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述
开 本: 32开纸 张: 胶版纸包 装: 平装-胶订是否套装: 否国际标准书号ISBN: 9787020120079
引 子
克莱尔:被丢下的感觉真艰难。我等着亨利,不知道他在哪儿,不知道他一切可好。做等待的一方,真艰难。
我尽量让自己充实。那样时间会过得快一些。
我独自一人入睡,独自一人醒来。我经常走动。我工作到精疲力竭。我注视被一整个冬天的积雪覆盖的垃圾,随风飞舞。除非你停下来想这件事情,否则一切都依旧单纯。为何缺席总让爱意更浓?
很久以前,男人们出海,女人们为之守候,伫立海边,搜寻天际的轻舟。现在,我等着亨利。没有任何预兆,他就这么不情愿地消失了。等待的每分每秒,都仿佛经年累月般漫长。每个微小的时刻,如同玻璃沙漏里的细沙,缓慢而透明,每个微小的时刻,我都能看见,它们无穷无尽,汇聚成漫长的等待。但为何他的离去,我总无法相随?
亨利:感觉如何?感觉如何?
有时,像是瞬间的走神,接下来,你突然意识到捧在手中的书、红色棉布格子衬衫和上面的白色纽扣;意识到挚爱的黑色牛仔裤、栗色的就要磨破的袜跟;意识到起居室、厨房里即将鸣笛的水壶:所有的一切瞬间幻灭了。只剩下你像只赤裸的松鸦,独自兀立在乡间无名沟渠的齐踝的冰水中。你等了一分钟,或许还能突然重返书边,重返你的家之类的地方,经过大约五分钟的咒骂、颤抖和想让自己立即消失的绝望,你开始漫无目的地前行,而最后总会遇见一座农舍,那时,你可以选择偷窃或选择解释。偷窃有时会让你被捕,解释则更加冗长无味,因为解释免不了说谎,有时同样会锒铛入狱。天下还有更倒霉的事么?
就算躺在床上半梦半醒,有时也感到自己猝然站立,你听见血液涌进大脑,体验坠落时晕眩般的刺激,犹如芒刺在背,随即,手脚也没了知觉,你又一次不知身在何处了。即使稍纵即逝,你觉得应该有时机抓住些什么,你的手臂也曾用力挥舞过(结果往往伤了自己,或损坏了房间里的贵重器物),然后你就滑到一九八一年八月六日星期一清晨四点十六分,滑到俄亥俄州雅典市第六汽车旅馆那铺着深绿色地毯的走廊上。你的头一下子撞到某扇房门,于是里面的客人——一位来自费城的蒂娜·舒曼女士,开门后一阵尖叫,因为一个裸体男人正晕倒在她的脚下。你终于被一阵吵闹搅醒,却发现自己躺在郡立医院的病房里,门外一名警察正用他破旧的、充满杂音的晶体管收音机,收听费城人队的棒球赛事。老天开眼,你又被抛回无意识中,数小时后再度醒来,回到了自己的床上。妻子正探身看着你,眼神中充满焦虑。
有时,你满心欣喜,身边的一切都庄严壮观,金光笼罩,而转眼间,你又极度恶心,突然离去。你被抛在郊外的天竺葵地里,或是你父亲的网球鞋上,或是三天前卫生间的地板上,或是一九〇三年前后伊利诺伊州橡树公园里铺满木板的小道上,或是一九五几年某个晴朗秋天的网球场上,或是在各种可能的时间和地点里你自己赤裸的双脚上。
感觉如何呢?
它像极了一个梦:你突然想要裸体去参加一场你从没有修过的学科考试,而当你出门时,钱包却忘在家里了。
一旦我去了那儿,就立即被扭曲成一个绝望的自我。我成为一个窃贼、流浪汉,成为一只终日奔跑躲藏的动物。老太太被我吓倒,孩子们惊讶不已,我是一个恶作剧,我是终极幻影,我难以想象自己是一个真实的人。
是否存在一种逻辑,一种规则,掌控着我所有的来去往复、所有的时空挪移呢?是否存在一种方法,能够让我原地不动,让每个细胞都拥抱这当下的时刻?我不知道。也有一些线索,正如所有的疾病存在各种类型和各种可能:过度劳累、嘈杂声音、压力、突然的起立、泛光灯——任何一件都有可能诱发下一场故事。可是,我也许正在我们的大床上翻阅周日版的《芝加哥太阳报》,手握咖啡杯,一旁的克莱尔偎依在我身上打盹,突然,我来到了一九七六年,目睹十三岁的自己在祖父的草坪上锄草。这样的情节,有的只能维持片刻,那情形如同在汽车里收听广播时,费力地搜寻锁定某个频道。有时,我发觉自己被抛进人群里面、观众之间、暴民当中;同样有时,我发现自己独自一人落在田野里、房间里,出现在车上、海滩上,还有深更半夜的中学教室里。我害怕发现自己出没在监狱、异常拥挤的电梯和高速公路,我莫名其妙地来临,我裸露着身体,叫我如何解释得清楚。我从来带不上任何东西,没有衣服,没有钱,没有身份证。时空逗留的大部分时间里,我都在寻找遮羞的衣物,东躲西藏。幸运的是,我不戴眼镜。
令人啼笑皆非,是的,我所有的爱好都是居家的:舒适的扶手躺椅、平静家庭生活中的点点激动。我需要的一切都只是卑微的快乐:枕畔的一本探险小说、克莱尔金红色秀发沐浴后湿湿的幽香、朋友度假中寄来的明信片、融化进咖啡里的奶油、克莱尔乳峰下那抹娇嫩的肌肤、厨房桌子上对称的两个等待被拆的食品袋,我爱等到阅览者们全部回家后,信步走在图书馆的书堆之间,轻手划过列列书脊。当我被时间随意摆布,我对它们的思念犹如针尖一样刺骨。
克莱尔,总是克莱尔,清晨克莱尔睡眼惺忪、面容紧皱;工作时克莱尔把双臂伸进纸浆大桶里,拉出模具,这样那样地搅动,搓揉着造纸纤维;看书时克莱尔的长发披散在椅子靠背上;临睡前克莱尔用精油“噼噼啪啪”地按揉摩擦。克莱尔低柔的声音总在我耳畔萦绕。
我不想呆在没有她的时空里。但我总是不停地离去,而她却不能相随。
奥德丽•尼芬格和马尔克斯一样,他们试图告诉我们,在如此崇高的爱情里,没有悲剧可言,也永远不会被任何限制所困。——《华盛顿邮报》
一首爱战胜了时间的高昂颂歌。——《芝加哥论坛报》
一个科幻的假设造就了一个荡气回肠、极具原创性的爱情故事。——《人物》杂志(年度十佳好书)
一个充满灵性的故事……尼芬格在她的时空镜厅里玩得出神入化,令人叹为观止。——《纽约客》
感人至深,叙事精准……尼芬格犹如战地记者一般,屹立在逐渐拉开帷幕的战场边,笔触清晰、坚定却又超然。——《今日美国》
这是患有某种怪异的疾病(不时进出时空)的迷人男子,和深爱着他的女人之间的奇特故事。故事的发生地——芝加哥在作者笔下熠熠生辉。——《旧金山纪事报》
与表面所呈现的相反,《时间旅行者的妻子》是个非常古老的爱情故事:摇晃、性感、不可思议……但当它被独具魅力的方式重述之后,依旧百看不厌。——《泰晤士报》
不可思议的爱情,不可思议的小说。——毕飞宇
带着这本书上路,记住中心思想:时间和爱情相比,后者才是终极真谛,这样,你才有资格在这个时代发誓:永生永世。——毛尖
神奇和感动,这两种体验融合在一起,会产生一种奇妙的化学反应,让人心神摇曳。《时间旅行者的妻子》,就能让人有这样的感觉。——洁尘
幻 灭
二〇〇七年二月二日,星期五(克莱尔三十五岁)
克莱尔:我睡了一整天。嘈杂充斥在屋子四周——小巷子里垃圾搬运车的声音、雨的声音、树枝拍打卧室窗玻璃的声音。我要睡觉。我坚定地栖息在睡眠里,渴望睡眠,利用睡眠,驱赶开我的梦,拒绝,一再拒绝。睡眠现在是我的爱人,我的遗忘,我的鸦片,我的救赎。电话铃响了又响,亨利的留言录音也被我关了。到了下午,到了夜晚,又到了早晨。一切减之又减,只剩下这张床,这无休止的睡眠让许多天缩短为一天,它让时间停止,它把时间拉长又压扁,直到没了意义。
有时睡眠将我遗弃,我就假装,仿佛埃塔就要来催我起床上学。我让呼吸缓慢而深沉,我让眼皮下的眼球停止不动,我让思想中断,很快,睡神就会看到他完美的复制品,便降临与他的同形者会合在一起。
有时我醒来,伸出手找亨利。睡眠抹去了彼时和此时、死者和活人之间的差异,我越过饥饿,越过虚空,越过挂念。今天早晨,我偶然从浴室镜子里看到自己的脸,像纸一样,憔悴、蜡黄、眼圈发黑、头发打结。看上去仿佛是个死人。我什么都不再需要了。
金太坐在床脚,说:“克莱尔?爱尔芭就要放学了……你不想让她进来和你打个招呼吗?”我假装睡觉。爱尔芭的小手轻抚着我的脸。泪水从我紧闭的眼睛里流出来。爱尔芭把什么放到地板上,是她的背包?还是小提琴盒?金太说:“爱尔芭,把鞋脱了。”然后,爱尔芭爬到我身边躺下。她把我的手臂围在她身上,把头埋在我的下巴里。我叹了口气,睁开眼睛。爱尔芭假装睡觉。我盯着她又密又黑的睫毛,看着她宽宽的嘴,淡淡的皮肤;她小心地呼吸,一双有力的小手紧紧抓着我的臀部,她闻上去有股铅笔屑、松香和洗发水混在一起的味道。我亲吻她的头顶,爱尔芭睁开眼睛,她那些和亨利的相似之处,让我再也无法忍受下去。金太站起身,走出了房间。
后来,我起床,冲了个澡,和金太、爱尔芭一起坐在桌子边吃晚饭。等到爱尔芭睡着了,我坐到亨利的书桌边,拉开抽屉,取出一叠信件和纸,开始阅读。
等我死后再打开这封信
最挚爱的克莱尔:
当我写这封信的时候,我正坐在后卧室里我的书桌旁,穿过后院夜色中幽蓝的积雪,眺望你的工作室。万物都披上了一层光滑的冰衣,寂静无声。这是无数个冬季夜晚中的一个,每一件事物上的严寒,仿佛令时间减缓了速度,仿佛让它们从沙漏狭小的中央穿越,不过,那么缓慢,缓慢。我有种很熟悉的感觉,我被时间托起来,就像一个正在夏日里游泳的肥妇人,轻而易举地漂浮到水的上面,这种感觉只有当我离开正常的时间后,才能体会到。今晚,就我自己一个人(你正在圣路丝教堂,听爱丽西亚的独奏音乐会),我突然有种冲动,想给你写封信。我想为你留下些东西,在那之后。我觉得,时间越来越少了。我所有的精力、快乐、耐性,都变细了,变少了,我觉得我无法维持太久。我知道你明白的。
当你读这封信的时候,我可能已经死了(我说可能,是因为谁都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直截了当地宣布死亡,不仅愚蠢,而且狂妄)关于我的死——我希望它简单明了,干净利落,而且毫无悬念,我不希望它引起太多的纷乱。我很抱歉(这听上去像是绝命书,真奇怪)。可是你知道的:你知道如果我还有一线希望,还能继续留在这个世界上,我会死死抓住每一分钟的:无论如何,这一次,死亡真的来了,它要带走我,就像妖精要把孩子掳走一样。
克莱尔,我想再次告诉你,我爱你。这些年来,我们之间的爱,一直是汪洋的苦海中指航的明灯,是高空钢索步行者身下的安全网,是我怪诞生活中惟一的真实,惟一的信任。今晚我觉得,我对你的爱,比我自己,更紧紧地抓着这个世界:仿佛在我之后,我的爱还可以留下来,包围你,追随你,抱紧你。
我最恨去想你的等待。我知道,你的一生都在等我,每一次都不知道要等多久,十分钟,十天,还是一整个月。克莱尔,一直以来,我是个靠不住的丈夫,像个海员,像是那独自一人去远航的奥德赛,在高耸的海浪里饱受蹂躏,有时是狡诈的诡计,有时只是众神灵的小把戏。克莱尔,我请求你。当我死去以后,别再等我,自由地生活吧。至于我——就把我放进你的深处,然后去外面的世界,生活吧。爱这个世界,爱活在这个世界里的自己,请你自由地穿梭,仿佛没有阻力,仿佛这个世界和你原本就同为一体。我给你的都是没有意识、搁置在旁的生活。我并不是说你什么都没做,你在艺术上创造出美丽,并赋予其意义;你带给我们这么了不起的爱尔芭;对于我,你就是我的一切。
我妈妈去世以后,她把我父亲吞噬成一副空壳。如果她知道,她也会恨自己。他生活中的每一秒都被她的空缺标下印记,他的一举一动都失去了量度,因为她不在那里作他衡量的依据。我小时候并不明白,可是现在,我知道了,逝者并未曾去,就像受伤的神经,就像死神之鸟。如果没有你,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活。但我希望能看见你无拘无束地在阳光下漫步,还有你熠熠生辉的长发。我没有亲眼见过这样的景致,全凭想象,在脑海中形成这幅图画,我一直想照着它画下你灿烂的样子,但我真的希望,这幅画面终能成真。
克莱尔,还有最后一件事情,我一直犹豫是否要告诉你,因为我迷信地担心,泄漏天机反倒会阻碍它的发生(我知道我很愚蠢)。还有一个原因,我刚刚让你别再等待,而这次,恐怕会比你任何一次的等待更加漫长。可是我还要告诉你,以备你需要一些力量,在今
后。
去年夏天,我坐在肯德里克的候诊室里,突然发现自己到了一间陌生的房屋,一处漆黑的过道,我被一小堆橡胶靴子缠住,闻上去有雨的味道。在过道的尽头,我看见门边一圈依稀的微光,于是我非常缓慢、非常安静地走到门边,朝里张望。在早晨的强光下,房间里一片亮白。窗边上,背对我坐着的,是一位女士,她穿着珊瑚色的开襟衫,一头白发披在背上,她身边的桌子上放着一杯茶,一定是我发出了声响,或者她已感觉到我在她的身后……她转过身,看见了我,我也看见了她。那是你,克莱尔,是年迈的你,是未来的你。多么甜美的感觉,克莱尔,比一切我能形容的还要甜美。就好像从死神手里走出来,抱着你,看着你脸上留下的岁月的痕迹。我不能再多说了,你可以去想象,当那一时刻到来的时候,你将会有全新的感受,那一定会到来的。克莱尔,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在那之前,好好地活在这个世界上,它是多么美丽啊。
现在天色暗了,我也倦了。我爱你,永永远远。时间没有什么了不起。
亨利
二〇〇六年十二月十日
评论
还没有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