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述
开 本: 32开纸 张: 胶版纸包 装: 平装-胶订是否套装: 否国际标准书号ISBN: 9787559410535
★才女作家叶紫悬爱力作,木浮生、安宁联袂推荐。
法医张梦珂在“开膛手的继承者”这一连环杀人案中结识了心理医生孟流云,并成为这位天才的搭档。自那以后,市内案件频发,两人联手,解决了多起刑事案件。一个灭门了两个重组家庭的“樱花”凶手、一具被抛尸松林的女大学生、一个突然停止心跳的富豪旅人……在破案的过程中,她被他的高智商折服,也因为他的低情商对其敬而远之,却不料事情发展的方向,总在意料之外。
目录
开膛手的继承者
章 实习法医 / 002
第二章 子宫 / 020
第三章 惊蛇 / 037
第四章 出局 / 054
偷窃温暖的伪装者
章 灭门 / 072
第二章 现场 / 084
第三章 分析帝 / 099
第四章 伪装者 / 113
沼泽里的绝望鸟
章 失踪 / 130
第二章 卧底 / 149
第三章 陷落 / 169
第四章 绝望鸟 / 185
黑夜里的光芒
章 侵袭 / 204
第二章 密码 / 222
第三章 搜索 / 239
第四章 归来 / 255
消失的心跳
章 心跳 / 272
第二章 疑点 / 288
第三章 出洞 / 306
第四章 他爱的人 / 322
章 实习法医
张梦柯的手机铃声响起时,右眼皮毫无征兆地跳了起来。
她紧盯着手机屏幕,深吸了一口气,接起电话。
“梦柯,你收拾一下东西来解剖室,前些日子凶杀案的受害者尸体,由你协助我解剖。”学长温和的声音从手机中传来,令她的紧张稍有缓和。
“是前些日子被开膛,并切除了子宫的那些女尸吗?”张梦柯再次确认道。
“是的。”
张梦柯深深吐了口气,“好,我收拾一下就过去。”
张梦柯是一名实习法医,上学的时候看惯了解剖台上的各类仿真人体,也解剖过一些意外死亡无人认领的尸体,但解剖凶杀案受害者的尸体还是次,心里难免有些打鼓。
N市在一个月内已发生五起凶杀案。凶手残暴无比,专对女性下手。先是对受害者进行施暴、性虐,百般折磨至死后把受害者开膛剖腹并切除子宫……犯罪现场的惨烈,令见惯了血腥场面的老警察们纷纷动容。
警察们从累积的案件中摸出受害者的一个共同点——她们都是带着孩子的妇女,平日里行为作风极不检点。
根据这一点警察们缩小了调查范围,但可惜的是,仍然一无所获。渐渐地,市内开始有传言说凶手是开膛手杰克的继承者,一时间N市人心惶惶,女性更是人人自危。
N市的天,已经被阴霾笼罩了整整一个月。
张梦柯拎着工具箱来到了解剖室,学长见她来了,摘下口罩温和地对她笑笑,“梦柯,这些受害者的尸体和你在学校接触的不同,你要是感觉不适,一定要和我说。”
“放心吧,没问题。”张梦柯也笑笑,掏出了手套和口罩,走到了其中一具女尸面前。
眼前这具尸体经过专业的处理,整体状态还好,但她身上大大小小的青紫以及伤口、整个剖开的胸口和腹腔……这一切都冲击着张梦柯的视觉感官。再加上鼻尖似有若无的腐臭味。她胃里阵阵翻腾,几欲作呕。
强压下胃里的恶心,她开始打量尸体。
尸体颈部有几道指印,应该是凶手掐住了受害者的喉咙所致,但并不深,不会致死。
当受害者被紧紧扼住咽喉不能呼吸时,脸上的表情究竟是绝望,还是哀求?凶手是否脸上带着愉悦的笑意,有些快意地欣赏着这一幕?
想到这儿,张梦柯赶忙使劲甩了甩头,似乎要把脑中的那些画面甩出去。
受害者被凶手残忍剖腹。从胸腔一直到小腹,伤口整齐,能划出这样伤口的只有专业的手术刀才能做到。张梦柯凝视着那道长长的、狰狞的裂缝,蓦地,瞳孔一紧。
伤口中间的部分不再是笔直的一道,而是变得歪歪曲曲。
一个心狠手辣的凶手绝不会有手抖的可能,那么这样造成的状况就只有一个理由——受害者是被活剖的!
当时受害者可能被凶手制住了四肢,但在被剖腹的过程中仍然剧烈挣扎!
张梦柯的身体晃了晃,如果不是及时扶住了解剖台,恐怕就要倒下去。学长看着张梦柯有些惨白的脸,关切道:“梦柯,你是不是被吓到了?”
张梦柯神情恍惚地坐下,眼神茫然。
学长轻轻拍了拍她,安抚道:“没事儿,你一个女孩子,次看到这种场面有些接受不了是正常的,以后就会慢慢习惯的。”
张梦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然后猛然惊醒过来,忙道:“没事没事,学长我们继续吧。”
学长有些无奈,但是报告马上要交上去,只能继续。
接下来的工作中,张梦柯偶尔还会恍惚下,严重的一次差点用手术刀把自己割了。学长无奈,只好让她在一边观看学习,自己手上一边工作一边和她探讨下尸体上反应的线索,转移她的注意力,然后小心地做完整个尸体的解剖。
等到一切弄完,张梦柯看着都快傻了,学长只能劝道:“梦柯,我觉得你还是去心理咨询室看一下吧,应该会对你有所帮助。”
张梦柯想了想,虽然是次,但自己今天的状态的确有些让人头疼。那些尸体不断地在她脑海中浮现,使她在解剖的过程中一直恍惚。如果不能尽快走出这样的心理阴影,那么她的工作和生活都会受到影响。
“嗯,谢谢学长。”张梦柯心中感激。
学长笑了笑,转身去写报告了。
提前打电话预约好,张梦柯来到了三楼的心理咨询室。她站在门前深吸了口气,然后敲门进去。
办公桌前坐着一个长相俊美的年轻男人,他正在专注地看着手中的一叠资料,头也没抬地说道:“你迟到了三分钟。”
张梦柯惊愕又尴尬,听到他清冷的声音,赶忙道歉:“很抱歉,次来,我还以为我走错了地方……”
男人淡淡地“嗯”了一声,似乎已经习以为常。
张梦柯上前坐下,轻轻扫了一眼他胸前的名牌——孟流云。
孟流云……张梦柯心里默念一下,偷偷打量起来。
眼前这个人就外表来看,比起心理医生,更像是一名富家公子哥。他五官精致,虽然穿着医生制服,但周身的贵气和眉眼间的冷峻都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修长的手指在桌上轻叩,一脸漠然的样子。
张梦柯打量着孟流云的同时,孟流云却没有看她。他只是合上手中的资料,垂下目光,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办公室里安静得有些让人尴尬。
直到张梦柯忍不住假意咳了一声,孟流云才抬头扫了她一眼,“什么事?”
张梦柯哽了一下,决定直接开口:“孟医生,我是一名法医专业的学生,现在在这里实习。在我上学的这几年里,我解剖过很多仿真尸体,也解剖过真实的尸体,一开始很害怕,后来就习以为常了……但是,今天我的学长让我协助他解剖一些受害者的尸体。我在工作过程中,脑海中一直闪过死者生前遭受折磨的片段,感觉十分恐慌,没办法进行工作。”张梦柯越说越怕,忍不住问道,“请问,我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绪?”
“你太紧张了。”孟流云冷冷地看着她,“而且,我认为你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情绪,是因为你把受害者的情绪转移到了你自己的身上。”
他说得很自然,语气官方而公式化,眼神却并不专注。
张梦柯清楚那样的眼神。那是一个男人,对于不在自己兴趣范围里的事情,所表现出来的懈怠和乏味。显然,对于孟流云来说,她的问题,在他看来根本就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正思忖着,对面的人曲起食指在桌上叩了叩,半边眉毛抬起来,不耐地看着她。张梦柯这才回神儿……自己竟然把人家晾在一边兀自出神,真是罪过。
张梦柯赶紧问道:“那我该怎么做才能尽快摆脱这种情绪?”
孟流云换了个姿势坐着。他没有急着回答她,而是问了一个毫不相关的问题。
“张小姐,你现在有空吗?”
张梦柯不懂他什么意思,但是医者大过天,她也没敢多想,恭敬地点了点头:“嗯,有空,我现在没什么事。”
“嗯,那跟我来吧。”
说罢,孟流云起身便朝办公室里间走去。张梦柯连忙起身跟上,衣摆被桌角挂住,等她把衣摆弄下来,那人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张梦柯的衣摆被桌角勾了丝,有些地方的纹路都打乱了。她看着那一丛杂乱的线头,心中莫名烦躁起来,腹诽道:“这人真是……”
这间办公室的外间不大,里间倒是不小,有七八十平方米的样子。室内放了一张床、一个书柜、一个办公桌,墙色雪白,地面也是,看着略瘆人。
张梦柯进去的时候,孟流云站在门前,手里一圈一圈地晃着一个钥匙圈,眼底写满了不耐烦。
张梦柯连忙几步上前,把衣摆那团线头给他看:“衣服被勾了一下。”
“进来吧。”孟流云看都不看,转身开门。张梦柯无奈,只能进去。
室内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张梦柯下意识地想要揪一下他的衣服,可手还没碰到,他闪开了。
张梦柯心里骂了一声,努力眨着眼睛让自己适应黑暗。前头就传来孟流云清冷的声音:“好了,你就站在那儿,我只开一盏小灯,全开了你会不适应。”
“咔嗒”一声,灯开了。张梦柯抬头一看,孟流云正站在屋里。她想到他刚刚说的话。只开一盏灯?这人竟然会怕自己不适应,是在替自己着想吗?这人竟然会有如此贴心的时候?
想到刚才孟流云的种种行为,张梦柯心里开始较劲,立刻说道:“有什么不适应的,我又不是吸血鬼,还怕光不成。”
张梦柯本来以为他不会开口回应自己,没想到那边传来一声嗤笑,紧接着他悠悠回答道:“我也知道你怕的不是光。”
和他的声音一起扑面而来的便是亮白的灯光。张梦柯下意识地闭眼,再睁开时,却差点没被吓得心脏停跳。
这是……停尸房吗!
房间不大,她进来的地方安了一道门,其余三面墙壁全凿了壁橱,通体的玻璃,分成一个个小格子,格子里放着瓶瓶罐罐,里头泡着处理好的。
她面前是一张大桌,桌上放着解剖了一半的尸体。
所有的景象一齐冲击着她的视野,惨白的灯光配上鲜红的血肉……张梦柯只感觉自己脑袋缺氧,呼吸都变得困难,似乎这满墙的离断肢体从四面八方向她涌过来,逼得她退无可退。
“怎么样,你确定你能坚持下去吗?”
孟流云的声音又传来,充满戏谑。
张梦柯勉强抬起头来看他。孟流云就站在桌边,姿态慵懒自然,好不别扭,看着她的眼睛里全是蔑视。
“怪人!”张梦柯心里叫道。
一个在尸体堆中还能如此泰然自若的人,不是个正常人!
“还要开灯吗?”孟流云笑了一声,再次开口。
这个时候,但凡有点骨气的人是决计不会妥协的。可是张梦柯做不到,她看着触目惊心的肢体器官,整个人既惶恐又烦躁,压根儿平静不下来。
后,她决定,面子不要了。
“关了吧,我……还真不太适应。”
“呵。”孟流云嗤笑一声,“啪”的一下关了几盏灯,只留桌上的一盏晕黄的小灯。
关了灯之后,周围的场景没那么触目惊心了。张梦柯松了口气,整个人瘫软地靠在墙上,身子还没靠稳,就看到孟流云冲她招招手,示意她过去。
她深呼吸,抬步走去。
“是不是觉得我像个变态杀人狂?”孟流云手指抚着桌上尸体额前的毛发,问得很随意
“不会不会。”张梦柯诚惶诚恐地摆摆手,就算她真有那个意思,也不敢明说。刚才他嘴角勾笑地站在一堆中,气定神闲,眉目清爽自然,确实有几分诡异的和谐,但也只能供她腹诽,要是说出来,保不齐躺在桌上的就该是她了。
“但是你刚才看我的眼神,分明就在说,下一个躺在这里的可能就是你。”
这都能看得出来!这人有读心术?
灯光昏暗,但她眼底被识破后的惶恐还是没逃过孟流云的眼睛,她急忙道歉:“对不起。”
孟流云毫不在意地说道:“人的潜意识是说不了慌的,你没必要道歉。”说完,他把桌上的尸体指给她看,“仿真尸体也好,腐尸也好,形态是一样的,但是手感、视觉冲击不同。真正的尸体,是有血有肉,摸得到、闻得到、看得到,很立体直观。”
孟流云从一旁柜子里取了两副手套,一副自己戴好,一副递给张梦柯。
“跟着我试试。”
张梦柯点点头,依言戴好手套,站在他身侧。不过这个时候直面尸体,浓郁的福尔马林还是让她脸色一白。
“你放心,这是凶手干的,不是我干的。我为了保护线索,几乎没怎么动,他死的时候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孟流云漫不经心地开着玩笑,眼底有细小的笑意,迎着灯光一看,流光溢彩的一片,很是耀眼。张梦柯心神稍稍放松,刚才的不适有所缓解。
“你们解剖课怎么上的?”
“嗯?”他突然这么问让张梦柯很是茫然,她反问一声,“问这个做什么?”
孟流云没有回答。他的眼神落在尸体身上,明确表示不愿意再和她废话。张梦柯赶紧乖乖回答:“就是看样本,老师讲完我们自己研究。”
“那你怕吗?”
“啊?”
他说话总是简洁明了,所以和他交流张梦柯总觉得很费劲,她的思路跟不上他跳跃的跨度,半晌才能反应过来。
孟流云立刻收了笑容,变得一脸不耐烦的样子。他大约是被她这副蠢样子气到了,看都不看她一眼。
张梦柯无力地叹口气,应道:“怕是不会怕了,就是那会儿很茫然,老师刚讲完,自己看的时候就又找不到地方,总是三番五次地询问,感觉自己挺笨的。”
“嗯,看出来了。”孟流云笑着接下她的自嘲,不等她说什么便挑了挑眉,“把手套戴上。”
两人戴好手套,张梦柯见他戴了口罩,也准备要戴,只是口罩带子还没握在手里就被他用两个指头夹去了。张梦柯下意识去抢,孟流云一抬手,轻轻松松地躲开了她的进攻,淡淡道:“你不可以戴。”
张梦柯皱眉,问道:“为什么?”
到处弥漫着尸体和福尔马林的味道,还有令人作呕的陈旧血渍的腥味,不戴口罩怎么行?
“是你有病还是我有病?”
如果不是她及时反应过来孟流云说的是她的心理疾病,她差点以为他是在骂人了……张梦柯深吸了口气,选择了妥协,闷闷地应道:“是我有病,我听你的就是。”
孟流云随手把口罩扔在一旁的柜子上,张梦柯的眼睛跟着那个口罩做了一道滑溜的抛物线,这德行瞬间惹得他皱眉,冷冷道:“你去了案发现场做检查也是这样?既然你选择了做法医,就应该做好相应的心理准备,见不了血肉模糊,闻不了尸臭味,碰一下怕脏,看一下怕污了眼,那你转行好了?何必一脸的勉强,浪费时间!”
张梦柯被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抬眼看着那人。他戴了口罩,只留下一双眼睛在外头,眼底写满了鄙视。她不知道自己刚才做了什么让他如此动怒。细细琢磨一下,他,大概是他把自己当成那种娇生惯养的小女生了——选了个自认为帅气的职业,可明白真相后就畏首畏尾,时不时地耍脾性。
这人还真是容易先入为主……张梦柯无语。
只是,眼下这人对自己的不喜似乎已经上升到了反感的地步,她叹口气,知道说多了也没用,所以也没反驳,眼神定在桌上的尸体上,不再看他。
两人之间的气氛虽然有些尴尬,可孟流云到底有职业操守在,没有把私人情绪过多地带入工作中,很快就进入了状态。他站在张梦柯身侧,一只手轻轻地翻开尸体腹部的皮肉,指着里头的东西问她:“这是什么?”
随着他的翻动,那股刺鼻的、令人作呕的气味扑面而来。张梦柯脸白了一下,胃里头不自觉地开始翻滚。她害怕孟流云又以为她是在矫情,强忍着快速回答道:“这是横结肠。”
孟流云看都不看她,又问道:“横结肠上有什么动脉?”
“肠系膜上动脉,紧邻腹主动脉。”
他把肠子向下压了压,又指了一处脏器问她:“这个呢?”
“脾脏。”说完,张梦柯仔细看了一眼,补了一句:“脾脏破裂,应该是暴力所致,破裂处呈放射状。”
“嗯,那脾脏的血流由哪条动脉供应?”
“腹主动脉的分支。”
张梦柯下意识地答道,像是应付老师提问一样。她的胃里已经安静下来,干呕的症状缓解了许多。她不知道孟流云要干什么。明明她是来请他帮忙缓解自己的心理疾患的,他却对她的病情只字未提,而是把她带到这个地方,给她上了一节解剖课,并且问的问题几乎都是常识性的简单问题,她老早就烂熟于心了。
不过,就算心中再疑惑,她也不敢贸然发问。孟流云这样的人可不是她可以质疑的。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孟流云几乎是给她复习了一遍解剖课。
这是张梦柯的强项,因此她总算找回了点自信,对于他的提问对答如流,终于让孟流云的脸色缓和了些。
讲完了解剖的概况,孟流云又开始给她提问专业知识。比如,如何从尸斑判断死亡时间?如何从出血点判断致命伤……张梦柯精神放松,她抬眼看了下身侧的男人。
她从眼见这人,就觉得他应该是个冷血动物。这人眼神冰冷、态度傲慢,搭配上他处在尸体间却没有丝毫违和感的森然,让她在他身上感受不到一点正常人该有的温度。她理所应当地认为,可在刚才不小心触碰到他的掌心时,竟然还被吓了一跳——这么冷冰冰的一个人,却有那么温暖的一双手。
“想什么呢?”
又是一声极为不满的声音。
张梦柯回过神儿,赶紧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您继续。”
“哼。”孟流云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把手上拿着的手术刀搁在柜子里,理都没理她。
不知不觉两人已经在里头待了两个钟头,期间一直是孟流云给她提问、讲解。说了这么长时间,他有些口干舌燥,就把口罩、手套摘了,随意地靠在身后的柜子上,一只手肘搁在柜子边沿,一只手端了个咖啡杯,一点点地品着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冲好的咖啡。
那色泽,还挺像干涸了的血……
孟流云喝了一口,停下来看张梦柯,语气终于没那么严肃冷硬了,“你给我讲讲这个死者的死亡原因。”
“嗯?好。”张梦柯点点头,把死者的解剖情况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厘清思路之后,缓缓答道:“首先是死亡时间。以尸斑和尸体的僵硬程度,加上福尔马林浸泡的防腐作用,我估计了一下,应该是死亡十五天左右。”
说到这儿,她停顿了一下,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孟流云,那人喝了口咖啡,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没说话,只是冲她努了努下巴,示意她继续。
他没说话,说明就是肯定了。张梦柯有了信心,继续道:“死亡原因可以确定为失血过多。原因有两个,一个是脾脏破裂引起的大出血,一个是剖腹引起的腹主动脉破裂,同样是出血。除此之外,没有其他明显的致死因素。”
“嗯,继续。”
说到这儿,孟流云突然开口说话,她一抬头,才发现他已经把咖啡杯收了,此时正双手抱臂,凝神看着她。她莫名的就有点紧张,好像从前考操作时被老师紧紧盯着监督一样。她定了定神,把自己的视线转移在尸体腹部的伤口上,继续道:“我认为,主要的死亡原因是脾脏破裂。”
“嗯。为什么。”
“因为腹部的伤口平整,死者身体上没有被捆绑过的痕迹,说明凶手在开腹的时候,死者已经死亡或者已经处于失血性休克,做不了任何反抗。”
她解释完毕,习惯性地脱了手套,起身,背脊挺得笔直,像是考完试等待老师点评的学生一般,乖乖站着,等着孟流云评价。
她以为,她这么流畅而严谨地分析下来,孟流云应该多多少少点评一下的。只是,当她满怀期待地看向他时,他却悠悠地说了句:“怎么样?是不是克服你那个心理障碍了?”
“啊?”
她好不容易跟上了他跳跃的思维,这一刻却又回归到了原点。很久之后,张梦柯把脑海里繁杂的思绪厘清,这才反应过来事情的原委。
他这样做,是为了把她从一个凶杀现场带到上课状态,转化了思维方式和心境。这时候再让她分析死者的死亡原因,她早就忘记了害怕,像被老师提问一样回答得流畅自然。
至此,治疗算是告一段落,孟流云又恢复了之前冷漠疏离的模样,大步离开。冷酷得让她以为刚才他的绅士有礼是她的错觉了。张梦柯回望了一眼紧闭的门板,明白过来——刚才他的细致和耐心并非错觉,而是他正常的工作状态,仅此而已。
出了外间,孟流云已经坐在椅子上卷了白衣的袖子在翻阅资料,表情专注沉静,身上散发着“生人勿近”的信息。
张梦柯尴尬地撩了撩鬓角——心理咨询完成了,她也没必要继续待着。
这么想着,张梦柯开口告别:“孟医生,那个……你……”
“张小姐为什么要选择当法医呢?”
她后半句还没出口,孟流云突然开口问道:“恕我直言,以你的心理状况,似乎不能胜任。”
张梦柯脸上有些发烧,眉眼低垂,像是被老师提问的学生一样谨慎地回答:“因为我想救人。”
“但是死去的人无法复活。”听她说完,孟流云悠悠抬头,一双眼睛里的光骤然变得尖锐。
张梦柯心中一震。
她知道,他的话绝非玩笑。在治疗的整个过程中,他的态度明确表示了,他讨厌那种看不清水深却兀自下海的人,更憎恶别人把工作当成儿戏。
可是,她并非这样的人!
张梦柯抬起头,眸光坚定,“他们是死了,但是他们的家人还活着,我救的是他的家人。而且,虽然人死不能复生,但是我希望尽自己的绵薄之力,还他们一个心安。”
“呵呵,冠冕堂皇。”孟流云冷笑一声,低头去看手里的资料。
又是这副不可一世的模样,张梦柯叹了口气,问了另一个问题。
“孟医生,您的治疗是有效的,我想问一下,我的心理问题是否一次可以根治,还是说需要再次治疗?”
她迫切地想成为一名法医,心理问题也迫在眉睫,这个孟流云虽然为人可恶,但却有真材实料,如果能请他帮忙彻底解决这个问题,那是再好不过了。
孟流云没有放下手里的资料,只是点点头道:“嗯,你起码得做三到四次深入诱导才可以根治。”
见他接了话茬儿,张梦柯连忙笑道,“那我以后还得继续叨扰您,十分感谢。”
这次孟流云没接话,他抬起头,定睛看了她一会儿,突然笑出声,“你的后续治疗跟我有什么关系?如果不是姬洺关委托,你以为我会闲到跟你浪费一上午的时间?”
张梦柯瞬间愣住。
姬洺关?照这么说,他之所以接待她,那么耐心地解开她的心结,这些异于冷硬外表的温柔全都是因为姬洺关?
她无法想象自己在诚惶诚恐请求他帮助的时候,他却是忍着一口气,心底极其不乐意地敷衍着她。
话已经说到这种地步,再待下去就是自取其辱了。张梦柯暗自压下心里的怒火起身,闷声说了句“那还真是叨扰了”,便转身往外走。
“不送。”孟流云眉眼未抬,敷衍一句便又低了头。
张梦柯满口银牙咬碎,开门的时候恨不得把那门板卸下来。
一开门,门外迎上一张阳光帅气的脸,正举着手似乎要敲门。看见她有点诧异,不过瞬间转换为欣喜:“梦柯!”
她脸上的怒气还没来得及收起,表情略显僵硬地打了声招呼:“姬队好。”
来人正是孟流云口中的“姬洺关”,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不想见到他的时候他偏偏出现了。张梦柯气鼓鼓地想着,那边姬洺关已经自在地笑着把她往里带,“你堵门口干什么,门神似的,进来待着,来来来!”
他这样一动,张梦柯被再次带进了门。这时候她才发现姬洺关后面还跟着一个人,十分眼熟。她仔细一看,竟然是高中时的好友穆文!
张梦柯忙敛了情绪,凑过去打招呼:“穆文!好久不见!没想到你竟然混到姬队手底下了。”
穆文抬头一看,见着她明显也是一惊,然后扑过来,“梦柯!好久不见!”
两人上大学之前一直是好友,大学之后虽然各奔东西,但还有联络,此时一见,自然是十分的欢喜。张梦柯抱了抱她,因为得见老友,心情好了不少,问道:“你怎么跑这儿来啦?”
穆文撩了下短发,挤眉弄眼地笑道:“我毕业后就被分配到这边来了,不过近才跟着姬队做事。”
张梦柯惊了一下,又道:“这么说你来这边也不少时间了吧?我竟然都没有注意到!真是罪过!”
穆文哈哈大笑:“不用有罪恶感,你一天天只和死人打交道,注意不到也是正常。”
“你们聊够了吗?”
两人正聊得热火朝天,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冷冷的声音。
穆文一愣,停了和张梦柯久别重逢的叙旧,一脸惊恐地说道:“不好!咱们竟然在孟大爷门口聊家常,这才是罪过啊罪过!”
一旁的姬洺关赶紧推开她们两个,笑道:“哈哈,孟先生,我这次来是代表局里请你分析一下这次的案子。局长重视得很,可是他老人家今天开会去了,不然一定是亲自上门,还望见谅。”
孟流云随意摆摆手:“不用了,我没那么大的架子,你下次少给我派些‘无关人等’就行了。”
他这话自然是讽刺张梦柯的。姬洺关皱皱眉瞧了他们俩一眼,见他们一个冷得像冰,一个气得要冒火,在联想一下孟流云的脾气,瞬间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忙笑着打了个哈哈,“咱们还是先看看案子吧。”说完,他快步走到办公桌跟前,从随身带的公文包里把几个密封袋拿出来递给孟流云,“这里有五个死者的现场调查照片、调查报告、尸检报告,以及群里作的调查分析,除此之外,孟医生还想听哪些?”
张梦柯原本是准备离开的,可是一听姬洺关是来请教破案的,顿时心里一惊。这个案子毕竟是她经手的个案子,她自然十分的重视。想到这儿,走到门口的脚又悄悄地挪过来。
孟流云扫了她一眼,嗤笑了一下。
张梦柯脸一红,暗自腹诽——笑什么笑!
“先行为处事吧,有没有什么相似的地方。”
“说起来倒是有几点相同。”姬洺关拿出资料递给他,“,据调查显示,受害者都是性关系混乱的女性。第二,受害者们长得都很美,我们对比过五个受害人的脸型,都是锥子脸、大眼睛,娇媚的那种类型。第三,受害者们都是离过婚、年龄在三十多岁、有一个上幼儿园的男孩的单身女性。”
姬洺关说完,孟流云点点头。他把所有的资料拿过来快速翻了一遍,然后手敲着桌子,低声道:“这个案子,关键的信息有三条。,死者死前遭受的性虐,施暴;第二,腹部的伤口,是用至少三厘米宽的刀子一次性划开的;第三,也是重要的一点,就是子宫切除,死者切除子宫的方式很特殊,并非直接剜除,而是割断了韧带之后进行摘除。”
他话音刚落,张梦柯就皱了皱眉。她上午也做过解剖助理,但是她和学长得出的结论似乎和这个不太一样啊……
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孟流云抬眼看向她。
张梦柯觉得孟流云似乎冷笑了一下。
姬洺关顺着孟流云的视线看向张梦柯,恍然道:“哦!对!梦柯不是跟着解剖了吗?你有没有什么发现?快说说!”
在孟流云的眼光下,张梦柯再说不知道反而有些矫情了。她咬了咬唇,低声道:“今天我和学长研究了一下,有了些结论。我觉得孟医生说得都对,从凶手摘除子宫的方式来看,凶手会不会是学医的?或者是有相关经验的人呢?当然,这只是我胡乱推测的,毕竟现在证据还不够充分。”
她不敢笃定地说什么。毕竟孟流云刚才给她治疗的时候就对她的职业素养进行了严重的鄙视。
孟流云果然开口了。
“你这观点站不住脚。”他眼神平静,声音冷淡,奇怪的是没什么讽刺的意思。张梦柯赶紧接道:“为什么呢?”
“首先,你应该知道,死者腹部的伤口不是由手术刀所致的,手术刀的刀片是22号钢刀,刀锋不过一厘米宽,再瘦的女人,腹部脂肪层加肌肉层也不可能那么薄。而且看伤口很平整,说明是一刀到底的,这可不是开腹腔的专业手法。其次,凶手摘除子宫的手法干净利落,但并不专业,医学上摘除子宫前一定会把子宫肌体上附着的韧带剥离,而不只是单纯割断。而且,摘除子宫严格意义上是要连带宫颈一起摘除,凶手之所以没有切除宫颈,并非有意为之,而是他压根儿不知道宫颈也算子宫的一部分。所以说,这人并非医者,可他却对女人的子宫有很大的执念,他的杀人动机与子宫一定脱不了干系。”
他的声音不大,但是沉稳有力,极具穿透力。
张梦柯恍然大悟。
孟流云分析得头头是道,条理清晰。他们这种人,虽然智商高绝,但做事认真敬业,都是站在专业角度理性地分析问题,这点真是值得敬佩。
一边的姬洺关可没这个感叹,听完就忍不住好奇地追问:“凶手执着于子宫,会是因为什么?”
孟流云没作声,倒是张梦柯突然开口:“凶手要报复的……会不会是他的母亲?”
室内突然静了一下,姬洺关下意识地问道:“为什么?”
“如果单纯从子宫分析的话,它不仅是女性的性器官,更是孕育胎儿的地方。而受害者们都是有孩子的单身母亲,所以我想着,这个案子会不会跟‘母亲’这个身份有关系?”
她本是灵光一现想到的,加上之前的理论皆被推翻,一时也没有多大自信,直到她说完,抬头看向椅子上那人,悬着的心才终于落了地。
他的眼神里分明闪着一抹她猜中了的光。
“虽然案子还没有彻底明朗,至少我们目前为止知道的信息是,凶手对母亲有极大的怨念,所以才找与他母亲相似的人进行报复。你可以以此缩小调查范围,具体的条件等我看完这些线索后给你。”孟流云拍了拍桌上的文件,做了个总结。
姬洺关长舒一口气,连连点头,“好。”
“孟先生果然名不虚传,好厉害!”
穆文是在临走时才说了句话,眼里是怎么都压抑不住的钦佩之情。姬洺关抬手拍拍她的脑袋,笑骂道:“瞧你那点出息!”
那两人如释重负般相携出去,张梦柯自然也没有理由继续待下去,和孟流云告别后也转身离开了。
孟流云表情寡淡,整理了桌上的照片放进抽屉里,从头到尾没看她一眼。
第二章 子宫
尸检报告已经上交,初步线索也有了,姬洺关他们忙着进行各种调查取证,很少来解剖室这边。
张梦柯反倒清闲下来,没事就泡在解剖室。学长见她常来,问了问她治疗的结果,听她说医生是“孟流云”的时候,他明显一惊,眼中涌上钦佩和羡慕,终拍了拍她,说:“姬队面子真大……你真幸运……”
张梦柯已经不是从个人身上看出这种表情了,她无语道:“我不就是去治疗一下吗,怎么你们都是这副样子?”
“话不能这么说,梦柯,你是不是觉得孟先生就只是一个心理咨询师,再厉害也和我们这边没什么关系。”
张梦柯点了点头。孟流云是很厉害不错,但是他只是个心理咨询师啊。
“你到底是见识少,孟先生可是留洋回来的心理学博士,专攻犯罪心理学,很早就被聘请为局里的顾问。他配合刑警侦破了许多疑难悬案,很多积年悬案在他的指点下变得柳暗花明……他就是有这种化腐朽为神奇的能力,一般人真是望尘莫及……他偶尔去做心理咨询师,纯粹是因为他觉得天天沉浸在这样的凶杀案里太过压抑,干这个完全是为转换心情所用,毕竟再怎么有能力也终归是个人,天天这么着哪能吃得消。”
张梦柯没被人普及过孟流云的简历,本来还有点吃惊,但看着学长的样子,只能一脸无语道:“学长你……他就算再神,不也得看线索做调查吗,他又不是有超能力。”
学长转头看她,“是,人家是得看线索,可是,这个事也不是每个人都干得了的,同样的线索在这儿,咱俩看出什么了吗?”
然而并没有,除了越看越乱,一个头有两个大外,几乎一无所获。
张梦柯无语地趴下,学长见她不说话了,放下器械,叹了句“这个能力是别人再羡慕嫉妒恨也学不来的”,然后一脸感慨地写论文去了。
之后的几天,学长在忙着写论文,因为解剖室这头也没什么要紧的事,他便很少来这里。大多数情况下是张梦柯一个人猫在里头,口罩也不戴,光戴了手套,沿着尸体肌肉的纹理细细揣摩如何下刀。
这会儿,她正在按照程序练手,手机突然响起来,她划开屏幕一看,是姬洺关的短信:“第六个死者,有意速来。”
又一起杀人案!张梦柯大吃一惊,赶紧收拾好,按照地址来到案发现场。
这次的现场是在一个路况很复杂的居民区。虽然已经很晚了,但发生了这么大的案子,好多人都跑去围观,也幸亏是这样,张梦柯很容易就找到地方。警局的人都已经来了,大家有条不紊地开始取证。
张梦柯左右张望了一下,发现孟流云竟然也在。他似乎是刚从什么正式场合赶过来,穿着很精致的黑色西服,正在戴手套,姬洺关走了过去,低声说着什么。
张梦柯下意识地找个不起眼的角落站着,听他们分析。
只听姬洺关低声道:“死者是被绑在桌上施暴的,施暴的手法和之前一样。死亡时间应该是昨天下午七点钟左右,死因是大出血。死亡时周围邻居并没有听到奇怪的声音。报案的是房东老太太,说是见大门没关,想着过来问问,才发现死了人。现在老太太吓坏了,问了几圈也没问出什么话来。倒是死者为人我们调查了一下,和前几个人一样,风评不是很好,左邻右舍都知道,说是时不时就领男人回来。”
孟流云蹙眉想了一会儿,问道:“死者的孩子呢?”
“在姥姥家呢,我问过他姥姥,说是平常闺女有事的话,就把孩子送到她家了。”
孟流云又看了看死者的下体,沉默地思索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就目前来看,凶手应该是一个二十岁到三十岁之间的年轻男人,身高在一米八以上,长相英俊,结合之前得到的线索,这次的范围可以缩得更小。”
一旁听着的人俱是目瞪口呆,几乎是下意识地问出声:“为什么?”
孟流云盯着那具尸体,声音低沉。
“首先,案发现场没有挣扎痕迹,周围的人也没有听到呼救声,死者在之前把孩子送到了姥姥家,这说明她是自愿带人进来,很可能是在家约会。而死者为人放荡,长相极美,能让一个长得漂亮的女人一眼相中的男人,肯定应该有一副好皮囊,所以我推测凶手长相英俊。其次,凶手把死者捆绑在高将近一米二的桌子上施暴,根据现场来看,如果他身高太低,不足以完成施暴活动,按比例来说,他的身高应该是在一米八以上。后,他的年龄,这个算是我的猜测,从他捆绑的力度,以及留下的精液量来看,应该是个青壮年,刚才取证的时候应该已经采集了他的精液,可以试着分析一下精子的活性,也不难推算出年龄范围。”
经他这么一解释,边上的人俱是一副豁然开朗的表情,一众人该取证的取证,该化验的化验。警队的法医忙着包裹死者往解剖室运送,姬洺关也往警队赶,连招呼都没来得及和张梦柯打。
这是她次参与的案件,本来拜托了姬洺关有什么事情都通知她一下,就是为了能找到机会好好锻炼自己,但警队的法医已经得出了尸检报告,她也不好再去班门弄斧,只能和熟人打了个招呼,原路返回了。
张梦柯叫了辆出租过来,兜兜转转,等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她身心俱疲,简单冲了个澡,倒头就睡。
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梦里她发现自己被抛弃在路边,漆黑的夜色里只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一声声地敲在人心尖上,她仓皇而逃,却是死活迈不开腿,紧接着便被身后的人按倒在路边,被绑了四肢,开膛破肚……
张梦柯是被姬洺关的电话给吵醒的。
她睁开眼睛,摸了摸汗湿的额头,爬起来摸着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上是姬洺关的名字,看来案情又有进展了。张梦柯甩了甩头让自己清醒,然后接了起来。
那边姬洺关像是在忙些什么,声音有点嘈杂,他见接通了,立刻开门见山地说道:“梦柯,我要去跟踪嫌疑人,你要不要过去?”
张梦柯一听这话,瞬间把昨天的事忘了,立刻精神起来答应道:“要去要去!我当然去啊!你们确定了嫌疑人了?”
“目前锁定的目标是五个人,其中嫌疑的一个叫赵云华,我带了几个人去跟踪他,警队其他人分组去跟踪剩下那几个嫌疑人,具体情况电话里说不清楚,你不是很关注这个吗,过来我再和你慢慢谈。”
“嗯,好。”
张梦柯整个人兴奋起来,几分钟收拾好,把头发扎成一束,换了身干练利落的衣服就出门了。
打车去了警队,姬洺关已经收拾好了。他戴着压得极低的鸭舌帽,穿了黑色的长款风衣,表情严肃认真,比平时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好看多了。见她进来,有些担忧地问:“赵云华是重大嫌疑人,跟踪的时候是一定不能打草惊蛇的,有可能得不眠不休地跟个三四天,蹲点守着,你受得了吗?”没等她开口,他眉头突然舒展开来,又笑道,“哦,瞧我傻的,你又不需要一直跟着我们,我只是想让你见识一下这个场面,等你觉得累了,我就送你回去。”
张梦柯连忙摆摆手:“没关系,我没那么娇气。”
姬洺关微微一笑,点头道:“好,听你的。”
张梦柯也笑着,心里暖暖的。她知道警队里出这么大的任务,她其实是没有必要跟的,但是她之前和姬洺关提过一次,她想要跟着他们出任务。没想到他把她的话记在了心里,这次就替她争取到了这样的机会。张梦柯只想道谢,却觉得如果真开口了,反而显得生疏,因此,只是微笑,并无多言。
大家分头行动,张梦柯跟着姬洺关上了一辆商务车,车上还有两个人,听姬洺关介绍,一个叫李君,一个叫王凯旋,两人叫了一声“姬队”,在他的指示下确认了车内部监控等功能,等到确认完毕之后,李君便发动车子,正式行动了。
赶回个蹲守点的路上,姬洺关这才得空给张梦柯解释。
“昨晚检验科回去分析了精液,确定了精子活性是在二十岁到三十岁之间。我们结合已有线索分析了一下,筛选出了十几个人,对这些人进行了仔细的排查排除了一些,后在孟先生的帮助下把嫌疑人缩小到后这五个。这五个人分别是白领、五金店主、医生、园丁、幼儿园的维修工人,他们都是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单亲家庭,母亲有风流史,个头一米八以上,平时性格都不太开朗,不太爱和人相处。这些和咱们分析出来的是一样的。然后孟先生知道了,又和我们说,有嫌疑的应该是那个幼儿园的维修工人,也就是赵云华。”
说到这儿,姬洺关停顿了一下,拧开手边的一瓶矿泉水喝。张梦柯皱着眉头问道:“为什么啊?”
姬洺关喝够水,清清嗓子才继续道:“因为只有赵云华的工作适合作案。”
“嗯?”
姬洺关看着她,解释道:“死者全部是有小孩的单身女人,孩子都在上幼儿园。前几起案件还不太明显,但昨天晚上那个案件就很清楚了。凶手肯定是从孩子下手,顺藤摸瓜找到他们的母亲的。就说昨天晚上的案子,凶手一定是在幼儿园里接触到死者的,如果是在半路上遇到死者,死者是不可能一早就让姥姥去接孩子的。我和警队的人去调查过那些幼儿园,园长说了,外人是不可能随便进入到幼儿园内部的,凡是进出的人员必须得有通行证,有通行证的人分三类,教职工,孩子家长,还有就是幼儿园的维修工人,而且,能在多家幼儿园里流动作案,一般的身份是做不到的,所以,有嫌疑的就是这个在幼儿园当维修工人的赵云华。不过因为现在还没有确凿的证据,所以我们还不能擅自行动,以免打草惊蛇,先跟踪观察他几天,看看能不能抓到一些把柄。事情就是这样,听懂了吗?”
怎么会听不懂,他都说得这么明白了。
张梦柯伸出大拇指给他手动点赞:“你真行,分析得头头是道。虽然信息量很大,可我还是勉强听懂了。”
“那是,我烦的就是别人卖关子了,你说来龙去脉都清楚了,偏偏要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真是憋死人不偿命,所以我发誓,我不当那样的人!”
张梦柯闷笑一声,挑眉看着他:“你倒是说得轻巧,那是因为这不是你推理出来的,你窃取别人的革命果实还说的这么大义凛然!”
姬洺关的脸一下子垮了,忙冲着李君招呼道:“行了行了,出发出发。”
张梦柯无奈地笑着摇头,放过了他。
他们要去的地方是赵云华的住处。
赵云华收入不高,他住的地方是靠近郊区的一片棚户区内,也就是人们戏称的N市贫民区。那一片地方大多是低矮破旧的筒子楼,中间夹杂着参差不齐的平房院落,住户大多是在社会底层里挣扎求生活的人。
张梦柯并没有来过这样的地方,所以,当车子停在巷子口时,她着实吃了一惊。
那巷子逼仄狭隘,只容得了三人并排同行的宽度,巷子两侧的房子破败不堪,大多墙皮剥脱,斑驳一片,潮湿阴冷的气息沿着墙体蔓延开来,一直舒展到墙角灰黑色的霉迹处,脚下的路泥泞不堪,虽然铺就了青色的石砖,但是经过积年累月的磨损,现在也只剩下了坑坑洼洼的凹陷。
头顶上都是斜刺里伸出来的晾台,上头密密麻麻地挂满了衣服。阳光从这些细密的衣服缝里漏下来,稍微驱散了巷子里压抑而沉闷的阴暗。
现在正是早上,巷子里的人俱是神色匆匆。他们有西装革履,但面色和这环境一样沉闷的白领;也有不修边幅,神色萎靡的工人;还有浓妆艳抹,穿的低俗风骚的女人,手里拎了红色的内衣,大大咧咧地挂在自家门口,一笑,脸上的脂粉扑簌扑簌地往下落……
巷子里嘈杂而混乱,每个人以自己的生活方式,在这样脏乱的环境里求生存,脸上的生气一点点地被打磨,整个人看起来和这巷子一般,死气沉沉,污浊不堪。
在这样的环境下生活的人,心里怎么能阳光起来?
张梦柯把肺里积蓄的浊气呼出来,一只手撑着脑袋,一只手敲打着前排椅子的靠背,扭头问姬洺关:“和他们比起来咱们的生活真是太幸福了,起码环境看起来足够舒心,要是让我在这种地方生活,我保不齐就神经衰弱了,每天面对的都是这么不美好的画面,人很难打心眼里开心起来。”
没想到姬洺关却摇摇头,说道:“也不尽然,只能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我倒是觉得在这儿生活也不错,每天目标单一,就是为了赚钱养家,不用像现在一样,除了担心我自己的命外还得担心别人的命,虽然物质世界丰富了,但是精神世界很贫瘠。”
张梦柯很少见到姬洺关有这么深沉的时候,不过她的反应是……觉得好笑。这人生得浓眉大眼,阳光向上,突然做出这副深沉的表情,还真违和。
“与其在这儿长吁短叹,还不如回去好好读几本书,到时候你就不会觉得贫瘠了。你要是真生活在这儿,那就是物质和精神世界的双重贫瘠了,迟早得把你消磨的未老先衰。”
被她这么一说,姬洺关瞬间破功,自己没忍住先笑出声来,前头的李君和王凯旋也没绷住,闷笑出声。这人恼羞成怒的挨个儿捶了两人一下,这才看着张梦柯,道:“要是我喜欢的人能替我生个胖儿子,她负责貌美如花,我负责赚钱养家,我倒宁愿住在这种地方,老婆孩子热炕头,就算满地污水,也觉得是美的。”
张梦柯没有理会他,反而指着窗外叫道:“哎!你看!那人是不是你说的赵云华,长的还真不错。”
姬洺关忙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随即摇了摇头:“不是他,赵云华比这人长的壮实得多,不然怎么能把一百多斤的女人捆在桌子上。”
张梦柯讪讪地放下手,嘴上还忍不住嘲讽道:“切,你就直说你是看了照片不就得了,弄的好像是你推理出来的一样。”
姬洺关哭笑不得,“你这个丫头!还真是……”
在巷口观察了一会儿后,李君和王凯旋就下车了,两人带了监控设备,准备寻找合适的角度安插上去。这地方太逼仄,他们的车又太突兀,堂而皇之地停在巷口监视是很不明智的。
那两人下了车,姬洺关便戴了耳麦对他们进行远程指导,三个人低声商量着好的监控地点,后决定安在赵云华住处对面的一个小二楼的天台边上,这样的视野好,可以把赵云华的一举一动都记录下来,并且这种地方也不容易被人发现,足够安全。
安装好了监控设备,两人就麻利地回来了,逗留太久容易被人怀疑,上了车之后,李君就发动车子,转悠了几圈,终停在一个旧停车场里。这个停车场四周都有出口,视野盲区很多,方便出动和隐藏,角落里还有一个卫生间,虽然不甚干净,但能用。这样的地方对于出跟踪任务的他们来说已经是再好不过了。
大家安顿好后,便开始各司其职。张梦柯在车里待了会儿,决定还是要出去转转。青天白日的姬洺关也不是很担心,不过他还是把隐形耳麦给她放进耳蜗里,嘱咐道:“有事的话一定要喊我,我会立刻飞奔上去救你,听见了吗?”
张梦柯没有拒绝,她不太适应地揉了揉耳朵,半天才习惯,道:“没事,光天化日的,又是在公众场合,他不会动手的。”
姬洺关不好多说,只能点点头,“嗯,那你去吧,有事一定要喊我,自己小心。”
从停车场出来,在这“贫民窟”转了一会儿,张梦柯心中有事,简直看谁都像凶手。就这样转了一会儿,她还是回了车里。
明察暗访这种高级技能,果然还是要交给警察同志们……张梦柯走回停车场,突然发现就在停车场出口处不远有个便利店,几分钟的脚程,很近。
张梦柯想到车上惨不忍睹的储备粮,决定给大家带点食物回去。
想到这儿,她一转身变了方向,进了这家便利店。这家店门面虽小,里面却掏出一个更大的空间来。外间只卖些日常的生活用品,里间才是一应俱全,她喜上眉梢,双眼放光,不自觉地舔了舔左侧的虎牙,准备冲进去疯狂采购一把,因而疏忽了从身侧扫视过来的一道充满探究和惊艳的视线。
张梦柯可不管三七二十一,看见喜欢的就买,没一会儿,就大包小包地拎了一手。她这才反应过来,刚才太激动,竟然连购物车都没推就冲进来了,现在再去取的话,还得绕到入口的方向,一时间,好心情毁了大半,思索着是不是应该放下一些?
“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放在我的购物车上。”
她正愁眉不展,身后就传来一道好听的声线,一回头,才发现身后站了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正笑意盈盈地看着她。他手边放了辆购物车,只放了一盒安全套,再无其他。张梦柯脸一红,连忙拒绝道:“没关系,我没什么需要的了,我拿得了的。”
说罢,也没多做停留,赶紧快步往收银台走了,面上的潮红却是愈演愈烈,暗自腹诽,现在的年轻人还真是开放……
她快步离开,那人却是一直眯眼望着她的背影,直到她在人群中穿梭至消失不见,他才收回目光,学她的样子,轻轻舔了舔左侧的虎牙。
拎了大包小包的东西出了便利店的门,走上两步,张梦柯才觉得后悔……东西买得太多了,不知道姬洺关给不给报销……
东西太沉,便利店离车子还有一段距离,张梦柯才走两步就感觉到塑料袋勒进了肉里,好生痛苦。
一边腹诽一边往回走,刚走几步她就发现了异样……有人在跟踪她。
她顿了脚步回头,才发现身后的人是刚才热心帮忙的年轻人,他双手插兜站在距她三米开外的地方,被她发现了,既不回避,也不准备解释,只是面带微笑地站着,那笑容,即便沐浴在阳光下,在张梦柯看来,也依旧泛着阴森的寒意。
她心里咯噔一下,赶紧转身,继续往前走。身后的脚步声不疾不徐地跟着她,她心中的疑虑渐渐扩大,变成了一种细密的惊恐。
这人如果真是准备搭讪,大可以上前找她聊天,何必这样悠闲地跟着她,可如果他是个跟踪狂,又怎么会在被别人发现后,还能那么淡然处之。
张梦柯越想越觉得心里毛毛的,青天白日的竟然被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这么看来,停车场肯定是不能回去了,可是这片她又不熟,也不知道往哪里走,只捡了人多的地方拐进去,心中慌乱不已。这种情况下用耳麦跟姬洺关呼救是不可行的,肯定打草惊蛇。
身后的人依旧没有放弃,还是一步不落地跟着她。路边人声鼎沸,可张梦柯还是清楚地听见自己惊恐的心跳声。
又走了几步,耳麦里突然传出姬洺关的声音,他的声音明显有些慌乱,“梦柯,你被跟踪了?”
张梦柯都要哭了!不过她还是不敢回话,咬着牙又走了几分钟,张梦柯再抬头时,才发现自己已经走进了一条死胡同里。
身后的脚步声渐渐逼近,她害怕至极,终于顾不上会不会被身后的人怀疑,冲耳麦那头呼救,“姬洺关!你快来救我!”
脚步声越来越近,接着她的肩头便被重重地拍了一下。张梦柯紧绷的神经瞬间断裂,惊叫了一声后立刻蹲在地上,手里拎着的东西散落一地,满地滚着。
“就这么点胆子还敢跟着出任务,你以为抓捕犯人真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警察也是人,也得经历避无可避的危险。你不过是被人跟踪了一下就吓成这样,要真被抓去当了人质,估计还没等犯人怎么着你,你就自己把自己给吓傻了。”
头顶上传来那道熟悉的清冷声音,张梦柯慢慢地抬头。面前的人居高临下地站着,双手插兜俯身看着她,正是孟流云。
孟流云一脸鄙视地看着她。
他是在楼上的时候看见她的。彼时,他正在这个勉强可以称之为酒店的地方整理犯罪记录。他办公的时候喜欢挨着窗边,透过宽大的落地窗俯瞰芸芸众生让他很是心旷神怡。在屋子里,他一垂眼就看见了她,步履匆匆、神情慌乱,身后不远处跟着他精心布网准备一举抓获的猎物——赵云华。
他几乎没有多想就下了楼。不过他并非是怜香惜玉,他只是不想让那个蠢女人打草惊蛇,乱了他的计划——她的惊恐全写在了脸上,极容易暴露。
不过现在这样看着她,他总算明白了为什么雄性动物总喜欢在雌性动物面前炫耀显摆,因为他们享受这种被崇拜,被仰视的感觉。
就如他现在这样,被她仰视着。
他敛了眼底不相干的神色,犹豫了一下,半蹲下身与她平视,沉声开口道:“姬洺关,你就是这么出任务的?让一个外行人在嫌疑人的视线范围里到处乱晃?你就不怕打草惊蛇?早就告诉你不要带不相干的人来,弄成这步田地你满意吗?”
他声音不高,但一字一顿,带着凌厉的尖刺,任谁也听得出他是真的动怒了。姬洺关在耳麦里说话,张梦柯只好转述,“他说下次一定注意,不会再让我一个人出来了。”
孟流云嗤笑一声,道:“非得着了人家的道才懂得下不为例,如果你今天被他抓去开膛破肚了,他还来得及说下次吗?”
姬洺关没说话,张梦柯更是因为自己给别人添了麻烦而尴尬不已,红着脸不敢说话。
“自个儿回去吧,不是有通天的胆子吗!”
孟流云丢下一句话就扭头走了。张梦柯原本还只是有点尴尬,现在就有点难堪了。
孟流云的讽刺很刺耳,但是说得却是对的。她死皮赖脸地跟过来,却犯了这样的错,险些惹出大乱子……
张梦柯垂头捡着地上的东西,就看着干燥的地面上落了浅浅的水渍,一抬手背,才发现满脸的泪水。
等她回去的时候,就见车里的几个人面色都不太自然。她把东西递过去,故意大声道:“你们好歹下车帮我拎一下,我拎了那么长时间,两只手都快缺血坏死了!”
不过,她刻意的调节气氛并没有起到什么实质性作用。几个人还是那样的神色,车子里的气氛很尴尬。张梦柯不知道自己出去的这一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只当他们是在为案子发愁,也没在意,钻进后排座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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