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述
开 本: 16开纸 张: 纯质纸包 装: 平装-胶订是否套装: 否国际标准书号ISBN: 9787203099512
说到“小姐”群体,人们容易联想到哪些词?
觉得“小姐”道德败坏吗?但作者们在深入调查后这样说:
“我所见到过的所有小姐和妈咪,虽然都表示自己愿意离开性产业,但是却没有一个人认为自己有什么‘前非’可以去‘痛改’,也没有一个认为自己现在做小姐就不是人,非得重新做起不可。”(潘绥铭《我在“红灯区”》)
觉得“小姐”是因为走投无路吗?但有时“小姐”并不认为自己低人一等:
“虽然我告诉阿凤我是学生,不干这行,但是因为我的‘思想开放’,阿凤总觉得我还是有希望干这行的,好几次她不经意间说道:‘其实,你只要涂个口红什么的,应该也会有生意的。’”(黄盈盈《“你要自甘堕落”》)
觉得“小姐”薄情寡义吗?不,她们也有情有义:
“结账的时候,她们坚持要付钱,我记得很清楚,那位姐姐说:‘你是学生,你不挣钱,我们虽然挣的钱不算干净,但我们自食其力。’她这句话,让我至今想起都会眼眶一热。”(王昕《疏离与亲密》)
觉得“小姐”的生活是“风花雪月”的吗?其实相反,是非常无聊:
“还有一点,她们的生活太狭窄,我待了几天马上就觉出来了。小姐大的苦恼,当然是被压迫被欺负;可是还有一个,就是太无聊。……没事干,客人随时可能来,小姐又得在那坐着,无聊,真的无聊。时间一长,那小姐是呆呆的,呆若木鸡这词真是太形象了,就那么呆呆地待着。”(潘绥铭《我在“红灯区”》)
又或者,觉得“小姐”是弱势群体吗?若换成她们的视角看,也不一定:
“之前我一直以为她们是弱势群体,她们背负着传统道德的压力,躲躲藏藏地生活在社会中;同时,还要承担各类性传播疾病的风险。刚入田野时,我甚至天真地认为,自己可以帮助这群人;但当我真正进入田野后才明白,在这里我才是不折不扣的弱势群体,若没有小姐的帮忙,我在这里寸步难行。”(张楠《透过酒杯的霓虹》)
所以这《我在现场》看完,你会发现,“小姐”群体并没有什么不同。就连她们的冷漠、刻薄、谎言乃至敌意,通过作者们的笔端写出,也变成可以理解的了。而这首先是因为,作者自己跨越了与边缘群体之间的隔阂,他们站在对方的视角上,将心比心地感受对方的处境与情感,直至打通。所以他们的文字读起来特别有穿透力,仿佛直接将读者带到现场,与边缘群体相识相知。
作者们是一群社会学家,他们用充满情感的文字写下这《我在现场》,同时对过滤掉“人”之丰富性的社会调查方法做出深刻反思,所以也具有突破性学术贡献。那么他们是什么样的社会学家呢?他们带着问题走入待考察的“田野”,就像陌生人去往异乡,然后他们融入田野,为我们呈现一个活生生的田野本身。所以真正的田野,是社会学家与调查对象并肩存在的场所,仿佛田野以社会学家为试炼场,通过他们的工作消解群体之间的隔阂。这是关乎世间所有人的工作。
《我在现场》是兼顾故事性与方法论的社会学著作。作者系中国人民大学性社会学研究所所长黄盈盈、荣誉所长潘绥铭,及该所部分毕业生。他们采用“主体建构”的研究视角和“参与观察”的研究方法,深入“小姐”“同志”“截瘫者”等社会边缘群体,讲述与之互动的种种经历,呈现出边缘群体的生存状况和真实情感。
同时对社会学调查方法做出深刻反思,通过实践指出,田野调查的真正价值不仅在于调查到了什么,还在于社会学家自己获得了怎样的人生感悟,以及为打破社会隔阂有过哪些作为。无论从哪方面来看,这都是一本升华生命的书。
001 写在前面
001 第yi部 身处小姐之中
眼睛里看得见角落,
心里才会有全局。
003 我在“红灯区” /潘绥铭
020 “你要自甘堕落”:记小姐研究中的朋友们 /黄盈盈
040 疏离与亲密:性社会学调查随笔 /王昕
059 非典型“性”调查 /杜鹃
075 真实的“谎言” /江秋雨
094 她们的纠结与纠结的我 /游珍珍
116 激情的投入与焕发:性研究之乐 /张娜
135 义行江湖:警察、兄弟、小姐之间的学术游走 /赵军
168 透过酒杯的霓虹 /张楠
197 可以抱抱你吗?姐姐 /刘中一
219 生活世界的碰撞与视界的融合:性研究的断章 /王文卿
241 小姐主体之性问题:兼论敏感问题社会学研究之困与思 /姚星亮
255 第二部 融入他们的生活
社会科学的本质,
就是要从人人可见的表象中去发掘
那些平时被大家所忽视的现象和逻辑。
257 与“同志”们相处:我的第yi次田野调查 /潘绥铭
266 身处共境:我与大妈聊“月子” /夏冰
284 研究,浸透在日常生活中 /鲍雨
300 怀疑中前行:走进未婚人流女青年 /王晨娜
316 从叙事看自我:“性”的解释功能 /王小平
327 结语
正是社会调查中这种“主体建构”的视角,
要求我们在调查过程中切实地贯彻伦理原则。
329 中国社会调查中的研究伦理:方法论层次的反思 /黄盈盈 潘绥铭
我在“红灯区”
潘绥铭
“原来我只看不干”
人家喜欢问的就是,潘老师你嫖不嫖?我说我不嫖吧,人家也不信,我说我嫖吧,那我又违心。我只好不说,咱们也别问。所有人都假设我要嫖的。当然,这些年讲了这么多,像我现在把这些事都说了,大概能有60%的人相信:甭管他嫖不嫖,反正他确实做研究了。实际上他们只是忽略我嫖不嫖。我真要问他/她,你认为潘老师嫖不嫖,估计90%的人还是说我肯定嫖过。这很正常。
我说我早是“三陪男”,陪着资本家到处跑。那是因为在1995年前后,我有一个朋友是小暴发户,有钱了,就揪着我到处去吃喝玩乐,拿我当花瓶。他是我在“文化大革命”中当工人时认识的工友。人家发了小财带我到处走,跑了有十几个地方吧,南方北方哪都去过。无意中我就接触到小姐了,到处都能看见。谁都有这好奇,我也想了解她们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也试过当场跟人家聊一聊谈一谈,发现根本就不行,隔着一层山一样,什么都了解不到。
我就寻思,这个我怎么弄,后来就想到必须要通过老板和妈咪,通过她们我才能跟小姐有点接触。可是我上哪找去呢?谁认识一个妈咪啊?
1998年的时候,另外一个哥们,也算发小,他自己跑到东莞去当医院院长去了。医院院长人脉就广了,什么人都认识,尤其他的患者好多都是做生意的。他跟一个卡拉OK厅的妈咪和她老伴非常熟。他就主动跟我说,上我那去,我有关系啊,我帮你介绍进去。就这么着,我就去了。学术上管这个叫“引路人”。
去了以后只能在那OK厅里面,我还能到哪去啊?所以在OK厅里面,这就变成一种相处了。我天天去,又是老板的朋友,又是妈咪的朋友,人家也知道我不是嫖客,就这么待下来了。一共待了47天,时间比较长。这才能够了解到一些东西。因为我是在人家的非工作时间、非工作场合、非工作关系中接触这些小姐,这样才能看到她们真实的一面。
来之前我就想明白了一个道理:如果我假装嫖客去,根本就一点意义都没有,从根上就错了。那样的话,我充其量了解到价钱问题。可这还需要我了解吗?我问谁谁都知道。我如果假装去嫖她,那我看到的都是职业表演,跟模特、电影演员一样。我看见的根本就不是她这个人。
我是想了解人。
开始,我跟大家的想法一样,就想知道,她为什么会做这一行?人看起来都挺好的嘛。一年以后就发现了,这根本是个愚蠢的问题,一点意义没有,都是表演。但是开始确实是这个动机,我是跟人家相处以后才明白这些的。
“为什么要研究这个?这有什么好研究的呢?”小姐们才不这么问,这是学者提的问题。人家的第yi个问题是:你是不是卧底,是不是警察?第yi个问题我的朋友给我作证了,说不是警察。第二问是不是记者?要是记者就掐死他。记者是她们眼里第二可恨的。然后就问我来干吗。
他们不会想到有什么研究,研究这词儿都听不太懂。男老板向另外的老板介绍我的时候说:第yi,人家从北京来的;第二,人家现在是教授,马上就要当研究生了。我回来跟老师们一说,都乐得哈哈的。其实,对他们来说,教授还能听得懂点儿,研究生他根本就听不懂,所以研究生就比教授高。
那我来这地方干吗?这个问题到第三天就解决了,他们用他们的世界给我解释。我说,我只是来看看。得,他们就抓住了,说:“啊,原来你只看不干。”这他们就都通顺了,就接受我了。
其实大多数底层人,生活很简单,世界很狭小。他/她们主要判断的是我会不会害他/她。警察和记者都是会害她的,而我就一个“来看的人”,她才不管我是不是有什么嗜好啊,是不是变态啊,她没这些概念。
我遇到的第yi个妈咪是高中毕业了的,还念了函授,她比较担心我把她写到书里去。但她手下的姑娘们都没想到过这个问题,她们都说:“啊!太好了,把我写到书里头去,写我真名儿啊!”把名字都告诉我了,但我很快就忘了。(这是我们的研究道德,不是给人家保密,而是根本就不要记住人家的真名。)
她们真是这么想的。她们太缺乏关注了,一辈子没有受到过关注,可能她爸爸都不正眼看她一眼,所以听说写到书里头高兴死了。年纪大的顾虑就多点,她们当中一半是有孩子的,而且文化低,她无法评价被写到书里是什么意思,她不懂,所以既不反对也不支持,无所谓。
怎么打消顾虑?这太简单了。一年以后我再去,把书给她送了一本。她高兴了,翻着看了半天,“啊,看不出来是我”,还散发给台湾老板看。
还有一点,她们的生活太狭窄,我待了几天马上就觉出来了。小姐大的苦恼,当然是被压迫被欺负;可是还有一个,就是太无聊。真的太无聊了,电视剧看腻了,打麻将又输不起,一块钱的都输不起,一天24小时打麻将下来也要输不少。所以麻将也不打,扑克也不打,没事干,客人随时可能来,小姐又得在那坐着,无聊,真的无聊。时间一长,那小姐是呆呆的,呆若木鸡这词真是太形象了,就那么呆呆地待着。
所以她们也很希望有个人聊聊天说说话,又不是嫖客,嫖客的话她得表演啊。尤其是比较年轻的小姐,越是小孩就越高兴,因为来了个人跟她聊。可是中年小姐大多数有孩子,孩子不能带,心理负担特别重。我就在那跟她们聊聊天,玩玩牌啊,给她们算命、看手相。
从1998年到2010年,我和我的团队,前前后后一共接触到一千多个小姐吧。原样记不住了,但大概的事儿还记得。你要是拿出我书里的哪个故事来,我就能大概反应出来她是在哪儿,至少在什么地方。
只有头两回是我自己去,后来都是带学生去的。多时带着七个女生,少时候也带着四个学生。带女生有什么好处呢,她能跟小姐聊感情方面的事。
那么,我跟小姐怎么也能聊天呢,因为有个代沟,年龄差距在那儿。我在那住上两天以后,就恨不得叫我爸爸的、叫我爷爷的都有。她一看我这老啊,有安全感。这个年龄差距挺有用的,她不会把我想象成嫖客。老嫖客倒是有啊,但是我证明了我不是嫖客,因为“红灯区”并不大,如果我嫖,一分钟就传遍啦。于是,我不嫖,她们就拿我当长辈来看待了,就会主动跟我聊生活经验什么的。
把小姐当人看,我一直这么强调。但开始也没这么自觉拿出来讲啊,这个认识比较晚。我一共写过六本关于小姐的书。大概是在第三或者第四《我在现场》的时候,才悟出来的。
“怕小姐爱上我”
我跟学生讲课,每一次我都提这个问题:到她们那去调查,大的风险是什么?回答都是被敲诈啦,被行骗啦,被她们引诱下水啦。甚至有一位我们大学的老师也说:老潘,你带我去吧,保证坐怀不乱。
我说,你这一说就露了,不合格。什么叫坐怀不乱?你以为小姐是妖魔鬼怪,非要把你给拉下水啊?你就把她想象成狐狸精了,你怎么不说她是个可怜的小姑娘呢?你怎么不说她是个平等的人?
只有一次,有一个看起来三十多岁的男的,是学医的,他说对了。大的危险是:小姐会爱上你的。为什么?你这么一个年龄身份,平等地对待她了,别说很平等,你能跟她坐下来聊就够了。男人从来是居高临下地跟她们说话的呀。你就跟她平等坐下来,能关注她,她就会掉眼泪。在她那个世界,恐怕连她爸爸她哥哥都没这么对待过她。
她爱上你了,你可以感谢她,却没办法回报,根本无以回报,搞不好就伤了人家的心。这才是大的风险。
还有一次,一位女老师非要找小姐谈谈,就是好奇,不是调查,问我应该先问什么。我说,先问她的孩子啊。她不信,说那么年轻怎么会有孩子?我说我一问,她的眼泪就下来了。她更不信了。结果呢,她跟那个小姐抱头痛哭。
这些都不是做学问的问题,是为人处世。有一个预防艾滋病的男医生说,潘老师,我看你写的书,我不信,见你这个人,我就信了。我说,你骂我长得像嫖客?他说不是,你没架子。
不光是这个啦。人跟人讲的是以心换心,我去了,就不能有那么多隐私。我在东莞的时候,帮我调查的妈咪,打电话跟我夫人聊天。那时候打长途多贵呀,她打了三次,都是半个多小时。我夫人直劝她,我给你打吧。不行,还是要她打。后来我走了,她也走了,还记得打电话告诉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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