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述
开 本: 16开纸 张: 胶版纸包 装: 平装-胶订是否套装: 否国际标准书号ISBN: 9787565137679丛书名: 天星教育·疯狂阅读·珍藏版
那个叫许诺的讨厌鬼
许耀方
今天写写我妹,许诺。
她不曾出现在我的任何一篇文章里,但与我相熟的朋友都知道这个孽障。
说实话,如果你也有个小你两岁的妹妹,打光着屁股就开始流着鼻涕跟你抢玩具争宠夺爱、打翻醋坛子互相挤对,撕烂了脸从床上打到地上,被她掐哭,被她告刁状,被她举报揭发我早恋,被她搞各种大新闻,等到终于熬到她青春期出落得亭亭玉立肤如凝脂的时候,你也会像我一样,满眼都是她熊孩子时的影子。
父亲是公务员,小妹是以父亲一己之力,不,是合我妈二人之力偷着生的。户口找人落的,从小学到初中再到高中,一直到她已经上了大学,才终于尘埃落定。
爸妈给她取了一个美丽温柔的名字,可她如今还没学会温柔。
在青春期猝不及防的某一瞬间,我突然发现她——自己的妹妹,还挺好看的。
我当时便对她说:“咱爹娘为了生你,已经用完了我一生的运气。”
她撇嘴无视我的自黑:“丑人多作怪,你丑你的独木桥,我美我的阳关道,关我什么事·”
我说:“你妈的!”她运了一口气,我感觉不妙。
“妈——哥又说你坏话——”
脆生生的,亮晶晶的,我的小妹。
1
她和我上同一所小学、同一所初中、同一所高中,直到大学才分开。
从小到大,我们都不像。她在学校里唱歌跳舞主持,我在台下摊开书写作业,她光芒四射,我在默默无闻地做一颗石头。等她卸了那跟哪吒一样的妆,放下破音的话筒,我俩就一块儿回家。当然,大多数时间,我们还是默契地保持一段距离,她和她的小姐妹们走在前面,我和我的小伙伴们走在后面。甚至在十五岁之前,我一直没意识到妹妹的含义,也没有丝毫当哥哥的责任感和使命感。
只有出了成绩单的时候,爸会敲着她的脑壳说:“多跟你哥学学,你唱歌跳舞,爸妈不限制你,但是你要知道,你的主业是什么。第1,你要从思想上……”
我一直很讨厌我爸在开会时的逐条分析,但是每当这时便非常享受。她低着头,趁爸喝水的时候,恶狠狠地瞪我一眼,我扮个鬼脸回敬她,心里在说:你不是厉害吗·怎么也有今天啊。
回老家探亲时,在重男轻女思想严重的农村,她也能凭借甜美的嘴巴闯出一片天地。左一口爷爷,右一口奶奶,声音甜得让人耳根软。刹那间,她久治不愈的公主病瞬间痊愈,腿脚麻利得像是刚满血复活,择菜洗碗端茶倒水,唠嗑卖萌扮乖样样精通。长辈们纷纷赞不绝口:这妮儿真勤快,是个懂事的娃娃。每每此时,我都黑着脸坐在角落里。我甚至能感觉到,爷爷奶奶更喜欢这个孙女,而不是我这个孙子。
更关键的是,在家里我们俩都是不做家务的,回老家之后她那个殷勤劲儿,真是酸死我了,看得我浑身汗毛竖立,甜腻的音调像白骨精一样阴阳怪气。每年两个假期都是我恶意爆棚的时期,我们几乎会因为所有事情产生矛盾。抢淋浴,抢空调,抢电视,抢Wi-Fi,甚至抢马桶。
亲生妹妹,不过是一个同住的讨厌鬼。
2
这平静的一切在我高三时改变了。那年她高一。
我们的高中是一所怪兽育成所,拥有各种奇怪的人和事。GPA(平均成绩点数)大神兼学生会主席与市委书记的儿子是同桌,篮球队队长暴打银行行长的公子,向往民主的学生抵制学校已经延续了十年的传统活动。
那时我才悲痛地顿悟,我这种只知道看文献的麻瓜并不能改变世界。
于是在高三,我联合另外几个悲痛的“麻瓜”,成立了我们的“校园暴力集团”。几战之后,拿下“小老虎”,干翻“中老虎”,“大老虎”们也不愿意与我们刀兵相见,独虎不敌群狼。而这几年,我已经从看文献的呆子变成了恶狗。
那年,许诺高一。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我正和兄弟们在学校对面的烧烤摊儿上喝酒。突然接到她的电话,电话那头传来乒乓的响声和咒骂声,一片嘈杂混乱。我当即买单,和小伙伴们杀回学校,七八个小伙伴站成一个弧,我浑身酒气地搂着她,到各个班里一个个地揪人。据她后来讲,那是她第1次感觉我像她哥,那也是我第1次搂着她。
不美好的是,第二天的公告栏上,贴出了对我的严重警告处分。我俩正路过,我装作无所谓,嬉皮笑脸地从书包里掏出红色马克笔,写了个“阅”。
身边的她抢过我手中的笔,一笔一画地把她自己的名字落在下面——“许诺”。
她回头,笑得嫣然。
之后她就理所当然地跟着我们鬼混,那时爸妈主要还是关心我的高考,我天天一副“无所谓,让世界来吧”的样子,让爸妈操碎了心。这时候角色反转,爸爸开始用逐条分析的会议模式给我进行思想教育,教育我要安分守己,不要总是搞大新闻。她一脸沉痛地看着我,像是看一个不成器的兄长。我总是在受教育完毕,在爸爸转身的一瞬间,看到她的鬼脸。
那段时间我们兄妹关系融洽到不像话,在学校里经常有人叫她嫂子。她会很认真地对每个人说:“你可以侮辱我的审美,但不能高估人类忍耐的底线。”
每次都是我掐着她的脖子把她给拎过来,再惨笑着说:“这是我妹。”
傻子们纷纷摇头:“不像。”
3
我们家喝酒功力是有基因的。后来喝酒,基本都是她混迹于我和一帮兄弟之中。
从小会说漂亮话的她喝酒的时候嘴更甜了。碰杯低,落杯脆,一口干了,面颊绯红。
“磊哥哥更仗义了,我敬你一杯。”
“坤哥哥更豪爽了,我敬你一杯。”
“良哥哥更会照顾人了,我敬你一杯。”
……
在敬完一圈之后,她醉醺醺的,头发湿漉漉的,面颊绯红,眼睛泛潮。她软软地站起来,摸着小腹,手臂半弯:“凯丞哥哥你长得更帅,你做我男朋友吧。”
我刚喝得乐颠颠儿的,她这话劈头一盆水,霎时把我浇醒了。
凯丞和我同时说:“你说什么!”
我盯着凯丞说:“你——敢——”
凯丞尴尬地看看她,又看看我,六神无主了。
“这不行……”凯丞说。
许诺就吻上去了。
那晚流星扫路面,把我炸成一团暴躁的火。
那个黏稠的初夏,我将毕业。我的妹妹许诺——这个讨厌鬼——也长大了。
4
在他们分手之后,我并没有和凯丞有什么过节。只是调解过几次,无果也就罢了。正好,我们都要走了。给予她赫赫威名,也让她免受欺负。
在那次表白之后,我便把她当个姑娘来看了。不由自主地琢磨她的心思,总是没来由地小心。那一次表白让我意识到一种巨大的危险,她长大了,不能永远一脸鼻涕地跟在我的身后。那时总觉得她很烦,但她却安全地待在我的掌心里。
虽然我还依旧幼稚,但一碰到关于她的事,便觉得自己得像个哥哥,需要肩负许多责任,需要对她宠溺无涯。小时候那些糗事和互相进行的暴力伤害,反而变得温暖。
有好吃的,就想给她吃。身上有两百块钱,恨不得给她两千。不允许她喝酒,她生理期了我就哄她喂她喝热水。那段时间不想交女朋友,只是觉得,一辈子供一个祖宗就够我忙活了,再来一个我可走不开。
像每个平凡的哥哥一样。
那天我拿着做兼职的钱,请她喝咖啡。我看着她,自己的妹妹,如痴如醉。我说:“许诺。”
她说:“咦,咋了·”
我说:“没事儿,我就叫叫你。爸妈没给我起这么好听的名字。”
她一撇嘴,说:“蠢货。”
我看着她洁白如鸽羽的皮肤、雕塑般修长的双腿、像爸爸那样弯弯的眼睛和挺拔的鼻梁、像妈妈那样纤瘦的腰和渐长的身体,小臂上铺满细细的绒毛,被夕阳一镀,柔软了一层黄昏的云。
许诺十八岁了。
有时想,我们应该是很亲密的。我们共享一个子宫,我们喝同一个女人的乳汁,冠同一个男人的姓氏。从对方的眉眼神态中,能看到自己的影子。
我心情低落时,她仿佛能感应到,总是打电话来,跟我有一搭没一搭地扯闲篇,没大没小的,叫我名字的时候多,叫我哥的时候少。
我想,岁月啊,你就把我的妹妹定格在十八岁吧。不要让她嫁人,不要让她和我一同随着时间的队伍逃亡。让她唱歌和画画,撒娇与任性。让她一直有梦想,喜欢好看的男生。让她不尝辛苦,也不必成熟。
她总是说:“许耀方,还有我呢,没事儿。实在不行咱回家。”
我总是说:“许诺,还有我呢,没事儿没事儿,你哭啥·你哭我还得给你擦。”
这个家有四口人,生命很沉,父母是生命的根,我俩是生命的肩。
一起扛,就很稳。
5
1992年,一位年轻母亲的妊娠期,她的丈夫——年轻的许先生,通过医院走后门,看着彩超,断定是个女孩儿。
他与妻子商定,给孩子取名为许诺。这是个充满诚恳和希望的名字。
1993年1月,新出生的孩子满头黑发,是一个粉嫩嫩的小男孩儿。那是除夕夜,医院里就出生了一个孩子,没有抱错的可能性。许先生感慨自己学艺不精,只能把原来买的女婴装收起来,再买男孩子的衣服。
1995年,孩子的母亲再次怀孕,已过而立之年的许先生又看了看彩超,都能看清孩子的眉眼。许先生这次没看错,是个女孩儿。
许先生想,留住这个孩子吧,生下来,就叫许诺。但他是公务员,一切困难重重。
她更终,未曾来过。
在被告知此事时,我曾抱有许多幻想,如果这个孩子——我的妹妹,生下来后,她会不会尿我的床·抢我的玩具·扯我的头发·告我的刁状·
会不会真如爸爸描述的那般好看·出落得亭亭玉立·
会不会与我更铁的兄弟,谈一场恋爱·
我的生命,会不会因为她而不同·
我会不会更沉稳、踏实、成熟·
毕竟,成为兄长是成为父亲之前,第1次可以成为小男子汉的机会。
可是没有,这一切,这篇文章,全存在于我的想象当中。
我想,若我有个女儿,就叫她许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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