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述
开 本: 36开纸 张: 胶版纸包 装: 平装-胶订是否套装: 否国际标准书号ISBN: 9787559429025
高冷学霸 X 热血少年
十年辗转,温情相恋
我已备好热泪如雨,再相见,它会落在你的胸膛
赠品
文艺小清新明信片1张
她的同桌是个热血的中二少年,他热情似火,暴躁易怒,似乎总在惹是生非,但其实细心又体贴。他的同桌是个超级学霸,她聪颖好学,温柔知性,但其实清冷淡漠,拼命地想要逃离现在的生活。
他的每一次挑衅、每一次靠近,总会让她找到这个年龄应有的笑容。她的每一次帮助、每一次逃离,都会让他慢慢变得强大。
大概*好的青春,便是他在闹,她在笑!
第二章 我们这里还有梦
第三章 花开的声音
第四章 假如你忘记
第五章 半明媚半忧伤
第六章 再见,青春
第七章 在你曾想去的地方
第八章 时光偷不走的你
第九章 如果看得见永远
第十章 我要和你在一起
番外 海的约定
章 逃不过相遇
罗胜听到脚步声,提着自己那把沙鹰躲到了箱子后面。
敌人应该是有三个或者五个,他把枪口对准身后声音传来的方向,干掉了跑在前面的两个,然后伴随着闪光弹落地,“啪啪”一通扫射。
换了敌人留下的AK,他移步而出,在转角处跟发现他的狙击手同时开枪,将对方一枪爆头。
“还是这家的鼠标好用。”他笑道,冲组队的几个人喊,“看着点,发了信号再往下跳,别只顾着往前冲!”
蓝光映在电脑面前年轻的脸上,每个人都戴着耳机,却还是吵闹得不得了,加上键盘和鼠标“噼里啪啦”的声响,网吧似乎永远也不会有一刻安静。
守小道的人投了,轰的一下炸飞三个敌人,四周一片欢呼叫好。
罗胜叼着烟坐在靠窗的位置,这才站起来打算去卫生间,踢开椅子却瞥见身旁一张哭得通红的脸。
他不由得皱起眉头道:“你怎么还在这儿?”
孙心雅抽泣的模样,我见犹怜。
旁边位子上的朱子豪探过身说:“雅雅哭了好半天了,你劝劝她吧。”
“怎么劝?该说的我不是都说了?”罗胜烦躁地推开键盘,对孙心雅说,“你知道酒驾吗?在四中作弊就跟开车酒驾被抓现行一样,谁说情都没用,该罚还是得罚。但我姑妈她老人家也说了,校内处分毕业前都会取消的,你别有那么大的负担行不行?”
孙心雅两个眼睛红得像桃子,哽咽道:“可是处分要在升旗的时候当着全校人的面公布,多丢人啊……”
“早知道丢人,干吗要作弊?”
“我又不是故意的……”
罗胜冷哼,这种事儿要想“一不小心”还真不可能,更何况是人赃并获,抓的现行。
“算了,反正你马上就要去参加艺考培训了,丢不丢人无所谓,别人又见不着你。也真是见鬼了,既然打定主意要参加艺考,数学考个三十分还考不了吗?犯得着抄人家卷子吗?答题卡上连学号都涂得跟人家一样,是不是脑子里有屎?”
孙心雅心里一万个委屈,嘴一扁两行眼泪又下来了:“就是要去参加艺考才特别丢人啊,说得四中谁不认识我似的!将来万一成名了,这就是黑历史,抹都抹不掉的。”
“喂,你会不会想太多了?”
是,四中的校花了不起,还没考进电影学院呢,已经在想成名后的事儿了,抄人试卷的时候怎么没这远见?
罗胜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问:“那你说你到底想怎么样吧?”
就算他有个在四中做教导处主任的姑妈,也不意味着可以只手遮天。四中是百年名校,校训头一条就是诚实,作弊向来是死刑。幸亏她这回只是个开学摸底考,给个处分就算完,要是会考和期末大考,怕是就直接劝退了。他一直觉得男人喜欢胸大无脑的美女是天性,省事儿,没想到遇到太没脑子的还是会不堪其扰。
孙心雅嗫嚅着说不出来,还是一旁的朱子豪替她开口:“是不是挺委屈的,想给那个女生点颜色瞧瞧?”
她点点头。
罗胜更烦躁了:“什么这个那个的,哪个女生?”
孙心雅说:“就是跟老师举报我的那个啊,叫什么……彭海宁,还是你们班的!”
听到说是他们班的,罗胜愣了一下,再听这个名字,有点耳熟。
“你说她叫什么来着,再说一遍。”
“彭海宁啊,好像原本是上一届的学霸,成绩挺好的,不知道为什么没参加高考,又留下来复读了。”孙心雅愤愤地说,“一个复读生有什么了不起的,要我说,复读也考不上清华北大,就是糟蹋四中的牌子!”
一口气说出来,她心里舒坦多了,身旁的朱子豪却一个劲儿地拿手肘碰她。气氛不对……她抬头看了看,才发觉罗胜黑着个脸,整个人像冰块,嗖嗖地冒着冷气。
糟了,她怎么忘了他今年也复读?
“胜哥……”
这时候该说点什么来挽救?孙心雅满眼无辜地向朱子豪求助。朱子豪手心一把汗,心说:你别看我,我也不知道。
罗胜挥了挥手,示意她免开尊口,然后提了提裤子说:“你说得对,复读生没什么了不起的。这事儿我也帮不了你,你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吧。我去尿个尿,你早点儿回家。”他尿完回来,可不想再看到她还杵在这儿了。
孙心雅崩溃地大哭起来。
朱子豪见她这样又心疼又心酸,手在她肩上比画半天,终于下定决心把她往怀里一拢:“别哭了,你不就是想教训那个彭海宁吗?我帮你。”
“真的?”
“当然,又不是什么大事儿。她让你背了处分,丢了面子,我们就给她点颜色瞧瞧。”
四中从什么时候开始严惩作弊的?其实彭海宁也不清楚,反正从她到这儿读高一开始就已经是这样了,尤其对初三高三的毕业班更是毫不手软。她的求学生涯里连打小抄的经历都没有,更别提抄别人的试卷了,那是想都没想过的事情。可她管得了自己,管不了别人,总有人要铤而走险,不是抄书就是在考场上抄旁人的卷子。她当然也被抄过,但闹成这样还是头一回。
“我是不是太过分了?她会不会被劝退啊?”彭海宁蹲在地上,对着正埋头吃东西的几只流浪猫说话,“她是做得不对,但我也没想告发她的。听说她这两天都没来学校了,不知道学校会怎么处理。”
高三新学年开始的次摸底考就已经开始模仿正式高考的氛围,全年级七个班打乱排位,一人一张课桌,身边坐的人可能是隔壁班根本没打过交道的同学,限度防止作弊。
彭海宁很久没上过考场了,掐着时间做题有点紧张,忙着做后面的大题时已经填好大半的答题卡掉在地上,没想到被旁边三班的孙心雅给捡到了。
也许是本着“有便宜不占是傻瓜”的准则,孙心雅把她的答案抄了个彻底,连学号都没有放过。
彭海宁快交卷的时候才发现答题卡跑到邻桌那儿去了,伸手从她桌上拿回来时被监考老师逮个正着。
本来还要审一审谁是谁非,可孙心雅涂的是彭海宁的学号啊,这还有什么可说的?
无罪的当场释放,而孙心雅是哭着离开老师办公室的,第二天就没来上学了。
处分是免不了的,就怕直接劝退,那样就太可惜了。
彭海宁莫名其妙被卷入一场风波当然很生气,但事后又忍不住回想当时有没有太过于义正词严,导致对方被处罚得更重?只是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个结果。
她是留级复读的学生,跟班里的同学都还不熟,也没人可以倾诉,只能对着这些流浪猫自言自语:“你们说,这件事我要不要去问问于老师,他也带三班的课。”
于胜强以前就是她的班主任,对她这个好学生爱惜有加。刚送走了上一届,他作为带毕业班带出重本率80%的老师临危受命成为这一届一班的班主任,原来的班主任小王老师才安下心来生孩子去了。
彭海宁能留下来插班复读也是多亏有他的保荐和坚持,要知道四中无论是初三还是高三向来都是不接收复读生的。
她是例外,另一个跟她一样的例外,是教导处罗主任的亲侄子。
小猫们不会说话,只有其中一只吃饱了的抬起头朝她舔了舔嘴。
彭海宁轻轻地叹口气,站起来说:“不打扰你们吃东西了,我先走了啊,乖乖的,明天再见。”
这巷子里的房子中间都有空隙,形成更细小的里弄,她喂猫就在其中一个小里弄里。这会儿她刚要走出去,就听到巷口传来喧哗声。
其中一个人嚷嚷道:“那个彭海宁长什么样啊?万一找错了怎么办啊?”
乍一听到自己的名字从不认识的人嘴里蹦出来,彭海宁连忙缩回脚步,贴在墙边竖起耳朵听他们的对话。她悄悄地伸头看了一眼,这群人都骑着光鲜的山地自行车,正堵在巷口,有的还披着其他学校的校服,腿上却都穿着破洞牛仔裤,头发多少都挑染了点颜色,像是生怕人家不知道他们正值青春叛逆期。
为首的一个人不耐烦地说:“不是跟你们说了吗?马尾辫,瘦高个儿,背个牛仔布的旧书包。这时候喜欢来这巷子里喂猫,进去找就是了,找着人就拎过来,让雅雅看是不是她。”
两天都没来学校的孙心雅从他自行车后座上蹦下来,轻声细语地说了几句什么,彭海宁没听清,只听到刚说话的那个男生又说了一句:“放心吧,找到她就让她给你道歉,看她能有多牛!”
看来还是为摸底考作弊那事儿,彭海宁有点明白了。不过为什么要她道歉?她才是被抄了试卷的人,怎么反倒要向作弊的人道歉了,这是什么道理?
但这群人显然不打算讲道理,已经丢开车子,分散开朝巷子里走过来了。
这巷子小里弄虽多,但不深,被他们找到是迟早的事,彭海宁往里弄深处退了两步,紧张得握紧了双手,拿不定主意该冲出去还是怎样。
正犹豫着,忽然听到摩托车引擎声,比平时听到的那种噪声更大,也是从巷口传来的,然后“哗啦”一阵乱响,停在外面的自行车被撞得滑出老远,刚走进巷子里的几个人都惊呆了。
跨坐在摩托车上的人岿然不动,睨了他们一眼:“你们在干什么?”
孙心雅惊得合不拢嘴,朱子豪挺身道:“胜哥,我们来找那个彭海宁,给雅雅出口气!”
“那找着了吗?”
“还没有。”这不刚要找,你就来了吗?这句话朱子豪没有说出来。
罗胜摘了头盔从车上下来,看了看巷子里几只流浪猫或蹲或站的位置,其中一只小的还谄媚地朝他喵喵叫。
彭海宁也意识到不妥,想逃走已经来不及了。他朝着小猫走过来,脚步离她也越来越近。她心如擂鼓,大气都不敢出,身体往里面躲了又躲,希望他就此走过去不要看见她。
然而奇迹没有发生,他在她面前停下来,把她提溜出来看了看,说:“是你吧,高三一班的彭海宁?”
他很高,运动员一样的体型几乎遮住了狭长里弄口的光亮,五官棱角分明,跟学校里常见的那种斯斯文文的男生不同,带点粗犷,又很有英气。
彭海宁不认识他,但还是点头,“嗯”了一声。
他似乎笑了笑,然后居高临下地说:“走吧。”
彭海宁都不确定这突如其来的两个字是不是对她说的,愣愣地看着他。
“走啊,叫你走就赶紧走,还非要在这儿跟人争个高下是不是?”
他拔高了音调,有点不耐烦,介于男孩与男人之间的声线有种不容置喙的威严感。
彭海宁这才回过神来,胡乱地把书包挎到肩上,忽视掉巷子里还在目瞪口呆的那几个不良少年,急匆匆地跑出这阴暗细狭窄的地方。
巷口停了一辆又大又长的黑色摩托车,车身的流线造型跟一般马路上所见的摩托都不太一样,车头的位置写着DUCATI。
那几辆原本光鲜的山地自行车横七竖八地倒在一边,飞出去的那一辆车轮都被撞歪了。
朱子豪他们见彭海宁走了,急道:“胜哥,我们好不容易才堵到她,你怎么就这么放她走了啊?”
罗胜一巴掌拍他脑袋上:“不然呢,让你们拳打脚踢一顿,把事情继续闹大,丢掉的面子就能回来了?我不是说了这事儿不要管吗?你们是不是当老子说话是放屁?”
“可雅雅她……”
“你就这么护着她啊?”
“什么……我不是……”
“要真是这样,那挺好。”罗胜啐了一口,言不由衷的话就不用说了,是不是真当他是白痴啊?
朱子豪脸涨得通红的,还想辩解。一旁的孙心雅先哭了:“罗胜,你别太过分!你要不肯帮我干吗要跟我在……”
罗胜瞥她一眼:“我什么时候说过?不是一直都是你主动找我的吗?”
想一想,还真是,孙心雅愣了几秒,又涕泗横流起来。
罗胜受不了女生哭,跨上他的杜卡迪就要走。
朱子豪叫住他:“罗胜,你今天走了就是不把我们当朋友!她现在受了委屈,你不帮她说句公道话就算了,连让她出口气都不行吗?”
罗胜没吭声,跨坐在摩托车上,不知在想什么。
气氛凝重,周围其他几个人也都看着他们。
朱子豪本来就是一时冲动,见他不说话就绷不住要先服软:“胜哥……”
罗胜回过头来,看着孙心雅道:“现在气消了没?”
孙心雅哼哼唧唧地抹着眼泪,不敢说。
他又看向朱子豪他们几个,问:“你们知不知道我今年为什么能留下来复读?”
几人面面相觑,难道不是因为他那个做教导主任的姑妈吗?
“四中不收复读生,就算我姑妈再有能耐,也得有带班的老师肯要才行。人家说了,有彭海宁才有罗胜,我只不过是沾了学霸的光。”罗胜看着巷口的方向,“所以我也很讨厌那个彭海宁,巴不得她从四中滚蛋,但不是用你们这么烂的方法。”
孙心雅一听不哭了,朱子豪也两眼放光:“你有什么好办法?”
“问这么多干吗,等着瞧就行了。”
彭海宁到家时已经挺晚了,拿钥匙开门的手还在瑟瑟发抖。
她整理好书包和头发,回家这一路上都没人看出她的异样,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的愤怒和恐惧。她在房间里坐了很久,脑子里一直在想今天在后巷发生的事。
直到天完全黑了,她坐在黑暗里又累又饿,才想起晚饭都还没有吃,想要煮碗面条,却发现家里的挂面刚好吃完了。
楼下的小卖部平时就做点弄堂街坊的生意,天一黑就关门,这个时间她也实在没力气再走到大超市去了。
不得已,她只能到楼上舅舅家去借。
舅舅周富生年轻时是工厂的工人,本来也是大好青年,谁知工作时被机器轧断了两根手指,成了伤残人士,又因为找工厂要工伤的钱把工作也丢了,没人敢嫁,终身大事就这么给耽误了。
那时彭海宁的爸爸刚去世,妈妈周晓云卖了房子带她回苏城娘家,舅舅把楼下以前外婆住的房子收拾出来给她们母女住。周晓云用卖房子的钱买下弄堂口的两间小商铺,一间自己拿来开早点铺谋生,一间给哥哥收租当个生活来源。那时候房地产还没起飞,没人觉得房子值钱,但好歹有份收入了,加上后来周富生工伤的钱也赔下来了,终于也娶上了媳妇儿,生了个儿子。
两家人就这样楼上楼下相安无事地生活了十几年,直到周晓云去年患癌去世,楼下只剩彭海宁一个人住。她要念书,早点铺的生意也顾不上了,由舅舅舅妈接手,每个月给她一点生活费。
舅妈崔佳玉来给彭海宁开的门。她比周富生小十岁,宽额头小眼睛,有点刻薄相,并不是很好看。可彭海宁小时候常常能看到她顶着满头五颜六色的发卷子坐在弄堂口的理发店烫头发,追着时髦走。
“舅妈。”彭海宁客气地叫她一声,往屋里看了看,看到周富生也在,又叫了声“舅舅”,然后才说,“你这儿还有挂面吗?我想借一点儿,今天回来晚了,家里的刚好吃完了。”
“这么晚才回来啊,刚开学学校就抓得这么紧?”
“嗯,高三是这样的。”她敷衍地解释,不敢把今天发生的事说给他们听。
周富生从报纸里抬起头来:“这么晚还没吃饭?要不就在我们这儿吃吧。”
“是啊,就在这儿吃了再回去呗!”崔佳玉正在壁橱里翻挂面,一边附和地说着,一边转头暗暗瞪了周富生一眼。
周富生立刻就不吭声了,脑袋又重新埋进报纸里。
彭海宁笑笑:“不用了,我菜和蛋都准备好了,就等面下锅呢。吃面快,吃完我还要做题。”她从崔佳玉手里接过面条,“谢谢舅妈,明天我去超市买了再拿来还你。”
“这么点东西,不要紧的。你自己注意营养啊!”
“嗯。”彭海宁拿着东西走了。
崔佳玉刚关上门,周昊从房间走出来,质疑道:“妈,你怎么不让表姐在咱们家吃饭,饭菜不都还有吗?”
“你懂什么?有一就有二,吃一顿今后就顿顿都在咱们家吃!我养你一个已经够费劲了,再来个吃干饭的,这日子还要不要过?”
周昊撇撇嘴。
崔佳玉从锅里舀了碗红豆沙给他:“是不是饿了?把这个吃了赶紧去做题。人家高考你中考,人家没爹没妈还能考年级,你可千万争口气,别给我丢人。”
周昊今年初三,跟彭海宁在同一所中学,成绩一直在中游徘徊,要考重点高中还是很有难度,人比人,就比出了崔佳玉的心病。
可周昊却偏偏跟彭海宁这个表姐很要好,等崔佳玉下楼了,没一会儿就溜下去像地下工作者似的敲开彭海宁的门说:“姐,赶紧拿个碗,快点!”
彭海宁的素面吃到一半,见怪不怪,顺手拿过一个不锈钢碗,看他把整碗红豆沙都倒给她。
“又来?你就不怕哪天被你妈逮住了剐你一层皮?”
“她打牌去了,哪管得了我啊!再说我又不爱吃甜的,她还天天给我熬这些,腻都腻死了。姐你多吃点儿,别整天光吃素面,没营养的。”她扯的谎话可骗不过他,哪有什么鸡蛋青菜,她那碗面条里顶多漂了点油花。
彭海宁知道他是关心她,笑了笑:“别光说我,你在长身体,多吃点才能长得高,你妈也是为你好。”
“我还是爱吃以前姑妈做的东西,饺子、烧卖、汤圆……哪个都比我妈做的好吃。”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大概也是怕彭海宁想起已过世的妈妈而伤心。
彭海宁拍拍他的肩膀:“你好好复习,等有空了我做给你吃。”那些她也能做,跟妈妈的手艺差不多。
“我复不复习都那么回事,不像你。姐,我看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有什么事啊,新同学欺负你了吗?”
少年的直觉有时准得吓人,彭海宁连忙掩饰道:“没有,大家都是一个学校的,他们还比我小呢,哪会欺负我?”
“要真受了气,我帮你出气!”
少年也爱冲动,可至少他是发自真心关心她的。这份关心让彭海宁觉得自己不是孤苦伶仃一个人,她仍然还有家人。
周末很快过去,转眼又是周一。
之前的摸底考只考了语数外三门,其他科目的老师其实都在摩拳擦掌,所以周一的堂课就搞突击测验。
高三新成员们还没有进入临战状态,叫苦不迭。
彭海宁对这样的突击已经习以为常,令她感到意外的是她那刚开学就缺席一周的同桌居然出现了。
高三一班,不,整个高三年级就只有两个复读生,老师理所当然地把他们安排在一起做同桌。
虽然罗胜原本跟她同届不同班,但两人没有任何交集,因为两班教室几乎在教学楼的对角线上。
罗胜这名字彭海宁还是多少听过一点的,知道他是个让老师头疼的人物。
罗胜明明已经迟到了,但他不走后门,而是在老师发试卷的当口,拎着书包大摇大摆地从前门走进来,一屁股在彭海宁身旁的空位上坐下。
这不是那天在后巷耍威风的那个家伙吗?
他是罗胜……他就是罗胜?
彭海宁死死地盯着他看,他也转过来看着她。
“怎么了,我很帅?”他问。
他抖了抖松松垮垮披在身上的校服,露出里面一件崭新的T恤衫。
彭海宁收回目光,心头飘过一句话: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试卷从前往后传,拿到的人开始提笔“唰唰”作答。
因为考的是物理,前面的题目都只需在草稿纸上演算涂答题卡就行了,后面的大题需要用钢笔答题。然而彭海宁用钢笔写了个名字就发现笔尖出墨断断续续的,一道题没做完就完全写不出来了。
四中考试要求严格,大题不允许用铅笔和圆珠笔答题,否则算作零分。
她想举手向老师借一支钢笔,可老师在教室的另一头背身看其他人的答题情况。她有点着急,时间紧迫,耽误下去可能就做不完题目了。
这时旁边递过来一支黑色钢笔,罗胜朝她一扬下巴:“笔不是坏了吗?拿去用。”
彭海宁冷淡地拒绝:“不用了。”
他明明跟那些人是一伙的,无事献殷勤算怎么回事?
“让你用你就用。”他蹙起眉头,又是那种不耐烦的语气,“还有二十分钟就打铃了。”
老师听到说话的声音看过来:“哎,你们俩干什么呢?”
罗胜还嫌自己不够显眼似的,站起来冲她一指:“她的钢笔坏了,找我借笔。”
年轻的物理老师对女生很宽容,看向彭海宁求证。她不得已,只能硬着头皮点头。
教室里又恢复了平静。
彭海宁的鼻尖都冒出了细细的汗珠,抓起桌上那支黑色钢笔,先做完题再说。
罗胜掩饰住得逞的笑意,也继续埋头做自己的试卷。
交卷的铃声响起,彭海宁下意识地瞥了一眼邻桌,本来以为他会吊儿郎当地睡到交卷,或者大片大片地“开天窗”,没想到他居然都做完了,力学分析题的图示画的也是正确的。
他们这届遇上高考改革,文理不分,但上一届还是要分文理的,他以前在理科班,看来基础不算太差。
后面是班主任老于的课,他看到罗胜来了,挥手让他站起来介绍一下自己。
他也不扭捏,站起来道:“我叫罗胜,是你们上一届留下来复读的,所以其实比你们都大,你们可以叫我学长。”
周围先是鸦雀无声,然后哄地炸开了锅。
彭海宁都替他脸红:你是不是二次元漫画看多了,对学长这个词有什么误解?
罗胜却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坐了回去,他好像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尴尬,甚至提到复读生的身份也非常坦然。
四中向来不接受复读生,他跟她是特例,像大熊猫一样稀罕。彭海宁巴不得大家忽略他们这一重特殊的身份,他却还故意把大家的注意力往这上面引。
午休时间,大多数人都出去吃饭了。罗胜连正式的招呼都没跟她打一个就跑得不见人影了。
彭海宁坐在教室里,看着自己带来的餐盒出神。
“你没事吧?”前排的椅子上突然多了个人,胳膊撑在桌上看着她。
“你……”
“我看见了,上周五在对面巷子里,那些人想欺负你,罗胜也在。”
彭海宁很惊讶,她没想到那天的事会被人看到,而且还是同班同学。
“不好意思,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噢,我叫乔叶。乔木的乔,叶子的叶,很好记。”
彭海宁点头:“嗯,也很好听。我是……”
“彭海宁,是吧?”乔叶的笑意更深了,“我知道你,上一届的年级,到我们这里插班复读。”
虽然也做过简单介绍,但彭海宁很低调,从没提过以前的成绩,乔叶显然是早就知道了。
“你别误会啊,我可不是跟踪狂,我也是去喂猫的,刚好就撞见了。”乔叶像是特别能看透别人的心思,可并不叫人讨厌,“我看那些人很嚣张,怕你吃亏,还报了警,但没等到警察来,你就走了。”
嗯,因为罗胜来了,故意让她走的。
“谢谢你。”她对乔叶道,“谢谢你报警。”
“这是应该的,希望你别怪我没有及时挺身而出啊。”
彭海宁摇头,当时那种情况,就算她挺身而出,两个女孩子也奈何不了对方,反而多一个人吃亏。
“那你没受伤吧?”
“没有。”
“那就好,人没事比什么都重要。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去吃饭吧!”
乔叶的友善让彭海宁有点受宠若惊,但她不得不拒绝:“我今天自己带了吃的,就不去了。”
每个女孩儿上学时都有那么一两个亲密无间的手帕交,手挽手一起上学放学,一起吃饭买零食,一起上厕所。彭海宁以为她的那些朋友率先到大学报到之后她要孤军奋战了,能交到新朋友她当然想要珍惜,可她这周的生活费不够用了,只能吃自己带的饺子。
饺子是她自己包的,够对付几天。
乔叶看了看她面前那个单调的餐盒,没说什么,挥手道:“那我先去吃了啊,改天再一起。”
“嗯。”
午休时间快结束的时候,彭海宁被老师叫去办公室。
班主任老于的办公桌临着窗,窗台角落里养了盆病歪歪却怎么也不死的文竹,用来满足他作为文人“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的情怀。其余部分的窗台和身后的柜子都堆满了书,桌面上是成堆的作业本和试卷,个子矮一点的学生站在旁边都要被纸给淹没了。
不过像罗胜这种大高个儿就不存在这种问题,彭海宁一走进办公室就看到他也在那里。
难道是因为那天在后巷的事被老师知道了,所以找他们谈话?
彭海宁的心跳快了两拍,她也不懂为什么每次做错事的人不是她,她却还会紧张。
老于去泡茶了,罗胜显然已经事先跟老师谈过话,看到她来了,大大咧咧地朝她笑。
总觉得他的笑容不怀好意……彭海宁狠狠地瞪他一眼。
“噢,彭海宁来了。正好,我跟罗胜已经聊过了,就长话短说,不影响你们下午上课。”老于端着茶杯回来,往办公椅上一坐,圆胖的身体把椅子都压得往下沉了沉,“摸底考的成绩已经出来了,彭海宁你三科总分是咱班,很不错,继续保持。罗胜因为生病缺考,还缺了一周的课,我把考试的试卷发给他了,彭海宁你这周找个时间督促他做完,然后对照正确答案把分给他打出来。罗胜刚才也说他以前基础不好,希望你能多帮帮他。其实我也是想让你们互相帮助、共同进步,才安排你们做同桌的。”
什么?她没听错吧?让她帮助这头野兽共同进步?要不是听出老师话里话外也有无奈,彭海宁真恨不得当场拆穿他——缺课就是缺课,还说什么生病,他那天在后巷可一点也没有生病的样子。
大概是接收到她的怨念,罗胜说:“要是彭海宁同学不愿意也没关系的,我基础差,要补起来可能会耽误她的学习时间。”
“不会!彭海宁中学做了四年班长,两年学习委员,帮助过的同学不止一个两个了,一直都很热心。重要的是她的学习态度和方法,你真的要好好学学。”
老于信誓旦旦,又一脸期待地看过来,彭海宁也只得点头。
“这样啊,那我一定好好向她学。”罗胜说。
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他们从老师的办公室出来,罗胜腿长步子大,在前面走得飞快,彭海宁追上他问:“你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
“你为什么跟老师说要我帮助你共同进步?”
“噢,就是看你成绩好,羡慕呗!”
彭海宁简直一个字也不信:“那你今天晚自习先把摸底考的卷子给做了。”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上晚自习了?”
“……”
本周开始恢复晚自习,高三年级是要强制性参加的。不过到了这个阶段大部分人努力都靠自觉了,老师也不像上课那样查出勤,因此偶尔会有人缺席或者早退。
可罗胜竟然这么干脆地说他不上,彭海宁都不好意思继续问了。
过了会儿,罗胜倒是有了主意:“要不你帮我做完得了,你手里不是有标准答案吗?”
“别人帮你做题有什么意义,还不如不做。”
“那就别做了。”
“……”
这么快就原形毕露,彭海宁觉得跟他简直无法沟通。
罗胜说:“要我做也可以,你先帮我写篇英语作文,我拿来应付补习老师。”
彭海宁想也不想地说:“不行,我拒绝。”
罗胜表示无所谓,他从来不勉强别人,他收拾好书包要走。
在他从后门消失之前,彭海宁还是叫了他一声:“等一下。”
晚自习还没开始,教室里只有几个人在,都有点看热闹似的看着他们。
罗胜回头:“干吗?”
“这个还给你,谢谢。”彭海宁手里握着今早他借她的那支钢笔。
“噢,笔啊……”罗胜的声音懒洋洋的,“我不要了,你拿着用吧。”
“不用,我自己有笔。”
“不是坏了吗?”
“我会再买新的。”
“那反正要买,就先用这个呗!你嫌不好用?”
彭海宁不吭声。就算她不想承认,但不得不说这笔非常顺滑好写。
“那不就行了,让你拿着你就拿着。别人用过的东西我不会再用了,如果你也不想要就扔垃圾桶去。不过……”他微微弯下腰,看着她的眼睛说,“这支万宝龙钢笔要卖2800块,扔了你不觉得可惜?”
彭海宁惊得差点捏不住那支笔:“2800?!”
罗胜很满意她这个反应,笑道:“对啊,不信你可以自己到商场去看。这笔我有的是,你也不用给我了,但你要是敢扔了就是欠我2800,明白没?”
“你……你这是耍无赖!”
“谁让你找我借笔呢?”
明明是你自己递过来的好吧!
“不过你还真缺钱啊……”罗胜压低了声音。他算是看出来了,一支笔坏了也舍不得换新的。
彭海宁并不否认,昂起头说:“穷不是罪过,我也不会穷一辈子。夏洛蒂·勃朗特在《简·爱》中说:‘我贫穷,卑微,不美丽,但当我们的灵魂穿过坟墓来到上帝面前时,我们都是平等的。’”
罗胜没看过《简·爱》,只觉得可笑:“你还真有种!但是2800块的钢笔可不是随便用的,那篇英语作文就交给你了啊,内容是高三生活,要写成信的形式。”他说完,书包往肩上一甩就走了。
彭海宁气得还愣在那儿,有个男生走过来,温和地说:“彭海宁,你不用都照他说的去做,有什么困难你可以跟于老师说。”
旁边一个女生说:“就怕老师也管不了他。刘班,你不知道他的姑妈是教导主任吗?”
男生刘兆希是高三一班的班长,瘦瘦高高的,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整个人看起来跟他的声音一样无害:“总不能眼睁睁看着班上的同学被他欺负。”
“那也不能算是欺负吧,2800的钢笔呢,谁欺负人还送那么贵重的东西呀?说不定人家只是打情骂俏,别多管闲事了。”
围坐在一起的三个女生也目睹了刚才的全过程,说话的徐梦悠坐在中间,她是班里的文艺积极分子,当年艺术特招进来的,跳舞弹琴是一把好手,平时就算同样穿校服也比其他女生显得妩媚漂亮。
“这笔不是他送给我的。”彭海宁想要辩解,却发现很难说清楚,也没人听她解释。
另一个女生问:“罗胜家是不是挺有钱的?出手这么大方?”
“穷不是罪过,有钱也不是罪过呀!有钱人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只能说他投胎投得好,老爸的钱他爱怎么用就怎么用。”
彭海宁发觉徐梦悠每句话都像是冲着她来的。托罗胜的“福”,她朋友还没交到几个,莫名其妙先树了一堆敌人。
下了晚自习,彭海宁在后楼梯口又遇到徐梦悠,她嚼着口香糖,骄傲得像一只孔雀。
“哎,”徐梦悠叫住彭海宁,“你跟罗胜到底是什么关系啊,为什么你们会一起来插班复读?”
这是什么意思?彭海宁不解地看着她。
“你别装傻啊!四中一般都不收复读生的,罗胜是因为他姑妈的原因才能留下来,那你呢,你是怎么回事儿?你们座位也安排在一起,他好像跟你也很熟,难道你们不是早就认识了吗?”
她这样一说,仿佛碰到了彭海宁脑海里的某个开关,老于找她谈话时的无奈她好像明白了。
其实这个可能当时她也想过,但只是一闪而过的念头,没有深究,今天听其他人说起来,她才想到——是作为交换吧,老于要留她复读,就必须连同罗胜一起接收。
她不是“皇亲国戚”,也跟罗胜不熟,她只是那个让老师为难的人。
九点下晚自习,学生“哗啦”一下拥出校门。四中门口很多小吃店还能再做一拨夜宵生意,因此都还没有关门,但也不像中午那样门庭若市。
彭海宁为了不引人注目,从后厨的门溜进去,放下书包,洗了手,就在厨房里开始包饺子。
店主林铛进来看到她,问道:“这么晚,开始上晚自习了?”
“嗯。”
“那你能包多少算多少,早点回去休息吧。”
“没关系,今天该做的题都做完了。”
林铛倚在门边:“行,那我先忙一会儿,等下再跟你聊。”
这爿小店卖鱼丸粉面,味道很好,以前店主是个老太太,去世之后由孙女——就是林铛接手经营。林铛因为长得漂亮,还被称为鱼丸西施。彭海宁高一高二的时候常到这店里来吃饭,发现大多数东西都很好吃,除了煎饺。那饺子皮太厚,馅儿太咸,冷了之后还很油腻,咬都咬不动。
林铛跟她这个老顾客熟了,也坦诚自己的确不会做饺子、馄饨、汤团这种包馅的点心,偏偏苏城很多人爱吃,菜单上也不能没有。
后来妈妈去世,彭海宁就向她毛遂自荐,帮店里包饺子,每个月领一份工钱,林铛也欣然同意。
彭海宁跟妈妈学了很多手艺,只是家里的早点铺子由舅舅舅妈接手了,没有用武之地。舅妈虽然每月给她发生活费,但将来上大学的学费也是一大笔钱,她得自己攒点钱,为将来考虑。
林铛比彭海宁大一点,家里的情况跟彭海宁有些类似,很能理解彭海宁的处境。而且林铛也是四中毕业的,对这里的一切都很了解,包括四中校风严谨,在校生在外打工这种事当然好是不要让人知道,所以她不用彭海宁抛头露面,只要在厨房把饺子馄饨包完就行了。
一个小时过去,彭海宁忙得差不多了,店里也终于清静了。林铛把卷帘门拉下一半,问彭海宁:“饿不饿?给你煮点东西吃?”
彭海宁摇头,但一碗粉丝汤还是很快摆到了她面前。
“吃吧,你不是高三吗?我印象中那是这辈子容易饿的一年了,不吃饱哪有力气学习?”
“谢谢。”彭海宁接过筷子,粉丝汤里满是鸭血和葱花的香气,她挑起一口喂进嘴里,味道跟畅销的鱼丸汤和牛肉粉一样好。
这家店不好吃的果然就只有饺子了。
这几天因为丢了生活费,彭海宁三餐都吃得很潦草,好不容易有顿加餐,三下五除二就吃光了。
她抹抹嘴,跟林铛打商量:“铃铛姐,我以后能不能改成早上到店里来?”
林铛正撑着下巴算账,头也没抬:“可以啊,不过我六点半就开店了,你们七点半上早自习,你得来多早啊?”
“早没关系的,我起得来。”
宁可早也不要晚,那天在后巷的遭遇还是让她有些后怕,很怕晚上会再遇到那帮人。
林铛看了看她,问:“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儿了?我看你这两天好像心事重重的。”
彭海宁抿了抿唇,犹豫着要不要把那天的事告诉林铛。她们认识有三年了,她没有姐妹,把林铛看作值得信赖的姐姐,跟大家一样亲昵地称呼她名字的谐音“铃铛”,遇到不开心的事没有别处可说就会想要告诉她。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外边马路上摩托车的轰鸣声。
她一抬头就看到巨大的黑色摩托车停在路边,五六个少年站在一旁,有的发梢染了金黄色,有的穿着破洞牛仔裤,都看着眼熟。车上的人摘了头盔下车,走在他们中间又高又显眼,不是罗胜又是谁?
他不上晚自习不是应该回去了吗,怎么还在这里?
彭海宁本能地侧过身,连碗筷都来不及收就匆匆地躲进了厨房。
林铛觉得有点莫名其妙,看了看厨房的方向,起身把桌上的账本和碗筷都收拾好,招呼罗胜他们:“随便坐。”
真是的,都快打烊了,还吆五喝六地来这么一大帮子人。
几个人围着中间的桌子坐下,因为闹腾,五六个人仿佛把整个小店都塞满了。
罗胜从进门起就一直盯着厨房的方向,旁边的小弟以为他在看林铛,嬉笑道:“胜哥是不是觉得老板娘更漂亮了,前凸后翘的,比四中那些发育不良的‘太平公主’好多了?”
罗胜瞥他一眼:“你懂个屁。”
四中女生也有胸大的,比如他的新同桌彭海宁,只不过平时都被那身校服给掩盖了。
刚刚看到他们来就跑进厨房去的那个人看着就很像她。
罗胜抬手看表,这个时间晚自习早就下了,她到这儿来干什么?
几个半大小子借着调侃罗胜,小打小闹地吃林铛豆腐,林铛白眼都懒得赏他们,把油腻的一页菜单扔到桌上:“吃啥?”
彭海宁躲在厨房里,小心翼翼地留意着前面的动静。
她现在不能出去,万一让罗胜知道她在这里打工就糟了。她想过从后厨的门悄悄离开,可这个时间林铛已经让店里的工人都下班回去了,只有厨房里还有一个大妈在,那帮人又点了不少吃的,她不帮把手怎么过意得去?
林铛点完单走进厨房来,看彭海宁这样子,就问:“这几个人你认识?”
“嗯。”彭海宁压低声音指了指,“那个,是我同桌。”
“哦,他啊……”林铛笑了笑,带了点同情地说,“你怎么跟他一个班了?”
“你也认识他?”
“这种混世魔王谁不认识,他姑姑不是教导处主任吗?”
他可真是“声名在外”。
彭海宁在厨房帮忙把馄饨和面煮好,有点为难地说:“煎饺没了,要另做两份有点少,还要起油锅吗?”
林铛探头看了一眼:“算了,别做了,我去跟他们说,你先回吧,回家还要看书呢!”
“嗯,那我先走了啊,铃铛姐,明早见。”彭海宁如蒙大赦,赶紧从后门逃了。可能是心虚吧,她总觉得罗胜已经发现她了。
点的食物上桌,林铛解释道:“今天太晚了,煎饺都卖完了,只有水饺。”
“水饺就水饺吧,打点折呗!”
林铛也不跟他们啰唆,爽气地把小票上的零头给抹了。
“铃铛姐真好。”郭世新是跟着罗胜混的这些人里嘴巴甜的,年纪也小,在四中上高二。
郭世新把盘子往罗胜跟前推了推:“老大,你不是饿了吗?先吃点儿垫一垫。”
罗胜刚点了支烟,蹙眉道:“谁他妈又点了这个?难吃死了!还点了两份!这家饺子馄饨难吃,这都不知道,四中白混了啊?”
旁边一个黄毛唯唯诺诺:“是我点的……”
罗胜一脚过去:“上回怎么没把你噎死呢?给我拿远点儿!”
郭世新连忙打圆场:“不是,胜哥,现在味道跟以前不同了,挺好吃的,不信你尝尝。”
罗胜的确不信,不过吃了一口就愣住了。他也就一个暑假没来吧,味道变化这么大?
他把林铛叫来,其他几个看热闹的人窃窃低笑。
“我记得你家饺子以前不是这个味儿。”他指着盘子里剩的几个,“你请了新厨师?”
林铛没答,反问道:“那你觉得是更好吃了还是更难吃了?”
郭世新插嘴:“当然是更好吃了!”话音未落,他就被罗胜给瞪得缩了回去。
“好吃就行了,问这么多干吗?”
林铛转身往厨房走,罗胜掐了烟站起来,也跟在她后头进了厨房。
“哎,你干什么?这儿闲人免进。”
“我看看你这儿是不是请了新帮手,东西的味道都不一样了。”
“关你什么事啊,有得吃就吃呗!”
他冷笑:“我刚才看到个人往你这儿进来了,像是我们班的。你知不知道四中的学生不允许在外面打工,尤其还是个复读的。”
“这是哪条校规啊?四中还不允许学生抽烟喝酒呢,你也是复读的,还不是照抽照喝!”林铛可不怕他,该呛就呛。
厨房里除了一个胖胖的大妈,也的确没别人。
罗胜回到桌边,脸色沉沉。几个没眼色的狐朋狗友不了解情况,还在拿他打趣:“胜哥是不是真打算追老板娘啊,可她比我们大呢!”
“大两三岁怕什么,这样的才有味道。”
“什么味道?鱼腥味还是葱花味啊……哈哈哈!”
郭世新看一眼罗胜的表情,小心翼翼地说:“你们也别瞎猜了,胜哥不是有雅雅吗?哪看得上这样的啊!”
“你那是什么眼神啊?啥都不知道的小屁孩一个!”
郭世新还真不知道,开学那几天家里看得严,他都没能溜出来玩儿,只听说罗胜跟朱子豪因为孙心雅的事闹了点不愉快。
“对了,这两天怎么没见朱子豪呢?”
“陪着雅雅吧,今天她就飞北京去参加艺考培训了,他去送机。”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生怕郭世新听不明白,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全说了一遍,连罗胜骑着摩托车冲进巷口把他们的自行车撞得乱七八糟这样的细节也没落下。
到后这些人又全都好奇地问:“胜哥,你想好怎么让那个女生滚出四中了没?”
罗胜正“哧溜哧溜”地吃面,不耐烦地说:“你们烦不烦,食不言寝不语知不知道?”
其实这就是个好机会啊,只要确定彭海宁是在这里打工,复读生还不务正业,不是请她走人的好理由吗?
吃完东西,罗胜把郭世新拎到一边,交代他说:“交给你个任务。”
郭小弟一脸崇拜和好奇:“什么什么?什么任务?”
“帮我盯个人,高三一个叫彭海宁的,看她是不是每天晚上都来这个小吃店打工。”
新一周的班会上,老于简单地总结了一下开学周的情况,重点当然还是离不开考试成绩。
开学时的摸底考,虽然只有语数外三科,也不是很正式的大考,但成绩还是都汇总到了班主任那里。
老师当然永远是觉得这点成绩不够看的,手里握着卷起来的排名表敲打讲台说:“你看看你们的分数,像什么话!这是高三的学生应该有的成绩吗?你们好意思说自己是四中的学生吗?我带了那么多届毕业班,还没教过你们这么差的学生!”
每个人都屏气凝神地坐在位子上听训,只有罗胜趴在桌上打瞌睡。
“这样的考试今后每个月都有,统一的月考,考到真正上战场为止,你们都给我做好准备,拿出点高三学生的样子来,听到没有?”
“听到了。”
“大声点,别有气无力的。”
“听——到——了!”
“嗯。”鼓舞了士气,老于终于满意地点点头,又展开排名表看了看说,“高三这个学年就不另选班委了,还是按照之前的来,各司其职。这后一年时间很煎熬也很珍贵,希望各位班干部能够配合老师,把咱们这个班带好。只有一点……彭海宁同学,请起立。”
突然被点到名,彭海宁怔了一下,连忙站起来,全班的目光也一下子全都集中到她身上。
“从今天开始,你跟刘兆希一起担任班长的职务,合理分配工作。啊,还有这个体育委员,以前都是徐梦悠同学兼任的,现在交给罗胜吧。罗胜……罗胜,起立!”
全班同学还是看着这个方向,只是目光稍稍偏过去几分。彭海宁跟他们一起,看向原本趴在桌上睡觉的人。
睡得好好的,冷不丁被人叫起来,罗胜的眉毛拧成“川”字,他睡眼蒙眬,胳膊硬撑着桌面才站起来。
老于上下打量他:“很困?昨晚干吗了?做贼去了?”
他在老师面前并不是那种油嘴滑舌瞎抬杠的人,对于不想回答的问题就当锯嘴葫芦,倒也挺酷的。
他摸底考缺考,老于给的卷子还拖拖拉拉没做呢,反而被“委以重任”:“体育委员就交给你了,把精力给我用在该用的地方,下个月校运会,好好组织,为班级争光!”
高三年级其他的文体活动都可以能免就免,唯有校运会是必须参加的。高三一班当年是当文科实验班来招生的,女生多,又有徐梦悠这样的艺术特长生带头,艺术节、诗文大赛、合唱比赛什么的向来是有声有色成绩斐然,只有运动会是垫底。
也没办法,其他班少也有十八个男生,他们班满打满算就八个,现在加罗胜九个,每人报两个单项,男生项目也还是报不满,更别提总分名次了。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感觉老于是给罗胜出了个大难题。
下了课,老于让彭海宁把摸底考的班级排名贴到教室后面的公告栏。彭海宁看着前三名被标红的分数,自己的名字写在个。
老于选班长的风格向来简单粗暴,不搞民主,谁成绩好谁上。刘兆希以前成绩在全班排第二,这回直接跌出前五,班主任肯定是要给他敲敲警钟的。
看得出刘兆希看到成绩也有些消沉,但还是很有风度,他主动走过来对彭海宁说:“有你做搭档太好了,我还要向你多学习。”
彭海宁摇头:“有什么帮得上忙的,你尽管跟我说。”
她其实想问问他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才导致成绩下滑,但转头想想,问了他他也不一定肯说,毕竟他们没有熟到那个份上。
罗胜跟徐梦悠也在教室门口不知说什么,大概也是职务交接?反正罗胜没说几句就折回来,收拾书包准备闪人。
“你又不上晚自习?”彭海宁问。
“不上。”
他拎起书包,忽然想起什么,朝她摊手:“英语作文呢,写了吗?”
他一整天没问,彭海宁还以为他忘了。
她把写好作文的那张纸递给他,他抓起就走。
“你不用自己抄一遍吗?”她提醒他,“我们笔迹不一样,你的补习老师应该一眼就能看出来吧?”
罗胜低骂一声,又坐回座位上,拿出纸笔。
看来他这补习老师还挺厉害的,比学校的老师都管用。
彭海宁安安静静地等他誊完一遍,本来以为他就这么走了,没想到晚自习开始的时候,他居然还在座位上。
“你不是不上晚自习吗?”
“我改变主意了,不行吗?”罗胜拿起压在胳膊下的试卷在她眼前扬了扬,“今天把这张试卷做完,你给我对完答案打了分再走。”
彭海宁也不含糊:“行,没问题。”
罗胜睨她一眼,想从她脸上看出些为难和不情愿来,无果,于是埋头继续做题。
晚自习快结束的时候,罗胜也差不多做完了一套数学题,好久没这么完整地做一套试卷了,他感觉比通宵打CS还累。
他把试卷扔给彭海宁:“打分吧。”
彭海宁手里有老师给的正确答案,打了分要报到老于那儿去,还得盯着他订正错题。
她把卷子拿过来,对着答案改到一半下课铃声就响了,周围的同学都迫不及待地收拾东西离开教室。
彭海宁看了看身旁的罗胜,他把椅子向后翘着,一双腿伸得老长,闭着眼哼歌,没有一点要走的意思。
“你不走吗?”
“不着急,你这不是还没改完吗?等你改完了一起走。”
这可真是见了鬼了。他这么反常,彭海宁都要怀疑他到底是不是真的罗胜了。
高三一班教室对面的柱子后面,郭世新用手臂圈着周昊的脖子说:“人都快走完了,到底哪个是你表姐?”
“没有……她还没出来。”周昊被勒得快喘不上气了,艰难地开口。
郭世新内心也是很暴躁,本着一颗八卦的心喜滋滋地接下罗胜交代的任务,结果连彭海宁的脸都不认识。幸好听说有个初三年级的男生吹嘘过自己的表姐是年级名要考清华北大的,好像就叫彭海宁,这才把人给抓来认人。
周昊其实也很害怕,忍不住问:“你找我表姐干什么?她一心都在学习上,不会早恋的。”
“我对四中本部的‘太平公主’们没兴趣。”
周昊心里吐槽:你懂个屁呀,我表姐才不是‘太平公主’,不识货!
等到整个高三年级的人都差不多走光了,彭海宁才关了教室的灯出来,身后跟着罗胜,他大力地关上门,发出“砰”的一声。
“那个就是我表姐!”周昊抬手一指。
郭世新看到了,不仅看到了彭海宁,还看到了罗胜,他简直像发现了新大陆——罗胜还会来上晚自习?!
周昊还要再说什么,已经被他一把捂住嘴,拖着往后面的楼梯离开了。
“你住哪儿啊,我送你回去。”罗胜说。
彭海宁连忙摆手:“不用了,我坐公交车。”
“不去别的什么地方了吗?”
彭海宁感到莫名其妙:“要去什么地方?”
当然是去你打工的小吃店。罗胜看了看校门外,换了个说法:“你一个女孩子,这么晚单独回家不害怕吗?”
怕也是怕你们那帮人!彭海宁抿了抿嘴:“现在还不算太晚,公交车很安全的。”
罗胜盯着她:“那我送你去车站。”
这人到底是怎么了,怎么变了个人似的?
彭海宁再三拒绝,不要他送,他却还是把她送到车站,而且还陪她一起等公交车来。
她终于忍不住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罗胜皱眉:“什么意思?”
彭海宁深吸口气:“算了,没什么,车来了,我先走了。”
她飞快地跑上车,生怕他再跟上来。
罗胜觉得奇怪,她竟然真的坐车回去了,没去林铛店里打工。
难道真的是他看错了?
彭海宁改乘早上的首班车去学校,出门的时候楼下的早点铺也刚刚开门。崔佳玉起不了那么早,平时都要七点半才会到店里来,之前就是雇的人在打理。姓刘的阿姨在店里做了好多年,跟彭海宁也很熟了,见到彭海宁就问怎么这么早出门,彭海宁只说高三功课紧,要提前到学校去晨读。
林铛店里的早餐生意也不错,但彭海宁不用出去,还是坐在厨房里包饺子和馄饨。馅儿是昨天让店里准备好了,早晨现拌的,她还教会了厨房工发面,自己擀皮。
林铛抽空伸头来看:“冬笋不放,改放榨菜末了啊?”
“嗯,偶尔换换口味,客人才觉得新鲜。”彭海宁解释道。
“这也是你妈妈教你的?”
“嗯。”
“原来饺子还可以有这么多花样……你是北方人?”林铛忍不住问。
“我小时候在北方生活过几年,算是半个北方人吧。”
要不是父亲去世早,她跟妈妈大概也不会回苏城。
提起早逝的父母,彭海宁声音里有丝怅惘,不熟悉的人大概听不出来。
一早上包了几屉饺子,彭海宁揉揉手腕,拎起书包从后厨的巷子绕到学校门口去上早自习,没想到在教学楼楼下遇到罗胜。
“早。”她按下心虚,跟他打招呼。
罗胜没回应,面色不善地打量她:“一大清早的,你去旁边巷子里干吗?”
他看到了?彭海宁的心怦怦乱跳,不得不扯谎道:“我……去喂猫。”
“喂猫?”
“是啊,学校附近有很多流浪猫,我有时会去给它们喂点吃的。”这是事实,彭海宁说起来也有了点底气。
罗胜显然不信,但也没再追问,只是始终一副她欠了他八百万的样子。他五官其实生得大气好看,但不苟言笑的时候看着挺凶的。彭海宁见他对自己没好脸色,不知道又怎么得罪他了。
英语课上老师讲摸底考的试卷,重点讲后的改错和作文两个题型,挑了彭海宁那份试卷的作文做范文,因为她长短句结合,语法难易适中,单词也用得恰当,整篇作文几乎没有扣分。
刘兆希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他的同桌赵之玲是英语课代表,以前常常跟他轮流霸占英语单科的分,这回却都被比下去了。
名不虚传,不服不行。
讲起这样范本似的学生作文,老师免不了眉飞色舞,然后点名道:“罗胜,你来逐句翻译一下这个作文。”
那意思是跟好的学生做同桌,你是不是也该努把力啊,嗯?
然而罗胜站起来,直截了当地说:“我不会。”
全班的目光又一下集中过来,彭海宁不知怎么的也感觉到一丝窘迫。
英语老师气得一颤:“你说什么?”
他气定神闲地回道:“我说我不会。”
教他们英语的老师是年级组长,德高望重,喜欢在上课维持秩序时说“be quiet!”,发音又比较夸张,被大家称作“夸特先生”。他大概很久没有被学生这么直白地呛过了,手里的卷子往教桌上一拍:“不会就到后面站着去,学会了再坐回来!”
他可不管这小子的姑妈是谁,是谁他都不买账!在他班上就是他的学生,仅此而已。
罗胜也就二话不说,到教室后排贴墙站着去了,直到下课铃声响。
接下来两天,他心情都很不好,火药桶似的,逮谁炸谁。
唯独他的同桌彭海宁同学,别说炸了,他理都不理她。
学校运动会的通知发下来了,让各班组织同学们项目报名和课余训练。这本来理所当然是罗胜的事儿,他却把表格往徐梦悠的课桌上一拍:“你看着办!”
也许是知道他近心情不好,徐梦悠没敢说什么。
乔叶课间跑来问:“彭海宁,他们有没有要求你报什么项目啊?”
彭海宁摇头。
“那要不你跟我一起参加400米呗,每天可以一起练习。”
“我耐力不太好。”
“400米也还是要考验爆发力的,你别说你耐力不行,中考体育测试你是满分吧?长跑也没扣分啊!”
彭海宁说:“其实我早就想问了……乔叶,你怎么知道我以前的事?”
连她中考体育成绩都一清二楚?
乔叶笑笑:“因为我跟你同一个初中啊,只不过我比你低一届,你可能不认识我,但我认识你。我中考的目标是到四中念高中,所以以你为榜样,没想到还有跟你成为同班同学的一天。”
他们那个小小的初中考取重点高中的人不多,考进像四中这种数一数二的名校的就更是凤毛麟角。彭海宁一直是佼佼者,乔叶是知道的。
彭海宁也没想到她们的缘分开始得这么早,对乔叶的感觉好像又亲近了几分。
运动会单项不参与没关系,集体项目却是躲不掉的。接力赛全年级迁就他们班的人口比例,十六人参赛,八男八女。徐梦悠学会了老于的简单粗暴,直接按体育成绩往下排,跑得快的来当选手。
彭海宁100米成绩在全班女生里排第二,想逃也逃不开。
罗胜心情不好,郭世新也犹豫着要不要把打听到的消息告诉他。
罗胜看他畏畏缩缩的就烦:“有话就讲,有屁快放。”
郭世新挠挠头:“那个,彭海宁的确是在林铛的小吃店打工啊,只不过以前是晚上,现在都改成早上去了。”
噢,难怪晚自习一下她就直接回家了。
“她为什么去打工?”罗胜问。现在的高中生大多十指不沾阳春水,就算彭海宁是学霸,学有余力,也不应该这时候去打工,能赚几个钱?
“家里困难呗,好像她是靠舅舅舅妈照顾的,每个月给点生活费。”
罗胜眯了眯眼:“你还挺能耐啊,连人家家里有什么人都摸清楚了。”
郭世新嘿嘿一笑:“也是巧合,她表弟也在我们学校,读初三,跟我们一起到网吧打过游戏。那小子时不时把他姐挂在嘴边,说是年级要考清华北大什么的。吹牛吹上天,后还不是来复读……啊,胜哥我不是说复读不好啊,你、你别误会。”
罗胜皱起眉头:“她是为什么复读来着?”
这个问题,他之前虽然也有好奇,但还从来没仔细想过。
“我也不清楚,要不等我问问?”
罗胜摇头。
“那……胜哥你打算怎么做,告诉罗主任她在校外打工的事,然后把她踢出四中?”
罗胜回过神来瞪他一眼,作势又要踢他:“别问东问西的多管闲事,我心里有数。”
罗胜突然之间干劲十足,先是跑到徐梦悠那儿把运动会的报名表要到手,看到女生单项里没有彭海宁的名字,只有接力赛那一栏有她,就问徐梦悠:“她短跑成绩好,为什么不给她报单项,她有特权?”
“单项报名是自愿的,又不能勉强。”徐梦悠撇了撇嘴,“你要有本事,你去让她报。”她是不知道彭海宁有什么特权,要有也是跟他捆绑在一起的吧。
罗胜二话不说,拿起笔唰唰两下就把原本报名的两个人的名字给划掉了,硬是给彭海宁报了100米、400米和女生4X100米接力。
这下她一个人要参加大大小小四个项目了。
然后他又提出,所有报名了运动会单项和集体项目的同学每天都提前半小时到校,早自习之前到操场做简短的训练。
班主任老于也很支持他的做法,说高三学生不能没有活力,出早操更能磨炼他们的意志。
班上其他人顶多是叫苦,每天得提前半小时起床。而对彭海宁来说,就有些为难了。
她跟罗胜商量:“我能不能换一个时间训练?每天晚自习之前我抽时间练。”
“不行。”罗胜想也没想就拒绝了,“接力赛不仅要练跑,还要练交接棒,大家配合默契才能拿好名次,你一个人能怎么练?”
“可我早上家里有点事,真的赶不上。”
“那你去跟老于说,他要同意,我也没意见。”
彭海宁抿紧了唇,老于已经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为她破过例了,她实在不好意思再因为这种小事去烦他。
她只能在小吃店里动作再快一点,紧赶慢赶,也许能挤出这半小时的时间来。
然而悲剧的是,彭海宁天就迟到了,赶到操场时罗胜已经带着大部队练折返跑练了有一刻钟了。
操场上人很多,大家大概也没留意到少了她一个。乔叶看到她来了,远远朝她招手,示意她把书包放着,赶紧加入他们。
彭海宁悄悄站到队伍末尾,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没想到罗胜立马就绕到她跟前来。他穿一件黑色运动背心,胳膊上肌肉微微隆起,身上头上都冒着薄薄一层汗,仗着身高的优势居高临下地说:“你迟到了。”
“对不起,我已经尽量赶了。”
“你没对不起我,你对不起的是大家。这儿的每个人都是牺牲早晨睡觉的时间来训练的,就你特殊。你还是班长呢,难道班长就可以搞特殊化了?”
一旁的乔叶听不下去了,站出来道:“喂,罗胜你别太过分了。”
“我过分?那你不如问问她,是班级荣誉重要,还是她在小吃店打工挣钱重要。”
打工?挣钱?这样的字眼对高三学生来说实在陌生得很,一石激起千层浪,周围其他同学看彭海宁的眼神不由得复杂起来。
“海宁?”乔叶也有些诧异,她看出彭海宁家里有困难,但没想到她真的出去打工。
女孩子脸皮薄,彭海宁脸上已经烧红一片,却还是强撑着说:“对不起,如果影响了大家,我可以退出。”
“退出?那要每个人都退出说不想跑,我们还要不要参加运动会了?”
罗胜这样咄咄逼人,彭海宁的眼睛瞬间红了。
刘兆希终于也忍不住过来劝道:“算了,彭海宁可能真的有她的困难,我们再换一位同学就行了。”
一班女生资源多,还是有选择余地的。
罗胜冷笑:“今天是你,明天是他,要都可以这么随便换人,那这事儿我也没法管了,你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说完拎起扔在一旁的校服,头也不回地走了。
罗胜跑得不见踪影,彭海宁顶着全班同学异样的目光被老师请去办公室。
老于搓了搓手,轻声叹惋道:“哎呀,彭海宁啊,是我疏忽了,也没问你家里近的情况。有困难怎么不跟我们说呢?学校可以帮你的。”
“我能留下来复读,老师您和学校就已经帮了我很多了,我家里的事不想再麻烦你们。”
“怎么是麻烦呢?我们做老师的责任就是把你们没有后顾之忧地送上考场啊!”
彭海宁苦涩地笑笑,过去、当下、将来,其实人生处处都是考场,每个人都背负着不同的压力,哪可能真的没有后顾之忧呢?
“于老师,我在校外打工……会受处分吗?”
“这个啊,校规里倒没有明说。”老于思量着,“再说真要打工的学生应该是有切实困难的,学校不会这么不近人情。”
听他这么说,彭海宁松了口气。
老于却放心不下,提议说:“不如我去跟学校申请减免你的学杂费?”
“真的不用。”
其实她现在要攒的是以后上大学的费用,光节流不开源是不行的。
“那……要不早操你就别参加了,我跟罗胜谈谈,你的项目换其他同学上吧?”
这样的安排本来是求之不得的,可经历了早上的事,彭海宁咬了咬牙:“不,我是一班的一分子,还是让我参加吧。”
“可是你早上来得及吗?别起太早了,影响休息啊!”
“没关系,我会想办法。”
彭海宁回到教室,同学们的特别关注已经不知何时被压了下去。
乔叶走到她桌旁问:“你没事吧,老于怎么说?”
彭海宁摇摇头表示没事,然后想了想,问道:“小乔,你的宿舍是不是还空了个床位?”
“是啊,之前那个舍友交了宿舍费又没来住,好像家里担心她高三住校照顾不好自己,妈妈过来陪读,在学校附近又租了房子。”
嗯,有妈的孩子像块宝。彭海宁压下心间涌上来的酸楚,跟她商量道:“那能不能让我住几天?”
“你是想……”
彭海宁点头。要大清早到操场出操,又要兼顾小吃店的工作,她就必须更早一点到店里去,只能把路上的时间给省出来了。
就是舅舅和舅妈那边,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父母不在了,家里其实就她一个人住,但毕竟要有几天不回去,还是应该知会他们一声。
没想到崔佳玉一听就不同意:“七点才出操,你六点半出门也来得及,那时候天也亮了,干吗非得在外头住?你一个女孩子,夜不归宿的,多不安全,还花冤枉钱。”
彭海宁不敢告诉她之前还要去小吃店打工,只得说:“同学宿舍多出来的床位,不收钱。我晚上看书睡得晚,早上想多睡一会儿。”
崔佳玉还想再说什么,周昊抢白道:“妈,姐姐他们高三可辛苦了,而且他们班的体育委员超级凶,早操迟到就骂人,姑妈还是我们教导主任,搞不好要影响老师对姐姐的评价的。”
周富生也帮腔:“是啊,就几天时间,就让她住吧。”
这事儿就算定了,只是过后崔佳玉还是气哼哼地说:“十七八岁的姑娘家,心思活络着呢!现在就住在外头不回来,小心被男人弄大了肚子,到时候丢的也是你们老周家的脸!”
周富生道:“不会的,海宁这孩子有分寸。”
“有什么分寸?有分寸去年就该随便考个大学去读,早点工作早点把她妈看病借的外债给还上,我们家她还欠着两万块钱呢!又复读,复读就能考清华北大了?白白浪费钱!”
说到这笔账周富生就不说话了,“啧”了一声就扭过头去继续看电视。
彭海宁整理了一下近要用的书和换洗衣服,准备搬到乔叶的宿舍去住。周昊下楼丢垃圾正好看到她把东西收拾好了,就帮她拎书包,送她去公交车站。
彭海宁问他:“你怎么知道我们班的事儿的,罗胜你也认识?”
他咧嘴一笑:“四中有几个人不认识他啊,姐你别小瞧我。”
“我肯定不会小瞧你,但你千万别学他那样啊!你爸妈还指望你考个好学校呢,上点心,有什么不懂的来问我。”
“哎,你真是比我妈还唠叨了。车来了车来了,姐,你快上车吧。”
彭海宁上了车,朝他挥挥手。
四中不是寄宿制学校,只有少量的住校生,舍管也不是很严。下了晚自习,彭海宁就跟乔叶从教室溜回宿舍,先打热水洗了澡,然后并排坐在书桌前继续看书做题。
两个人,两盏灯,有人陪伴的感觉真好,她竟然觉得比她独自一个人在家还要放松自在些。
彭海宁扭头看乔叶,发现乔叶也正看着她,两人会心一笑。
彭海宁问:“我来是不是打搅你了?”
“怎么会呢,我反而比较习惯这样的场景。我家里也有个妹妹,以前我在家的时候,我们也是这样住一起。”
“那她现在在哪儿?”
“她读昆曲学校,以后要进剧团,接我妈的班。”
彭海宁眼前一亮:“哇,好特别。原来你妈妈是昆曲演员,那你以后想做什么?”
“反正我是没什么艺术细胞,我只想做医生。所以我打算报医学院,你呢?”
“我本来想学语言类的,法语或者中文,还有心理学,但现在看来这些专业以后好像都不太好找工作。”彭海宁笑笑,“后可能会去读金融或者财会吧,实际一点,其他的将来可以当作兴趣。”
他们这一届的高考大综合一卷考六科,再加语数外,一共考九科,前无古人,不知后有没有来者,充满了未知的变数,大家心里都有点惶惶的。
两个女孩聊得兴起,索性丢开笔,盘腿坐在椅子上,权当短暂休息。
乔叶问她:“你这样又要做事又要学习,会不会太辛苦了?那个罗胜到底为什么针对你,就因为那个孙心雅的事?”
“你也知道?”
“谁会不知道啊,你们上一届还没毕业的时候她就缠着罗胜了,也不是什么秘密。不过总觉得还有别的原因,前几天你们好像还没这么剑拔弩张啊,近又发生了什么吗?”
彭海宁仔细一想,这两天好像就只有帮他写那篇英语作文这一件事比较特别了。
难道是因为这个吗?
第二天一大早,彭海宁早一个到操场,正做准备活动的时候,罗胜来了。
“早。”她转过身跟他打招呼。
彭海宁穿着一身运动服,像模像样的,旭日的辉光洒落在她身上,有种健康向上的美,跟平日在教室里那种书呆子的形象相去甚远。
罗胜愣了一下才走过去,把外套脱了往旁边一扔,没好气地说:“你今天来得还真早。”
听说昨天老于找她谈话了,他以为她一定恶人先告状,顺便让老师把她的早操给免了,没想到居然看到她早早地出现在这里。
彭海宁诚恳道:“昨天迟到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
“与其道歉,不如把你那个工辞了,每天都早点来出操。”
“我以后都会尽量早到,既然没有冲突,那就是我自己的私事,你不应该干涉我。”
罗胜吃软不吃硬,她刚刚道歉他还心软来着,没想到一转眼她又强硬起来了。
“我干涉你?你知不知道四中的学生不允许在外面打工,被学校知道要处分的。”
“校规里没有明说。”
他冷笑:“是吗?那咱们走着瞧。”
彭海宁深深地吸了口气,盯着他宽阔的背:“我没有得罪过你,你为什么这样故意针对我?之前是因为孙心雅的事,现在呢,因为我帮你写的那篇英语作文吗?”
罗胜脚步一顿,转过身道:“谁告诉你的,他们跟你说什么了?”
还真是这事儿啊?
其实这个作文,彭海宁的确是有心捉弄他,知道他不会仔细看内容,故意在内容里写高三一开始就被一个恶狠狠的大个子给欺负了。这么显而易见的描述,他的补习老师应该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作文是有人恶搞他的吧?
于是她试着跟他解释:“我承认我是有心捉弄你,但让别人代写作业这本来就是不对的。如果不能让老师看到你的真实水平和问题所在,补习又有什么意义呢?”
可罗胜不买账:“你少自以为是!怎么学是我的事,但你拿我妈的事儿来埋汰我就是故意跟我过不去!”
“你妈妈的事儿……什么意思?”
“你还装傻?你写信写给谁不好,偏要写给妈妈,谁他妈不知道我天生天养没有妈啊,我还能给她写信?”
也是怪他太大意,当时抄得急,都没注意信的抬头是Dear Mom,结果这作业刚交上去就露了馅儿,补习老师笑得一脸耐人寻味,丢脸丢到家了。
彭海宁一怔:“你妈妈……不在了?”
罗胜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她说的“不在了”是什么意思,冷笑道:“她活得好着呢,比谁都滋润,怎么可能不在了?”
“那为什么不可以给她写信,难道你们平时都不联系?”
“当然,老子又不是贱骨头。”
彭海宁觉得匪夷所思:“她是你妈妈,跟她联系怎么能叫……能叫贱骨头?”这话说得也太难听了。
罗胜轻蔑地道:“彭海宁,你是不是从来没尝过被人抛弃的滋味儿?被抛弃了还上赶着往上凑的,那就叫贱骨头,不管对方是谁!”
“我是没尝过。”彭海宁弯身系好鞋带,仰起头看他,“我只知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的道理。父母家人能好好活着,还能读到你写给他们的信、接到你给他们的电话就已经是世上幸福的事了。”
操场上出早操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已经没有空间给他们再继续说下去。彭海宁本意是想跟他握手言和的,结果不仅没能实现,反而又一次不欢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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