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述
开 本: 16开纸 张: 胶版纸包 装: 平装-胶订是否套装: 否国际标准书号ISBN: 9787521203769
李进祥生活在偏远的宁夏,他身处边缘,但却没有影响他的小说不屈不挠向“中心”掘进。
小说集《生生不息》收录李进祥中短篇小说12篇,其中中篇小说3篇,短篇小说9篇。全部为公开发表的作品,部分作品被《新华文摘》《小说选刊》《小说月报》等各种选刊,以及全国年度选本选载,部分作品获《广州文艺》《回族文学》等奖项。
立交桥 /1
金木水火土 /38
生生不息 /78
讨白 /91
带着男人去北京 /105
院墙 /126
二手房 /138
鹁鸽 /184
三个女人 /197
夜半回乡 /215
兔子 /227
奶奶活成孙女了 /243
扎实的生活和坚韧的写作
——李进祥小说集《生生不息》序
孟繁华
李进祥是一位著名小说家,当然也是一位非常成熟的小说家。他的小说《换水》曾获得第10届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骏马奖”,他人在宁夏,但影响是全国性的。因此,他当选“中国少数民族文学之星”实至名归。现在,李进祥要出新的小说集,嘱我说几句话。我除了向他表示祝贺之外,对他的小说当然也有话要说。
郎伟在李进祥的小说集《换水》的序中说:“在名声渐起的宁夏青年作家群当中,李进祥不能算是最为引人注目的人物,但是,论及宁夏青年作家群,我们却难以忽略这位风格特异的作家。他的小说朴素、家常,像一个未施粉黛的乡村姑娘,然而,在朴素寻常的面貌之下,李进祥的作品却‘言近旨远’,有着让人不敢小觑的穿透人生的艺术力量。那种对乡土的痴恋与悲悯,对人性的洞察与理解,对人的命运的格外关注与不倦的追问,都表明:李进祥的小说天地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开阔与丰富得多。”郎伟教授常年在宁夏工作,对宁夏文学了如指掌,因此,我非常同意郎伟教授对李进祥小说的评价。我初识李进祥是2014年在昌吉《回族文学》首届评奖会上,听他对入选作品的分析很受启发。后来陆续读了他的部分小说,非常震动。特别是他的《讨白》,让我爱不释手先后读过多遍。小说缘起于类似寻仇的故事:“马亚瑟用了十二年时间,才在一个叫马家大山的村子找到了锁拉西。”如果按照正常的思路,那就是要看马亚瑟如何,或者用什么样的方式结果锁拉西了。但故事没有按照我们的想象发展。他先写了锁拉西回家时马亚瑟对锁拉西的观察,然后是见面:
锁拉西进门向马亚瑟道过了“色俩目”,这才认出了马亚瑟,突然也怔住了,脸上的表情极为复杂,有惊,有喜,有疑惑,也有恐惧。马亚瑟看着,感觉到自己的脸上也一定是同样的表情,脸也一定被那些复杂的表情弄得扭曲了。
就在两个男人不知如何开口,同时陷入了难堪或尴尬的时候,锁拉西的女人端一盘饭过来,化解了场面短暂的凝结。这是小说开篇的“蓄势”,它奠定了小说的气氛、人物的角色和心理状况。在人物关系不可化解处,另外一个在“关系之外”的女人进入了情节,她像缓释剂或润滑剂,两个男人的关系开始发生转变,小说陡然间峰回路转有了新的可能。这个开头实在是太精彩了,它示喻了小说新的走向,使一个类似“寻仇”的故事从“紧绷”开始缓解。然后,小说像抽丝剥茧一样,通过女人、环境、孩子以及锁拉西的视死如归,使马亚瑟的“寻仇”逐渐化解。最后,他扔下刀子走了。小说的故事和叙事完美得几乎没有任何可挑剔之处,在短短的几千字中,完成了小说的起承转合,完成了人物性格的塑造,其自然和流畅在当代小说中非常少见。小说写出了两个男人的磊落和正大,首先得益于李进祥对回族文化的理解,对本民族性格的理解。当然,任何民族的文化无论用如何奇崛的方式表达,其动人之处,都一定与人性有关。马亚瑟是那样地信誓旦旦,一定要手刃锁拉西。但人和环境改变了他的初衷,共同的文化性格和曾经的误会使他放弃了仇恨。那里的人性和神性一起放射着夺人眼目的光辉,我肃然起敬,读过之后我几乎经久不忘。
他的《立交桥》《带着男人去北京》的故事,都与火车有关。一种象征“现代”的交替工具,承载的却是不那么现代的故事。小说人物奔波在乡村与城市之间,没有诗意和远方,那是嘈杂混乱的底层生活,是艰难困苦度日中必须应对的各种难题。他们需要面对金钱的匮乏和病痛的折磨,亲人间的相互抚慰是他们赖以生存的最后依托。因此,李进祥这类“底层写作”的小说蕴含着他深切的悲悯目光;当然,即便是西北的乡村,也不是苦难的集中营,日常生活中终究还有令人欣然的一面。《奶奶活成孙女了》讲的是“陪伴才是最长情的告白”的故事。任何人都难以超越时间之流,奶奶终将老去,孙媳也终将为人之母。但在温润如水的日常生活中,他那抒情的笔致超越了时间之流。西北农村少数民族家庭的独特风情一览无余,古朴的生活,和睦的家庭,长寿的老人、孝敬的儿孙等,将偏远乡村宁静、美好和温馨的生活,描绘为一幅如沐春风般的风俗画。斗转星移世风代变,但生活比观念、比思想更顽强,它世世代代地传之久远。《三个女人》,无论是卖葫芦丝的、抱孩子的还是开出租车的,她们都是“行走的女人”,她们的艰辛可想而知。在与“我”的不期而遇中,讲述者流露的悲悯和真情,令人感慨万端。我曾经表达过,无论任何文艺作品,写恶是容易的,写善是难的;但善的才是美的。当情义成为这个时代文学的稀有之物时,李进祥用他最大的善意书写了人间的另一种关系,这是善和美的关系,这也是我欣赏他小说的一个方面。《生生不息》写太奶奶麦尔燕在苦难、灾难生活中的坚韧、善良,写出了她对“生生不息”的执着。这应该是李进祥某一时期小说构思的大体模式,即便如此,太奶奶麦尔燕还是给我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李进祥生活在偏远的宁夏,他身处边缘,但却没有影响他的小说不屈不挠地向“中心”掘进。这个中心,指的是包括小说在内的文学究竟要关注什么。文学处理的是人的内心事务,是人性和人际关系,是要尽可能地呈现人的丰富性和复杂性。在李进祥的小说创作中,我看到了他的这种追求和能力。他有丰厚的生活积累,有驾驭小说的独特体会,更有坚韧的写作欲望。这就是李进祥会写出更好小说的理由。
是为序。
2019年3月3日于北京
立交桥
工地边上的房子拆不掉,立交桥就停工了,民工们不能上工,只好等着。正好父亲打来了电话,说家里有事,叫杨志回去一趟,杨志就想回去。
家里有啥事,父亲没说清楚。父亲是把电话打到同村来的马明的手机上。杨志的手机坏了,没舍得再买。
杨志约马明几个一起回去,马明几个都不回去,说谁知道哪天拆了那些房子,就又开工了。不开工,在外面找点零活干,也能挣几个钱,家里粮食都收过了,回去也没啥事,白花路费。杨志只能一个人回去。
借给甜嫂的钱没好开口要,身上剩的钱也不多了,杨志都揣在怀里,就往火车站跑。城市有很多公交车,可杨志不知道它们哪一辆是到火车站的。还有出租车,花的钱多,杨志不想花钱。
跑出工地不远,就看到了那些房子,就是那些旧房子挡住了,才没办法开工,杨志看着就有些眼憋。听说已经断水断电了,但里面还都住着人,出出进进的能看见,是城里人,杨志看着这些人也有些眼憋。
杨志边看着那些房子边跑,冷不防就碰到一辆自行车上,他一个趔趄,自行车却碰倒了。骑车人从地上爬起来,先拍拍身上的土,捡起墨镜戴上了,才转身看着他说,不看路,乱跑啥呀?杨志看他是个城里人,年轻人,还戴着个大墨镜,心里有些胆怯,连忙说了几个对不起。墨镜没有立时就骂,还问他,你伤着了没有?杨志忙说没有,没有。他没敢问墨镜摔伤了没有,没敢问他的车子摔坏了没有,赶紧跑开了。边跑边回头看,墨镜又骑上车,向那片旧房子走。杨志再转过头时,他已经进了哪个院子,看不见了。杨志心想,原来也是那一片的人呀,摔伤了也活该。
梅笙这些天一直悄悄地到家里来,看母亲,看房子。虽然这里的房子快要拆了,但他感觉这里才是他家,租房那边不是家。还有,母亲在哪里,他就感觉家在哪里。结婚五六年了,他还是觉得妻子在的地方还不算家,母亲在的地方才是家。这些天分开了,妻子和租房那边,他就感觉不是家。
他不敢穿制服,换了便装,也不敢开单位上的车,只能骑自行车过来,还扣着个大墨镜,他不想让人认出来。市上已经给各单位都打过招呼了,国家公务员参与阻挡拆迁之类的事,要严肃处理。梅笙在乎自己的工作,在乎自己的前途。
母亲明白这一点,张罗着给他们两口子租了一处房子,让他们住着,不要过来了,这边的事她一个人顶着。说是这样说,但梅笙还是见天儿地过来看,主要是看母亲。他自小就没见过父亲,是母亲一手把他拉扯大的。他对母亲很依赖,但他总想着不能让母亲一个人在院子里守着,他得过来给母亲壮壮胆,做做伴。
杨志一路跑到火车站。买了票,顺便在火车站给儿子买了一身衣服,就上车了。火车里挤瓷实了,过道里站满了人,车厢连接的地方都蹲满了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各种口音的人都有,都大包小包的,谁知道都往哪里走,是出门还是回家。杨志没有座位,只能站着,身前身后都是人,挪转一下身子都困难,上厕所,打水,根本走不动。火车跑了一天一夜,杨志就没有喝水,没有吃东西。
第二天天快黑时,火车到了县城,杨志下了火车,就赶紧找到家里那一路的蹦蹦车,晚了,没有了。出租车有,要六十块,杨志没坐,舍不得花那么多钱。住私人小旅店,也就十块钱,杨志也不想住,他想快些回家。杨志就往回走,他想三十多里的路,半夜也就走到了。也是运气好,出城刚走了几里地,就碰上邻村一个骑摩托车的,把他顺路带了一截,剩下七八里地,杨志走一截,跑一截,到家时,院门还开着,婆姨的屋子里亮着灯,父母的屋子也亮着灯。
杨志犹豫了一下,还是先进了父母的屋子。
父母都在,可都板着脸子,不说话。杨志进去,问候了,母亲的表情先缓过来些,问他,咋半夜回来了?车迟了?不会先在城里住上一夜,饭吃了吗?杨志说,吃了,顺路有个摩托车,带回来了。
父亲依然没换过表情。杨志忙问,家里出啥事了?父亲说,啥事,村上要占我们家的地。杨志说,我还当有啥大事,十年九旱的,地里又没个收成,占叫占去。父亲突然更恼了,大声训斥杨志,你说的叫啥话,农民不守地守啥?占叫占去,你咋说得这么轻巧?打了几年工,钱没挣上几个,把根本都给忘了。
杨志不敢再说话,就往出掏钱。钱装得深了,半天才掏出来,捻了捻,五张红票子都在,就放在父亲旁边的炕头上。父亲看了一眼那几张票子,脸子更沉了,说,钱拿去,明年往出盖房子。杨志感觉父亲是嫌钱少,忙说,工地上停工,前几个月的工钱借给别人了,后面的工钱还没有算。杨志脸红了,父亲的脸子更黑了。
母亲过来说,挣几个苦钱咋随便借人了,去了赶紧要回来,这几个先拿上你媳妇娃娃花去。你媳妇娃娃都好着呢,顺生长大了,满庄子地跑呢。你回来见了吗?杨志说,还没有。母亲说,那快过去,一程路也跑乏了,有啥话明儿再说。
杨志就转身往出走。父亲说,钱拿上。声音很冷。杨志停住了,说留着买点吃的。父亲不应。母亲过来打圆场,说,拿上一半,留下一半。父亲向母亲怒声说,你当我真是二百五呀!母亲不敢说了,拿过那几张票子,塞在杨志手里,使眼色叫他出来了。
婆姨开着电视,有些恍惚地坐着,看到他进门,一下子站起来,脸上说不清是欣喜还是羞怯。婆姨说,那边过去了?他爷他奶奶吵了架,生着气呢,没说啥吧?杨志说,没有。咋话了,不是你惹了吧。婆姨说,啥话?我惹着干啥。好像是土地的事。听说城里来了个人,要建啥淀粉厂,说要在他爷的地里建库房。杨志说,占地他得给钱吧?婆姨说,支书说地是开的荒地,不是承包地,不给钱。
杨志不说话了,把给儿子买的衣服放在炕沿上,顺手也把那几张红票子放在炕沿上。他找儿子,儿子已经睡着了。他凑到跟前,看了一会儿,感觉儿子不像了,想亲一下,又忍住了。他顺势软软地趴到炕头上,炕上显得很实,和工地上的床板地铺就是不一样。
婆姨说,咋就这么几个钱?杨志就说是停工了,这个月工钱还没算。婆姨说,那前几个月的工钱呢?杨志说,借给人了。婆姨问,借给谁了?杨志说,甜嫂。婆姨又问,甜嫂是谁?杨志说了半天,说是灶上做饭的,说她男人腰瘫了,借钱给男人看病。说了半天,还是说不清甜嫂是谁。杨志脸红了。一说到甜嫂,杨志就脸红,一撒谎,他也脸红。婆姨嚷起来,你咋把钱借给外面的女人,谁知道是借给人了,还是胡花乱嫖了。杨志解释了半天,越说婆姨越嚷嚷得厉害,还哭起来。听着婆姨哭闹,杨志有些头晕,有些瞌睡。
梅笙和衣躺在床上,看着暗昏昏、空荡荡的屋子,有些瞌睡,却睡不着。屋里的电视、电脑等一些东西早就搬出去了,放在新租的房子里了。这边的房子等着拆迁,已经断水断电,不能看电视、不能上网,点着蜡烛,屋里也暗,梅笙就感觉有些没着没落的。他掏出手机,先给妻子打了个电话,妻子住在出租房里。梅笙下班的时候,打了电话说不过去吃饭了,要到家里过来看母亲,陪母亲住。母亲还住在老院子里,没搬过去,母亲说房子坚决不拆,要闹到底。
妻子手机彩铃《黄玫瑰》矫情地唱了半天,没接电话。他以为妻子在写教案,或者是已经睡了,刚想挂断电话,《黄玫瑰》不唱了,手机通了,一片嘈杂,听不清妻子的话。梅笙奇怪地问,你在哪里?妻子说了半天,周围吵着,他还是没听清,就气恼地挂断了。
过了一会儿,妻子又回过电话来,说是一个学生家长请客,吃了饭,又约着他们到KTV唱歌。梅笙说,人家要拆房,你倒有心思唱歌。妻子说,学生家长请客,也推不掉。怎么了?拆房是拆房,人还得活吧?总不能连生活都拆了吧?梅笙心里想,都拆了才好呢,嘴上却说,回早点,租房那一带乱,小心着点。妻子用儿童式的普通话娇声说,知道了,谁会打劫我呀,要钱没钱、要色没色的。再说了,法官的老婆,他们也敢打劫?梅笙不爱听妻子这样说话,就说,以后少去那些乱七八糟的地方。
梅笙刚想挂电话,妻子在那头嚷嚷起来,怎么就是乱七八糟的地方?既然乱七八糟你们公检法是干什么的?为什么不查封掉?拆房子你烦我也烦着呢,谁愿意憋在租房里,整天跟着你烦心,怎么了还不兴我热闹一回了?你是法官,也为自己做一回主,发个判决别让拆房呀!妻子说话总爱用“怎么了”,老是一副质问的口气,老是一副辩理的口气。梅笙不知道她是当老师当的,还是原来就这样。梅笙是法官,可永远都辩不过她。梅笙只好说,那你就唱着、热闹着吧,说完就挂了电话。
没想到一个电话惹出妻子一大通嚷嚷,梅笙就有些懊恼。又想想,也不能全怪妻子,房子要拆迁,谁都心里乱。拆迁的事折腾好长时间了,说是公共建设用地,补偿安置条件低,拆迁户就不同意,抗着。以前还是劝说,这几天强拆的架势拉开了,情况不好。
梅笙就想起老同学陈彬,在市政府办当副主任,应该问问他。
拨通了陈彬的电话,梅笙先问,领导好,在哪里?他怕陈彬在开会,或者在应酬。陈彬说,是梅大法官呀,怎么突然想起我来了?
梅笙开玩笑说,接到举报,说你贪污受贿玩女人,让我专门调查你。陈彬笑了,说,咱一个伺候人的,哪儿贪污受贿去?哪个女人看上咱这跑腿的?倒是你们法官要注意,凭那一身法官服,还有什么事办不成。
评论
还没有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