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述
开 本: 32开纸 张: 纯质纸包 装: 精装是否套装: 否国际标准书号ISBN: 9787807097969
以个人视角回望荒诞岁月
以“亲历亲见亲闻”重返1966,重返历史现场
官方档案之外的更为鲜活的历史记录
一个14岁少年眼中的串联生活
本书汇集了著名作家刘齐先生撰写的回忆性文章若干篇,包括“我的串联生活”“我的足球生活”“我的宣传生活”“我的地震生活”等,以诙谐细腻的笔触回望十四岁少年眼中的荒诞岁月,不仅记录了生活的苦涩与艰难,还记录了难得的欢乐片段,那些温暖人心的人性之光。刘齐的纪实文字在幽默中透着豁达和智慧,对那段特殊岁月也有着真诚的记录和冷静的反思。
目录
我的串联生活/1
我的电影生活/88
我的足球生活/103
我的宣传生活/135
我的地震生活/144
胡大一的早年生活/194
美丽的夏天/212
后记
刘齐
这本书里的文章,写的都是那个年代,或与那个年代相关的事情。
文章的顺序,大体上是按内容,而不是按写作时间排列。
书名《我的串联生活》,采纳朋友的建议,用一篇文章的题目代替。这篇文章是去年写的,今年交稿前,又改了一遍。
曾请几位朋友看过这篇文章的初稿。其中有位年轻朋友,读到文章中的一些用语和事例,感觉很“隔”,很惊讶。我对他的惊?也很惊讶。我以为我写的这些事,与现今时代距离并不十分遥远,比影视剧中常见的民国和清朝的故事近多了,大家应该不会很陌生。我错了。
为了减轻年轻读者的阅读障碍,我在文中补充了若干解释性文字。但有些事,可能不是加一些解释就能说清楚的。
书中插图,少数是我过去画的,多数是为了出这本书,应出版社要求,近画的。
深圳报业集团出版社的领导、资深出版人王杰先生,与我素未谋面,但他为本书的出版,付出了大量心血。我很感动,特致诚挚的谢意。年轻编辑赵立娜女士参与了后期编辑工作,也致谢意。
2017年3月25日海南陵水
进了北京
从沈阳到北京的铁路,老话说是“里七外八”,意思是关内七百华里关外八百华里,共计一千五百里,合七百五十公里。蒸汽火车时速六十公里,一般情况十几个钟头即可跑完全程。但我们这一趟磨磨蹭蹭,走走停停,竟然用了三十多个小时。这条民国初年全线通车的铁路,原先叫京奉路、北宁路,现在叫京沈线,铮亮的铁轨跑过张大帅的兵、日本人的兵、国民党的兵、共产党的兵,现在轰隆隆的,又跑着红卫兵,哪一个兵也没有红卫兵这样的姿势。山川平原,田垄电杆,见怪不怪,默不做声。火车上的年轻人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一个个小脸蜡黄,半睡半醒。天安门的欢乐海洋中,那些牛皮哄哄的男女小将,原来要经历如此狼狈的阶段,才有可能抵达光辉的所在。
第二天深夜,或者是第三天凌晨,总算,谢天谢地谢革命,我们进了北京。
这是我生平次进京。
原以为火车能停在著名的北京站,七年前刚刚落成的首都十大建筑之一,宫殿一般,整点敲钟唱东方红。没猜对,停的是永定门火车站,没听说。那也长出一口气,高兴。
被一节节车厢压缩成一坨坨长方形肉类的小将,此刻纷纷拆卸为单个人身,挣出门窗,排着长队到先农坛体育场集合。
体育场亮如白昼,场地上停着几十辆大客车,周围有四只高高的,比沈阳坦克塔还要高的巨大灯架,向场內放射出更加巨大的光芒。“更加巨大”似有语病,管它呢,非如此不足以形容当时我的观感。“”不是也有语病吗,人民并不挑剔,照样用来表达热爱领袖的心情。如今一些宣判词,爱说某某人的贪腐数额“特别巨大”,法律上也这样行文了。
北京到底是北京。
北京一定有更多、更奇异的次,等待我们去激动。
可是,恐惧和紧张并不会轻易消失,马上,立刻,进京人员就要接受检查。刺目的强光从四个灯架往场内猛射,犹如亿万人民的雪亮眼睛。
冒充沈阳23中革命学生的四个“黑帮子女”,排在队伍里,一步一步向前移动。
我哥刘阿音兼刘卫东,走在前面,一手拎着旅行袋,一手捏着介绍信。
心怀鬼胎的刘齐第二。
东张西望的刘维莎第三。
梳着抓抓辫儿、戴着白色赛璐珞近视镜的刘宁殿后。
接待人员站在一张桌子后面,向我们前面的人问着什么。
我张大嘴,使劲喘气,昨天刚进沈阳站时,我也这样呼吸来着。我觉得自己是在经过一道道封锁线,我没敢想这是敌人的封锁线,也没敢想这是革命的封锁线,想的就是封锁线,纯粹的封锁线。但封锁线这种概念本身就有毛病,就不该出现在脑海中。封锁谁?谁封锁?难怪红卫兵对你专政,这么专政你还乱想,你到底要干什么?
接待人员从刘卫东手中接过介绍信,目光就要扫来的一霎那,我的心脏剧烈跳动,猛然蹲下身,假装系鞋带,双手在脚面乱颤。我承认,我这是自私的懦弱行为,迹近叛变组织、出卖同志。因为我这一蹲,就把不够串联资格的小学生刘维莎,直接放到险境之中。
可叹刘维莎哪里懂这些,仍旧四下看热闹。东北话管这个叫“卖呆”,别的她也卖不了,只能卖“呆”。紧要关头,只见刘宁的腿脚快速移动,将少不更事的妹妹挡在身后。
马上我就后悔了,因为刘宁挡不挡维莎,我蹲不蹲,一概无碍大局,接待人员连问都没问,而只是草草看了看那张介绍信,手一挥,放行了。串联学生比树叶还多,哪个有耐心细查?
兴奋啊,如释重负啊,北京,你博大的胸怀,一颗纽扣也不系,就这么向我们敞开了。我体验到一种“逃出来了”的感觉,一种前所未有的舒畅,或者叫自由,身体的自由,心灵的自由。自由是多么的美好,哪怕只是自由一小段时光,哪怕自由过后,仍然回到不自由的状态,但是毕竟尝到了自由,有了可供回味,值得追求的资本。
还有些惋惜,刘卫东的那张介绍信,白白机智勇敢了一场,接待人员啊,你咋不好好看看,那上面都是智慧啊。
过了“封锁线”,另一个接待人员随机“扒大堆”,连连吆喝:你,你,你们这一拨儿,往那边去,上那个车,不对,不是红车,是绿车。
人们乖乖登上大客车,用的是门,不是窗。外地小将初来乍到,即使再有闯劲,毕竟对圣地般的首都怀有一份敬畏,其中还夹着生理上的疲倦和饥渴。
不料引擎刚一启动,我们那辆车就变了样,人们,都是些孩子,一反长途跋涉的困顿,马上活跃起来。有几个人高呼:我们要去天安门!我们要去天安门!很快,大家都跟着喊起来,喊得很有节奏,七字一句,二二三结构,想没节奏也难。
司机善解人意,也做得了主,只用不大一会儿功夫,便叫人们遂了心愿,看到了天安门。汽车随即挂了抵挡,慢慢开,为的是让大家多瞅两眼。事后我查地图发现,我们从先农坛出发,向北,走的是天桥大街、前门大街,再向北,就是天安门广场,你喊也好,不喊也好,司机总归要往那里开。
夜幕下的天安门自有一种特殊氛围,灯笼八盏,红旗八面,静静伴陪着的巨幅画像,那上面的色彩非常奇妙,既柔和又耀眼,既熟悉又新鲜。从前的做法是:五一、十一两个政治节日才插旗、张灯、挂像。文革改了规矩,天天都是如此,这就对了,符合经典著作精神。列宁有言:革命是人民的盛大节日。文革这个盛大节日刚刚开始,远未到结束的时候。
有人咳咳嗓子,唱起《大海航行靠舵手》。
这是当年流行的歌曲,如果《东方红》排名,排第二的没准就是它。多年后从酒桌上听说,这首歌的曲子竟是抄袭之作,是从《我为祖国献石油》那首歌上扒下来的。说者怕大家不信,把两首歌从嘴里“拎”出来,一句一句对着唱:
大海航行靠舵手/锦绣河山美如画;
万物生长靠太阳/祖国建设跨骏马;
雨露滋润禾苗壮/我当个石油工人多荣耀;
干革命靠的是思想/头戴铝盔走天涯。
酒友们听了,一个劲叹息,都说太像了。话说回来,那晚在天安门,没有一个人知道其中奥秘,知道的也不会说。石油和舵手,哪个更重要?这首歌的影响太大,就算是抄袭的,先前那个歌,也得谦让一下。
可是,当时在车上,有一件事比唱歌更迫切。
起歌的人显然不了解大家的心思,清完嗓儿,唱了句,停下来,指望众人跟他往下唱,众人并不唱,而是异口同声高呼:
我们要见!我们要见!
这是一句妇孺皆知的口号,产生于接见红卫兵初期的天安门广场。广场太大,排在后面比如纪念碑一带的人,根本看不着城门楼上的细节。古代画论管这个叫:远山无树,远水无波。靠前一点的还好,勉强可见一个个小小的人影,但也看不清眉眼。古人对此亦有说辞,叫做:远人无目。大家不满足,都想看个仔细,就你推我,我推你,齐心合力往前拥。负责警戒的军人哪里肯让,手挽手排成人墙,脚抵着地面,身子往后,拼命顶住人群。众小将不干了,凭什么呀?我们这是向靠拢,又不是干坏事,大家一急,急出了这个口号。
“我们要见”,跟当时所说的时代强音“万岁”相比,应该算是时代第二强音。有一次,在震耳欲聋的喊声中,他真就下了天安门,从中间那个门洞出来,一步步走上金水桥,径直坐在石头桥面上,屁股底下啥也没垫,近距离向人群招手。第二天的《人民日报》说,这是跟红卫兵小将心连心。《人民日报》我看不到,但报纸上的重要文章电台里都播,大人小孩围着收音机,聆听北京传来的红色电波,已成国中时尚。
大客车开到天安门前,左拐,沿着长安街行驶,口号声也随之左拐,一浪高过一浪,经过中南海时,分贝值达到。
新华门的哨兵静默肃立,似向车内查看。
满车小将血脉贲张,却无一人去想,此时夜色正浓,万众都歇着呢,万一惊醒了睡梦中的,以及尚有资格居住此间的其他领导,各位这是有益于革命呢,还是相反。就算喜欢白天睡觉,夜里上班,你们这一通喊叫,若是打断了老人家的思路,哪个有本事给他接上?
再说难度也大,你们想见主席,谁不想见?去天安门司机能做主,这事做不了主,他只能给一脚油,拉着大家向西行驶。
街上没一个人,偶尔有类似的大巴迎面驶来,两车擦身而过,喇叭一鸣,气流一掠,长啸不已。
灯光渐稀,街道渐窄,分配给我们的住地到了。
这是一个名叫什坊院的地方,是一所简朴的小学校。
评论
还没有评论。