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述
开 本: 16开纸 张: 轻型纸包 装: 软精装是否套装: 否国际标准书号ISBN: 9787220107344
《脱贫攻坚,我们的行动——23位*书记访谈录》通过口述实录的方式,记录了巴中地区23位*书记们深入农村、贴近农民,和村民打成一片的日常生活和具体工作,讴歌了他们在脱贫攻坚中所作出的担当与忠诚、奉献与牺牲,同时通过他们的心灵体悟与思索,真实地描写和探索了他们精神升华与成长的生命轨迹。这既是一部*书记们个人的工作史、成长史,更是一部脱贫攻坚和新农村建设的故事集。
1 苦乐如歌伴我行
——平昌县白衣镇蒿坪村第一书记何昌平访谈
17 我愿继续和大玉村的老百姓一起奋斗
——平昌县南风乡大玉村第一书记张可访谈
29 扶贫先扶志十分重要
——平昌县青凤镇赵垭村第一书记赖骏访谈
43 砥砺前行中的大石村
——平昌县板庙镇大石村第一书记孙海峰访谈
55 我们公安扶贫也能打硬仗
——南江县贵民乡双田村第一书记马北晨访谈
71 精准脱贫伴我成长
——南江县红光镇柏山村第一书记吴杰访谈
87 我对精准扶贫的几点感受
——南江县红四乡刘家村第一书记岳大胜访谈
101 在精准扶贫中站好工作最后一班岗
——南江县黑潭乡白虎村第一书记陈大海访谈
113 我的扶贫经历
——南江县南江镇三溪村第一书记杨雪梅访谈
129 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
——南江县杨坝镇田垭村第一书记谭真理访谈
143 组织的肯定就是最大的鞭策
——通江县火炬镇苟家坝村第一书记丁强访谈
157 为老百姓做事是一种幸福
——通江县空山乡青龙村第一书记刘泽训访谈
171 扶贫路上的悲喜人生
——通江县铁溪镇桐梓塬村第一书记赵迪访谈
187 我的成长道路和第一书记经历
——通江县烟溪乡罗张窝村第一书记文琼访谈
201 一片丹心在白云
——巴州区大茅坪镇白云村第一书记施元丞访谈
217 我做了两个村的第一书记
——巴州区大茅坪镇康民村第一书记樊军访谈
227 我是怎么向农民学习的
——巴州区凤溪镇金子村第一书记唐敏访谈
241 我在农村当“老板”
——巴州区化成镇高家坡村第一书记杨宇访谈
253 我在农村哭鼻子的故事
——恩阳区柳林镇海山村第一书记李林蔚访谈
269 谁说女子不如男
——恩阳区观音井镇岳王村第一书记张芳访谈
281 扶贫路上绝不落下一人一户
——恩阳区柳林镇桅杆垭村第一书记陈勇访谈
297 新手上路,请多关照
——恩阳区青木镇平桥村第一书记常春访谈
309 努力探索城乡接合部贫困村建设之路
——巴中市经济开发区文兴街道办事处中营村第一书记李明松访谈
前 言
我不是学者,不从事社会学、人类学或民族志研究,将近半个世纪以来,拙著虽有几本,但大多数属于虚构的东西,家乡父老乡亲形容这些东西是“吃竹子,屙背篼——肚子里编出来的”“聊斋”。然而本书的问世却是一个意外。
今年5月初,中国作家协会旗下的大型文学刊物《中国作家》杂志,约我给他们明年的“纪实版”写一部反映秦巴山区脱贫攻坚的长篇报告文学,而在此前的4月,四川省作家协会、四川省扶贫移民局又联合推出了一个“万千百十”文学工程,号召全省广大会员作家投入到脱贫攻坚第一线,创作一批反映人民群众决战脱贫攻坚、决胜全面小康伟大战役的文学作品;四川人民出版社的领导和编辑也来信询问是否有新的创作计划。我一时心血来潮,又报了一部“吃竹子,屙背篼”的创作规划。可报过后搜肠刮肚,发现早些年吃进肚子里的“竹子”,此时已化作“背篼”屙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一点“残片”,即使有巧夺天工之手,也难以再屙出一只像样的“篓篓”来。思来想去,这三件事一叠加给了我启发,于是选择了“三区叠加”——革命老区、秦巴山区和连片深度贫困地区的巴中市作为深入生活和创作的对象。5月15日一早,我便持了中国作家杂志社的一纸介绍,踏上了去巴中市采访的旅程。
从5月中旬到8月中旬,在巴中市委、市政府、市委宣传部、市扶贫移民局和各区县扶贫部门的大力支持和帮助下,从大巴山北部的高寒山区到南部起伏的丘陵,从海拔最高的南江县光雾山到海拔最低的平昌县黄梅溪,我走遍了巴中市4个国家级贫困片区县和从巴州区分出去不久的恩阳区以及新成立的经开区,观摩了几百个易地扶贫搬迁的聚居点和产业扶贫项目,采访了100多个奋战在脱贫攻坚第一线的第一书记、村两委干部、乡镇领导、包村干部、社会爱心人士、参与产业扶贫的企业家、贫困户以及县区相关领导和扶贫战线的同志,采访录音将近200个小时,其中第一书记是我这次采访的主要对象。
最初,我还只是怀着为报告文学和小说寻找素材的想法,去聆听这些第一书记们在基层的故事,可是随着采访的深入,我便慢慢忘记了自己的身份,而被他们牵引着,走进了他们或辛酸或欣慰的人生。
毋庸讳言,在这场伟大的决战脱贫攻坚、决胜全面小康的战役中,最辛苦的莫过于奋战在第一线的扶贫工作者,而其中之甚,又莫过于这些从城市走向农村的第一书记们。他们或刚刚从学校走进机关,脸上还带着学生时代的稚气,或年过半百,临近人生最后一班岗,也不管他们是自愿还是由于组织的安排,一旦被冠以“第一书记”的桂冠而走进脱贫攻坚第一线的战场以后,都面临着共同的难题,那就是“识别之难、帮扶之坚、表格之多、检查之繁、压力之大、工作之重……”的困难和压力。从此,他们顾不上家里的高堂、娇妻(丈夫)与孩子,“白加黑”“五加二”成了他们的常态,许多同志甚至累倒在了岗位上,以至于连官方媒体都发出了“别等扶贫干部逝去再谈关爱”的呼吁。当我听着他们讲述的时候,我和他们一样,既为他们取得的成绩感到兴奋和欣慰,同时也为他们的艰辛感到痛苦和迷惘。
在访谈中,我发现一个非常有趣的现象,那就是我所访谈的第一书记,都是由市、县组织或扶贫部门推荐给我的这个群体中的佼佼者,他们中大多数同志都得到省、市的表彰,但没有一个同志,在我面前表现出稍微的骄傲和自豪。恰恰相反,他们坐在我的面前,脸上毫无例外地挂着一种疲惫的表情。哪怕是说到高兴的话题,他们的声音也同样充满着沉郁与凝重。即使是那些本该青春洋溢、朝气蓬勃的年轻人,在他们的叙述和语气中,也自觉不自觉地流露出了一种对人生的焦虑、对工作的担忧和对未来的不确定性。凭着一个作家的敏感,我完全可以想见他们在高强度劳动和压力下的精神状态。当一个人在遇到烦恼和喜悦的时候,都会有一种倾
诉的渴望,我此时没办法帮助他们,唯一能够做到的,是认真而谦逊地做一个倾听者,引导他们把内心的喜怒哀乐、酸甜苦辣都讲出来,让我与他们一道分享。在倾诉与聆听的互动过程中,建立起信任与友谊。我的这一目的确实达到了,每次访谈完后,不少同志都高兴地对我说:“贺老师,和你谈话真轻松!”“贺老师,我很久没感到这样放松了!”
听了这些话,我也感到高兴,同时也引起了我的一些思索。对于这些奋战在脱贫攻坚第一线的第一书记们来说,组织及时的表彰和肯定固然很重要的,但更重要的,是要有人走进他们的内心世界,俯下身子,用一种平等的姿态,一个专注的眼神,一个自然的微笑,一个会意的点头或摇头,去倾听他们的言说,去分享他们工作的辛酸和喜悦。这时我忽然想到,任何“他者”的视角和言说,都不如他们的“口述”来得真实和客观,能够更让人走进他们的工作、生活和精神世界。于是我萌发了将其中一部分第一书记的访谈资料整理出来,单独出版一部真正意义上“非虚构”作品的念头。
这是一个大胆的想法,更是一次冒险的举动,因为在当前出版完全市场化的今天,我不知道会有哪家出版社愿意接纳这部不为市场看好的稿子。同时,我也不知道该把这部书稿归到哪一类。是文学,还是社会学抑或田野志?但我知道这部书稿的选题和表达方式,都具有独特的价值。它既充分展示了第一书记们在这场脱贫攻坚中的担当、忠诚与奉献的精神,更记录了他们人生成长和精神升华的过程。他们在农村担任第一书记的时间虽然只有短短的3年,但我相信这3年时间将会影响他们终生。同时,这部访谈录还是一幅丰富多彩的新农村画卷。虽然这些画卷没有用专门的篇幅来浓墨重彩地描述,但我们仍能从他们略带骄傲的叙述中,领略到贫困户们那一幢幢漂亮的新居,那一片片花果飘香、牛羊肥壮的新兴产业,那一条条整洁光滑村社水泥大道,以及那一口口波光粼粼的池塘与坚固高耸的自来水塔……这一切,无不让你感受到那片曾经贫瘠土地上翻天覆地的变化。尤其重要的是,这是一部私人的历史。中国历史从来都只重视官方的宏大叙事,而忽视底层民众个人的真实历史。因此我相信这部访谈录,在今后官方写作扶贫史时,一定能起到补史、证史的作用,修正甚至改变对官方宏大叙事的认识。
在采访中,得到了市、县相关部门和同志的大力支持,在此表示衷心的感谢并向你们的工作表示崇高的敬意!
贺享雍
2017年9月1日于渠县文联工作室
苦乐如歌伴我行
——平昌县白衣镇蒿坪村第一书记何昌平访谈
何昌平,男,1980年10月生,四川省平昌县人。毕业于西昌学院电气工程系计算机应用与维护专业,现任白衣镇党委委员、副镇长,蒿坪村第一书记。2017年4月,被中共四川省委、省人民政府表彰为“优秀第一书记”。
贺享雍(以下简称“贺”):能谈谈你的简历吗?
何昌平(以下简称“何”):我2003年7月从学校毕业后,参加全国大学生志愿服务西部计划,有幸分回到我的家乡巴中平昌县广播电视局。两年服务期满后,领导觉得我还不错,又有一定的文字功底,而且我所学的计算机应用专业在那个年代还是比较紧缺的,所以就把我留在了广播电视局。在广播电视局工作的时候,我先后担任过局里的团委书记、办公室副主任、主任和机关党支部书记,2012年组织上把我调到县政府“食安办”,负责食品药品安全工作。当时食品安全管理办公室有五个编制,领导让我主持整个“食安办”的工作。当时组织的意图很明显,就是想把我培养成食安办副主任,副科级干部。可是不久全国食品药品体制改革,这个机构并到了食药监局。机构都没有了,组织的培养意图自然也就没有实现。而在这之前,组织上也曾先后将我调到团县委、县纪委,巴中市政府办公室也曾经考察过我,但因为我是事业编制,没调成。当时我心里很有些想不通,同样都是人,凭什么事业编制就要受到这么多限制?眼睁睁地看着许多机会就这样白白错过了。那段时间我非常灰心,真是像俗话说的“命中注定八合米,走遍天下不满升”,也许这辈子再怎么努力,也不过是一个碌碌无为的人了。
贺:后来怎么想通了?
何:我这个人还有一个特点,就是自尊心比较强,干一件事情就要干好,要干就干成第一、干成模板和样本。记得那是我们县在改建云台至邱家那段老油路的时候,我去搞一个采访,在一个叫“讨口子崖”的地方,工人们在炸一块悬在头顶的危石,领导让我拍摄记录下排危前后的影像资料,于是我就去了。当我取完镜头,转过身刚走两步,突然从山上滚下来一块比你坐的这个沙发还要大的石头,从我旁边擦身而过。当时现场所有人都吓得目瞪口呆,我那时还不觉得可怕,但事后想起才觉得毛骨悚然。这件事情很快在全县传开,我妈妈听到消息后,在家里还痛哭了一场。当我后来路过那里看到跌落的那块巨石时,我的腿都会发软。那个时候我每天晚上都会想:当时要不是我命大,肯定会被砸成肉泥浆。如今能有幸地活着,什么荣誉、地位、行政编制还是事业编制这些又算得了什么?这样一想我就想通了!等全县老油路改造完了以后,县委、县政府开了隆重的表彰大会,我还被表彰为先进个人,所以组织对我还是很信任的。
贺:我看过你的相关事迹介绍,知道你也是一个农民的儿子,能谈谈你的父母和家庭情况吗?
何:我家祖祖辈辈都是农民。我们那里家族势力比较重,姓吴和姓李是大姓,我们姓何的只有几户人家,听祖辈们讲,他们总是受大姓的欺负。还在我很小的时候,我爸爸就发誓一定要把我送出去,如果上不了大学,脱离不了那个地方,就算是把我送出去当“抱儿子”(过继给别人),也要让我脱离那片苦海。我爸爸妈妈只生了我和妹妹两兄妹,妹妹嫁出去以后,我实际上是他们的“命根子”,继承他们“香火”的独苗苗,可在当时他们都有如此想法,可见他们的决心有多大。他们宁肯不要“香火”,也不愿我留在老家重走他们的老路。
贺:你后来的奋斗动力,不会全是因为这种家族势力的排挤吧?譬如地区自然条件的恶劣、生存环境的困窘等?
何:当然不全是因为家族势力的排挤。第二个原因就是我爸爸妈妈十分老实、本分。国家的农税提留、集体的投资投劳等,从来都是冲锋在前。别人还要和政府讲点价钱,可他们从来都是很积极的。比如那些年农税提留最重的时候,哪怕他们再困难,都是干部怎么说,他们就怎么做,从来不拖欠国家一分一厘,向来都是老老实实做人,规规矩矩做事。但他们心里还是觉得有些憋屈,总觉得活得有些累。因为我们地处山区,自然条件十分差,农业生产全靠肩挑背磨,家庭日子过得再苦再累都是咬紧牙关,所以我的父母就希望我不要再像他们那样,一辈子都活得那么艰难困苦了。
贺:这种影响对你很大?
何:影响非常大!比如我爸爸妈妈爱精打细算,特别是省吃俭用的习惯一直影响着我。我爸爸当时也在做生意,是一个小商贩。因为我外婆是元山街道上的人,摆了一个地摊,应该说零花钱还是不缺的,但是我爸爸、妈妈一直都是非常节约,每花一分钱,都要去找到钱的来路,到现在都还养成每天只吃两顿饭的习惯。
贺:你妹妹出嫁了?
何:妹妹比我还先成家,我还在读大学的时候,她就出嫁了。父母亲勤劳、勤俭的生活作风给我们兄妹很大影响,直到现在,我的衣服穿烂了,总也舍不得扔掉,洗干净缝补好后再穿。听说你今天要来采访我,我才专门去街上买了一套新衣服。此外,由于受家庭环境的影响,我从小就很懂事,也知道该怎么努力奋斗。我是我们家祖辈上第一个共产党员。而且我是在大学里面入党的,是我们学校那届同学第一批入党的学生。第一批入党的大学生要求条件非常严格,甚至有些苛刻,因为我当时是优秀学生干部,是团省委和省学联联合授予的“大学生综合素质A级证书”获得者。我很爱我的妹妹,因为,在我上大学读书期间,是我妹妹主动放弃学业而外出务工供我读书,帮我补贴生活费。
贺:我很理解你,因为我也是农民。我已经基本知道了你的奋斗经历与促使你奋发图强的内在原因,现在我们言归正传,请你谈谈下派做第一书记的事怎么样?
何:其实我在当这个第一书记之前还有过一段小插曲。国家虽然在2014年就开始搞精准扶贫了,但那个时候我们不叫第一书记,而是叫驻村工作队员。我们县政府办公室挂包的是驷马镇桃花村,我们主任叫曹光辉,现在调到恩阳区任副区长了。当时他给大家做工作,动员大家下去,可都没人报名。最后曹主任就对我说:“昌平,经研究决定派你到村上去,这对你也是一个锻炼!”说实话,我是从农村出来的,做梦都想脱离农村,还需要锻炼什么?再说,我父母听说领导派我到农村,也坚决反对,我老婆也极不情愿。但那个时候驻村不像现在,也就是每周走马观花地去一两天,走一走,逛一逛,工作轻松,也没有压力,看在领导反复做工作的分上,我就答应去了。到2015年5月,上面开始说要选派第一书记。因为我本身就是驻村队员,又是一个党员,过去表现也还不错。于是我就顺理成章地做起了驷马镇桃花村的第一书记!
贺:怎么又变成了蒿坪村的第一书记?
何:就在我任桃花村第一书记的时候,我们县来了一个新县长,就是我们今天的李余良县长,他挂联的贫困村是蒿坪村。可我们县政府办挂包的却又是桃花村,工作有点儿不好对接。为了便于工作衔接,于是根据全县统一安排,将我们政府办挂包的桃花村跟县工商联挂包的蒿坪村进行了对调。既然帮扶部门都变了,第一书记当然也要进行对调。
贺:你就成了蒿坪村的第一书记?
何:对!2015年10月18日,我就从驷马镇桃花村转任到蒿坪村当第一书记了。
贺:这个时候思想上没有什么抵触?
何:脱贫攻坚的任务在2015年7月以前,还不怎么紧,但从2015年8月开始,就像紧箍咒一样,越来越严,越来越紧。各级的督查、暗访、抽查、考核、考评纵横交错,络绎不绝,最后我们驻村工作就不得不全脱产。说实话,蒿坪村我当时确实有些不想来了,因为我在驷马镇桃花村已经驻村满了一年。你看我的身体比较好,是不是?其实我有胆结石,有时候痛起来,汗水一颗一颗往下滴。另外一个原因,我爱人那时候她正在教高三毕业班,而且还是两个尖子班的数学老师,教学任务相当重,孩子也没有人看管,像个野人一样。最后领导给我做工作,说你在农村工作这么久了,也有一定的经验,目前单位也派不出比你更合适的人选,所以,你要服从组织安排。当时看到领导的眼神,我就想:“那好,就再坚持一把吧!”于是在2015年10月18日,那天下着小雨,我们政府办的党组副书记苏文主任亲自送我到这里来报到了。
贺:走马上任了?
何:对!那天早上9点钟我们从县城出发,先到了白衣镇,然后从镇政府往蒿坪走,足足走了3个多小时。我们走一会儿又推一会儿车,走一会儿又推一会儿车。因为下雨,路上全部是稀泥巴,越往上走越打滑,四驱的车轮都爬不上来。我边走边问给我们带路的何雨洪副镇长还有好远。我一问,他回答说快了,二问,他还是回答说快了。我后来才知道,我第一次问的时候还在宝塔,第二次问的时候还在天井,离蒿坪村还远着呢!现在从我们蒿坪村到白衣镇坐车也就15分钟,可那个时候足足走了3个多小时!3个多小时什么概念?可以从平昌到重庆了。你可以想见当时那个路有多糟糕!
贺:除了路糟以外,村里还是一个什么状况?
何:我到了村里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找农户调查,先摸底。通过调查摸底,我有“两个没有想到”:第一个没想到我们平昌还有这么贫困的村,它虽然离县城这么近,条件还这么差,太出乎我的意料了!第二个没有想到我们蒿坪村自然条件会这么恶劣,基础设施建设会这么落后。天晴就是一把刀,火辣辣的;下雨也是一把刀,孩子上学走的路,石板上青苔都很厚,那些留守老人送孩子去上学,稍不注意就滑倒了。当地群众生了病还要用滑竿抬,非常恼火。后来我总结了蒿坪村有“四多”:一个是病残人员多。全村建档立卡贫困户89户、326人,通过精准识别降到了70户、260人,其中因病、因残致贫的就是35户、93人。二是荒地荒坡多,漫山遍野的土地都是荒着的,没有人耕种,杂草丛生,野草比人还高,一片荒凉的景象。三是外出户多,全村358户、1430人,整家外出务工和定居的就高达120多户,有的村民组几乎没几户人居住,给人一种荒无人烟的感觉。四是光棍多,以村主任为首的光棍就有33个,我是挨家挨户数出来的……
贺:村主任成了光棍首领,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事,他从没结过婚吗?
何:结过。第一任老婆给他生了一个孩子,然后走了。第二任老婆又给他生了一个孩子,也跑了。没办法,条件太差,留不住呀。他们不论赶集还是走亲访友,都全靠两条腿走路,山又大,路又远,干活全靠肩挑背磨。你说都到现在这个时代了,哪个女的还愿意嫁到你这个穷地方来?别人说“有女不嫁蒿坪村,吃苦受累穷一生!”所以蒿坪村留不住女人。一些外出打工的小伙子从外面哄了一个女人回来,可来这儿一看条件太差,过一段时间就走了。有个姓刘的小伙子,我2015年10月份来当第一书记的时候,他娶的就是第二任老婆了。到目前,他已经娶到第4任老婆上了,现在他老婆已经怀了孕,看来这一次他是能把第4任老婆留住了!
贺:为什么?
何:因为现在蒿坪村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公路通到家门口,他们两口儿在自己家里开起了农家乐。村里发展起乡村旅游后,到这里来的游客每天络绎不绝。他们家里面生意越来越红火,两个人的感情自然而然也就不错,现在又怀了孩子,所以她肯定不会跑了。
贺:在精准脱贫中,你觉得最大的难题是什么?
何:发展产业是最大的难题。因为我们这里自然条件差,群众发展意识不强,别说外地的老板,就连本地在外面的成功人士,我们村两委干部和我本人反复给他们做工作,他们都嫌这里太落后、太贫穷,没什么发展希望,也不愿意回来。在这方面,我们可以说真是费尽了脑筋,挖空了心思……
贺:后来是怎么解决的呢?
何:后来我们就想办法,从改善村里的基础设施做起,先栽“梧桐树”,再请“金凤凰”。不是有句话,叫作“要致富,先修路吗”?因此
我们把制约发展的交通瓶颈先打破。首先,打通本村与外界以及村内各社的联网公路,道路通了,人的思想就慢慢通了。第二,是把老百姓的土地流转出来,给予他一定的优惠政策,你来这儿创业,前三年我们把土地免费租给你,而且政府还给你一定的补助。利用国家回引创业的奖补资金,扶持你、帮助你。就这样,通过我们反复做工作,终于引来了两个业主,一个是本村在外的务工青年,另一个是达县人,他老婆是我们蒿坪人,他也算是我们半个蒿坪人吧!我们把他们招引回来发展花椒和中药材,并组建了一个专业合作社,贫困户将土地与产业扶持周转资金都作为股金注入合作社当股东,实行每半年一分红,解决他们持续增收的问题。这样一来,贫困户有想头,有盼头,业主也就有干事创业的热情了。
贺:一共流转了多少土地?
何:总共流转了1000亩,主要种植的花椒,并套种了几百亩黄檗、丹参等中药材。产业办起来过后,老百姓还可以常年在产业园打零工,也能增加一定的收入来补贴家用。同时,我们又通过国家的扶贫政策,改善老百姓的居住条件。房子确实是危房的,就实行危旧房改造;居住条件较差的,一方水土养活不了一方人的,就实行易地搬迁。实在既不能修也不能建,房子又是危房的,就根据他本人的意愿,愿意投亲靠友的,就投亲靠友。总之,要让贫困户住上好房子。现在全村的贫困户都住上了安全的房子了。
贺:精准扶贫也是一个不断摸索的过程。刚才有一个村民对我说,你们还给他发了两头猪苗,猪养成功了,自己吃了一头,另一头卖了1000多元,可发给他的小鸡苗,却没有赚到钱,是怎么回事?
何:这个情况是这个样子的:我们去年在做脱贫攻坚规划的时候,我们到县农业局去争取了一笔涉农整合资金,让贫困户发展小微经济,根据他们家里的实际情况采取因户施策,有种植能力的就发展种植业,发给谷种、肥料等;有养殖能力的,我们就给他发鸡苗、猪苗等;既有种植又有养殖能力的,我们都兼顾。充分尊重群众意愿,实行量身定做。你所说的猪苗、鸡苗就是我们帮扶机制“五个一批”中的“就业发展一批”。说到这里,我想特别说明的是,我们有些老百姓的观念,他们真的是穷惯了,穷怕了。当初发鸡苗的时候,我们就挨家挨户宣传,请了技术员来搞技术培训,可村民对培训根本不重视,七来八不来,你来我不来,就算是来了,也是一些老头老太婆。专家跟他们讲了半天,可他们又不专心听,回去还按传统的模式搞种养殖。结果第一批鸡苗发下去没多久,就死了将近一半,因为当时正好是大热天,气温比较高,损耗当然就非常大了。最后我们就想,给你上课你不认真听,我们干脆来个一对一地给你讲。于是我们就让技术员到他们家里去讲,现场进行培训授课,但个别家庭因管理不善,导致小鸡苗还是有一定损耗现象。
贺:这不是哪一个地方的问题,农村有文化的青壮年都出去了,家里就剩下七八十岁的老头老太婆,你给他们讲,就是听明白了,他们也会记不住。
何:确实是这样。所以我们现在不管是发展产业也好,组建专合社也好,都让那些相对比较有文化、有本事、有头脑的人来经营和管理,一般的人就让他来园子里务务工,比如做些除草、松土、施肥的活儿就行了,每天60元钱,不存在任何风险。
贺:你觉得目前蒿坪村起了什么变化?
何:说起这里的变化,那真是一言难尽哟。过去的蒿坪是远近闻名的“旱山村”“空壳村”,也是出行无道路、致富无门路、发展无思路的“三无”穷山村。如今的蒿坪已是幸福美丽新村的缩影,成为过往游客高度赞誉的特色村和各级媒体纷纷聚焦的明星村。通过国家实施精准扶贫一年多的时间以后,一个昔日贫穷落后的荒山村成功创建为“四川省新型农村社区”,并成为引领全县脱贫奔康的先行村。说真心话,让老百姓住上好房子,过上好日子,实现物质上的脱贫相对来说还是比较容易的,但促使他们养成好习惯,形成好风气,实现精神上的脱贫那还真是不容易的。记得是去年11月份,县上组织各个帮扶单位都要深入挂包村开展慰问活动。按照传统的慰问方式就是给贫困户送米、送油,或是给几百块钱。当时我给政府办主要领导汇报说,我坚决反对这种慰问方式。第一,老百姓自己的田地就种有粮食,你那一袋米、一壶油他们不缺,对那个不稀罕,所以我们送去时,他们那个态度都是要也可以,不要也无所谓。第二,送的几百块钱去,也许你左手交给他,他右手就拿去吃喝了,吃喝完了也就忘了,与其这样还不如拿来开展对贫困户的帮扶活动。政府办主要领导听后非常赞成我的这个观点,并表示还将大力支持我们来开展习惯养成教育活动。于是蒿坪村的“三比和创四好”活动就这样大张旗鼓地开展起来了。一比勤劳守法,二比知足感恩,三比环境卫生。我们在9个农业合作社贫困户相对集中的地方,由群众推选一个院户长,由这个院户长来管理他周围几个贫困户的环境卫生、感恩教育、政策宣讲等。反正什么事情都一包在内,责任包干,村上由我带队组织考评,每10天考评一次。搞得好的前5名,给每个贫困户奖励100块钱,而且发放流动红旗一面;搞得差的后5名,就通过村上的广播反复通报。你别说,我们这样一搞,果然非常见效。3社有个姓刘的贫困户,在一次评比中,他家环境卫生考评排在倒数第四位,我就在广播里反复通报。他听到广播后,急匆匆地跑到村办公室来,拉着我的手说:“何书记,我求求你们了,不要再广播了,我那些亲戚还要上门,儿子、孙子以后还要成家,让我这脸往哪儿放嘛?我以后一定改正就是了。”后来他家里的环境卫生,确实每次就都排在了前几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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