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述
《官场现形记》(讲透官场奥秘的教科书式经典小说,被评为20世纪中文小说头名)
◆ 一字未删:据世界繁华报原版为底本,参考粤东书局再版石印本精校,收录六十回足本,完整典藏。
◆ 精美插画:国内首度收录12幅精美插图,还原小说经典场景,妙趣横生。
◆ 全新设计:版式悦目,久看不累,比其他老版本更加适合现代读者阅读。
◆ 名人推荐:“李伯元先生以一支如椽笔,画尽中国官场百态。”——何三坡
《儒林外史》(一部写透中国古代官场的百科全书式小说,《范进中举》入选教科书)
◆ 名家作序:特邀当代著名作家鲁羊亲撰序文,独特视角解读《儒林外史》,拓宽读者思路。
◆ 忠实原著:以清嘉庆八年卧闲草堂善本为底本,完整收录56回,全新精校典藏。
◆ 通俗易懂:全书共294个注释,解释生僻字词,随文掌握注释,扫清阅读障碍。
◆ 插画精美:突破性收录国内新锐插画师6幅全新绝美古风插画,古典与现代风格交织完美。
◆ 装帧现代:版式舒简流畅,内文纸采用70g轻型纸,适合阅读收藏。
《老残游记》(一部讲透中国官场规则、潜规则的传世经典小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认定的世界名著)
◆ 传世经典:一个世纪以来,《老残游记》中文印行版本多达186种,并被译成8国语言在海外广为流传。
◆ 精美插图:特别收录精美手绘插图,大气呈现中华大地山水风貌。
◆ 精校精编:依据1906年天津《日日新闻》善本为底本勘校,全新精校典藏。
◆ 装帧现代:精心设计文字版式,版式舒朗,设计精美,便于阅读收藏。
《官场现形记》:讲透官场奥秘的教科书式经典小说,荣登20世纪中文小说榜榜首
官场奥秘,向来讳莫如深,直至本书横空出世:
上至京城权贵,尚书、御史、钦差大臣,下至地方领导,州官、知府、县令,乃至基层官员盐司,中国封建王朝原生态官场的各色人等粉墨登场,台前与幕后的诡异变化,升迁的谋略与细节,首次裸露在世人面前,真实、精彩、复杂、深刻,读来叹为观止。
本书问世之初,立即引发官场震动,据说慈禧太后熬夜追读,摄政王亲自下令追杀作者李宝嘉……
作为一部了解官场的必读经典,本书畅销百年,历久弥新,1999年更是荣登20世纪中文小说榜榜首。
《儒林外史》:一部写透中国古代官场的百科全书式小说
执金杯饮酒的狂狷儒士,只身逃婚的叛逆才女,酷爱男风的名门基友,隐居山林的真儒贤人,死磕科考的哭号童生,招摇撞骗的冒牌诗人,劝女殉夫的礼教狂徒,从淳朴上进的孝子变为贪婪虚伪的卑鄙之徒……
全书有名有姓的人物多达九十多位,一张张面孔似曾相识,一个个故事独立又精彩,读起来轻松畅快,犹如身临其境。
《老残游记》:一部讲透中国官场规则、潜规则的传世经典小说
本书主人公老残,不入仕途,浪迹江湖,凭借医术糊口,游走中华大地,看似跌宕曲折的游历,实则是潜入官场内部的冒险。
老残一路走,一路看,茫茫官场,芸芸百官,玉贤、刚弼等“清官”的真实面目、官场晋升的手段和细节,一一浮出水面,读来不寒而栗;中国传统官场文化中的规则与潜规则,再无任何遮掩!
本书问世百年,赢得“中国近一百年内无此小说”之盛赞,更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认定为世界文学名著。
《儒林外史》
世界如此庸俗
有人说,写作乃百工之一种,不可拔高其地位。其实有一种写作,照此说法,恐怕要排在百工的末等,或等外。因为写作者并未如期领取其工钱,白忙乎,曹雪芹养活后世食客何止千万,他可没拿一文稿酬。吴敬梓穷到米缸叮当响,天冷时,绕着南京城疾走“暖足”,一部字字珠玑的杰作,也没让他晚景小康。
公元十八世纪,中国先后诞生了其漫长王朝时期两部最奇怪的长篇小说,其中尤为惊人者,就是这本《儒林外史》。如果文献资料无大讹错,则此书最迟成稿于一七四九年。最早出版日期约在一七六八年之后,距成稿二十年,距作者逝世十四年,而见于记载的“最早刻本”,迄今未曾发现。
这本书一直被界定为“讽刺小说”,乃是天大的误会。即使说它“以公心讽世”,是第一流的讽刺小说,也不过说明这种误会是善意的。所谓讽刺者,取人类品性之拙劣部分,描而绘之,令观者于滑稽可笑处见其真相。讽刺是留有余地的,甚至显示了极好的“正能量”。倘若作者所见,并非世道人心之局部或侧面而是全部表里,则讽刺将一变而为绝望。
如果硬要将它说成“讽刺小说”,那就无异于说我们的生存方式就是讽刺,而且未必是文学意义上的“自我讽刺”,造物者有时扮演的角色,正是超能的讽刺家。
看《儒林外史》,横看竖看,觉得里面没一个好人,也没一个坏人,都是局限在自己视野中的普通生物。“势利”二字,虽万千变相,或微如毫芒,或大如椽木,终究所向无敌,无人得幸免。作者寄寓深意的先贤祠之建立,及拜祭仪式,虽力求郑重庄严,却丝毫不能让我心生敬意。
也有几个人,似乎不同:书的开头,写了个王冕。中间,冒出一个拿赤金杯子喝酒的杜少卿,别人骂他败家子,说他的杯子不过是铜的。到了结尾,作者似乎想收敛锋芒,下笔极恬淡,说几个市井高人的行径,在我看来,已是于事无补。老话说,不得中行而与之,必也狂狷乎。这几个人说,老子不在乎。世界默默然,泛起一丝微笑,似乎在说:“老子也不在乎!”
如果有人问,这书写了什么呀,我会断然回答一个字:俗。加一个字,庸俗,恶俗。从来没有人将世界写得这么俗,这么猥琐,这么低级,这么荒芜。紧跟其后的曹雪芹,虽然把整个叙事套在无限虚无的框架中,让一切繁华和挣扎,归于“白茫茫大地真干净”,也没有弄得这么彻底。除此之外,并无其他。
又有人问,只写这些吗?有意思吗?难道他是古代的段子手,说些笑话,让后人开心?说真的,笑话自然不少,有时还挺辛辣,如果拆解原作,断章取义,只看点节选,确实就近乎浅显的段子了。但是,回顾这本书的全部五十五回(我也认为五十六回幽榜太恶搞,恐非文木老人的手笔),在长时间偷笑之余,我不禁要正色告知,看完整本书,就笑不出来了。老话说,哭的日子在后面呢。
不是哭,是比哭还难受。因为这本书告诉我们,世界如此庸俗,如此低级,身为人类已经没有自恋和抒情的余地。要命的是,它的每一句话,都准确到令人魂飞魄散。
这本书,写人如写蝼蚁,没有主人公,没有谁更重要,在叙事者的视野里,那些人不断出现,张牙舞爪,须尾俱全,生动之极,然后不断消失,有的过些时候会再来,有的就不再看见,即所谓“事与其来俱起,亦与其去俱迄”。这种写法,给人的印象,就是事无分巨细,人难辨高低,浑然一体。在我看来,这不是形式层面的写法,而是作者能显示真相的唯一方式。是一种冷峻的哲学。是世界观。
那么,它是一本让人绝望的书?是,至少会让你绝望一时。可是,真正的奇妙之处在于,经过这种深入的绝望之后,你的心不是变得冰凉,从此孤高傲世,而是渐渐在平静中温暖起来。然后,你会爱这个世界,爱上无比庸俗的人类,爱上他们蝼蚁般的纷繁和虚妄——
这是我读《儒林外史》的切身感受。我想说,在斜逸旁出、交错缭乱的各种叙事线索的上方,作者的目光,如朝阳一般,照耀着书中蠕蠕而动的众生,照耀着自以为置身书外的我们,而生活所至之处,都仿佛让我们在不断重温这部伟大的中国小说,了不起的人类之书。
我的耳边,此时悠悠回响着全书的最末一句:“自此,他两人常常往来。当下也就别过了。”
鲁羊于南京东郊
2017年3月17日
《老残游记》
自序
婴儿堕地,其泣也呱呱;及其老死,家人环绕,其哭也号啕。然则哭泣也者,固人之所以成始成终也。其间人品之高下,以其哭泣之多寡为衡。盖哭泣者,灵性之现象也,有一分灵性即有一分哭泣,而际遇之顺逆不与焉。
马与牛,终岁勤苦,食不过刍秣,与鞭策相终始,可谓辛苦矣,然不知哭泣,灵性缺也。猿猴之为物,跳掷于深林,厌饱乎梨栗,至逸乐也,而善啼;啼者,猿猴之哭泣也。故博物家云:猿猴,动物中性最近人者,以其有灵性也。古诗云:“巴东三峡巫峡长,猿啼三声断人肠。”其感情为何如矣!
灵性生感情,感情生哭泣。哭泣计有两类:一为有力类,一为无力类。痴儿女,失果则啼,遗簪亦泣,此为无力类之哭泣。城崩杞妇之哭,竹染湘妃之泪,此有力类之哭泣也。有力类之哭泣又分两种:以哭泣为哭泣者,其力尚弱;不以哭泣为哭泣者,其力甚劲,其行乃弥远也。
《离骚》为屈大夫之哭泣,《庄子》为蒙叟之哭泣,《史记》为太史公之哭泣,《草堂诗集》为杜工部之哭泣;李后主以词哭,八大山人以画哭;王实甫寄哭泣于《西厢》,曹雪芹寄哭泣于《红楼梦》。王之言曰:“别恨离愁,满肺腑难陶泄。除纸笔代喉舌,我千种想思向谁说?”曹之言曰:“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意?”名其茶曰“千芳一窟”,名其酒曰“万艳同杯”者:千芳一哭,万艳同悲也。
吾人生今之时,有身世之感情,有家国之感情,有社会之感情,有种教之感情。其感情愈深者,其哭泣愈痛:此鸿都百炼生所以有《老残游记》之作也。
棋局已残,吾人将老,欲不哭泣也得乎?吾知海内千芳,人间万艳,必有与吾同哭同悲者焉!
老残游记续集
自序
人生如梦耳。人生果如梦乎?抑或蒙叟之寓言乎?吾不能知。趋而质诸蜉蝣子,蜉蝣子不能决。趋而质诸灵椿子,灵椿子亦不能决。还而叩之昭明。
昭明曰:“昨日之我如是,今日之我复如是。观我之室,一榻、一几、一席、一灯、一砚、一笔、一纸。昨日之榻、几、席、灯、砚、笔、纸若是,今日之榻、几、席、灯、砚、笔、纸仍若是。固明明有我,并有此一榻、一几、一席、一灯、一砚、一笔、一纸也。非若梦为鸟而厉乎天,觉则鸟与天俱失也。非若梦为鱼而没于渊,觉则鱼与渊俱无也。更何所谓厉与没哉?顾我之为我,实有其物,非若梦之为梦,实无其事也。然则人生如梦,固蒙叟之寓言也夫!”吾不敢决,又以质诸杳冥。
杳冥曰:“子昨日何为者?”对曰:“晨起洒扫,午餐而夕寐,弹琴读书,晤对良朋,如是而已。”杳冥曰:“前月此日,子何为者?”吾略举以对。又问去年此月此日,子何为者,强忆其略,遗忘过半矣。十年前之此月此日,子何为者,则茫茫然矣。推之二十年前,三十年前,四五十年前,此月此日,子何为者,缄口结舌无以应也。杳冥曰:“前此五十年之子,固已随风驰云卷、雷奔电激以去,可知后此五十年间之子,亦必应随风驰云卷、雷奔电激以去。然则与前日之梦、昨日之梦,其人、其物、其事之同归于无者,又何以别乎?前此五十年间之日月,既已渺不知其何之,今日之子,固俨然其犹存也。以俨然犹存之子,尚不能保前此五十年间之日月,使之暂留;则后此五十年后之子,必且与物俱化,更不能保其日月之暂留,断断然矣。谓之如梦,蒙叟岂欺我哉?”
夫梦之情境,虽已为幻为虚,不可复得,而叙述梦中情境之我,固俨然其犹在也。若百年后之我,且不知其归于何所,虽有此如梦之百年之情境,更无叙述此情境之我而叙述之矣。是以人生百年,比之于梦,犹觉百年更虚于梦也!呜呼!以此更虚于梦之百年,而必欲孜孜然,斤斤然,骎骎然,狺狺然,何为也哉?虽然前此五十年间之日月,固无法使之暂留,而其五十年间,可惊、可喜、可歌、可泣之事业,固历劫而不可以忘者也。夫此如梦五十年间,可惊、可喜、可歌、可泣之事,既不能忘,而此五十年间之梦,亦未尝不有可惊、可喜、可歌、可泣之事,亦同此而不忘也。同此而不忘,世间于是乎有《老残游记续集》。
鸿都百炼生自序
《官场现形记》
相比这两部小说(《儒林外史》和《官场现形记》),尽管各有所长,多有风骨,但从广度和深度看来,还是李伯元冠其首。
——鲁迅
它所写的却是这时下流极了的上流社会:官场。
——中国文学史家 陈子展
李伯元先生以一支如椽笔,画尽中国官场百态。
——诗人 何三坡
读了《官场现形记》,都使我的血沸腾起来。
——著名剧作家 曹禺
小时候看过而没能领略它的好处,一直想再看一遍。
——作家 张爱玲
《儒林外史》
吴敬梓撰写的反映他所处时代现实生活的小说《儒林外史》,是一部杰出的讽刺文学作品。这部小说以封建社会的一个浪荡公子为中心, 把许多故事贯串起来,不论对故事情节和人物性格的描绘,都远远超过了前人。
——英国大百科全书
《儒林外史》 是一部优秀的讽刺小说,它由一个个生动的短篇故事组成。作者吴敬梓具有深厚的文学修养,他通过小说尖锐地讽刺了由于官吏的僵化而造成的*腐败的社会,这个社会充满了虚伪和出卖灵魂的人物。
——法国的拉鲁斯大百科全书
这是一部优美的古典作品,它跨越时代,跨越文化,也跨越肤色。吴敬梓原本可以写成他自身经历的血泪帐,但作家的才能使他跨越了这种局限。丰满的人物形象,各种各样的轶闻趣事以及作家对现实生活的非凡的观察力,逐渐使我们确信展现在眼前的确定是一幅充满辛辣讽刺的社会风俗画。这部五百页的书向我们揭示了一个完整、深奥、僵化、独特的世界,是一本教科书。
——西班牙《五天报》
吴敬梓是可与中国历史上伟大的作家并驾齐驱的。他曾写过许多诗歌,足以代表他的 艺术成就的是讽刺小说《儒林外史》。这部小说是作家卓越天才的里程碑,直到今天,它仍是中国古代文学的典范作品之一。
——俄罗斯汉学家 华克生
中国古典小说包括《红楼梦》在内,难得如《儒林外史》写出的白话那么纯粹,而能代表中国人的语言。
——著名学者、中国文学研究家夏志清
这是真自由,真平等,——这是我们安徽的一个大文豪吴敬梓想要造成的社会心理。
——著名学者 胡适
变化多而趣味浓,在中国历来作讽刺小说者,再没有比它更好的了。
——著名学者 鲁迅
吴敬梓惜墨如金,从不作冗长的描述。书中人物众多,各有特性,作者只讲一个小故事,或用短短几句话,活脱脱一个人就仿佛站在我们眼前,栩栩如生。
——著名学者 季羡林
汉语文化当中有一种乐、趣,所以在从古至今一直有滑稽、诙谐、风趣,这个也是一种重要的文学传统。在汉语文学当中这方面的代表作应该是《儒林外史》。
——获得美国国家图书奖华人作家 哈金
这本书告诉我们,世界如此庸俗,如此低级,身为人类已经没有自恋和抒情的余地。要命的是,它的每一句话,都准确到令人魂飞魄散。
——中国先锋标杆作家 鲁羊
《老残游记》
中国近一百年内无此小说。
——严复
不意中国亦有此人!可与英国至高小说平行。
——王国维
叙景状物,时有可观,作者信仰,并见于内。
——鲁迅
我平生所见,有清一代的奇才、异人、你们没法框他的人,我佩服的只有两个人:前有曹雪芹,后有刘铁云!
——周汝昌
只有精细的观察能供给这种描写的底子;只有朴素新鲜的活文字能供给这种描写的工具。
——胡适
文字之机趣,描写之生动,有眼人自会辨别。
——林语堂
《老残游记》是‘近乎革命式的成就’。
——夏志清
清末有一册《老残游记》……刘鄂信笔写来,有一种很特殊的诚恳在里面。
——阿城
这本书是古老的中国文明在其衰落之前的*后一篇伟大的赞歌。
——普实克
《官场现形记》
第一回
望成名学究训顽儿 讲制艺乡绅勖后进
话说陕西同州府朝邑县,城南三十里地方,原有一个村庄。这庄内住的只有赵、方二姓,并无他族。这庄叫小不小,叫大不大,也有二三十户人家。祖上世代务农。到了姓赵的爷爷手里,居然请了先生,教他儿子攻书。到他孙子,忽然得中一名黉门秀士。乡里人眼浅,看见中了秀才,竟是非同小可,合庄的人,都把他推戴起来,姓方的便渐渐的不敌了。姓方的瞧着眼热,有几家该钱的,也就不惜工本,公开一个学堂,又到城里请了一位举人老夫子,下乡来教他们的子弟读书。
这举人姓王名仁,因为上了年纪,也就绝意进取,到得乡间,尽心教授。不上几年,居然造就出几个人材:有的也会对个对儿;有的也会诌几句诗;内中有个天分高强的,竟把笔做了“开讲”。把这几个东家喜欢的了不得。到了九月重阳,大家商议着,明年还请这个先生。王仁见馆地蝉联,心中自是欢喜。这个会做开讲的学生,他父亲叫方必开。他家门前,原有两棵合抱大树,分列左右,因此乡下人都叫他为“大树头方家”。这方必开因见儿子有了这么大的能耐,便说自明年为始,另外送先生四贯铜钱。不在话下。
且说是年正值“大比之年”,那姓赵的便送孙子去赶大考。考罢回家,天天望榜,自不必说。到了重阳过后,有一天早上,大家方在睡梦之中,忽听得一阵马铃声响,大家被他惊醒。开门看处,只见一群人,簇拥着向西而去。仔细一打听,都说赵相公考中了举人了。此时方必开也随了大众在街上看热闹,得了这个信息,连忙一口气跑到赵家门前探望。只见有一群人,头上戴着红缨帽子,正忙着在那里贴报条呢。方必开自从儿子读了书,西瓜大的字,也跟着学会了好几担搁在肚里。这时候他一心一意都在这报条上,一头看,一头念道:“喜报贵府老爷赵印温,应本科陕西乡试,高中第四十一名举人。报喜人卜连元。”他看了又看,念了又念,正在那里咂嘴弄舌,不提防肩膀上有人拍了他一下,叫了一声“亲家”。方必开吓了一跳,定神一看,不是别人,就是那新中举人赵温的爷爷赵老头儿。
原来这方必开,前头因为赵府上中了秀才,他已有心攀附,忙把自己第三个女孩子,托人做媒,许给赵温的兄弟,所以这赵老头儿赶着他叫亲家。他定睛一看,见是太亲翁,也不及登堂入室,便在大门外头,当街爬下,绷冬绷冬的磕了三个头。赵老头儿还礼不迭,赶忙扶他起来。方必开一面掸着自己衣服上的泥,一面说道:“你老今后可相信咱的话了?咱从前常说,城里乡绅老爷们的眼力,是再不错的。十年前,城里石牌楼王乡绅下来上坟,是借你这屋里打的尖。王老先生饭后无事,走到书房,可巧一班学生在那里对对儿哩。王老先生一时高兴,便说我也出一个你们对对。刚刚那天下了两点雨,王老先生出的上联就是‘下雨’两个字。我想着:你们这位少老爷便冲口而出,说是什么‘出太阳’。王老先生点了点头儿,说道:‘“下雨”两个字,“出太阳”三个字,虽然差了点,总算口气还好,将来这孩子倒或者有点出息。’你老想想看,这可不应了王老先生的话吗?”赵老头儿道:“可不是呢。不是你提起,我倒忘记这会子事了。眼前已是九月,大约月底月初,王老先生一定要下来上坟的。亲家那时候把你家的孩子一齐叫了来,等王老先生考考他们。将来望你们令郎,也同我这小孙子一样就好了。”方必开听了这话,心中自是欢喜,又说了半天的话,方才告别回家。
《老残游记》
第一回
土不制水历年成患风能鼓浪到处可危
话说山东登州府东门外有一座大山,名叫蓬莱山。山上有个阁子,名叫蓬莱阁。这阁造得画栋飞云,珠帘卷雨,十分壮丽。西面看城中人户,烟雨万家;东面看海上波涛,峥嵘千里。所以城中人士往往于下午携尊挈酒,在阁中住宿,准备次日天未明时,看海中出日。习以为常,这且不表。
却说那年有个游客,名叫老残。此人原姓铁,单名一个英字,号补残。因慕懒残和尚煨芋的故事,遂取这“残”字做号。大家因他为人颇不讨厌,契重他的意思,都叫他老残。不知不觉,这“老残”二字便成了个别号了。他年纪不过三十多岁,原是江南人氏。当年也曾读过几句诗书,因八股文章做得不通,所以学也未曾进得一个,教书没人要他,学生意又嫌岁数大,不中用了。其先,他的父亲原也是个三四品的官,因性情迂拙,不会要钱,所以做了二十年实缺,回家仍是卖了袍褂做的盘川,你想,可有余资给他儿子应用呢?
这老残既无祖业可守,又无行当可做,自然“饥寒”二字渐渐的相逼来了。正在无可如何,可巧天不绝人,来了一个摇串铃的道士,说是曾受异人传授,能治百病,街上人找他治病,百治百效。所以这老残就拜他为师,学了几个口诀。从此也就摇个串铃,替人治病糊口去了,奔走江湖近二十年。
这年刚刚走到山东古千乘地方,有个大户,姓黄,名叫瑞和,害了一个奇病:浑身溃烂,每年总要溃几个窟窿。今年治好这个,明年别处又溃几个窟窿。经历多年,没有人能治得。这病每发都在夏天,一过秋分,就不要紧了。
那年春天,刚刚老残走到此地,黄大户家管事的,问他可有法子治这个病,他说:“法子尽有,只是你们未必依我去做。今年权且略施小技,试试我的手段。若要此病永远不发,也没有什么难处,只须依着古人方法,那是百发百中的。别的病是神农、黄帝传下来的方法,只有此病是大禹传下来的方法。后来唐朝有个王景,得了这个传授,以后就没有人知道此方法了。今日奇缘,在下倒也懂得些个。”于是黄大户家遂留老残住下,替他治病。却说真也奇怪,这年虽然小有溃烂,却是一个窟窿也没有出过。为此,黄大户家甚为喜欢。
看看秋分已过,病势今年是不要紧的了。大家因为黄大户不出窟窿,是十多年来没有的事,异常快活,就叫了个戏班子,唱了三天谢神的戏,又在西花厅上,搭了一座菊花假山,今日开筵,明朝设席,闹的十分畅快。
这日,老残吃过午饭,因多喝了两杯酒,觉得身子有些困倦,就跑到自己房里一张睡榻上躺下,歇息歇息。才闭了眼睛,看外边就走进两个人来:一个叫文章伯,一个叫德慧生。这两人本是老残的至友,一齐说道:“这们长天大日的,老残,你蹲家里做甚?”老残连忙起身让坐,说:“我因为这两天困于酒食,觉得怪腻的慌。”二人道:“我们现在要往登州府去,访蓬莱阁的胜景,因此特来约你。车子已替你雇了,你赶紧收拾行李,就此动身罢。”老残行李本不甚多,不过古书数卷,仪器几件,收检也极容易,顷刻之间便上了车。无非风餐露宿,不久便到了登州,就在蓬莱阁下觅了两间客房,大 家住下,也就玩赏玩赏海市的虚情,蜃楼的幻相。
次日,老残向文、德二公说道:“人人都说日出好看,我们今夜何妨不睡,看一看日出,何如?”二人说道:“老兄有此清兴,弟等一定奉陪。”
秋天虽是昼夜停匀时候,究竟日出日入,有蒙气传光,还觉得夜是短的。三人开了两瓶酒,取出携来的肴馔,一面吃酒,一面谈心,不知不觉,那东方已渐渐发大光明了。其实离日出尚远,这就是蒙气传光的道理。三人又略谈片刻,德慧生道:“此刻也差不多是时候了,我们何妨先到阁子上头去等呢?”文章伯说:“耳边风声甚急,上头窗子太敞,恐怕寒冷,比不得这屋子里暖和,须多穿两件衣服上去。”
各人照样办了,又都带了千里镜,携了毯子,由后面扶梯曲折上去。到了阁子中间,靠窗一张桌子旁边坐下,朝东观看。只见海中白浪如山,一望无际,东北青烟数点,最近的是长山岛,再远便是大竹、大黑等岛了。那阁子旁边风声呼呼价响,仿佛阁子都要摇动似的,天上云气一片一片价叠起。只见北边有一片大云,飞到中间,将原有的云压将下去,并将东边一片云挤的越过越紧,越紧越不能相让,情状甚为谲诡。过了些时,也就变成一片红光了。
慧生道:“残兄,看此光景,今儿日出是看不着的了。”老残道:“天风海水,能移我情,即是看不着日出,此行亦不为辜负。”章伯正在用远镜凝视,说道:“你们看!东边有一丝黑影,随波出没,定是一只轮船由此经过。”于是大家皆拿出远镜对着观看。看了一刻,说道:“是的,是的。你看,有极细一丝黑线,在那天水交界的地方,那不就是船身吗?”大家看了一会,那轮船也就过去,看不见了。
慧生还拿远镜左右观视。正在凝神,忽然大叫:“嗳呀,嗳呀!你瞧,那边一只帆船在那洪波巨浪之中,好不危险!”两人道:“在什么地方?”慧生道:“你望正东北瞧,那一片雪白浪花,不是长山岛吗?在长山岛的这边,渐渐来得近了。”两人用远镜一看,都道:“嗳呀,嗳呀!实在危险得极!幸而是向这边来,不过二三十里就可泊岸了。”
相隔不过一点钟之久,那船来得业已甚近。三人用远镜凝神细看,原来船身长有二十三四丈,原是只很大的船。船主坐在舵楼之上,楼下四人专管转舵的事。前后六枝桅杆,挂着六扇旧帆,又有两枝新桅,挂着一扇簇新的帆,一扇半新不旧的帆,算来这船便有八枝桅了。船身吃载很重,想那舱里一定装的各项货物。船面上坐的人口,男男女女,不计其数,却无篷窗等件遮盖风日,同那天津到北京火车的三等客位一样,面上有北风吹着,身上有浪花溅着,又湿又寒,又饥又怕。看这船上的人都有民不聊生的气象。那八扇帆下,备有两人专管绳脚的事。船头及船帮上有许多的人,仿佛水手的打扮。
这船虽有二十三四丈长,却是破坏的地方不少:东边有一块,约有三丈长短,已经破坏,浪花直灌进去;那旁,仍在东边,又有一块,约长一丈,水波亦渐渐侵入;其余的地方,无一处没有伤痕。那八个管帆的却是认真的在那里管,只是各人管各人的帆,仿佛在八只船上似的,彼此不相关照。那水手只管在那坐船的男男女女队里乱窜,不知所做何事。用远镜仔细看去,方知道他在那里搜他们男男女女所带的干粮,并剥那些人身上穿的衣服。章伯看得亲切,不禁狂叫道:“这些该死的奴才!你看,这船眼睁睁就要沉覆,他们不知想法敷衍着早点泊岸,反在那里蹂躏好人,气死我了!”慧生道:“章哥,不用着急。此船目下相距不过七八里路,等他泊岸的时候,我们上去劝劝他们便是。”
正在说话之间,忽见那船上杀了几个人,抛下海去,捩过舵来,又向东边去了。章伯气的两脚直跳,骂道:“好好的一船人,无穷性命,无缘无故断送在这几个驾驶的人手里,岂不冤枉!”沉思了一下,又说道:“好在我们山脚下有的是渔船,何不驾一只去,将那几个驾驶的人打死,换上几个?岂不救了一船人的性命?何等功德!何等痛快!”慧生道:“这个办法虽然痛快,究竟未免卤莽,恐有未妥。请教残哥以为何如?”
老残笑向章伯道:“章哥此计甚妙,只是不知你带几营人去?”章伯愤道:“残哥怎么也这们糊涂!此时人家正在性命交关,不过一时救急,自然是我们三个人去。那里有几营人来给你带去!”老残道:“既然如此,他们船上驾驶的不下头二百人,我们三个人要去杀他,恐怕只会送死,不会成事罢。高明以为何如?”章伯一想,理路却也不错,便道:“依你该怎么样?难道白白地看他们死吗?”老残道:“依我看来,驾驶的人并未曾错,只因两个缘故,所以把这船就弄的狼狈不堪了。怎么两个缘故呢?一则他们是走‘太平洋’的,只会过太平日子,若遇风平浪静的时候,他驾驶的情状亦有操纵自如之妙,不意今日遇见这大的风浪,所以都毛了手脚。二则他们未曾预备方针。平常晴天的时候,照着老法子去走,又有日月星辰可看,所以南北东西尚还不大很错。这就叫做‘靠天吃饭’。那知遇了这阴天,日月星辰都被云气遮了,所以他们就没了依傍。心里不是不想望好处去做,只是不知东南西北,所以越走越错。为今之计,依章兄法子,驾只渔艇,追将上去,他的船重,我们的船轻,一定追得上的。到了之后,送他一个罗盘,他有了方向,便会走了。再将这有风浪与无风浪时驾驶不同之处,告知船主,他们依了我们的话,岂不立刻就登彼岸了吗?”慧生道:“老残所说极是,我们就赶紧照样办去。不然,这一船人,实在可危的极!”
说着,三人就下了阁子,分付从人看守行李物件。那三人却俱是空身,带了一个最准的向盘,一个纪限仪,并几件行船要用的物件,下了山。山脚下有个船坞,都是渔船停泊之处。选了一只轻快渔船,挂起帆来,一直追向前去。幸喜本日刮的是北风,所以向东向西都是旁风,使帆很便当的。
一霎时,离大船已经不远了,三人仍拿远镜不住细看。及至离大船十余丈时,连船上人说话都听得见了。谁知道除那管船的人搜刮众人外,又有一种人在那里高谈阔论的演说。只听他说道:“你们各人均是出了船钱坐船的,况且这船也就是你们祖遗的公司产业,现在已被这几个驾驶人弄的破坏不堪,你们全家老幼性命都在船上,难道都在这里等死不成?就不想个法儿挽回挽回吗?真真该死奴才!该死奴才!”
众人被他骂的直口无言。内中便有数人出来说道:“你这先生所说的都是我们肺腑中欲说说不出的话,今日被先生唤醒,我们实在惭愧,感激的很!只是请教有什么法子呢?”那人便道:“你们知道现在是非钱不行的世界了,你们大家敛几个钱来,我们舍出自己的精神,拼着几个人流血,替你们挣个万世安稳自由的基业,你们看好不好呢?”众人一齐拍掌称快。
章伯远远听见,对二人说道:“不想那船上竟有这等的英雄豪杰!早知如此,我们可以不必来了。”慧生道:“姑且将我们的帆落几叶下来,不必追上那船,看他是如何的举动。倘真有点道理,我们便可回去了。”老残道:“慧哥所说甚是。依愚见看来,这等人恐怕不是办事的人,只是用几句文明的话头骗几个钱用用罢了!”
当时三人便将帆叶落小,缓缓的尾大船之后。只见那船上人敛了许多钱,交给演说的人,看他如何动手。谁知那演说的人,敛了许多钱去,找了一块众人伤害不着的地方,立住了脚,便高声叫道:“你们这些没血性的人,凉血种类的畜生,还不赶紧去打那个掌舵的吗?”又叫道:“你们还不去把这些管船的一个一个杀吗?”那知就有那不懂事的少年,依着他去打掌舵的,也有去骂船主的,俱被那旁边人杀的杀了,抛弃下海的抛下海了。那个演说的人,又在高处大叫道:“你们为什么没有团体?若是全船人一齐动手,还怕打不过他们么?”那船上人,就有老年晓事的人,也高声叫道:“诸位切不可乱动!倘若这样做去,胜负未分,船先覆了!万万没有这个办法!”
慧生听得此语,向章伯道:“原来这里的英雄只管自己敛钱,叫别人流血的。”老残道:“幸而尚有几个老成持重的人,不然,这船覆的更快了。”说着,三人便将帆叶抽满,顷刻便与大船相近。篙工用篙子钩住大船,三人便跳将上去,走至舵楼底下,深深的唱了一个喏,便将自己的向盘及纪限仪等项取出呈上。舵工看见,倒也和气,便问:“此物怎样用法?有何益处?”
正在议论,那知那下等水手里面,忽然起了咆哮,说道:“船主!船主!千万不可为这人所惑!他们用的是外国向盘,一定是洋鬼子差遣来的汉奸!他们是天主教!他们将这只大船已经卖与洋鬼子了,所以才有这个向盘。请船主赶紧将这三人绑去杀了,以除后患。倘与他们多说几句话,再用了他的向盘,就算收了洋鬼子的定钱,他就要来拿我们的船了!”谁知这一阵嘈嚷,满船的人俱为之震动。就是那演说的英雄豪杰,也在那里喊道:“这是卖船的汉奸!快杀,快杀!”
船主舵工听了,俱犹疑不定,内中有一个舵工,是船主的叔叔,说道:“你们来意甚善,只是众怒难犯,赶快去罢!”三人垂泪,赶忙回了小船。那知大船上人余怒未息,看三人上了小船,忙用被浪打碎了的断桩破板打下船去。你想,一只小小渔船,怎禁得几百个人用力乱砸?顷刻之间,将那渔船打得粉碎,看着沉下海中去了。未知三人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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