
“得志的很好啊。”
是炎的声音!她挥舞木剑的身姿在炎的注视中瞬间凝固。她深怕自己得来不易的少爷的物品被夺走,虽然已经吓得浑身颤抖,但她仍紧紧抓着木剑不肯放手。炎走过来仔细看了看雪手中的剑,虽然察觉到这正是自己丢失之物,但并未动声色,只是莞尔一笑。雪慌乱中结结巴巴地寻觅借口:
“小人喜欢剑术…想要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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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摸摸她的头,温柔的说道:
“你叫雪?女子握剑的话,命运会变得凄惨。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要握剑。”
雪实在不能承受这样与少爷对视给她带来的冲击,飞快地逃了。被摸过的地方像被什么灼烧过一般,热辣的感觉久久不散。
“女子…”
炎的话语仿佛醍醐灌顶,让她原本混沌的世界清朗起来,也带给她分外的喜悦与兴奋。她知道自己是女子,少爷是男子,他们不同,却可依照天道互补。这样的领悟让九岁的她砰然心动,然而感知带来心动的同时,也带来对现实冷暖的深刻触觉,世情的严寒在她的心里一点点累积,令她过早的明白相见争如不见的意义。
十岁,十一岁,十二岁,雪就那样慢慢地长大,总是在暗中偷偷地看着少爷,但从没有在少爷的面前露过一次微笑。虽然她还小,但是她很明白自己必须隐藏自己的心,不可以对他笑,不可以对他好,一切都因为她卑贱如泥土的出身。炽热的感情不断地被压抑着,执念却越发地深,越是绝望地爱慕,就越是要在炎面前做出拒他千里之外的模样。不能宣泄出的情焰,在她的心里熊熊燃烧,几乎要将她烤炙成一堆灰烬……
烟雨被拣择为世子妃半月以后,命运又对雪开了一次残忍的玩笑,她被卖掉了。那时烟雨病重,正徘徊在生死之间,炎被领到了叔父家,因此没有人能够庇护她。许民奎把雪作为孤身奴婢卖给了一个特别的人。那个人就是张氏都巫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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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听到这消息就吓呆了,完全不敢相信,直到张氏来要带自己离开的时候,她才知道她要遭遇什么。她可能再也见不到炎了,以后甚至连偷看他的机会都没有了。她死死抱住许民奎的腿,几乎用尽了今生的泪水,苦苦地哀求了又哀求,说自己什么都肯做,只求不把自己送到别的地方去。直到最后她哭得昏厥过去,主人也不曾改变主意。
最终雪还是被张氏拽出了大门。她一边被强拖前行,一边挣扎回头,哀哭不止。她开始想到连自己尚在腹中的孩子都无法看一眼就被卖掉的父亲,与无人照料的年仅三岁的女儿被迫分离的母亲。她被剧烈的悲恸侵袭了,不知是为那世代无法摆脱的、凄凉而卑贱的命运,还是为她从一开始就只剩绝望的、钻心剜骨的爱情。
“尽情地哭吧。被主人当货物一样卖来卖去,奴仆不就是这样吗?女奴像配种一样被随意指排给别人,男奴就算当了父亲也不能认下自己的孩子,奴仆的小崽子不是孩子,只不过是主人手里的玩物和畜生。哭吧,哭吧。就算你的泪水流成了河,也改变不了你是奴仆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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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氏边走,边低声的唠叨着,这样残忍的话语对雪来说,反而变成一种奇妙的安慰。
就这样,雪的主人由弘文馆大提学变为了星宿厅的都巫女。但雪却依然是烟雨的丫鬟,烟雨也不再是大提学的女儿,而是变为了一个无名巫女。即便如此,雪还是固执地把烟雨认定为“少爷的妹妹”,她竭尽全力的守护着烟雨,感觉就像守护了少爷一样。
烟雨的手跟少爷的好像,一定不能受伤,她宁愿用自己的去代替;烟雨身上散发着跟少爷一样的兰香,为了保持住这珍贵的香气,她每天都去山上搜集兰草,晒干磨成粉给她用。每一个思念着少爷的日子,她都独自模仿着记在心里的那套剑式。用和木剑相仿长度的枝条,刺着无辜的树木和头上的天空。
即使是这样也无法消除思念的渴求,她终于找到机会,趁张氏不注意偷偷地逃走。从温阳跌跌撞撞地辗转到达汉阳,她走了很多路,吃了很多苦。但真的找到了少爷的居所,她却无法进去,只能在墙头偷瞧。她想站到少爷眼前去,但是又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这副寒酸的样子。又一次偷看的时候,她看到一个美丽的女子小步走向出落得更为俊逸的少爷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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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公…”
她只感到“相公”两个字不停地在她耳底打转。不一会儿,炎的声音又隐隐约约的传了过来。
“公主…”
她什么都听不下去了,匆忙把丑陋的自己隐藏起来。没有眼泪,只有微笑。天下最卑贱的奴婢和最尊贵的公主……这真是太好笑了吧?雪像小时候那样蜷缩阴黑的角落里,尽情地嘲笑着自己不知天高地厚的爱情。
“这段时间你去了哪里?做什么了?”
站在梅花树下的炎笑容不变。雪还是没有回答,只出神的盯着脚下掺杂着着花瓣的雪。
“你既然来到这里,看来你现在是在汉阳了吧?主人是好人家吗?”
“是,在非常好的主人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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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真不错。是在谁的府邸?”
跟烟雨有关的一起只能是秘密。雪没有回答,也不能回答。只是如先前一般安静冷淡地站着,炎再次问道。
“你是何时离开的?是在我们家烟雨过世之前,还是之后?”
“是之前。”
“啊,看来你知道烟雨过世的事情,那应该是生活在附近了。”
雪别过脸,不去看炎悲伤的表情。炎继续低声问道:
“现在你也长大了。还没有嫁人吗?”
“是的。”
“这是为什么呢?”
炎一直看着她。但雪能感觉到,此刻他不是在看眼前的自己,而是透过自己看着烟雨。大概他是在想,烟雨要是还在世的话,也像自己一样成为大姑娘了吧。雪的表情始终如一的冷淡,炎还是不以为意地微笑着。
远处传来下人的声音。雪寻声望去,炎也随之转过头。
“主人大人,这么冷,您在这里做什么哪?”
“啊,你过来,这是以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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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想把雪指给他看,一边说着一边转过头去,但她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唉?您说什么?”
“不,没什么……”
炎心中惊诧,不动声色地环视着四周。顷刻之间,人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这让他想起在岭南一带旅行时,一直跟踪自己的人。现在同那时的感觉,几乎完全一样。
“难道就是她?不应该啊,她说她是别人家的奴婢,怎么能一直暗伏在我身边。”
炎还在思量着,雪早已远远离开了,停在一户人家的围墙下,剧烈的心痛让她站立不稳,蹲了下来,虽然这是这么多年来她头回跟少爷说这么多话,但她的境地依旧可悲可笑。
“这丫头的命是上天注定吗!这丫头就那么卑贱?她为何肉也卑贱,血也卑贱!这样身不由己!不能说!不能爱!全无一点做人的尊严!”
雪崩溃地失声痛哭,涕泪满脸地着质问苍天,她当然得不到任何回答。只有张氏时常挂在嘴边的话,像巨石一样沉沉地压下来。
“雪投进火中会是什么后果?就像你这样,啧啧。”
第二天一大早,炎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隐约看到床头有个人影,他吓得瞬间清醒,呼得坐起半个身子。发现却是旼花。她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还穿着晨起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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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公主?您来这里做什么?您何时过来的?”
“刚刚呢。听说您昨晚到内堂来了。所以我…”
“啊,我那时只是路过,想进去坐坐。”
“你真讨厌!”
“哎呀!怎么啦?”
一脸嗔怒的旼花捶打着炎的胸膛,虽然她软软的拳头并没有用多少力气,但口中的怨言却不只是在撒娇,而且真的含着怒气。每一天都在苦苦期待和炎相见的她,难得在同房的这天可以放下心,正大光明的与炎厮守,这样的日子他竟然忘记。失落与不甘让她心怀愤懑,但一听到闵尚宫说炎来过,所有的不快立刻烟消云散,她睡意全无,一大早就赶着跑来炎这里,炎却对她说路过这种话。她突然很想发脾气,却又不想被他讨厌,除了这样半真半假的抱怨,她也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您就穿成这样过来的?”
闵花听闻后收起了拳头,心虚地垂下头。因为一醒来她就听到了炎到过的消息,一股脑地爬起来就冲来厢房了。发现炎还未起身,也不叫醒他,只趴在一边痴痴地看着他的睡颜。炎又无奈又好笑地看着她,掀开盖在身上的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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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的衣衫太单薄了,会着凉的,快进来。”
旼花立刻钻进被窝,把自己深深地埋进里面。炎马上把被子包好,温热的男子身驱贴着她,暖着她冰冷的身体。她陶醉地感受着他胸腔美好的震动,听着他低沉的笑语。
“这样……还讨厌我吗?”
旼花靠着他的胸膛使劲地点头。手却开始偷偷摸摸地去抽炎睡衣的系带。
旼花是连外衣都没穿就风风火火地一路冲来厢房的,闵尚宫被她的出格行为吓得魂飞魄散,赶着要她穿好衣服,她完全都不理会,急切地想要见到炎,旼花没发现今天的小路十分容易走,也不知道那是炎为了她,亲手收拾的。
车内官回来后,向暄做了简短的汇报。暄一边平静地听,一边飞快地思考着。果然如预想的一样,韩氏所说才是正确的。赵基浩因为追查八年前的别宫事件而知道了豫探巫术。也就是说当时那个地方确实有人施术,而且那个巫术很可能根本不是豫探巫术。那个被伪装起来的巫术,也许就是搞清事实的重要关节。提调尚宫服侍的大王大妃尹氏、星宿厅都巫女在此事中相互勾结,烟雨可能是被她们合谋害死。就算她们不是直接凶手,令烟雨搬出别宫的重病,也跟她们脱不了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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暄怒火中烧,倏地从座位上站起来。他的心里盘旋着月的回答。是的,连祈恩祭都不知道的巫女,不清楚豫探巫术实在不奇怪。他想起月提到“别宫”的事情,突然强烈地感觉到其中大有玄机。月也是星宿厅的人,有可能从张氏那里听说过八年前别宫发生的事情,才会那么回答,但这也只是一种可能性。此时烟雨的死因开始渐渐浮上水面,暄暗暗告诫自己此时一定不能松懈,不能放过任何疑点。虽然还没有抓到直接证据,但从这段时间的调查而牵连出来的人来看,烟雨的死很明显就是尹氏一派的人所为。所以一定要谨慎行事,只要一旦完全掌握证据,就可以将尹氏及外戚势力一网打尽。不管是为了烟雨还是自己,他一定把这件事弄个水落石出。
虽然和王的目的迥然不同,但题云在搜集分析各种情报时也显现的非常慎重。越是觉得烟雨和月是同一个人,他就越发的小心。题云推测老师许民奎曾要亲手杀死亲生女儿,这样的推测让他更加缄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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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觉道士正在祭堂打坐,感到身后有动静,于是慢慢地转过身,看到命课学教授站在院子中。
“您一个人来这里做什么?”
“我没法去外头昭阁署找您,就只能等着您入宫啦。好在我在宫内还可以自由行动。”
命课学教授暗示需要与他独处秘谈。慧觉道士察觉到了他的意思,便把他带到自己的房间。两人坐下后,教授却沉默了好久,迟迟不说明来意。慧觉道士只是淡淡地坐着,并没有催促他。
“那个…”
命课学教授吞吞吐吐,终于吃力地开了口。慧觉道士笑着点头示意他继续。
“虽然很多事务我们一直也在摸索,但是总有些事情不免还是要来麻烦您……最近我因为一件事十分困扰,所以就来这里了。”
“您请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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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命理学教授像是有很多汗一样用手在头颈上抹来抹去,他一咬牙,还是开了口:
“八年前世子妃拣择的时候,您见过候选女子的名单吗?”
“没有。我当时并没不曾受传唤。”
“怎么可能呢。慧觉道士您可是先大王圣上的…”
“我也觉得很遗憾,不过没办法,当时我恰巧去了明国。”
命课学教授失望地闭上了嘴。他思索良久,算来慧觉道士所言大致是真的,点点头一声长叹。慧觉道士反问道。
“您怎么突然想问那时的事情?”
“不,不只是那时的事情,事实上…唉,其实也没什么。”
命课学教授又抹了把脖子,把差点脱口而出的话吞了回去。他又问道:
“那么您还记得挡煞的那个巫女吗?当时我们还曾一起看的。您可还记得她的生辰八字?”
“这个可真记不住。如果是已经仙逝的洪润国,倒是可能会记这些事,我的道行尚浅,参不透四柱八字,这些东西见过就忘啊。哈哈哈哈!”
“您可千万别这么说,我们只要能及得上您的万一,也就满足了。”
“您真是太过誉了。”
张氏当时通过书信送来三个生辰八字,慧觉道士当即从中选出了现在的挡煞巫女,而且还指示把写有八字的纸烧掉,不许留下记录。因为当时教授对这种事情毫无经验,所以没起任何疑心地一切照做了。但最近他起琢磨那个八字,开始觉得有些蹊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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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合八字的情况,王的命格属火纯阳,巫女的命格属水至阴。通常来讲,水火不容、阴阳相克,这两个人却神奇地成为出阴阳互补、水火调和的完美配对。为王挑选挡煞巫女,这样的情况简直再合适不过,所以当时命课学教授也非常认同慧觉道士的指名。
而他最近研究命相,想重新找出挡煞巫女的准确八字作为参考。在而且反复回忆的时候,他突然觉得这副八字曾经出现在八年前呈给中殿的候选王妃的名单上,那时他还未出师。他越想,越觉得惊疑后怕。
“这种事情,都巫女也不会回答吧?”
命课学教授一脸苦恼,不知不觉间把心事吐露了出来。慧觉道士听若罔闻,但脸上却浮现了高深莫测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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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白发苍苍昭阁署道士是一个深不可测的人物,他不仅是先大王旧臣和知音,而且知道很多连暄都不知道的先王秘事。虽然拣择世子妃时他并不在朝鲜,直到先大王驾崩才归国,但未必跟这件事毫无关系。
“你可能已经听说了,我将下令举办圜丘坛祭天仪式”
“圣恩浩荡。”
没想到他会回答的这么干脆,暄撇了撇嘴。慧觉道士可不是个傻瓜,突然下这样的旨意,他应该会疑心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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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觉道士,你可知道我为何下这道旨意?”
“随着岁月流逝,年华增长,人的想法总是会改变。圣上对昭阁署改变看法,也是意料之中的好事啊。”
“我从一开始就没反对过祭天。”
“我知道您认为昭阁署为了阿谀权力而歪曲天意,散播谣言,决定要将其革除。”
暄一时失语,摇头笑了。他似乎明白了这个人为何能获得父王的信任。他跟张氏一样不容易对付,而且还更添一份顽固。暄用拇指轻轻地划过嘴唇,斟酌开口道:
“张氏都巫女重返星宿厅才不久,我若颁布这样的旨意,反对的声音可不容小觑。”
“反正平日也多半是尸位素餐,平添国家负担,这时候又怎么敢违抗上意呢,您多虑了。”
暄点了点头。这道士对答如流且正合他意,说明他已经掌握了自己的意图。
“听说你和张氏都巫女的关系不错。她退隐后,还是你找她出山?”
“道教和巫教素来亲近。微臣孤身难以对付成均馆,所以找张氏都巫女出来当帮手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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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氏都巫女难道不是因为成均馆的关系而退隐的吗?”
暄故意问这个,是想试探张氏都巫女离开的真正原因。
“张氏都巫女退隐的原因并不止是成均馆,倒是微臣因为成均馆的缘故,不得已参与政事呢。”
慧觉道士反应很迅速,回答得滴水不漏,而且把被刻意转移的对话带回到了原路。慧觉道士一副看破红尘的口气,好像暗示着张氏都巫女的退隐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像张氏所言,是上天的启示令她退隐。话说到这个份上,迂回试探已经几乎无路可走了。已经在张氏那里得到了答案,再找慧觉道士盘查,显然太可疑了。
“那张氏都巫女藏起来的理由是…”
慧觉道士的回答让暄放在书桌下的手一下握紧了。
“…是上天的启示。”
这道士看透了他,也察觉到他对为张氏离开星宿厅的行为起了疑心。暄觉若有所思,视线游离,望向了静立一旁的题云。一般人对话的时候,眼神会跟着对方的视线转移,但慧觉道士并没没有这样,而是一直观察着暄的神情。这个年轻的大王嘴角突然浮起的一丝冷笑,这让慧觉道士开始觉得有些不自在,产生了逃走的冲动。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暄也失去了耐心,单刀直入的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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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的这个原因我已经知道了。都巫女归来的那天一起听的不是吗?”
“啊,是这样吗?微臣老朽,记忆衰退…
竟然开始装疯卖傻,接下来对话要怎么进行,看来是要由这道士决定了。暄已经不想再同他纠缠下去。他开始最急切的目的就是想探明慧觉道士到底站在哪边,现在答案显然已经昭然若揭。至少不是暄和士林派这边。
从千秋殿出来,慧觉道士长长地叹了口气。昏花浑浊的老眼悲伤地望向天空。
“昭阁署也要完了啊…”
叹息还未落,一群官吏便走向这边来,其中就有尹大亨。慧觉道士拄着拐杖,微微弯下腰,尹大享高兴地走上前,夸耀道:
“真是好久不见啊!这次祭天仪式是我特意向圣上请求的,弹劾昭阁署的上疏太多了,唯有如此才能平息啊,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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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为了显示自己的本事,行动谈吐都十分张狂。慧觉道士只是谦虚地低下腰,像奉承似地说道:
“我怎能忘了坡平府院君对昭阁署施予的恩惠呢?昭阁署能支撑到现在,全都是勋旧派的功劳啊。包括成均馆在内的儒林们的责难铺天盖地,也全靠坡平府院君的庇护,我们才能平安无事!”
“所有的问题都包在我身上,慧觉道士您只要专注祭天仪式就可以了。”
听他的口气,倒好像自己是王一样。慧觉道士也像下属一样迎合着说道。
“您的恩惠,真是让人没齿难忘,我们一定会全力报答。”
尹大享一行人离开后很久。慧觉道士都没有抬起他佝偻着的腰,他扶着拐杖望向他们离去的方向,仿佛凝固成了一座雕像。
大王大妃尹氏侧身对着孙子。自从暄继位后,这对王室祖孙的关系就开始隔阂起来,不能不说跟暄对外戚的敌视态度有很大关系。今天暄一副和气的表情坐着,好像回到了他还是世子时的乖巧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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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母,您知道孙儿召回了星宿厅都巫女吗?”
“就算殿下把我赶到后屋,我也还是有耳朵的…”
尹氏的回答说不上客气,但是口气似乎比平时缓和了些。暄沉默了一下说道:
“孙儿有个请求。”
尹氏惊讶地瞪着暄。虽然还是侧身坐着,但她的脸上看不到以前那样的敌意。
“听说,都巫女那段时间一直在祈祷,所以身上现在充满了神气?”
“是啊,所以祖母我也请求她,让她赶快让殿下有个元子。”
看来两个人已经见过面了。而且也针对现在尹氏一派最在意的元子的事情有了什么打算。看来张氏已经要给了尹氏一派做些什么了。暄微微一笑说道。
“在这之前,我想先做四渎祭。”
四渎祭不仅可以祈求王室的福泽,还是展示王室力量和荣耀的绝好机会,百姓们信奉巫俗,这样一件大事非常有利于收拢民心。在这种情况下,作为王的暄信不信,倒不重要了。
2.四渎祭:在四渎举行祭礼的日子。※四渎:祈愿王朝的命运,每此祭祀时通过的江。东渎(落东江)、西渎(大同江)、南渎(汉江)、北渎 (龙兴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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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宿厅食国家俸禄。都巫女的神力,当然应该先用于国事。”
尹氏似乎稍微打消了戒心,转过身来。
“祖母我并没有关系,但殿下打算怎么处理呢?”
“张氏退隐期间,四渎祭也没有间断过。这次的四渎祭,我想要同时为祖母做法事,祈愿您万寿无疆。”
“还是要以殿下的身体为先啊。我都这把老骨头了…”
话虽然这么说,尹氏脸上还是情不自禁地露出了笑意,不得不干咳了几声来掩饰。星宿厅之前也曾经多次提出举行巫祭之事,但每次都在王和儒生们的反对下被迫放弃,这次由暄主动提出来,尹氏自然喜出望外。暄看了看尹氏的表情,更和气地说道。
“听说星宿厅世代由内命妇掌管,都巫女张氏如果没有祖母的旨意是请不动的。所以四渎祭的事情,作为最德高望重的长辈,希望能由您的来做主。”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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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尹氏的谈论许久,暄越来越确定她和张氏关系匪浅。但在月这里还是有问题,暄因豫探巫术而生的怀疑,不知道月有没有察觉,反正尹氏看来一无所知。不知道是月根本没告诉过张氏,还是张氏已经知情,但却瞒下了尹氏。如果是月向张氏隐瞒了,那这事情就值得玩味了。隐瞒的理由是因为月自己和神母张氏断绝关系了吗?月的真实身份到底又是什么呢?
赵基浩过来汇报最近的进展。现在还是没有先大王的机务状启(根据国王的指示进行调查写下的秘密文书)负责人的蛛丝马迹,对豫探巫术的调查也进入了瓶颈。暄白天在尹氏前面做戏的压抑感还没消失,听了这个又添一层郁闷,火气噌噌地往上窜。他干脆把两条长腿往书桌上一搭,身体自暴自弃地往后一倒,嘴里念念有词,时不时地大叹一口气。今天发生这么多事情,唯一值得安慰的就是在慧觉道士之后觐见的尹大享看起来很平静。如果慧觉曾经向他透露过之前的对话,尹大亨就不可能是现在这态度了。显然慧觉道士虽然心里一清二楚,却故意装糊涂。
“慧觉道士还是完全不能为我所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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暄还在自言自语,月就走进来坐下了。过了今晚,他们就要过很久才能见面。不仅是月没有时间,宗庙大祭也近在眼前,在此之前七天,暄的周围不能出现任何女人。暄还是那么吊儿郎当地把腿搭在书桌上,躺着转头望向从窗缝中渗入的月光。反正月现在也总是一副没表情的样子。暄用手遮挡住自己的眼睛。他想重新看到月在翠路亭时的表情,但现在是不能了。国事一路不顺,月和烟雨的事情也让他苦苦纠结。
月面对暄这样不雅的仪态,一脸淡然,好像只是在看着一个没有坐相的顽童。其实要很久都没法再见到暄,她心里很不安,但她依旧一言不发。连指尖都没有多动一下。
“月啊。”
书桌那头传来王的声音。月没有回答,但暄仍然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你到底…不,你想要什么?”
虽然知道她脸上肯定是毫无所求的淡然表情想,但他刻意不把视线转过去。即使已经知道她会怎么回答,暄还是带着有点恶意的口气激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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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沉默是什么意思呢?我猜大概是想把旧的草鞋换成绸缎鞋吧,还是想要绸缎唐衣呢?”
还是没有回答,暄霍地一下子直起身子。每次见到月,他都忍不住故意气她,想看看她其他的表情。不过他知道月虽然看上去冷冷淡淡的,但并不是不在意他。她从眼神到指尖都流泻着对自己的倾诉。所以他每次都心安理得的欺负她一下,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像个撒娇耍赖的小孩。
“明天开始就不能见到你了…我心里觉得有点难过…”
虽然只有七天,但是他还是觉得有些担心。怕她像那时一样突然消失,留下自己一个人。
“所以告诉我你想要什么吧,好不好?”
“琴吧…”
“琴?”
“我想听你弹琴。”
暄马上挥手叫人。车内官快步走过来,弯腰听吩咐。
“去把我的琴拿来。”
正在这时,突然有股冷意穿过暄的心脏,让他猝不及防,一摸胳膊,已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真是毫无来由,屋里很暖和,窗子也关的紧紧的,完全挡住了寒气的入侵。车内官敞开房门也是之后的动作。这感觉到底是因何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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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内官很快指示侍从内官取来琴。暄满心狐疑地挑选着琴弦,突然在刹那间明白了原因。正是因为琴,因为琴而想起了烟雨。他一直在心里记着,如果可以受上天眷顾,有朝一日还能与烟雨重逢,他一定要在烟雨面前弹奏给她听。
挑选完琴弦,暄直直地望着月。月只是说想听琴,并没有让他唱歌。但暄不知道为何就认定,她心里是想听。
“月怎么知道我会弹琴的呢?这次也只是巧合吗?”
在灵活手指的操纵下,用蚕丝制成的琴弦开始泠泠作响。随着演奏越来越投入,暄的心越发的悲凉。每拨响一根琴弦,他的心也发出极度渴望着一个人的哀鸣,他心中所想,是月?是烟雨?
暄不知道,此时坐在他面前听琴正是烟雨。即使伪装成月这个身份,听到暄那样哀婉的琴声,她的眼睛里还是无法抑制地起了波澜。可是暄并没有发觉。烟雨知道暄的琴艺高绝,炎哥哥经常在书信中夸赞不已。她曾经梦想着如果有一天可以见到暄,一定要听他弹奏一曲。这个愿望竟然在今天这样实现了。可是她已经不是烟雨,已经成为巫女月的烟雨,在这样的琴声里,感受不到一点梦想成真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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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曲结束后暄,抬起头望着月的表情。看到她正努力地咽下眼泪。
“还从没有人听我弹奏悲伤的琴曲会流泪呢。难道至今为止称赞我琴艺的那些人,其实都是阿谀之徒吗?不过,你肯在我弹奏的时候落泪流泪,实在是对我莫大的赞誉,到底你的泪水是因何而流,我就不细究了。”
听他说这些话,月的眼睛里滚落出一颗大大的泪珠,就是这样的一滴泪,落在了暄的心里,泛起重重的涟漪。暄看她哭出来,心里反而有些高兴,她天天满脸冷漠,几乎什么都不为所动,很容易郁气在心,能发泄出来再好不过。这么想着,他又默默地拨动了琴弦。如泣如诉的琴声勾起无数辛酸往事,月的泪水不能控制地滑落下来。这两个人,一个默默地奏琴,一个默默地流泪,虽然不曾发一言,但仿佛已诉说了千言万语。
外面一串焦急的脚步声传来,车内官从外面传话进来。
“圣上,中殿娘娘驾到了。”
暄的视线落在了月的身上,题云看了看月,又看向暄。他们视线相对的那一刻,题云就心领神会的冲到月的旁边,拉上二人之间的门。暄先收回了视线,月却始终用悲伤的眼神凝望着暄,直到他们被彻底隔开,她也不曾偏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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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云快速熄灭内室的烛光,坐回月身边,他的心情十分灰暗。透过白色的纸门,他可以看到王和打扮华丽的王妃的身影。这样是不对的!如果自己身旁在黑暗中静静端坐的女子就是烟雨,那她才应该是该那样堂堂正正走进来和王相视而坐的人!现在堂而皇之坐在那里的所谓王妃,才应该在烟雨面前屈身问安!题云无法读懂月的心情,一个人闷闷地握紧了拳头。
暄的视线被纸门挡住,看不到月。只好不情愿地坐下,望向王妃。宝镜看平时连个正脸都懒得给她的王居然肯对着自己坐,有点惊讶,又有点高兴,但是王的声音还是那么冰冷又不耐烦。
“什么事?”
宝镜停顿了一下,低低地说道:
“听说您明天要开始准备宗庙大祭…”
宝镜十分惧怕冷冰冰的王,平时没事根本不会过来,即使有事也会极力避免直接面对他。今天她被尹大亨数落了好久,实在没办法才鼓起勇气前往。但进来一坐下,虽然看王并没有马上要赶她出去的意思,她在脑海中排演了好多次的对话也给吓光了。反正王眼里从来没当过自己是王妃,自己也不敢将王妄想成自己专属的丈夫,每次两人相处都是在一种非常尴尬的气氛之下。正当她不知所措的时候,琴映入了她的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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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的路上听到美妙的琴声。想不到竟然是圣上…”
话还没有说完,暄就不客气地打断了。
“不必说这个了。现在先王大妃和星宿厅要一起准备四渎祭。你作为中殿,对此不闻不问实在是说不过去啊,总也该要做点什么不是吗?”
“星,星宿厅?但是妾身实在是害怕巫术啊…”
“这可真是怪事。无论是大王大妃殿还是大妃殿,都是焦虑巫术做得还不够呢。”
“对妾身而言,巫术就是那些吊起来的大傀儡,火星乱崩,吵吵嚷嚷,身上的衣服还会沾上好多血…这些东西都太吓人了,所以我也很讨厌接近巫场闪。”
“小时候的事情记得这么清楚,看来你还真是被吓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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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也并不是非常小的时候…”
这次意外的能跟王说这么多话,宝镜也放下心来。下次尹大亨入宫问起来,她就比较有话说了。
“那么豫探巫术你岂不是也做不了吗?”
王居然主动发问,脸上还挂着难得一见的笑容,宝镜觉得有又惊喜又紧张,按捺住剧烈的心跳,认真的回答道:
“那个啊,没有神巫也可以做的。”
听了这话,暄若有所思地看向月的所在之处,宝镜有点疑惑地顺着他的方向看过去,暄马上收回了视线。
“没有神巫也可以?啊,是啊!豫探巫术不过是待嫁女子向祖宗汇报婚事的的普通巫术而已。跟择妃什么的又不一样…”
暄故意提高了嗓音说给门后的月听。
“啊,妾身说错了吗…”
“没有。那么给大王大妃殿的巫术帮忙的事情,你就自己决定吧。还有其他事情吗?”
不知不觉,王的脸色又沉了下来。
“嗯?没,没有了。”
对话就这样结束了。暄一看到宝镜就会想起坡平府院之类的事情,根本没法给她对中殿的礼遇,不耐烦地示意她赶快离开。宝镜慌忙起身退了出去,背后房间的门啪地关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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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开暄和月的那扇门再次拉开了。重新现出来的月不知是不是因为坐在黑暗里,脸色显得格外苍白。暄语带嘲讽地说道:
“豫探巫术真的很普通呀。”
他笑容复杂,视线久久没从月身上移开。
因为宗庙正殿的御驾巡幸,景福宫一带和汉阳一时变得十分热闹。王的寝宫也十分忙乱,宫女们不能近身,所以是内官服侍王穿上九章服,并系好衣衿。九章服是象征上天的黑色大礼服,双肩上刺有龙纹,背后刺山,两个袖口绣着繁复的花纹。另有内官捧着大带和蔽膝,围绕在王的胸前。依次装饰上牌和刺绣后,最后把冕旒冠罩在头上。暄虽然讨厌串满珠子和摇摇摆摆挡住视线的旒,但却喜欢九章服。
想起了七岁时的世子册封仪式,暄的嘴角浮起小小的微笑。他按照世子品级,头一次身着七章服,戴上了冕旒冠。册封仪式很长,状态百出。那样沉重的礼服穿对幼小的身体来说过于沉重,冕旒冠的旒在眼前晃动不知,让他头昏脑胀。可怕的是仪式进行到一半暄还突然想撒尿,但看到林立栉比聚齐而站的大臣的模样,就知道册封仪式的重大性,所以他努力地保持庄重。但小孩子对自己身体的控制能力有限,就算再努力,也还是身体发抖,冷汗不止。其实流更多冷汗的人是察觉出世子情形的先王。仪式一结束,父王就抱起世子快速跑开,幸亏如此,才没有出现在众臣面前世子失禁的大丑事。
那时父王所穿的一样的九章服,现在穿在暄的身上。车内官双手捧着用青玉形成的圭呈过来。袖口的花纹完全展开,看上去更更加华丽。一切准备就绪后离开康宁殿,暄在走下月台前远远地望了望星宿厅。因为准备祭礼,连续七天不能见到月,思念比寒冷更刻骨铭心。
暄朝正殿走去。身后跟着题云,他的打扮与平时不同,穿着一身黑色铁甲,头盔捧在身前。正殿聚集了许多大臣。其中穿红色朝服的阳明君走到暄跟前行礼。好久没见到哥哥,暄非常高兴,含笑问候他。阳明君一一笑答了。
仪式开始,暄向云伸出手去,题云马上奉上别云剑,这把剑又经过暄的手,递给了阳明君。云剑平时的作用是护卫王本人,但在宴会或仪式活动时,云剑又多了一些象征性的意义,一定要从二品以上才能担任,题云这时候就充作普通侍卫,护在王的旁边。往常在仪式期间,云剑身份都由阳明君担任,并掌管别云剑,这次也不例外。宗庙大祭的祭主,就只能由暄来担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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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一坐上红辇,车内官为了防止他着凉,就迅速命令前后左右放下屏障。暄连忙制止了他。
“你这是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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