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述
开 本: 32开纸 张: 胶版纸包 装: 平装-胶订是否套装: 否国际标准书号ISBN: 9787541149146
午后四点钟,正是午睡起来的时候。迟一点医生就不门诊的了——在这太阳西斜以前,路断人稀的地方,直是一种神秘的动作。——然而这一天,海孟•麦威出门较早,并不是晚饭前照例的遨游而是去作几处与职业略有关系的拜谒,都是他睽违得太久了的,他的策略足见高明。
一个发髻梳得光光的本地女仆把门打开,才向车夫们吱吱喳喳的吵了几句,忽然的便呆住了,恭顺了,因为主人出来了。主人举着一种蹒跚而仍青年的步履,走下门阶,一面拿指头穿过她黑绸的“凯好”去摸弄那女人的两奶,一面就跨上立即启行的车子,两个东京人放伸腿的飞跑,好使快风把这西洋人的脸扇得凉凉的。多少女人的眼光,都从为挡太阳而关的窗板隙间,来赞美这两件体面的绿朱色边的白制服,——换言之,就是赞美这位游人的恩惠,因为这比他自己所享受的豪华还要勾引人些。医生麦威本就为一般女人所爱的,——,因为他爱她们,而他也只爱的是她们,其次,他有一种令女人们都要动心的美,一种富有欲情而绵软至于不堪的美。他生得白肤棕发,一双极长而蔚蓝的眼,一张鲜红而小的口。年龄虽已过了三十,但仍显得是个少年,身体虽甚粗壮,而看起来偏又是秀气的。两片长而光洁的八字须使他极似一个高卢人的后裔,不过是时代作顽,把他高雅化了,温柔化了的。
偶然的类似罢:麦威乃自夸是十足的文明人,说各民族的血都平均混合在他的血管中。
人力车在街树中间跑着,头上顶着西斜的太阳,把人炙得还是同挨了闷棍似的。这主人用他的手杖指引着车夫们。要他们停下来,只须在肩头上敲他们一下。说一声“呔”。末后他们走到一片带有别墅的花园里。栅栏边已停有好几辆马车,一伙高仅及膝的侍童们正捉着马的嚼勒在。
“哦,”麦威说:“原来是这亲爱小东西日子,我倒没有想到。”
他迟疑了一下,跟着把肩头一耸,在衣袋里摸出一个皮夹,打开翻了翻里面所袋的,——原来是几张印度支那银行的支票。然后,海孟•麦威才把他的手杖交给一个向他跟前迎来的仆欧,遂走了进去。
这房子陈旧而宽大,完全是一所殖民地的建筑。从两间接应室通过去就是客厅,它是远窎在顶阴暗的一片屋翼上,被一道悬有不透明的活络帷的游廊隔着在。全屋都大得莫明其妙,而高得竟像一所礼拜堂;屋内的板壁都不曾顶着天花板,空气因得在抬梁下流通。下面便很清凉,而紫檀嵌螺钿的家具也氤氤氲氲的发出一派本地的香味来。
海孟•麦威刚到前廊,便碰见一个正走出来的人,——一个强毅无须,柠檬脸色,举止严重的人,——正是这别墅的主人,亚利特,法院律师是也。两个人亲密的握了握手;律师黯淡无光的脸上立刻转出一种表示欢迎的微笑,这笑大约必不是对别的来宾皆有的。
“亲爱的好友,吾妻正在客厅里,”他说:“您来看她,好极了。许久不见您到我家里来,真使人不大高兴啊。”
麦威也肯定的说:“请相信我,亲爱的,只有宽恕我的疏懒好了,实则在西贡地方惟有您这里是我顶眷恋的。”
律师的脸色愈加蔼然,仿佛把一件心事放下了。
“我不能奉陪您了,亲爱的医生。您知道法院正在找我去,也与往常一样。”
“有趣的案件吗?”
“自然又是离婚案了。我们所生的时代真是一个无廉耻的时代啊……”
他走了,皮包挟在手臂里,机械的举着步,神气尊严而且峻整。海孟•麦威不禁在他背后扮了个鬼脸来笑了笑。
客厅里,正有八个至十个的女人在说笑,都漂亮而随便的穿着西贡式的袍子,恰像一身绝讲究的浴衣。麦威走到门边,只一眼就把她们看清楚了,于是安闲的从她们丛中穿过去,先致敬那位女主人,那是一位眼神贞静的美人,正把她待吻的手向他伸过来。
她说:“好呀国医。今天是什么风吹来的呀?”
医生答说:“国医是为恭恭敬敬把他的敬意贡于雄辩家的座下而来的。”
每个女客跟前他都鞠了躬,说着粗犷悦耳的言辞,其次就了坐。这一来,他竟成了一切视线的中心。女人们都觉得他很能投合自己的心意,于是冬玄这个绰号便成立了。
他很坦然的,而且不住口的说。又有头脑,知道必如何而后可以取悦于女人们。天性本来就佻达,加之他还有意的要做作出来,在含情密语之际往往把这佻达当作了一件兵器在用;虽然大家随随便便的就看得出他是一个轻浮而带女性的人,但是又容易的,毫不怀疑的会拿他当心腹看待。
亚利特太太说:“正是哩,我已经打发人来请过您了。”
“不舒服吗?”
“不是的,只我觉得太热了。美丽的十二月啊,酣?又不能到乡下去,正是犯罪忙的时节。但是,不管怎样,您总得要打救我。”
“这直是一种小孩子闹的把戏。”
“您的丸药,是不是?您的药我已经没有了。”
他遂站起来,摸出他的皮夹:“我就给您开一张好了。”
别一个女人说道:“怎么,医生,您要使用验温器吗?”
“一定的,我要给她写一些表格,将就写在我这些名片的背后。”
他遂靠在屋角安处的一张独脚圆桌上,胡乱画了一会。及至写完,把名片放在那里,走了转来。
“好了。够您十五天用了,——这十五天您只管信托那家伙,每回它自会给您说明的……”
又一个年轻女人说道:“啊!医生,请您给一个方法呀,看在上帝的情分上……”
说俏皮话的海孟便给她轰了回去道:“单靠上帝的情分是不够的。但是,娇小的太太请到我的办公室来,什么都会满足的……”
他不再就坐,竟告辞而去,让那般女人们去笑。
一分钟后,一个好奇的女人走到圆桌前去看药方。
她说:“嗨!麦威先生把他的皮夹忘掉了。”
亚利特太太安安静静的微笑道:“麦威先生老是要忘掉些东西的。”
海孟•麦威依然微笑着跨上他的人力车。因为车夫们正看着他,便对他们说道:“甲必丹马赖。”于是向皮靠垫上一仰。人力车又飞跑起来。
甲必丹马赖住在罗诺洞通衢与马克马洪街的角上——与总督署正对——一所西贡顶华美的房子。——这人是一位财务人员——因为甲必丹这个字,在安南人的通行语中,是作为绅士先生的解释,并不含一点战士意义的;——这人是由于他的百万资财与他的素行而成为一个极重要的财务人员的。是三个银行的总理,各种政务会议的会员,好几处税局的征收员,重要而有力量,众人都要依赖他。所以他不是为自己而生,乃是一个完全依照美国规律而生活的男子,——并且是一个毫无殖民地气习的美妇人的丈夫。
海孟•麦威觉得他这个老婆很合自己的口味,所以常要找些机会来接近她。
马赖太太正在她的游廊上读书,她的丈夫也正在她的身旁。这游廊是一个绝精致的鲁意十五式的起居处,全部都是蓝的,还有好多镂空的白大理石的栏杆。一个金发少妇的美,一个极可赞赏,金发而沉思,完全一个侯爵夫人的美,便在这特为她而设的背景当中光华灿烂起来。
一个欧洲的男仆——这在西贡算是稀有的阔绰,——拿着麦威的名片进来。
财政家便问:“您去招呼这医生来的吗?”
马赖太太把书放下,做了一个否认的举动。
丈夫说:“那吗,他是来吊您的膀子的了。亲爱的,尽他去说罢;只不要乱收他的药……”
她的脸登时就红了。因为她的肌肤太嫩,而且是透明的,只要情绪稍稍一动便会红的。
她说:“亨利,你想到那里去了!”
他忙在她额上印了一个信托的吻。
“我想……您是一个爱神般的女郎……我不陪您了。——几个税局都在催我去。且与您的先生留在一块去罢,若他惹得你厌烦,便惩治他。总之,要是他弄狡狯的话,倒也不是他的过失,这可怜的人。我亲爱的,西贡地方像你这样一个女人,本来也太奇怪了!”
他在楼梯当中碰见了麦威。
遂拿他惯用的简短调子,与他适才爱抚他女人时所用的温柔声口大为不同的调子,向医生说道:“医生,晚安。请上楼,人家正在楼上等您。只是,不要用药,酣?我顶不愿意的就是您那含有哥加英的丸药进入我的家庭来,酣?”
麦威忙把手摇了摇。
“好,那就是了。——就少至一米厘格兰姆也不需要的。——吾妻现在还不曾发狂。要是您愿意的话,我们就让她没病没痛的照她原来一样好了。——请了。很高兴的得以碰见您。”
他举着一种壮健的脚步走了,——在大理石的楼梯上响出命令式的脚步;——头也不回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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